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阿縈裴元嗣      更新:2023-04-16 21:36      字數:7141
  第33章

    時間過得飛快,裴元嗣過完九月二十的生辰,不到三天就收到了成嘉帝從京城遞來的敕令,命他巡邊事畢,如無雜務,可在新任的戍邊將軍到達靈州後動身返回京城。

    新任的戍邊將軍是功勳之後輔國公之子馮維,馮維原先奉命戍守陝西,在陝西守了兩年,陝西這幾年並無邊事,成嘉帝便將他調任靈州。

    與此同時馮維在路上就給裴元嗣來信,估計再有兩三天的功夫就能到靈州,到時兩人交接事務,一起巡邊議政,最遲九月底之前裴元嗣就會動身準備返程。

    回京之日遙遙在望,阿縈屈指算罷,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深深的擔憂。

    這段時日不論她暗示、明示,裴元嗣都始終不肯對她做出任何承諾保證,或許他心中有數,隻是不善言辭。

    就像戀人們花前月下情到深處自然會許下海誓山盟,即使不論男女皆有可能背棄當日誓言,可沒有誓言的情意就像開在路邊的花兒沒有大樹的遮蔽和花圃的阻攔,稍微刮些狂風暴雨就能凋零成泥。來日男人改變心意喜新厭舊不過是一念之間,吃虧的總是癡情的女子們。

    以裴元嗣的性格,有些話隻要他肯許諾出口,阿縈就有法子讓他一輩子遵守諾言。

    ,

    這幾日裴元嗣察覺出阿縈有幾分不對。

    以往隻要他回府,她總會迫不及待地撲進他的懷裏,摟著他的腰不肯撒手,用熱烈又羞怯的眼神含情脈脈地注視他,問他辛不辛苦,累不累,然而再羞答答地替他更衣倒茶,陪他說話解悶兒。

    現在她卻不再像從前一樣對他那麽黏糊了,麵對他時會低下頭,像以前害怕他時躲避著他的目光,眼神閃爍。

    她把頭上那支喜愛的紅翡滴珠金步搖摘下來封進了匣子,又重新戴上從前那支素色花釵,不光情緒上低落,身體也逐漸消瘦,胳膊的傷好了,臉頰上養回的肉又在短短幾天陷了下去。

    裴元嗣讓大夫來給她看病,大夫說是心氣鬱結,開了幾貼藥,又說心病還須心藥醫,藥隻是輔助作用。

    晚上回來時裴元嗣看見她在床上坐著偷偷抹眼淚,心情也有幾分鬱悶,沉默了片刻開口叫住意欲離去的她,問發生什麽了。

    阿縈抬眸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又垂眼道:“沒什麽事,眼睛飛進去一隻小蟲。”

    “我讓丫鬟給您打熱水洗腳。”

    明日清晨就要動身出發了,兩人歇下的便很早,可阿縈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著,她刻意放輕聲音和動作,裴元嗣還是被吵醒了。

    一開始阿縈是背對著他,後來翻了幾次身,麵朝著他幽幽地又歎了一口氣。

    裴元嗣是仰麵躺睡,阿縈輕輕地移動過來,一股清雅熟悉的花露香掠過男人的鼻端。

    借著月光,阿縈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男人的臉,從開闊的額頭,高挺的鼻梁,嘴巴,下巴……她近乎貪婪地凝視著他,忽然掉下眼淚,靠在他身旁喃喃地,失落地問:“您喜歡我麽……”

    她仿佛也不是想知道一個答案,問完之後趴在枕上默默地流淚,時不時地抽泣一兩聲,像小貓兒在哼哼。

    裴元嗣睜開眼,他看著頭頂黑漆漆的承塵,心中滋味莫名。

    他慢慢轉過頭去,低聲問:“哭什麽?”

    阿縈肩膀倏地停止了抽動,身體僵硬。

    裴元嗣握住她的肩膀。

    阿縈一動不敢動,裝睡。

    裴元嗣皺眉,手中就使了些力氣,啞聲道:“阿縈?”

    “我,我沒事,就是做噩夢了。”

    阿縈不肯抬頭,將自己捂在枕頭裏悶悶道。

    那廂許久都沒有動靜,阿縈試探性地抬起頭,濕漉漉的杏眼往身子右側一瞅。

    漆黑的夜色裏,隻見男人寬闊的上半身猶如山嶽一般巋然不動,狹長的鳳目冰冷冷地看著她,阿縈頓時嚇得小臉一白,胡亂地去抓被子想把臉埋進去。

    裴元嗣抓住她的胳膊,將她像拎小雞一樣拎了起來。

    “我沒哭,我沒哭,我做噩夢了!”

    裴元嗣下去點了燈,阿縈眼睛紅紅,滿臉淚痕,還當著他的麵反複蒼白地辯解。

    裴元嗣強勢拉開她擋臉的手,抬起她的下巴,沉聲道:“你的心事瞞不過我。”

    “阿縈,說實話。”

    “真的隻是做噩夢了。”

    阿縈羞愧地低下了頭,長長的睫毛也垂下去,掩蓋無聲而落的淚水,“我說……如果我說了實話,我做了錯事,您會不會不喜歡我了,討厭我……把我送走?”

    裴元嗣神情凝重起來。

    阿縈膽子這麽小,會做什麽錯事?

    難道是……

    裴元嗣便想到前些日子吳孝祖請他去吳府喝酒時叫仆人們搬出一扇十二折的烏梨木雕花繡緞屏風,那屏風的屏麵上題的是前朝一位書畫大家的真跡《東郊遊獵圖》。

    吳孝祖不知從哪裏打聽到裴元嗣頗為欣賞此人,將這一套屏風給他尋來,不知要花費多少功夫和銀錢。

    裴元嗣自然沒收,喝完酒就離開了吳府。

    莫非這吳孝祖還不死心,讓吳夫人又來給阿縈偷偷塞銀子、送珠寶了?阿縈年紀小,一時貪圖珍寶華貴美麗收下了也不一定,收下之後她沒敢告訴他這件事,因此夜夜寢食難安,感覺良心受到了譴責,今日他逼問她,她才忍不住說出那樣的一番話?

    裴元嗣正色道:“你已是我的人,我怎會再將你轉手送給旁人?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已經做錯的事情再懊悔傷心也是無用,隻要你肯及時補救,我便不會怪你。”

    阿縈抬頭看著裴元嗣,不僅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感到片刻的安慰,淚水反而越掉越急,她閉了閉眼睛,仿佛是帶著一種赴死的哀戚,“那我告訴您,不論您如何處置我,我都不後悔……”

    她淒然道:“大爺,我、我喜歡您。”

    “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您,我想欺騙自己我對您隻是感激之情,可是後來我發現我沒有辦法看著您喜歡別的女子,當我在您身上發現康夫人的耳墜子時,我的天一下子就塌了,我以為、我以為您不想要我了,我以為您喜歡上了別的女子,所以我衝您發了脾氣,可我心裏一點兒都不好受,您不理我,甚至您的一個眼神,我的心就好像被碾碎了一樣的難受……”

    說到最後阿縈已是泣不成聲,她羞愧難當地背過身去,把臉深深埋進雙臂之間,“我……我已經沒有臉再回去見長姐,長姐待我有恩,我卻……卻不知廉恥地喜歡上了您,我對不起她……我……我再沒臉活了……嗚嗚……”

    “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您不要討厭我好不好,我真的,我以後會改,我……”

    阿縈還在念叨著,裴元嗣握住阿縈的肩膀將她掰回來,無奈道:“你這幾天就為這個,魂不守舍了這麽久?”

    阿縈依舊不肯抬頭,裴元嗣隻好捧起她的臉,她咬著唇抬眼看他,睫毛濡濕,濕發緊緊地貼在蒼白的小臉上,那雙幹淨清澈的大眼睛裏滿是羞愧與懊悔,還有她藏不住的羞澀情意,躲躲閃閃,楚楚動人。

    說沒有動容那是假的。

    裴元嗣想,他其實也並不是個君子,或許他很早就覺察出了阿縈對他的情意,她的年輕美好,天真爛漫,溫柔乖巧,他理所當然地享受她的好,她的情,甚至縱容自己對她做一些他年輕時不敢嚐試的事。

    她不僅沒有過絲毫的抱怨,反而愈發地依戀信賴他。

    裴元嗣低聲歎道:“不是你的錯。”

    “真的嗎,您不怪我嗎?”阿縈哽咽道。

    “要怪也不是該怪你。”裴元嗣撫摸著她後背柔軟的長發,眸光卻漸漸變得冷若冰霜。

    一個麵熱心毒長姐,為了能把庶妹送上丈夫的床榻甚至不惜哄騙庶妹喂她服下不入流的春,藥。

    妻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令他一時心軟,險些誤了一個女子的一生。

    “以後不許隨便相信任何人說的話,包括你的長姐。”

    他話音未落,阿縈便急急道:“大爺怎能這樣說,如果不是長姐,我現在早就被嫁母親嫁給曹大人了,她待我恩重如山……”

    裴元嗣道:“她救你,你莫非沒有幫她?是人皆有私心,你長姐亦是如此,她心裏想什麽,你不知道,她嘴上說的,你不知是否確為她心中所想。親兄弟都要明算賬,不要以己度人,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阿縈,你心太軟,別人說什麽你都信,有人笑裏藏刀,有人兩麵三刀,什麽時候把你害了你都不知道。”

    家醜不可外揚,裴元嗣隻能告誡阿縈到此處,何況他此時對阿縈說出真相,隻怕她一時也接受不了,在她的心裏,沈明淑就是救她於水深火熱的大恩人。

    “我記住了。”

    阿縈用力點了點頭,她趴在裴元嗣的肩上,小心翼翼,又懵懂地問:“那大爺的話也不能信嗎?”

    裴元嗣低頭看她一眼。

    她臉一紅,忙慌亂地掩下了眼簾,像隻可憐又可愛的小貓兒。

    “我的除外。”裴元嗣道。

    阿縈輕輕咬唇,那就是隻能信你的話唄。

    果然男人哄騙小姑娘,不分年紀品性。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是人皆會犯錯,聖人也不會例外,”這句話可能既是他安慰阿縈,也是安慰自己,“何況情不由己,人都難以控製自己的喜、怒、哀、樂,做不到喜怒不形於色,好惡不言於表,又談何控製自己的感情?”

    “還哭鼻子嗎?”最後,裴元嗣低聲問。

    這還是他第一次用這樣溫柔的語氣和她說話。

    阿縈搖搖頭,破涕為笑,突然勾著他的脖子問:“那我還能繼續喜歡您嗎?”

    其實裴元嗣已經告訴了阿縈答案,既然無法控製的自己的感情,那人有時候也不必太勉強自己。

    但阿縈還是想親口再問問他,她忍著羞意,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裴元嗣。

    裴元嗣以前一直覺得阿縈膽小,今天卻覺得阿縈很膽大,以前不是沒有女子喜歡過他,向他表白心意,見他無動於衷之下受辱般哭著跑開,從此後見他就躲。

    這樣直白的問題裴元嗣自是不會回答,他拉開她的手,下去吹了燈,“睡吧。”

    阿縈卻睡不著,含羞帶怯地非要往他身上來湊,一副春心萌動的小模樣,“大爺。”

    “還有事?”裴元嗣再次拿開她的手。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她再勾他今夜兩人誰也休歇不了。

    “沒事兒,就想叫叫您。”

    裴元嗣翻了個身,阿縈又從身後摟住他,峰巒柔軟的弧度似有若無地輕輕磨蹭著男人的後背。

    裴元嗣呼吸就漸漸粗,重起來,他抓住她的手,啞聲道:“你睡不睡?”

    阿縈那邊就沒了聲。

    裴元嗣深吸口氣,突然翻身頂開她的膝蓋。

    阿縈“啊”的驚呼一聲,羞得慌忙捂住了臉。

    “沒出息。”他在她耳旁嗤道。

    ……

    最後情到極致之時,阿縈在他懷裏哭著道:“大爺,我什麽都不求,我不要名分,也會不和姐姐搶您,隻求您對我有幾分憐惜,您能憐惜憐惜我……”

    裴元嗣用實際行動無聲地回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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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明淑這些天晚上一直做噩夢,有時會夢見從水中被撈出來後麵目全非的薛玉柔,有時會夢到阿縈,阿縈哭著跑進丈夫的懷裏,丈夫不僅不斥責她不守規矩,反而低語柔聲地安慰,氣得沈明淑在夢裏麵破口大罵。

    但做的最多,還是薛玉柔和未出閣的手帕交顧三娘橫死的噩夢。

    早晨起來沈明淑上火得鼻子眼睛一按就疼,一麵喝著苦澀的藥汁一麵蹙眉問周媽媽:“信上說什麽,幾天能到?”

    “寫信的時候還在大同,這樣估摸著三四日就能回京城了。”周媽媽說。

    裴元嗣提前寫信通知府裏行程和歸期,這信由信差送過來之後管家先給了沈明淑,裴元嗣不在家,沈明淑也不願意和趙氏打交道,從怡禧堂出來後擺擺手讓周媽媽拿去給管家讓太夫人過目。

    裴元嗣在信中並未提及阿縈是否有孕的事,當然也有可能是他覺得沒必要說,自從他離開京城之後,沈明淑到現在也不知道他與阿縈是個什麽情況。

    交通不便,她又不能強求丁嬤嬤與紫蘇給她寫信,不過這兩人都是她的心腹,且都有把柄捏在她的手中,沈明淑自信這兩人不會背叛她。

    四天的功夫很快就過去了,沈明淑遂打起精神指使小丫鬟們去打掃清理歸仁院,趙氏剛沒了外甥女心情很低落,裴元嗣即將歸家的消息暫時地驅散了她內心的悲傷。

    “大爺回來啦!”

    門房一見不遠處馬上英姿勃發,一身紫袍的男人,不用看臉就知道是家主回來了,歡喜地進門報喜。

    裴元休還在翰林院上值沒回來,二爺、四爺早就搬出去了住,家裏就三個女人,沈明淑來得最早。

    秋風蕭瑟,她身上特意披了件有顏色的紅綾襖青緞掐牙披風,唇上抹了胭脂,因為下紅症調理得差不多了,就顯得人氣色好了許多。

    裴元嗣從馬上下來,身後是一輛馬車,沈明淑笑著走下來喚大爺,順便打量丈夫的臉色,將近半年的時間沒見,丈夫曬黑了一些,身材卻愈發寬闊魁梧,不減他絲毫俊美,沈明淑竟然感覺心跳加速,想上前相扶。

    裴元嗣不動聲色地轉過身去避開她的手,交代決明道:“我稍等還要入宮麵聖,你先進府去稟告太夫人和三夫人,說外麵風大讓她們不必出來了。”

    決明應諾離開。

    沈明淑又移動步子,挪到裴元嗣麵前,“大爺回來了,這一路辛苦了罷?我已經提前告訴娘和弟媳讓她們別來了,您放心吧!”

    裴元嗣淡淡“嗯”了一聲,他的目光始終直視前方,未曾側身看過阿縈一眼。

    “夫人辛苦了,今日冷,你也快進去罷。”

    就這麽一句,沈明淑心裏就高興地不行,她往馬車的方向看去,笑得合不攏嘴,“好好,我這就把妹妹接下來,大爺,這半年阿縈沒給您添什麽麻煩吧?你和阿縈都不在,我在這裏還怪想的,眼下你倆都回來了,我這心一半就放進肚子裏了……”

    阿縈由桂枝和紫蘇一道扶下來,過來給沈明淑請安,“請夫人安。”

    阿縈身上也披了件月白色的素錦披風,但沈明淑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阿縈的肚子是癟的,心中的喜悅頓時減了大半,不冷不熱地道:“半年不見,你倒清減了不少。”

    阿縈羞愧地低下了頭去。

    說話間一行人進了屋,正巧趙氏和陸氏都尚未得信過來,裴元嗣就先回了歸仁院換了一身幹淨的官服,而後入宮麵聖。

    阿縈則與丫鬟們一道回了錦香院。

    桂枝還是第一次進衛國公府這樣簪纓大族的門第,看著眼前的碧瓦飛甍,樓閣亭台心顫地不行,小聲和阿縈咬耳朵道:“姨娘,剛才的那位就是夫人麽,她好像沒有看到我?”

    阿縈笑道:“那位就是姐姐,人太多了她許是沒看見你,不過你放心,她人很好的,相處久了你就知道了,等長姐從太夫人處回來了,我再帶你去給她請安。”

    桂枝忍不住想,這衛國公夫人看麵相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也就是姨娘單純,總覺得夫人是天下第一等的大恩人。

    桂枝在這一路上就一直向阿縈打聽,順道也從趙炳安口中聽了不少沈明淑的壞話,阿縈口中的夫人和趙世子口中的夫人不一樣,見了麵她才覺得,趙世子口中的那個夫人才是眼前的真夫人。

    眼梢微吊,顴骨又高,看著就怪嚴厲的,不是說姨娘和夫人是姐妹麽,這生得也太不像了吧!

    阿縈看了眼睛滴溜溜轉的桂枝一眼,就知道她並不認同自己的話。

    離開當天,裴元嗣忽然告訴她要把桂枝帶走,並命吳孝祖立即送來了桂枝的賣身契。

    吳孝祖走後,裴元嗣就把桂枝的賣身契交給了阿縈,囑咐她將這賣身契藏好,誰都不許知道桂枝是她的人,對麵統一口徑隻說桂枝是吳夫人主動送來的丫鬟,裴元嗣不好推脫,這才給了阿縈。

    阿縈回到京城,前有狼後有虎,她原本帶過來的那個丫鬟看著心懶嘴饞,紫蘇又是沈明淑的人,裴元嗣本想回來之後再從錦香院裏暗中培養一個丫鬟給阿縈做心腹用,但那天早晨正好看見桂枝悄悄安撫眼腫的阿縈,裴元嗣覺得這丫鬟不錯,頗有幾分機靈,隨行就把她一道帶走了。

    桂枝在京城毫無根基,唯一能仰仗的也就隻有阿縈。

    這是他為她的謀劃。

    更證明了當初阿縈讓周文祿走的那一步棋並沒有走錯。

    說起周文祿,離開之前拜托他的事情也不知他做的如何了,這麽久怎的連封信都沒有?

    阿縈若有所思。

    ,

    裴元嗣從宮裏回來時已是傍晚。

    回府後他先和沈明淑去了怡禧堂給祖母兗國大長公主請安,之後再去擷芳院拜見母親趙氏,大房、二房一家人齊聚一處用了晚膳。

    用完晚膳後裴元休一家告辭,裴元嗣留在了擷芳院中,趙氏抱著裴元嗣哭得肝腸寸斷。

    沈明淑知道婆母並不歡迎自己,寒暄幾句說了些場麵話後便主動告辭離開,給母子兩人說話的時間。

    裴元嗣適才已經從趙氏的口中得知了薛玉柔橫死的消息。

    趙氏出身平江伯府,除了一母同胞的親哥哥平江伯,底下還有個年紀小了她快十歲的小妹妹,大哥年輕時就不務正業,小妹出生時年紀小些,趙氏就頗為看顧。

    後來小妹隨著夫君嫁去了外地,趙氏隻知道她這妹夫甚為風流,小妹的婚後生活並不快樂,但姐妹兩人相隔千裏,那時趙氏也為自己憋屈的婚姻悒鬱不已,漸漸兩人的音訊少了。

    再有小妹的消息,便是三年前趙氏驚聞小妹病逝的噩耗。

    小妹生前育有兩女,臨死前就把兩個女兒的婚事托付給了趙氏,趙氏看大外甥女既聰慧又可憐,生了惻隱之心,心想與其許給外麵那些好色風流、不知根知底的男人,倒不如給兒子做妾,有她在一日就不會要外甥女受苦。

    奈何兒子是個榆木腦袋,麵對這麽一個溫柔美麗的大美人硬是不開竅,雖然裴元嗣後來納了阿縈,但趙氏還是不想放棄,想把薛玉柔一直留在京城,她相信以外甥女的美麗聰慧假以時日定能打動兒子的心。

    裴元嗣離開京城後不久薛玉柔就收到了從薛家遞來的親祖母葛氏病重的家信,得知這消息之後薛玉柔二話不說立即就要啟程回老家江州看望病重的祖母。

    薛父與繼母苛待薛玉柔姐妹倆的這些年都是因有祖母在其中轉圜才使得姐妹二人在薛家的日子沒那麽水深火熱,薛玉柔著急回家見祖母最後一麵,趙氏特意點了五個信得過的裴家的家奴護送表小姐回江州。

    卻不想走到半途的徐州嘉河一帶,深更半夜薛玉柔因思念祖母獨自一人在船舷上徘徊,船舷濕滑,竟無意失足落水,奶娘劉媽媽為了救小姐奮不顧身跳入水中,同樣溺死一命嗚呼。

    等下人們隨後匆匆趕來,再將落水的薛玉柔打撈上來時薛玉柔早已麵色灰白斷了氣。

    經過薛玉柔的貼身丫鬟秋竹與隨後趕來的薛家人確認後證實死者確為薛家長女薛玉柔,失足的原因是前些天剛下過雨,船舷濕滑,再加上薛玉柔是獨自一人在外遊蕩,即使落水也一時喊不得人相救,官府便將此事定罪為一場意外,薛父修書一封命人送來京城,趙氏才得知外甥女在回家的路上就去了。

    她一連難受了好些天,覺得自己對不住早死的妹妹,茶飯不思,人都消瘦了一大圈,現在兒子回來了,她總算是有了主心骨,一遍遍絮絮地數落著裴元嗣。

    無非便是埋怨薛玉柔當初有多喜歡他,寧可給他做妾也不想嫁給別人,結果他卻聽信沈氏那妒婦的讒言納了一個歌姬的女兒為妾。

    裴元嗣不擅安慰人,他按著心內不快耐心聽著母親絮叨,等趙氏哭累了歇下後他命秋娘伺候趙氏地方趙氏想不開,這才從擷芳院回了歸仁院。

    作者有話說:

    薛氏就是玉柔表妹,大家沒記錯,但表妹不是惡毒女配,表妹是個溫柔美麗紅顏薄命的大美人,阿縈會為她報仇的~

    ps,大爺有了阿縈後就是1v1哈,這個大家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