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作者:阿縈裴元嗣      更新:2023-04-16 21:36      字數:8126
  第57章

    來旺傷在腹部,刺傷他的是阿縈閨房中一盞鎏金八寶落地燈燈座上的燈柱,經過大夫搶救來旺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裴元嗣讓人將來旺用水潑醒,來旺先前準備好的供詞是沈二夫人提前寫好給他背的,來旺當著裴元嗣的麵背出沈二夫人的供詞。

    沈玦早與庶母芸香私通,此次沈玦約見芸香在棠華院私會苟且,被來旺發現之後沈玦惱羞成怒捅了來旺一刀就跳窗跑了。

    後麵是來旺自己瞎編的,事實卻是沈二夫人趁沈玦回家之際提前設計,沈玦獨自一人出門發現來旺鬼鬼祟祟地偷溜進了棠華院,沈玦誤以為來旺要對付阿縈,果真追至棠華院查看。

    來旺便躲在暗處,見沈玦進屋之後剛要落鎖卻被沈玦覺察出沈二夫人的陰謀意圖撞門逃生,來旺沒把門鎖好讓沈玦砸開門逃了出來。

    兩人在屋內爭鬥起來,來旺見事情不妙立即揚聲呼人,沒成想沈玦直接拔下燈柱往他身上捅了一下,來旺這下是說不出話了,白眼一翻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裴元嗣不司刑審,但他在軍中時便一向是出了名的令出必行軍令如山,軍中老少將領對他無不是又敬又怕。

    來旺膽子再大也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廝,衛國公那張不怒自威的臉一扳眼睛一瞪嚇得來旺當場屁滾尿流,哭著嚎著在地上磕頭說出了實情。

    審完了來旺裴元嗣命決明將來旺堵住嘴巴押解了下去。

    接下來是芸香。

    芸香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裙,畏畏縮縮地跟在溫大娘的身後,溫大娘拉著芸香的手安撫,好說歹說才將她領進了梢間。

    芸香瑟縮著跪在地上,將事情來龍去脈一五一十都告訴了裴元嗣。

    芸香記得她原本是在後院坐著剪花,突然腦袋一疼被人打暈過去,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渾身無力、衣衫不整地躺在一間棠華院阿縈的閨房裏,而與她同處一室正是五少爺沈玦!

    沈玦險些破門而出,四少爺沈瑞的小廝來旺見狀闖進屋裏與沈玦扭打成一團,並高聲大喊沈玦奸,淫庶母,沈玦失手拔下燈座的燈柱捅進了來旺的腹部,旋即跳窗逃生。

    兩人打鬥的過程中芸香嚇得幾欲昏死過去,癱軟在床上一動不能動,就在來旺昏死過去沒多久之後屋門再度被人撞開,這次進來的卻是挺著大肚子的阿縈一行,這些都能與來旺的供詞都能對上。

    裴元嗣心中就有了數,沉聲問後腳進來的沈玦道:“人是不是你殺的?”

    “不是,我今天連見都沒見過他。”

    沈玦心一沉,繼而飛快回答,沒有絲毫猶豫。

    裴元嗣瞥了一眼他的腳底,語調淡淡道:“說謊話之前,先把身上的罪證擦幹淨。”

    沈玦便悚然一驚,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鞋底去瞄去。

    卻見剛換的鞋底幹幹淨淨,頂多沾了些塵土,哪裏有裴元嗣口中所說的半分血跡!

    沈玦僵硬地看著裴元嗣。

    他誆他?!

    裴元嗣道:“誆你一句就現原形了,既然做不到萬無一失,就別撒謊。”

    沈玦抿了抿唇,依舊嘴硬地道:“素聞國公爺剛正不阿嚴明大義,還望國公爺莫要冤枉小民,小民實在不知道您在說什麽。”

    “小民隻知嫡母譚氏一直記恨小民與姐姐,恨不得小民與姐姐在外自生自滅永不回沈家礙她的眼睛。此間之事必是嫡母為了報複打擊冤枉小民,還請國公爺將事情始末調查清楚,還小民一個清白。”

    裴元嗣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這孩子果然和他姐姐說的一樣,倔強冷僻、桀驁不馴,小小年紀捅了人是一點不害怕,還當著他的麵就敢胡說八道,臉都不紅一下。

    和阿縈的性情真是兩個極端。

    在阿縈生產時機靈的三七和決明已經去將事情悄悄查明,查到的事實便是沈玦每隔幾個月得閑了便會回家一趟給林氏上香順便捎帶些換洗衣物,今天下午未正時分他從通惠書院乘車回到沈府,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裏未出。有丫鬟看見沈文德的小妾芸姨娘被人扶著進了棠華院,不多時沈玦隨之入內。

    再後來便是阿縈聞訊匆匆闖進棠華院,驚懼之下生產發動。

    就在這件事情發生不久前,沈文德壽宴上沈玦當著眾人的麵言辭刻薄地詆毀了沈二夫人,很難不說是沈二夫人懷恨在心設計沈玦,至於阿縈則是擔心弟弟心切完全受了無妄之災。

    如果那小廝不死,沈二夫人再隨便搜集些物證,譬如芸姨娘房中私藏的沈玦私物,繼而買通那芸姨娘身邊的丫鬟作證,屆時人證物證俱在,沈玦將百口莫辯。

    剛剛考入通惠書院的沈玦準備明年下場考一考秀才,一旦他奸,淫庶母的罪名成立日後在京城名聲盡毀,這對一個讀書人來說將不啻於滅頂之災!

    這婦人心腸果真歹毒。

    傷人有違律法,然此事乃譚氏設計在先,沈玦自保之下傷人情有可原、無可厚非。

    但沈玦錯在不該一時衝動挑釁沈二夫人,尤其是在阿縈即將這生產的緊要關頭,她挺著大肚子匆匆趕來沈家,這一路還不知有多少變數。且沈二夫人忌恨阿縈生母,難保不會黑了心趁著阿縈生產時動手腳。

    裴元嗣誆沈玦隻是為了讓他長長記性,他嚴厲嗬斥道:“有沒有殺人你自己心裏有數,這次若不是你姐姐及時趕到,你有想過後果是什麽嗎?”

    “男子漢大丈夫既做不到保全自己的家人,至少不該在外惹是生非,你在外麵惹的麻煩事讓你姐姐大著肚子給你擦屁股善後,險些九死一生,她若沒事也就罷了,她若有事你定然後悔一輩子!”

    沈玦臉色愈白,啞聲問:“我姐姐……她,她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裴元嗣見這豎子終於後怕,冷冷看了他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

    小院裏,下衙回來的沈文德正與沈二夫人吵成一團。

    女兒阿縈在棠華院生產,竟無一人去通知沈文德這個親爹,沈文德也是下值回家之後才從管事的口中大概地得知了今日沈府的大事。

    然而等他匆匆趕到棠華院,等待他的是妻子喋喋不休的吵鬧,沈文德正像隻縮頭鵪鶉挨著沈二夫人數落,忽然屋門一開裴元嗣從裏麵走出來。

    沈玦渾身是血地跳窗逃走後沈二夫人便派人去拿了,猜測來旺很可能已死無對證,沈二夫人便理直氣壯地上前質問道:“敢問衛國公,來旺在哪兒?你身為堂堂朝廷命官,為何要私藏我們沈府的小廝與姨娘?”

    沈二夫人倒是膽大,沈文德一聽這話臉色就變了,急忙上前一扯沈二夫人,“你瘋了,你不要臉我還要,你給我下去!”

    沈二夫人“啪”的一聲拍開沈文德手,恨恨剜了一眼沈文德道:“兒子是你的,小老婆也是你的,憑什麽委屈都要我來受,沈文德你這窩囊廢!”

    沈文德老臉一陣紅一陣白,囁嚅半天說不出話來。

    裴元嗣不想理會這夫妻兩人的官司,冷聲道:“私藏算不上,不過有筆賬我想與夫人好好算一算。”

    “律法明令,凡誣告他人者杖一百,不過念在夫人你是阿縈嫡母的份上,杖刑咱們便免了,來人!”

    裴元嗣一聲令下,沈二夫人與沈瑞身側便不知何時突然冒出來兩個手持長鞭的彪形大漢,二話不說將兩人拖到一側的條凳上按著抽打。

    沈瑞被抽的嗷嗷直叫,沈二夫人驚恐叫道:“你們不許碰我的瑞兒,瑞兒!衛國公,你、你濫施私罰,放開我,我何時汙蔑過沈玦,啊,啊!”

    兩人的慘叫聲一時在院內此起彼伏的響著,慘烈程度簡直比阿縈生產時的哭喊有過之無不及,裴元嗣看了一眼正半開著通風的支摘窗,命人將沈二夫人母子再拖遠些打。

    沈文德哪裏見過這陣勢,苦求裴元嗣道:“國公爺,這,這是不是有誤會,要不咱們別打了?”

    裴元嗣無動於衷,倒是梢間的屋門一開,芸香從裏麵衝出來梨花帶雨地撲進了沈文德懷裏哭喊著二爺。

    沈文德又是驚訝又是心疼,連忙抱著嬌弱美麗的芸香給她擦淚。

    來旺是誰的兒子和沈文德沒什麽相幹,芸香是他的小妾,沈玦和阿縈是他的親生骨肉,沈文德相信一雙兒女,再加上嬌柔可憐的小妾芸香一哭,沈文德更加不信柔弱的芸香會紅杏出牆和小兒子搞到一處。

    何況沈玦今年才多大,才十四歲!沈玦今年剛考進通惠書院正是準備發憤圖強的時候,怎麽可能昏了頭去引誘自己的庶母?

    裴元嗣見夫妾兩人抱頭痛哭,遂走開去了上房看阿縈,三七舉著一張按了來旺手印的供詞來到沈文德麵前。

    “來旺是受人指使汙蔑沈五少爺與如夫人,二爺的家事我們國公爺不便出麵,還請二爺自行解決。”

    說罷客客氣氣地把供詞交到了沈文德手中。

    沈二夫人與沈瑞聞言同時大吃一驚!

    來旺竟然沒死,還招供了!

    沈文德攥著供詞不禁心亂如麻,這時沈玦也從屋內走進來,沈文德忙上前查看兒子身上有沒有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阿玦,快告訴爹啊!”

    沈玦不動聲色地側身避開,譏諷道:“證據就在爹手中,還需問兒子?”

    沈文德便又著急看向芸香,芸香含淚道:“是,是來旺敲暈我將我送進棠華院,二爺我是清白的……五少爺也是清白的,五少爺是為了救我才失手傷了來旺,我真的冤枉啊……”

    此乃沈家家事,三七不好再插嘴,留下幾個震場麵的國公府小廝之後便也悄悄地退到了一旁去看熱鬧。

    沈文德性情懦弱,在強悍的妻子麵前一向不能獨當一麵,沈玦畢竟也隻是個十四歲的少年沒經曆太多風浪,眼下來旺認罪,沈二夫人母子伏法,又有八麵玲瓏的三七在一旁坐鎮,想必事情應能妥善解決。

    裴元嗣看事情解決得差不多了,將帳中熟睡的阿縈用被子一裹包成一個嚴嚴實實的粽子狀就往外走。

    酷刑之下沈二夫人被抽得幾乎要失去意識,她好不甘心,明明阿縈隻是個以色侍人的小妾,憑什麽她生了個女兒都能飛上枝頭,衛國公不過就是為了報當年她鞭打沈玦與阿縈之仇!

    她眼睜睜看著裴元嗣抱著阿縈從自己麵前施施然走過去,恨意滿腔,腦中想的忍不住脫口而出。

    “衛國公,你、你這是……寵妾滅妻!”

    寵妾滅妻!

    沈二夫人聲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當著堂堂衛國公的麵哪個敢竊竊私語,尤其是寵妾滅妻這四個字格外刺耳,像是油鍋中倒進了豆子,劈裏啪啦就炸了鍋,莫說是一旁的沈文德,就連三七決明等人都瞠目結舌傻了眼!

    裴元嗣腳步驀地一頓。

    沈二夫人心一顫,忽生悔意。

    他便是寵妾滅妻,又、如、何。

    裴元嗣慢慢轉過身向沈二夫人看去,那雙淩厲的鳳目似有刀鋒般的寒光閃過,沈二夫人呼吸驟停,每一息都仿佛能聽到自己沉重急促的呼吸聲,直到眼前的男人開了口,冷峻的聲音宛如結了層萬年不化的寒霜,一字一句道:

    “記住了,下不為例。”大步離去。

    沈二夫人疼死過去。

    ,

    裴元嗣親自抱著阿縈走出了沈家,並沒有因為阿縈生的是女娃便流露不滿,這下眾人都知道了,人家衛國公壓根沒生氣,還是很寵縈姨娘,這以後整個沈二爺家乃至沈氏一族誰還敢再欺負阿縈姐弟!

    趙氏早已離開,裴元嗣抱著阿縈上了馬車,順道將沈玦也叫上,和抱著娃的奶娘坐一輛馬車。

    阿縈實在累極,再分不出半點心思算計,早已枕著男人寬闊滾燙的胸膛中沉沉睡去。

    而此刻慶國公府中,阿縈在棠華院產下一女的消息不可避免傳到了慶國公夫人的耳朵裏。

    聽說阿縈生了女兒,慶國公夫人先是長舒一口氣,轉念一想到女兒明淑至今還在佛堂日夜念經欺負,慶國公夫人的心不免又揪起來,傷心哀歎幾回。

    與顧家人對峙時沈明淑惡劣的態度的確令慶國公夫婦至今難以接受,可女兒畢竟是從慶國公夫人肚子裏掉下的一塊肉,慶國公夫人不忍女兒受苦,後來又屢次登門哀求兗國大長公主,好說歹說地將自己貼身的丫鬟送進了汀蘭館伺候女兒。

    沈明淑高傲的性格使得她恥於將丈夫與庶妹的“奸情”告知爹娘,想當初慶國公夫人還勸過沈明淑要當心阿縈,而沈明淑被阿縈的外表迷惑,根本沒放在心上。

    如今臉被打得生疼,沈明淑就更加沒有理由告訴給爹娘了。

    薛玉柔與顧三娘之死東窗事發,阿縈卻在其中成功置身事外,莫論是慶國公夫人,就連沈明淑都想不到會是阿縈推波助瀾、一手促成。

    自己的女兒被關受苦受難,女婿卻忙著給一個連兒子都沒生出來的小妾撐腰做臉,慶國公夫人心裏是說不上的憋屈難受。

    臨到傍晚聽說西府人都散了她便帶上隨從來到沈二夫人住處,沈二夫人恨不得滿天下都傳庶子沈玦奸,淫庶母的罪行,因此來之前慶國公夫人便已貼身嬤嬤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經過。

    屋裏,沈二夫人正趴在床上疼得奄奄一息,慶國公夫人憐惜地道:“老二媳婦,這究竟是出什麽事了,你怎麽會被打成這樣?”

    沈二夫人抬頭,發現慶國公夫人嘴上說著關心的話,實則眼中卻是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沈二夫人心中既難堪又憤恨,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家中鬧出一些事,讓大嫂見笑了。”

    “不是說玦哥兒和老二房裏的那個小妾生了些事端,這同你有什麽關係?”慶國公夫人又追問。

    沈二夫人冷笑,“縈姐兒生了女兒,大嫂應該知道吧?”

    慶國公夫人點頭。

    沈二夫人盯著慶國公夫人的臉色,“縈姐兒雖生的是女兒,但大嫂可知道,大姑爺是親自抱著縈姐兒出了西府。”

    “假以時日,等縈姐兒再生下世子,兒女雙全,湊成個好字,衛國公府可還有明淑這個堂堂衛國公夫人一席之地?”

    這麽明顯的挑撥離間,本欲來看沈二夫人笑話的慶國公夫人麵子上掛不住了,沉聲道:“太太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想提醒提醒大嫂,”沈二夫人說道:“大嫂就沒覺得,自從縈姐兒跟著明淑入了衛國公府,這衛國公府就沒有過消停的日子?”

    “我沒記錯,明淑到現在都在自個兒院子裏病著呢罷?別怪我沒提醒過大嫂,明淑是真病,還是被幽禁,大嫂心裏恐怕比誰都清楚!”

    “一派胡言!”

    慶國公夫人惱羞成怒道:“我看你八成是病糊塗了,自己失了臉麵跑到我麵前來找補,我女兒是衛國公夫人,隻要她活著一日,就一日是衛國公府的主母!”

    “我胡說八道?嗬,大嫂說的很是,”沈二夫人連連點頭,“既想當衛國公府夫人,那也得明淑活著才成,不過就算明淑不在了又如何,大嫂你又不是隻有明淑一個親生女兒。”

    沈二夫人似笑非笑。

    慶國公夫人臉上風雲變幻,陰晴不定。

    沈二夫人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依著沈明淑的性子,斷不可能眼看著阿縈受寵而無動於衷,除非她是觸犯大錯被關進了汀蘭館。

    而這一切正是從阿縈去年春天隨著沈明淑入府開始。

    一個外表純良無害的低賤庶女若沒有半分手段能得到衛國公裴元嗣的寵愛嗎?反正沈二夫人是不信。

    因為得到了裴元嗣的寵愛,沈玦雞犬升天,竟然去了通惠書院讀書,沈二夫人早就派人打聽過,沒有舉薦信尋常人連通惠書院的大門都進不去!

    如果裴元嗣真拿阿縈隻當個生兒育女的工具,適才他就根本沒必要攙和進沈家家事,他要不是心虛又為何在她說出寵妾滅妻四個字時那樣瞪她?

    還將阿縈親自抱出沈家大門,這不是明擺著告訴所有人他寵著沈縈,日後還有誰還有膽子敢欺負他們姐弟?!

    芸香就是個卑賤的妾不足為懼,真想收拾芸香沈二夫人有無數個法子讓她死的悄無聲息。

    真正威脅沈二夫人的是阿縈姐弟,沈二夫人可不會忘記沈玦看向她時那仇恨的眼神,這就是頭小狼崽子,若假以時日再讓這兩人得知林氏難產的真相……

    沈二夫人指尖摳進肉裏。

    沈明淑失寵,阿縈卻得寵,沈二夫人不信慶國公夫人會不怨不恨,她自信懦弱的沈文德不敢將事情揭發到順天府鬧得人盡皆知丟臉,所以敢光明正大地當著慶國夫人的麵挑唆。

    至於她這幾句話能掀起什麽風浪,那就要看她這位好大嫂、大伯子有沒有骨氣了。

    ,

    八月正是酷暑難耐的時候,熱浪滾滾,院裏樹上鳴叫的一隻隻知了被高挑些的小丫鬟們拿著粘杆粘下來送進了膳房。

    下晌悶熱的氣溫散了少許,屋裏有人壓低腳步來回踅摸的窸窣聲,帳中射進一線的日光,暖洋洋地落在人的身上。

    阿縈覺得有些熱,她閉著眼睛去擰衣襟的盤扣,無意間翻動了身子疼得她輕“嘶”了一下。

    “醒了?”

    帳子被人從外撩開,男人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身後的光線,聽聲音略有幾分沙啞。

    阿縈想起身,裴元嗣握住她的手腕,在她身後塞了個迎枕,讓她別亂動。

    阿縈忍著想問女兒和弟弟的心先關心了裴元嗣,“大爺嗓子怎麽啞了。”她心疼地撫摸著男人的脖頸處。

    “上火,沒事。”

    裴元嗣身上穿著便服,額頭微汗,像是在屋裏呆了挺久,看著她滴溜溜的大眼睛,裴元嗣有些好笑,坐到她身邊解釋道:“陛下準我歇三日,允這三天我在家陪……女兒。”

    “真的?!”阿縈高興極了。她身上擦洗過,但是頭發還沒洗,阿縈隻好放棄了靠在男人懷裏的想法,詢問道:“大爺,女兒怎麽樣,她吃奶睡下了嗎?我弟弟怎麽樣,事情解決了嗎?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我睡了多久?”

    裴元嗣見她不主動靠過來,便也收回了欲伸出去的手,挨個回答她的問題。

    阿縈睡了一天一夜,現在是第二天的下午申正兩刻,女兒半個時辰前剛吃過奶,已經睡下好一會兒。

    最後告訴她沈玦與芸香一事的處理結果。

    “你爹不想把事情鬧大,今日親自上門來向我賠罪,聽說你沒醒看過二姐兒便走了。”裴元嗣給她掖了掖被子

    阿縈就有些遺憾,才一百個鞭子怎麽能抵消她對沈二夫人母子的恨意。

    裴元嗣不願插手沈家的事情,而父親又一向懦弱,沈二夫人想必是料想過才敢出手陷害弟弟,現在事情雖然沒跟著她預想的一樣,但至少也沒再繼續鬧大。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等將來時機成熟她再將從前的那些賬和沈二夫人一筆筆清算。

    “又想什麽?”

    裴元嗣屈指敲了走神的阿縈額頭一記,責備道:“日後切不可再以身犯險,莽撞行事,至少先去都督府給我送過信。”

    阿縈羊水破了當場發動,即使是那麽危機的時刻還在擔憂著親弟弟沈玦,不忘囑托紫蘇去找沈玦,請大夫給來旺看病,還分出精力將芸香藏起來。

    倘若不是阿縈在關鍵時刻保持了沉著冷靜,來旺一死沈玦自保的性質就成了殺人滅口,便是他想為沈玦出頭都難。

    難以想象她柔柔弱弱地像朵嬌花,做姐姐做娘的時候卻異常地堅強,若在平時裴元嗣肯定是要好好訓斥她一頓的,然而她這幅產後虛弱楚楚可憐的模樣卻又令他不免心軟。

    可惜不能使美人計,阿縈乖乖地伸出手心,軟聲央道:“是我錯了,我任憑大爺責罰,我就隻有一個要求,大爺能不能打輕一點?”討好似的輕輕晃了晃裴元嗣的手。

    男人依舊緊緊繃著臉,但捱不住阿縈嬌聲軟語,阿縈甚至絞盡腦汁給裴元嗣講了個笑話。

    裴元嗣繃緊的臉終於忍不住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回頭去看阿縈笑眯眯的,立馬又沉下臉,看向阿縈的手心。

    阿縈趕緊也收了笑,吐吐舌頭把手伸出來。

    裴元嗣“重重”地敲了她兩下,算作責罰。

    沈玦請了幾天假就住在了衛國公府,阿縈擔心弟弟,提出想見一見沈玦,被裴元嗣以她身體虛弱為由拒絕了。

    “看女兒可以。”裴元嗣說,轉頭去吩咐了桂枝。

    阿縈覺得很熱,她就把裴元嗣掖好的被角拉開,“大爺別叫了,綏綏還在睡著……”

    “綏綏?”

    桂枝還是把綏綏抱了過來,阿縈實在多慮,這小家夥睡得很踏實,小臉紅撲撲地,怕是裴元嗣在地上跺兩腳都吵不醒。

    桂枝很自然地把孩子抱給了阿縈,阿縈便見繈褓裏躺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小小的鼻子小小的眼睛,胎毛烏黑又發亮,小家夥還不時砸巴兩下紅潤的唇兒,看得阿縈的心簡直都要化了。

    她抱著孩子胡亂找了個借口道:“我懷二姐兒時晚上總做夢,夢見大家都圍著二姐兒喚她綏綏,叫習慣了。”

    裴家大小姐是纖纖,小女娃剛出生還沒取名字,大家便都稱呼二姐兒或二小姐。

    阿縈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眉眼含笑地逗著懷中的女兒,午後明媚的陽光仿佛為她身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粉,是他從未見過的溫柔美麗。

    裴元嗣的眼睛一時竟有些挪不開。

    阿縈孕期豐腴了一些,不過她本來就瘦,隻是身段好顯得豐滿,她的肌膚和女兒的肌膚一樣嬌嫩,白裏透紅臉若桃花,找不到一點瑕疵,胖了之後臉蛋圓潤反而顯得愈發嬌憨可愛,根本都不像是生了孩子的婦人,母女兩個就像是從燈畫兒裏走下來的人。

    “以後孩子就叫綏綏。”裴元嗣忽然道。

    其實在阿縈懷女兒的時候,裴元嗣私底下就已經在為即將出生的女兒或兒子想名字。

    起名字這件事情,可不像阿縈講個笑話,他苦思冥想了幾個月都沒想到好的。

    後來阿縈做夢總是在口中無意喚“綏綏”這個名字,裴元嗣就特意去查了這個字。

    綏,安定也,荀子中有言“綏綏兮其有文章也”,漢書也說“秋綏冬禧”,意為秋冬時節幸福安康。這個名字寓意好,且大方得體,讀起來朗朗上口,裴元嗣把這個字圈出來,作為女兒的備選名字之一。

    後來他又陸續查閱史籍找了好些個字,男孩兒女孩兒都找扆崋了十來個,女孩兒名字裏麵後續找的字感覺卻都不如阿縈口中常念叨的這個“綏”字好。

    “以後孩子就叫綏綏。”

    裴元嗣遂下了決定。

    阿縈自是歡喜,隻是裴元嗣這個態度顯得很是隨意敷衍,仿佛根本不在意女兒。

    她心裏不免失望,低聲說:“要不要讓大長公主幫著取一個?”

    “不用,綏綏就很好聽。”

    女兒臉蛋胖嘟嘟粉嫩嫩,裴元嗣忍不住伸手輕捏了捏女兒的小臉蛋。

    這是他的長女,裴元嗣想自己給孩子取名字。

    作者有話說:

    上一章小修了一下,覺得不滿意的姐妹可以回去重看一下,主要是修改了阿縈生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