第88章 錯過

  蘇彼姝的突然出聲，讓那幫小太監嚇了一跳，不明白怎麽荒僻的冷宮還能有別的人。

  一回頭，就看見了蘇彼姝。

  她一路來雖然將自己弄得有些髒，頭發有點淩亂，臉上也有點灰塵。

  但眾人還是能清晰地看見，她身上上好的布料做成的衣裳，上麵繡著精致的花紋，頭上黃金和珠寶做成的裝飾，在日光下閃著光。

  這樣的裝扮，是這幫值守冷宮的小太監見過的，最華麗的裝扮。

  讓他們一時之間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小心問道：“你是？”

  蘇彼姝就轉動腦筋，回想自己經常看見的貴人們，訓斥下人的模樣。

  於是她模仿著，哼道：“你們這幫刁奴，真是半點規矩也沒有！”

  小太監們被她唬住了，以為她是哪位小公主，垂著頭麵麵相覷，不敢說話。

  蘇彼姝便裝模作樣的訓斥了他們一番，又命令他們以後不許再幹這些事情了。

  那幾個小太監連連點頭，保證不敢。

  蘇彼姝這才昂著頭，如同鬥勝的公雞一般，驕傲地命他們退下。

  等人走沒影了，她變回原來的模樣，幾步跑到溫濃麵前。

  溫濃正費力地想要站起來。

  蘇彼姝看了看髒兮兮的溫濃，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將他扶了起來。

  費了她好大的勁。

  她扶著溫濃就近找了個大石頭坐下，她不想坐大石頭上，就選擇站在一邊。

  溫濃抬起眼看了一下她，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垂下了眼。

  他輕輕的說了一句：“謝謝。”

  “不客氣。”蘇彼姝回。

  然後便沒了下文。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直到溫濃肚子咕咕作響，才打破了這寂靜。

  他垂著頭，用手捂住肚子，似乎是因為饑餓而感到疼痛。

  蘇彼姝翻了翻自己的荷包，拿出來兩塊精致的糕點，遞給他：“給你吃。”

  他這才又抬眼看了她，接過糕點，幾口便下了肚：“謝謝。”

  她好像是察覺到了投喂的樂趣，又翻了翻荷包，摸出幾顆糖，遞給他，欣慰地看著他全部吃下。

  她正想說些什麽，卻隱隱約約聽見很遠處傳來了呼喚聲。

  她心神一凜，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偷跑出來玩的。

  那些宮人找不到自己，恐怕早就急了。

  也不知道阿娘是不是也在找她了。

  她頓時有些急了，拔腿就想走，懷揣著宮人還沒告訴她阿娘的希望，想早早跑回去，就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臨走前，還禮貌的向溫濃告別。

  “可以告訴我你是誰嗎？”溫濃突然開口，看著她。

  她回頭，撞進他的雙眼，漆黑的眼睛清澈漂亮，但又看不出絲毫情緒。

  “我叫……”她張嘴想回答她的聲音，卻聽見耳邊的呼喚更清晰了。

  不是隱隱約約，而是切切實實的。

  她立刻著急起來，胡亂朝他揮揮手，拔腿就跑。

  她最終還是沒告訴他，她是誰。

  溫濃卻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一直記著她。

  因為那是他黑暗無望的童年時期，唯一給予他善意的人。

  後來他一點點籌謀，一步步崛起。

  力壓眾多皇子，成為了最後的贏家。

  他早已搬出冷宮，卻在手握權利之後，下令重新修繕冷宮。

  那一日，諸多宮人被秘密處死。

  那一日，溫濃一直回味著當初糕點與糖果的味道。

  他一直想報答她的。

  可惜他不知道她的名字，隨著歲月變遷，也漸漸忘記了她的容顏，更不知道她長大的模樣。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在冷宮中，他在期盼她再一次出現。

  搬出冷宮後，他也時不時會去那裏轉一圈，想要再次偶遇她。

  然而，他再也沒能見到她。

  隨著他逐漸卷入權力的漩渦，日子一天天過去，他也漸漸忘了這件事。

  隻是他仍然記得，有那麽一個人，曾經救他於危難之中，給了他一絲希望。

  而另一方的蘇彼姝，她回去後很快便忘記了這件事情。

  她被擔心的安琴緲教訓了一頓，也因此許久沒帶她入宮。

  很快，噩夢便發生了。

  安琴緲被毒殺，外族流放。

  昌順侯沒過幾天就扶正了梁氏。

  溫濃從地獄之中脫身，而她，便從此於天堂墮入地府。

  她被困於後院，十幾年時間中，再也沒能踏出半步。

  ……

  ……

  ……

  溫濃說出這個故事之後，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隻知道自己的視角，隻記得有一個小女孩曾經救過他，後又不知所蹤。

  蘇彼姝隨著他的講述，漸漸回憶起了這件事情。

  隻可惜他們錯過了十幾年，而她經過那麽多年的折磨，也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活潑開朗的小女孩。

  “這件事情，或許對你而言無關痛癢，但對於我來說，卻是那些年，我收到的唯一善意。”溫濃率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我很遺憾，我們相認的太晚了。”蘇彼姝覺得胸口窒悶。

  “是呀，我們相認的太晚了，”溫濃繞過桌椅，來到她麵前，抱緊她，“若我們不曾錯過，我便可以像你幫助我一般，救你於水火之中。”

  “那個時候我們都是落難者，彼此彼此罷了。”蘇彼姝埋在他懷裏，努力提起一絲笑意，說道。

  畢竟初遇之後，一直過了數年，溫濃才得以從冷宮之中脫身。

  “但我脫身之後，一定會先來找你，”溫濃撫摸她的長發，“我很抱歉，你本不必受那麽多年的折磨的。”

  她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

  自母親去世後，她強迫自己要堅強，要冷靜。

  可如今，她卻泣不成聲。

  溫濃便安靜地抱著她，輕輕拍打她的脊背，給予她溫暖。

  沒有蒼白無力地勸解，他隻是任由她發泄情緒。

  她哭了很久，直到最後精疲力盡得在他懷中沉沉睡去。

  ……

  ……

  ……

  第二日

  蘇彼姝醒的極早，幾乎是天還未亮就睜開了眼。

  然後幾個時辰過去，她始終睡不著。

  她腦中盤繞著無數個想法，反反複複，讓她難以放鬆。

  她想著他們的錯過，想著一開始，自己從溫濃身上感受到的若有若無的殺意，又想著自己第一次問溫濃時，他給出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