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者:阿縈裴元嗣      更新:2023-04-16 21:36      字數:8181
  第34章

    沈明淑從趙氏處回來之前阿縈就提前去了汀蘭館“請罪”。

    她哭著把丁嬤嬤的骨灰交給周媽媽,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沈明淑卻冷眼看著她的肚子,心情煩躁得很。

    剛才回來的路上,周媽媽已經告訴了她丁嬤嬤在去靈州的路上命喪山匪之手的消息。

    丁嬤嬤死了,她心疼自己沒了一個心腹,好在還有紫蘇,她還沒空問紫蘇這半年的情形如何,不過看著阿縈空空如也肚子,以及丈夫下馬時看也未看阿縈一眼的眼神,沈明淑就猜到兩人的關係怕是還如離開前一樣。

    於她而言,這是好事,又是壞事。

    壞事就是阿縈還沒能懷上肚子。

    不中用的東西。

    沈明淑沒理會跪在地上的阿縈,轉而問阿縈身旁的桂枝,“你就是桂枝,原來是吳大人府上的丫鬟?”

    “是,奴婢桂枝,見過夫人!”桂枝連忙磕頭。

    沈明淑又問了桂枝好幾句,命周媽媽給桂枝收拾個房間出來伺候阿縈,當著一眾丫鬟的麵把阿縈晾在地上。

    阿縈神情依舊謙卑,不見絲毫怨懟。

    錦香院。

    得知丁嬤嬤死了,菘藍險些就手舞足蹈起來,順道把薛玉柔也死了的消息告訴阿縈,“這兩人都是橫死,可見平日裏不能太作惡多端,要是你接下來能再生個男孩,咱們在府裏的日子就比以前好過多了……”

    阿縈早就料到薛玉柔會死,且是死於沈明淑之手,但她卻不可能因為早就知道薛玉柔會死而去救她,即使薛玉柔與她同病相憐,即使她從未算計過她,做出任何傷天害理之事。

    菘藍見她不僅不和她一樣彈冠相慶,反而流露出一副惋惜的模樣,心中頗為羞惱,不由譏諷道:“姨娘還有心思憐惜旁人,你自己現在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我勸你討好夫人,籠絡好大爺的心,你看看你和大爺出去這麽久,回來連個肚子都沒有,早晚夫人再為大爺納一房小妾,你後悔都來不及!”

    阿縈低頭鋪著被褥,漫不經心道:“你若是喜歡大爺,可以向夫人毛遂自薦啊。”

    菘藍臉騰得紅了,結結巴巴道:“你,你胡說什麽……哎呀!”一跺腳羞得跑了出去。

    阿縈冷笑一聲。

    等房間裏人都沒有了,她放下帳子,把膝蓋上綁著的布條拆下扔掉,悄悄從床底下拿出一隻匣子,用發髻上的簪子把匣子打開。

    匣子裏麵都是裴元嗣買給她首飾,一共十件,十全十美,金光閃閃地,看著人心情就好。

    這可都是她的私房錢,阿縈仔細地數了三遍,見一樣沒少,這才放心地把匣子落鎖重新放回床底。

    今夜有人安睡,有人卻輾轉反側,不能安眠。

    第二天一早宮裏賞賜的聖旨就下來了,成嘉帝不光又賜了裴元嗣三百多戶封邑,在兵丁營私案中立功的楊義武和趙炳安皆也得到了封賞。

    楊義武官升一級,從七品的都督府都事升為都督經曆,趙炳安成嘉帝則看在裴元嗣的麵子上提拔他做了中軍都督府轄下的羽林衛副指揮。

    而裴元嗣在妥善安置了依附康察台反叛的殘餘契人勢力後也沒閑著,又上書建議成嘉帝裁撤二十萬邊鎮戍兵回家種地,另外招募悍勇之士戍守邊防,如今早已不是建國初年,太平之時宿衛過多反成累贅,帶起邊將兵丁營私風氣。

    賞賜時大手筆一揮就成,在此事上成嘉帝卻頗有些猶豫,畢竟二十萬的戍兵可不是個小數目,裴元嗣也不急,把折子遞上去之後就靜靜等著成嘉帝的回信,他相信以今上的睿智早晚會看清各種利害。

    裴元嗣不在家中,宮中的來傳旨的壽公公就把聖旨交到了衛國公夫人沈明淑手中,趙氏原先聽了聖旨不勝歡喜,一見兒媳婦手中接過了聖旨,臉上的笑容頓時無影無蹤。

    一想到兒子後半輩子都要和這麽個下不出蛋的刻薄女人在一起過,她心裏就堵得慌,送走了壽公公看都不願多看沈明淑一眼就走了。

    沈明淑手中拿著聖旨,還要看著婆母的臉色,指甲都險些要被她給掘斷。

    陰沉著臉回了汀蘭館,她立即就讓周媽媽找來了大夫給阿縈診脈,此時阿縈也聽到了前麵宮中天使傳旨賞賜裴元嗣的消息,雖然好奇裴元嗣受了什麽賞賜,但知道周媽媽不喜歡她,所以阿縈並未多言,乖乖地跟著周媽媽來到了汀蘭館。

    等大夫給阿縈把完脈,周媽媽趕緊問:“老大夫,我家姨娘可有好消息?”

    大夫捋著胡須搖頭道:“時候還沒到,夫人您別急,我給如夫人開一帖藥,如無意外,保管如夫人半年之內懷上!”

    沈明淑攥住了手中的帕子,狠狠地瞪了阿縈一眼。

    半年,再等這沒出息的東西半年,她還不如自己生!

    阿縈低下頭去。

    她和裴元嗣看著出去了小半年,但其實裴元嗣並不是個貪戀美色的男人,碰她的時候並不多。

    刨去來回的兩個月、她來小日子,期間有一個月裴元嗣又在忙著政務,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滿打滿算才兩個月而已。

    所以她並不著急。

    夢裏她給裴元嗣懷了三胎,還有一個可憐的孩子死在沈明淑的手中,這些都證明她沒有問題,裴元嗣更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沈明淑一人。

    她懷上孩子,隻是時間長短而已。

    沈明淑心情不好,周媽媽給了老大夫一把錢打發他走,又讓阿縈先下去。

    紫蘇心虛,本想隨著阿縈趕緊離開,出門後沈明淑的另一個貼身丫鬟白芷卻拉了一把紫蘇,示意她去耳房給沈明淑倒茶。

    紫蘇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阿縈。

    阿縈彎唇對她笑了笑,垂眸走了出去。

    紫蘇黛眉緊蹙,暫且退到了一側的耳房。

    嫁到裴家快四年,這四年沈明淑兢兢業業、嘔心瀝血地操持著整個衛國公府的中饋,一年前卻因為遲遲懷不上身孕,被趙氏嘲笑是下不出蛋的母雞。

    沒有人知道,這句話對名門閨秀的沈明淑來說簡直不啻於嘲笑她是娼妓的恥辱!

    為了盡快懷上孩子,沈明淑吃了許多的藥,偏方,到後來隻要聽說可能懷上身孕,她都不遺餘力地讓人去搜集藥和藥方。

    甚至有一次,她聽說將男嬰的骨灰兌符水服用後可以迅速懷孕,而且懷上的還會是男孩,她忍著惡心吃下了那男嬰的骨灰,而後整整惡心了一個月,幾乎見著東西就吐,壓根沒法再出去見人。

    後來呢,她吃了這麽多的偏方、喝了那麽多的神藥,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不說還吃出了一身的病根,每次一來月事便是半個多月下紅不止,她自己生不出來,又不能與裴元嗣同房,這才把主意打到了阿縈的身上。

    “夫人,這種事情便是愈急,愈急不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周媽媽遞來一盞茶,柔聲安慰道:“您如今喝了半年多的藥,眼看好的差不多了,等過段時間身子徹底大安,再調整調整自己的心情,說不準您就能跟大爺懷上了呢,何必再去指望她?

    求人不如求己,沈明淑歎了口氣,“但願吧。”

    喝了一盞茶後心情平複許多,讓周媽媽把紫蘇給叫過來。

    聽到沈明淑的聲音,紫蘇心內情不自禁一緊,想到常山時阿縈殺人的場景,想到離開靈州前大爺警告她的那些話,想到自己母親李氏的病……她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隨著周媽媽進了屋,紫蘇柔順地跪在沈明淑的腳下,將這半年阿縈的一舉一動都事無靡遺地說給了沈明淑聽。

    “……契人勾結一位姓王的和一位姓高的大人叛亂之後大爺便無暇再顧及府中事情,隻將府中事務交給三七打理,大爺在府外的事情奴婢知道的不多,在府內時常常回來的也很晚,都是決明和三七在跟前侍候,姨娘偶爾才能近身。”

    契人叛亂的事情傳回京城時沈明淑也聽說了,那時她嚇得不行,一門心思擔心裴元嗣的安危,哪裏還有心思想些有的沒的?

    現在丈夫回來了,阿縈沒能懷上,隻能說各方麵的原因都有。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阿縈自己不爭氣。

    沈明淑心情複雜,紫蘇是從八歲就跟在她身邊的丫鬟,她娘的性命還捏在她的手中,她有信心紫蘇不會騙她。

    不過還是那句話,求人不如求己,她誰都不信,隻信自己,倘若阿縈敢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她一定會立時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紫蘇從汀蘭館出來後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望著庭院兩旁被秋風緩緩吹落的泛黃樹葉,心知謊話一旦說出後開弓沒有回頭箭,就算夫人不知自己與阿縈私底下的交易,如若她察覺到大爺和姨娘之間的端倪一定也會將看管不力的罪責加諸到她的頭上。

    但那是紫蘇的親娘,她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親娘死在一個庸醫手中,哪怕阿縈隻是為自保在哄騙她,她也要試一試事實是否如她所言。

    她求沈明淑放她三天假回家看望老娘李氏,沈明淑答應了,還多放了三天一共六天的假給紫蘇,當日晌午紫蘇就收拾了包裹和阿縈辭行趕回了家。

    沒了丁嬤嬤對沈明淑來說便猶如豐厚的羽翼被折斷了一小截,沈明淑命小廝將丁嬤嬤的骨灰帶回了丁嬤嬤的夫家丁家,並送了丁嬤嬤的兒子和兒媳一筆二十兩銀子的帛金,算是對丁嬤嬤這些年功勞和苦勞的安撫。

    丁嬤嬤的兒子兒媳表麵上誠惶誠恐地拿了銀子拜謝國公夫人,背地裏沈明淑的人走後卻啐沈明淑是隻一毛不拔的鐵公雞,想他老娘好歹跟著沈氏母女前前後後二十幾年,末了死在亂軍之中,沈明淑竟然隻給了二十兩銀子的白事錢!你要說家大業大的沈家和裴家沒錢嗎?

    這不是摳,這是死摳!

    不提丁氏一家對沈明淑百般排揎埋怨,卻說衛國公府,眼下沒了丁嬤嬤、紫蘇又回了老家探親,沈明淑肯定不會放任阿縈身旁無人監視,便令白芷閑來無事時繼續與阿縈的貼身丫鬟菘藍交好。

    阿縈出一趟遠門沒帶菘藍走,菘藍對她已是積壓了一肚子的怨氣,何況白芷可是沈明淑身邊的一等丫鬟,這樣的人物主動來與菘藍交好菘藍哪有拒絕的道理?

    阿縈去靈州期間白芷時不時叫菘藍與她一起在廊下嘮嗑、做針指,時日一長兩人關係好得不行。

    白芷打發小丫鬟來叫菘藍,菘藍一聽立馬從房間裏鑽出來,二話不說披衣就要走。

    “哎,你去哪兒,姨娘這幾件衣服你還沒熨呢!”桂枝喊住菘藍道。

    菘藍不耐煩道:“不是還有你麽,我看姨娘喜歡你得緊,你趕緊熨一下吧,白芷姐姐那邊有急事找我呢!”

    “姨娘,你看她,她怎麽這麽擠兌人!”桂枝氣得柳眉倒豎。

    她不是不想幹活,而是菘藍說話太難聽,她初來乍到菘藍就敢給她臉色瞧,以後那還得了!

    阿縈安撫她道:“你別生氣,回來我一定說她,那些衣服你不用熨,等她回來熨。”

    桂枝想想還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悶頭要去熨鬥加炭,阿縈堅持不讓她去,她可以縱容菘藍,但桂枝如今卻是她的忠仆,她不能為了一個注定會背叛她的人寒了對她忠心耿耿的桂枝的心。

    ,

    快要入冬,衛國公府中已經燒起了地龍,沈明淑斜倚在熏籠上染指甲,白芷在她耳旁道:“……奴婢剛說了兩三句,菘藍就如竹筒倒豆子似的‘不打自招’了,縈姨娘身上沒帶回來什麽私房,甭說私房,連衣服都沒多置辦一件,奴婢看您可以放心了,她絕不敢對大爺生出什麽覬覦之心,大爺對她亦是無意。”

    沈明淑又問:“那個桂枝呢?”

    白芷說了桂枝的情況,“她以前就是靈州知府吳大人府上的丫鬟,今年十四,是吳家家生子,她自己也說她是吳大人見都督府裏空落落的沒個丫鬟伺候才好意送過去的,那時大爺車隊剛經曆了匪禍,連紫蘇都受了傷一時下不了床,府裏沒有丫鬟伺候。吳大人一共送了三個丫鬟,大爺不好推辭,便隻要了其中一個丫鬟,這才讓姨娘留下了桂枝。”

    沈明淑把這番話反複琢磨了三遍,沒琢磨出什麽問題和疑點,但她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又說不上來,索性不想了。

    今夜是裴元嗣回來的第二夜,昨夜兩人從趙氏處回來之後已經很晚,裴元嗣說他還有些公務要處置,昨夜就沒去汀蘭館。

    但今夜,沈明淑知道丈夫一定會過來陪她過夜。

    她細心裝扮,換上一件顏色鮮亮的玫瑰紅萬字流雲妝花褙子,染甲,描眉,塗脂抹粉,然而等收拾完了許久都不見前麵有人來報。

    沈明淑擔心地對周媽媽道:“快打發小方兒去都督府看看,大爺怎麽還不回來?”

    汀蘭館的小廝小方兒這就要套馬去都督府,與此同時,裴元嗣也到了家。

    他今日到家稍晚一些,主要是成嘉帝留了他和內閣的幾位閣老在金鑾殿議政,前腳剛進了歸仁院,汀蘭館那邊的小廝和嬤嬤就一遍遍過來打聽大爺回來了沒有。

    裴元嗣臉上呈現出不耐之色,扭頭直接進了屋裏換衣。

    決明擋住小方兒道:“大爺剛回來,你回去對夫人說一聲,等大爺再歇一歇就過去。”

    小方兒一疊連聲應是,跑了。

    內室,裴元嗣走到屏風後,三七給他拿來一套衣服,伺候著自家大爺將衣服換上。

    出來時三七手裏卻餘下一隻淡藍色金絲紋的香囊和一根精致的銀白底蹙金嵌玉腰帶,他略帶幾分苦惱地問決明道:“哥,你說,大爺是喜歡還是不喜歡縈姨娘呢?”

    香囊不知道,但決明記得大爺在靈州的時候戴過好幾次那根嵌玉腰帶,便翻了翻那隻香囊,笑了一聲道:“我不知道,好奇你就去問大爺。”

    三七瞪他一眼,“我敢問大爺還會來問你?”

    “怎麽,難道大爺喜歡縈姨娘,你還準備去巴結縈姨娘不成?”決明挑眉。

    那也倒不是,三七知道大爺才是他的主子,且論親近縈姨娘和夫人來巴結他還差不多,他就是純粹好奇,明明在靈州時大爺和縈姨娘住在一個屋裏如膠似漆的,又是送丫鬟又是送首飾,怎回了家大爺反倒對縈姨娘送的這些東西看都不看,沒以前那麽上心了?

    決明沒有理會他,心想大爺不是怕老婆的人,但有老國公和老太爺的前車之鑒他必定也不會偏寵小妾,且老慶國公對大爺有恩,夫人沒有大錯大爺是不可能休了她,所以為了家宅和睦隻能縈姨娘來受委屈。

    就是不知道,有一天夫人若發現大爺和縈姨娘之間的關係撕扯起來,大爺會站在這一妻一妾的哪一邊,是明媒正娶的夫人,還是更柔弱楚楚的縈姨娘?

    這時門一開裴元嗣換好衣裳出來,兩人趕緊噤聲,隨著自家大爺去了汀蘭館。

    汀蘭館,沈明淑身子雖已大好,但前幾天剛好來了月事,幹饞也不能吃,用完晚膳上床,燈滅之後她就借著月光細細打量著丈夫躺在床上的輪廓。

    隻見男人肩膀處寬闊遒勁,高高聳起,越往下的腰身反而窄瘦有力地收了下去,既不顯得過分壯碩,虎背熊腰,卻又看著賞心悅目,那結實精壯的身體仿佛蘊滿了無窮的力量。

    人人都說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個個生得健壯俊美,馬蜂腰螳螂腿,她看丈夫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讓人癡迷。

    想著,她含情脈脈地喚了一聲夫君,想和他說一會兒話,畢竟裴元嗣一走就走了將近半年,這半年中發生了哪些事情她實在是好奇極了。

    然而她接連喚了兩聲,裴元嗣背對著她的身軀依舊一動不動,明顯是睡著了。

    沈明淑遂大失所望,心裏幽幽地長歎了口氣。

    翌日一早,沈明淑忽地從睡夢中驚醒,一抹身側的床榻心涼了半截,急著撩開帳子問:“大爺呢,他什麽時候走的?”

    白芷道:“大爺走了有一會兒,奴婢看夫人睡得正香,就沒忍心……”

    “殺千刀的賤蹄子,誰準你自作主張!”

    白芷話音未落,“啪”的一聲沈明淑一掌就劈頭蓋臉地打了過去,白芷捂著臉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捂著臉嗚嗚地就哭了起來。

    周媽媽聞聲趕忙進來,好說歹說拉走了白芷。

    白芷是周媽媽的侄女,周媽媽勸說白芷不要放在心上,夫人是夜裏沒睡好才會如此,白芷能說什麽,悶悶地點點頭走了去敷被沈明淑打腫的臉。

    周媽媽再進去的時候,沈明淑已恢複了平靜。

    沈珽登門。

    上次和沈明淑鬧得不歡而散後,在慶國公夫人的調解下,姐弟兩人又重新和好如初。

    不過這次隨著沈珽一道過來,還有沈家五少爺沈玦。

    “你是誰?”

    錦香院,門後探出個圓圓臉的小丫鬟,大眼睛警惕地瞪著沈玦。

    沈玦皺眉,剛要開口,菘藍跑過來一屁股將她擠走,大聲喊道:“五少爺來了,姨娘,五少爺來了!”

    坐在屋裏的阿縈忙扔下手中的針線跑出來。

    闊別半年姐弟相見,兩人礙於男女大防沒有抱在一起,眼中卻皆含了淚水,默默地看著對方。

    說不擔心那是假的,即使裴元嗣是威震三軍的大都督,即使裴元嗣再足智多謀,多有本事,聽到朔方契人降將叛亂的那一刻,沈玦的心亂極了。

    他就這麽一個親姐姐,如果姐姐真的死了,他一定會瘋!

    好在,沒過多久朔方又傳來急遞,道是叛亂已平。但傳給成嘉帝的消息不可能包括姐姐的消息,沈玦夜裏輾轉反側,從朔方到京城這一路有多遠自不必提,裴元嗣是外出公幹,總不能光往家中寄信,因此每隔兩個月選個固定的日子寫好了讓信差快馬加鞭往京城送。

    即使猜到裴元嗣送回的家信中卻根本不可能會提及姐姐,但為了一線希望,沈玦還是故意接近裴元頌與他交好,就是想從他口中套話。

    裴元嗣的信中果真半點不曾提到過阿縈。

    沈玦許久方喪氣道:“是我沒能耐,隻能委屈姐姐……”

    “又胡說這些話作甚?”阿縈佯作生氣,“我在國公府裏錦衣玉食,呼奴使婢的,每個月還有六兩銀子的月錢,哪裏就用的著你來心疼我了?”

    沈瑞和沈玦交惡沈家人盡皆知,但沈珽畢竟是長房大少爺,他固然不喜沈玦的特立獨行,相比之下膏梁紈袴的四弟沈瑞更不讓他人省心,因此這次來衛國公府,沈玦求到了他的麵前,沈珽就爽快地應下了。

    要是沈珽平時也能對幾個兄弟一視同仁阿縈就不會有這麽多擔心了,以前她答應沈明淑幫裴元嗣開枝散葉,沈明淑自然囑咐沈珽多看顧沈玦,而今她一直不能有身孕,沈珽看人下菜碟,必定不會再真心護著弟弟。

    沈玦嘴上報喜不報憂那是怕她擔心,但她得卻得想個可靠的法子幫弟弟擺脫沈瑞那混不吝的王八蛋的糾纏。

    想到裴元嗣,阿縈眼波流轉,心裏暫且有了主意。

    ,

    秋冬時令,裴元嗣回府比平時要早半個時辰。

    下馬後決明牽走了照夜白,三七湊過來笑道:“大爺,今日晌後沈大少爺來了,和夫人在房中敘了好久,看來兩人是和好如初了,和沈大少爺一塊兒來的還有沈家五少爺,就是咱們姨娘的親弟弟,現在還沒走呢,兩個人就在紫園裏說話兒。”

    裴元嗣看了三七一眼,三七笑得特真誠,那樣子好像就是在和裴元嗣嘮家常。

    裴元嗣收回目光,去了汀蘭館。

    沈珽還在那裏等著他,他這次一來是為了姐姐敘舊,二來則是探望大姐夫裴元嗣,畢竟大姐夫官運亨通在朝中手握大權,這一去半年他不來探望一下說不過去。

    沈明淑原本還想勸裴元嗣在汀蘭館用膳,裴元嗣卻說了句還有要事就起身離開了,他離開之後沈珽也失望地告辭。

    出了汀蘭館,裴元嗣回歸仁院重新換了身深藍色的常服,問三七,“元頌近來在學堂可有惹事?”

    三七回道:“五爺倒是沒惹事,不過大爺回來後還沒來得及考校過五爺功課,不如趁著這機會去看看?”

    裴元頌跟著兗國大長公主一起住怡禧堂,大長公主圖清淨,怡禧堂便在衛國公府西邊一處幽靜的院落,想去怡禧堂要從歸仁院繞到兩個跨院後,中間還要抄兩個月亮門,經過一處園子……

    裴元嗣走到紫園時,阿縈正和沈玦敘別,她口中絮絮囑托著沈玦注意身體的事項,抬手時衣袖上翻,露出一截雪白嬌嫩的藕臂,沈玦怕凍著阿縈,忙按下姐姐的手背自己撥了撥淩亂的頭發。

    “姐姐放心,你別送了,天冷,快些回去罷,我和福兒這就走了。”

    姐弟兩人好容易見上一麵,阿縈哪裏肯回去,執意要送沈玦到二門。

    “呦,這是縈姨娘和沈五少爺吧!”

    兩人推搡間,隻聽有人朗聲笑道。

    沈玦驀地抬頭,便見不遠處有一身形高大的男人並身側小廝正一前一後地朝著兩人的方向走過來,不由呆愣住。

    裴元嗣身高七尺,猿臂蜂腰,氣質沉肅老成,不怒自威,尋常人一見他都會緊張心慌,沈玦自然也不會例外,他一麵警惕戒備地打量著裴元嗣,一麵下意識拉地著姐姐的衣袖往後退了兩步。

    裴元嗣停在了兩人麵前。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沈玦的小動作,劍眉微蹙,目光沿著兩人相連的衣袖一路向上,先飛快地掠過一側低垂著臉兒的女孩兒,而後慢慢落在了眼前俊秀清瘦的少年身上。

    阿縈著急地反拉了弟弟的衣袖,示意他趕緊和她行禮見過裴元嗣,這孩子不動也就罷了,拉著她往後退是怎麽回事?

    沈玦在姐姐的提醒下才回過神來,兩人一道回禮。

    沈玦是不喜裴元嗣,但不至於無禮,他禮數周到,又是阿縈的親弟弟,裴元嗣也就緩和了臉色,“一家人不必在意虛禮,起來吧,你就是沈玦,今年多大了?”

    沈玦答道:“我是沈玦,今年虛歲十四。”

    裴元嗣又問他現在在哪裏上學,最近讀什麽書,簡單聊了幾句,沈玦回話時裴元嗣就漫不經心地看向沈玦身後的阿縈,可惜阿縈總低垂著腦袋,始終沒抬頭瞧他。

    然而就在他準備移開目光時,阿縈忽然抬起頭,大大的杏眼衝他俏皮地眨了眨。

    “國公爺,國公爺?”沈玦見他仿佛看什麽入了神一般,疑惑地喚了幾聲。

    裴元嗣立馬回神,說道:“嗯,你趕緊回去吧,天色不早了。”餘光瞟到阿縈已微紅著臉低下了頭,身體微微轉向沈玦。

    他掉頭離開。

    衛國公都這麽說了,阿縈也就不好再送沈玦了,福兒從一旁的小涼亭中鑽出來,肩上背著阿縈給沈玦做的兩套衣服,該交代地都交代了,沈玦遂與阿縈就此別過。

    送走了弟弟,裴元嗣應當還沒走遠,阿縈匆匆追過去。

    她不敢追得太緊被人發現,三七發現了跟在後麵的阿縈,小聲提醒裴元嗣道:“大爺,姨娘在後頭。”

    阿縈見裴元嗣不僅不等她,反而越走越偏,心裏本還有些著急。

    直到裴元嗣領著她拐到了兩人那次大雨時單獨相處假山之後。

    阿縈:“……”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