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伏臘金枝宛宛披

  　　“她應下了請帖？”已是大明王的宋昭蘇，墨發被華貴紫金冠高高束起，眉眼間，從前那被刻意掩映著的貴氣，如今皆釋放出來，見過之人，無不稱讚他端的好樣貌！

  　　身姿又得華服相稱，明王府中婢女但凡瞧見，無不心生嬌羞愛慕之意。

  　　便是男侍從見他這樣打扮，都忍不住失神，忘了答複。

  　　宋昭蘇也不甚在意，修長指節輕輕叩響玉石鋪就的桌麵，想得一會兒，又禁不住笑起來，他讚歎齊骨：“好一個有血有肉的美人兒啊！”

  　　“殿下，小的不懂……”男侍從恢複神智，好奇發問宋昭蘇，“這齊家主做事心狠手辣，不顧念親情就罷了，那齊相國屍骨未寒，她就急著爭奪家產，還不顧天下曆來傳統，以女兒身出任家主之位，隻想先保住自個兒，全不在意她出嫁後齊家會落到別人手裏，這……再者，她應下邀約，想攀附殿下的心思，永安城裏，路人皆知，就這樣，殿下還讚歎她有血有肉……小的愚笨，實在不懂這齊家主哪裏值得殿下讚揚！”

  　　“你有一句話說得對！”宋昭蘇輕聲笑著。

  　　男侍從討好地附和他笑，把臉揚起，想得主子一句誇讚。

  　　卻不料宋昭蘇接著道：“你確實愚笨。”

  　　男侍從委屈地低下頭去，想想，又強顏歡笑，盡量不叫主子挑出他的錯來。

  　　“你們這些凡俗之人，莫說不曾曆經她當下遇到的事，便是有著同樣經曆，又有幾人能做到她如今地步？”宋昭蘇說著，眼前仿佛又瞧見了那個骨子裏極為倔強的少女，他眼裏笑意漸盛，宋昭蘇道，“想保全相國留下的遺產，她敢於拔劍斬人，想保全相府榮光，保全自身在永安城裏活下來，她忍氣吞聲，來攀附我這個，從前的侍衛，下人……這樣能屈能伸，便是男兒，也甚少有之！可惜她是個女子……”

  　　口中說著可惜，宋昭蘇眼裏，卻沒任何值得惋惜的神色，反倒是那種病態地瘋狂，又同野草般肆意滋長和蔓延。

  　　男侍從知道，這是宋昭蘇犯病的前兆。

  　　私底下，宋昭蘇手底下的人，都把他突如其來的瘋癲稱作犯病。

  　　果然，宋昭蘇道：“不過，正因為她是女子，我們的謀劃，才更大膽，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更加有趣……不是嗎？”

  　　“是是是！”男侍從本不想接話，但犯病的宋昭蘇，跟平常時候，完全是兩個人，他不得不硬著頭皮拍宋昭蘇馬屁，“殿下智謀過人，您的謀劃，自然是驚天動地的了！”

  　　“嗬嗬！”宋昭蘇笑著搖搖頭，口中話如毒蠍般狠辣，他道，“能屈能伸，很好，可還不夠……我倒是想要瞧瞧，她還能不能做到更好！”

  　　“那，殿下您的意思是？”男侍從沒想明白宋昭蘇到底用意何為。

  　　宋昭蘇也沒跟他解釋的必要，隻是下令：“再去下請帖，宮裏，宮外的，京中的，外地的，官也好商也罷，但凡叫得上名號的，都給我下！當年相國齊雲衡權勢鼎盛之際，宴席是如何奢侈，陣仗是如何大，我便要如何！”

  　　“這……”男侍從知道宋昭蘇當下在皇帝跟前受寵，卻沒想到他這麽不知低調，不過他做下人，也不好多嘴。

  　　當下人就得有當下人的覺悟，府裏的興衰敗亡，那是當主子該考慮的事情。

  　　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但奴才和主子卻不是這等關係，老油子奴才，從不會輕易地死心眼兒認主。

  　　那都是鐵打的奴才，流水的主啊！

  　　男侍從心裏歎氣，領了命令，開始忙著各項事務。

  　　宋昭蘇要的盛景，不亞於宮裏的千秋萬歲節。

  　　光下請帖籌備宴席等等，就夠府上人手忙腳亂了。

  　　男侍從走後，宋昭蘇眼底的瘋狂非但沒有消退，反而加之彌深，站在明窗前，宋昭蘇遠眺從前相府如今齊府方向，眼神是無比癡戀，口中說出的話卻如蛇蠍，叫人聽了都害怕。

  　　宋昭蘇道：“我要你大庭廣眾之下，要你眾目睽睽之下，親口說出仰慕我，心儀我，要我庇佑你的話，要你承認我們的那段過去，要所有人都看你為了那一座相府，不得不攀附舊愛……小姐啊，你覺得，你還能做到嗎？”

  　　齊骨不知道她自己能不能做到，但她確實沒想到，宋昭蘇能請那麽多人去參加他的宴席。

  　　“禮部尚書酆徐酆大人贈：玉如意四對，黃金一千兩，白銀萬兩，綢緞五十匹，上等布料兩百匹，銀霜炭上等選用一千斤，中等五千斤，另有野味家畜若幹；大都督宋白奉宋都督贈：玉如意兩對，黃金五百兩，白銀萬兩，另有綢緞布匹野味若幹；南洋巡撫汪勘汪大人贈……”

  　　唱贈禮名錄的管事嘴就沒停歇過，據說那冊子，隻四品以上官階能有資格被錄入，江湖上和做生意的人麽，要比官員稍微好些，隻要送的禮稀奇，都能得添一筆，就看大明王能不能瞧得上。

  　　齊骨本以為如今的齊家，想入到宴席內場，去到宋昭蘇跟前，怕是沒希望。

  　　卻不料她的車剛到王府側門，便有眼尖的小管事親自領著進去了。

  　　看來是宋昭蘇特地交代。

  　　進門容易，齊骨不覺得後麵也會順利。

  　　隻她怎麽想，也沒想到，陛下為了顯示對他的恩寵，竟會親自到場。

  　　想到自己準備的那個賀禮，看著籠罩在一片黃雲中那個象征至高無上權力地位的偉岸身形，齊骨眼裏閃過瞬間遲疑。

  　　不過想想，攀附權貴，趨炎附勢之人，往往為世不喜，為後世恥，她今日來要做的事，總是要為人詬病，受人欺辱的，至於多些少些，又有什麽關係？

  　　且那人當真寵著宋昭蘇，應該是不介意宋昭蘇權勢越來越大的。

  　　“齊家現任家主齊骨，見過陛下，明王殿下，陛下萬歲，明王千歲。”

  　　“嘖嘖嘖……”明王宋昭蘇看著眼前已然脫胎換骨的少女，神色間是滿是驚歎，自然，也有掩不住的遺憾，“做了家主的人，確實不一樣，小姐跟過去，差別實在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