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抓凶
作者:落日薔薇      更新:2023-03-30 21:09      字數:5371
  第26章 抓凶

  三天時間過得很快, 明舒與陶以謙分頭行事,陶以謙這邊馬不停蹄地查明舒交代的事,明舒那邊則梳理清脈絡, 到了第三天, 明舒出發去了衙門。

  她隻是去報了個官, 說殷家有人害她, 要個交代。殷府到底是京城有頭有臉的官宦人家,衙門受理的師爺一聽說是殷家, 立刻就遣人去殷府通傳。消息傳得很快,殷家管事來的時候, 幾個捕快正坐明舒身邊勸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拿點殷家賠償的銀子就算了, 明舒也不理論,隻是笑。

  以殷家的地位,若要仗勢欺人,一百個明舒也不夠賠,但妙就妙在大安朝文人治國, 皇城根下不知多少禦史監察,要是明舒鬧起來, 這事固然可以壓下, 但保不定落進禦史眼裏拿來大做文章,這殷繁老大人最看重名聲, 從先帝身邊退下以後,便以廉潔自守的清官自居, 家中又出了個得寵的娘娘, 是以遇到這類事情, 最先做的都是求和私了。

  畢竟銀子事小, 失節事大。

  果如陸徜所料,聽聞明舒隻是要求見殷立誠時,殷家不止立刻答應,甚至派了輛馬車前來接明舒。

  明舒坐著殷家的馬車抵達殷家時,陶以謙的小廝也已經守在門口等著給她報信。

  要準備的都準備妥了,和明舒的計劃無甚出入。

  唯一意料之外的是,陸徜跟來了。

  ————

  要麵對殷家諸人,明舒的底氣原本有些不足,不過因著陸徜在身邊,雖然他不言不語,對她和陶以謙的種種計均未置一辭,大有讓他們放手一搏的態度,但明舒依舊覺得安心。

  陸徜沒有報江寧解元的身份,隻說自己是明舒兄長,跟著明舒進了府。

  殷立誠隻同意見明舒一個人,陸徜沒被允許進入殷立誠的書房,便隻在書房旁邊的花廳等著。花廳裏擺了盆雙色杜鵑,花開得很鮮豔,陸徜就在花旁的圈椅上坐下,從懷中掏出書來默默看起,竟似毫不擔心明舒般。

  奉茶進來的丫鬟,看到花下垂眸的美男子,那茶水奉得含羞帶怯。

  陸徜除了一個“謝”字,連眼皮都沒多抬過。

  半本書翻過,書房的門終於打開,明舒出來,陸徜這才收書起身,以眼詢問明舒。

  明舒露齒一笑:“成了!”

  他不知道明舒在書房裏和殷立誠說了什麽,但明舒成功說服殷立誠這個結果,陸徜從不懷疑。

  ————

  二月初春的時節,寒意仍重,剛下了場雨,天色並不透亮,殷府在園中灑掃的下人們時不時搓搓手,以溫暖凍僵的手。邊打掃邊閑談,私下裏聊些主家的事,是下人們的一大愛好。

  懷秀閣這兩天因為殷淑君的事,氣氛很壓抑,當家太太被禁足,殷立誠幾天都沒踏入這裏,全都宿在書房,惹得下人流言紛紛。

  天上還飄著點毛毛細雨,殷良君帶著個打傘的小丫頭匆匆進了懷秀閣的園子,小丫頭在廊下收起傘,殷良君邊同四周下人打招呼,邊問李氏情況。

  “大太太沒出來過,還在因為大姑娘的事著急上火,幸好三娘子天天來陪著說話開解。”有人回道。

  殷良君笑笑:“母親難過,做女兒定是要分憂。好了,我先進去給母親請安。”

  那人便讚道:“三娘子真是孝順……”後邊又誇了幾句,走得遠了,殷良君也沒聽到,不過反反複複誇的都是那些話,她心裏也有數。

  走到懷秀閣屋外時,屋子的厚簾正好被丫頭挑開,陶以謙從裏邊出來,李氏也跟著親自送出來,正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真是謝天謝地,若果能幫到我兒,我定要重重酬謝陸娘子。”

  殷良君往旁邊一讓。

  “舅母,你就放心吧。外頭天冷,你快進屋歇著吧,別送了。”陶以謙笑著告辭。

  厚簾放下,他剛一轉身,就遇上殷良君。

  “三妹妹,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給舅母請安的。”殷良君甜甜一笑,頰上兩顆酒渦很是親人,“五哥呢?”

  “良君真是孝順的姑娘。”陶以謙也誇她一句,又道,“我來找舅母說些事兒的,已經妥了,你快進去吧。”

  殷良君點點頭,人卻沒走,隻問他:“才剛我聽五哥提起陸娘子,她在我們家受了傷,也不知現下怎樣?”

  “崴了腳,不算嚴重。”陶以謙回道。

  “那就好。真是可惜,她出了府,我都沒機會同她道個別。”殷良君有點惋惜。

  “沒事,還有機會見麵的。”

  “她還會來咱們府?”殷良君瞪大了眼好奇道。

  陶以謙看著她猶豫了片刻,把她拉到回廊角落,左顧右盼了一番方悄悄道:“良君,我悄悄告訴你,你可別同旁人說。陸娘子今日就在咱們府上,她去見了大舅舅,說是那日是有人蓄意推她下山的。”

  “啊!”殷良君詫異地捂住了嘴,“誰這狠?是大……”話沒完說完被她收住。

  陶以謙卻聽懂了,他搖頭:“不知道,但抓到那人應該就能揪出害她的真凶了。”

  “抓……她知道是誰推的?”殷良君也壓低了聲音問。

  “不知道,但是她說那日被人推落時反手抓了一把,似乎抓落了那人身上的東西,隻要去妙勝小境上麵找一找,應該就能找到,屆時應該能憑此人隨身之物找出那人。”陶以謙道,又向殷良君交代,“現下陸娘子正悄悄往妙勝小境去了,這事你千萬別說出去,怕打草驚了蛇。”

  “放心吧,我定守口如瓶。”殷良君滿臉鄭重道。

  “行了,你快進去陪舅母吧,我也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陶以謙得了這話拍拍她的肩,告辭離開。

  殷良君目送他離開後,折身回屋。

  “娘子,你怎還沒進去?”陪她同來的小丫頭見她緩慢地自拐角處走來,不由一怔。

  殷良君抬眸看了看她,道:“不進去了,我想起來,我有東西忘在屋中,先回去一趟吧。”

  語畢,她匆匆離了懷秀閣。

  ————

  妙勝小境是人造的假山,底下是推高夯實的地基,四周疊以太湖石與花木藤蘿所造之景,疊石嶙峋,孔洞天成,十分奇特幽靜。山頂處建了個幽香館,四周遍植花木,一眼望去有重巒疊障的意態,那幽香小館半掩於草木間,有幾分仙人軒亭的錯沉。

  不過也正因為疊石嶙峋,怪模怪樣的多,花木種了幾年又格外繁茂,但凡天色稍差些,山上的光線便不明晰。今日恰逢陰雨,天色未透,雖然離日落還早,但這上麵已有些暗沉。

  春日草木正盛,館外的地上雜草已生,再加上山石,要找些細小的東西,並不容易。

  明舒不是一個人來的,她帶了個殷府的丫頭陪著一起找。兩人埋頭在草叢裏找了許久,都沒打到東西,那丫頭不耐煩了:“陸娘子,你到底有沒記錯?我們也找了半個時辰,整個山頂都快翻遍了,也沒找著你說的東西!”

  明舒陪笑:“辛苦姐姐陪我跑這一趟,是我記性不大好,姐姐若是累了就去幽香館裏坐著歇會,我自己再找找。”

  丫頭白了她一眼,沒同她客氣:“那你自己找著,我去裏頭歇歇,有什麽叫我。”

  語畢丫頭扭身走了,自去幽香館內歇息。

  山間隻剩明舒一人,她站在原地嗬氣暖了暖自己凍僵得手,抬頭看看天色,輕輕歎口氣,托著傷腿一瘸一拐地往山邊上走去。

  那日她是站在離山沿較近的地方被人從後狠狠推了一把而滾出去的,東西要掉也是掉在附近,可剛剛搜索了一遍,除了幾個險要之處沒找外,其他地方都搜過了,卻均無影蹤。

  看來,還要往外再走走。

  她咬咬牙,小心翼翼地往外探去,快到山邊時,她眼睛忽然一亮。

  “找著了。”她自言自語一句,俯身從雜草中拾起一物。

  那東西自她指間垂直掛落,發出兩聲玉石叮當的清音,雖然沾了泥汙,卻依舊看得出,是條女人用的禁步。

  林間一陣涼風刮來,吹得人瑟瑟發抖,山間的嶙峋怪石洞隙內似都藏著人,像有無數眼睛在森然窺探。

  明舒攏攏衣襟,把禁步攥在手,正要揚聲喊幽香館中的丫頭,可還沒等出聲,身後的石洞內突然伸出一隻手,隻將她往前重重一推。她踉蹌幾步,摔在地上,手也跟著鬆開,禁步再度落在地上。

  黑暗裏的手又飛快伸出,將禁步拖進洞中。

  明舒回頭之時,隻看到陰森山洞。

  洞裏那隻手的主人拾到了禁步,跑出幾步縮在陰影裏,忽然心生不妙,又將那禁步舉起,借著山隙間的一點光線仔細看去。

  禁步是她的不錯,然而……

  她想起來,那日上妙勝小境時,她根本沒有佩戴這條禁步。

  不好,中計了!

  “出來吧,殷三娘子。”

  明舒含笑的聲音從洞外傳出。

  她站在樹影裏,身上的裙子沾了泥汙,形容有些狼狽,眼神卻如洗後的天空一般透亮。

  並沒讓她等太久,山洞裏慢慢挪出一個人來。

  殷良君那張純良甜美的臉龐亦從山洞的陰影漸漸出來。

  “你詐我?”她臉色如常,沒多少害怕,隻是舉起手中禁步扔在明舒麵前道。

  從陶以謙悄悄告訴她陸明舒上妙勝小境起,就通通都是一個局。根本沒有什麽被抓下的證物,一切不過是為了抓住她而布的圈套。她本也不會真的上當,原躲在暗中靜觀其變。

  那日上妙勝小境時穿的衣物鞋襪都已處理了,但是隨身飾品……她卻忽略了。上妙勝小境本就是臨時起意,她壓根記不起當日自己身上所佩之物,明舒之局設得又急,她根本沒有時間回自己房間回憶查找,遣開丫頭匆匆趕到妙勝小境,抄隱蔽小路上山,她就想看看陸明舒能找到什麽?

  那條禁步,讓她失去了冷靜。

  她一眼認出禁步是她之物,當下腦中便轟地一聲全空,並沒多想那禁步從何而來,隻想著要搶回禁步,及至禁步入手,她方回憶起,那條禁步雖是她的東西,可她已好些時日不曾佩戴了。

  “五哥幫你拿到的?”殷良君邊問邊朝明舒靠近。

  明舒沒回答。這的確是她費了好大的勁力,才說動陶以謙悄摸摸搞來了這條殷良君的禁步。

  想想陶以謙交給她時的表情,明舒可想笑了。

  她也的確笑了,落在殷良君眼中卻像嘲弄。

  殷良君看了看四周,沒人。

  “你覺得這個計策很高明?”殷良君又道。

  “不算高明,不過對付你,夠用就好。”明舒微微笑,俯身去拾那條禁步。

  “你以為這樣就能抓住我?”殷良君看著她拾起禁步,道,“這禁步我遺失了幾日,一番回憶之下,才想起有可能是落在妙勝小境,所以今日來尋。”

  “牽強。”明舒道。

  “那又如何,再牽強它也是個理由。我要這麽說,你照樣抓不了我。”殷良君麵不改色道。

  “沒關係,你可以想一萬個推脫理由,而我隻要一句話。”明舒摩挲著禁步,笑道,“殷三娘子,你我無冤無仇,人人都知我不可能害你,而我又是整件事的受害者,我說凶手是你,凶手就一定會是你,如果他們不信,我還可以編造,杜撰。相信我,我能把當時的情況描述得繪聲繪色,讓每個人都感同身受!”

  “你……你根本什麽都沒見到,卻要捏造事實?”殷良君平靜的麵上起了裂紋。

  “不需要我親眼見到,當事受害者的話,更加令人信服吧?我站出去,本身就是個證據……假得又如何?隻要我願意,我就可以讓它變成真的!”明舒仍在笑,說的話卻叫人遍體生寒。

  “你……”殷良君咬緊了後槽齒,忽然間竟想不出對付她的招術來。

  “我什麽?你不該如此驚訝才對,這不過是以牙還牙。你在害怕?可這麽多年,你的姐姐,就活在這樣的環境裏。”明舒說著朝她伸手,“走吧,隨我去見你的父親母親,他們可都在等著你。”

  殷良君咬牙切齒地看著她,片刻後也笑起,慢慢靠近明舒道:“跟你去見父親?母親?好呀……我隨你去……你去死吧!”

  隨著一聲低喝,她突然間朝明舒撲過去。

  明舒人在山沿,背靠山崖而立,這一撲之下若是摔落,可沒上次那般幸運能抓住山石保住小命。

  驚急之下,明舒站著未動,旁邊卻有道人影掠來,疾如電光般衝到明舒身邊,毫不留情地出手。

  “啊——”

  發出驚恐尖叫聲的不是明舒,還是殷良君。

  “沒事吧?”陸徜的聲音響起。

  他一直都藏身在她附近,這才是他今日定要跟著明舒入殷府的原因。

  “阿兄,你下手也太狠了吧,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啊。”明舒看著被陸徜踢開的殷良君咋舌。

  殷良君挨了一腳,整個人又撞到山石上,疼得臉色慘白,眼淚直落。

  好歹對方是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這也太……

  陸徜反問:“對付禽獸還講憐香惜玉?”

  “……”明舒無話可回。

  ————

  懷秀閣外的抱廈內已經聚集了不少人,殷立誠、李氏並殷家公子殷皓宇通通都在,正坐在抱廈裏焦急得往外望,殷皓宇年輕耐性差,坐了一會就站起走到庭院裏,問陶以謙:“五哥,你喊我們到這裏,說抓到那日害陸伴讀的真凶,人呢?”

  陶以謙正站在庭院內朝外張望,聞言頭也不轉隻道:“快了快了,就來了!”

  話音未落,門外已現人影。

  他欣喜地一拍大腿:“瞧,說來就來了!”

  遠遠的,明舒與陸徜並幾個丫頭婆子正簇擁著一人慢慢前來。殷立誠與李氏都從位置上站起,望向遠來的這群人。

  殷皓宇的目光也在這群人間逡巡了半天,卻沒看到被五花大綁的人,來的都是熟麵孔,沒有一個像凶手的,他不免急道:“凶手在哪?”

  幾人走到庭院中,明舒、陸徜並丫頭婆子退到旁邊,被簇擁在中間的人便緩緩跪到地上。

  “良君?”

  “三姐姐?”

  殷立誠與李氏從抱廈內走出,殷皓宇也衝到殷良君身邊,與滿庭站的人一般,均愕然盯著殷良君。

  殷良君垂頭不語,身上衣裳滿是泥汙,鬢發散亂。

  殷皓宇蹲到她身邊,隻道:“這是怎麽回事?三姐姐,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

  殷良君隻是不語,他便又抬頭朝明舒幾人道:“你們到底對我姐姐做了什麽?”

  明舒沒有理他,隻向殷立誠拱手道:“殷大人,太太,你們要我找的人,我已經替你們找出來了。”

  “是……良君推你下山的?到底是何事?為什麽……”殷立誠從抱廈裏出來,看著跪在地上的小女兒,滿麵不可置信。

  “此事說來話長。其實今日我大費周折,並不是純為找出推我下山的凶手,而是……”明舒看了眼陶以謙,後者衝她點點頭,她方繼道,“是為了完成當初太太所托之事,給貴府大姑娘伴讀,並查出這兩年來她性情大變的原因。”

  “所以,我兒性情大變,與她有關?”李氏亦隨之走出抱廈,盯著殷良君,在難以置信過後,素來慈善的眼眸裏迸出怒光。

  明舒點頭又搖頭:“有關,但也不全因為她。”

  地上的殷良君此時卻抬了頭,嗤嗤笑起:“當然不全因為我,如果這罪責非要加在我一人身上,我是主謀,那麽這家裏上上下下每一個人,就都是推波助瀾的幫凶。”

  “你在說什麽?”殷皓宇望著殷良君,既不可置信又迷惑茫然。

  “我來替她解釋吧。”明舒說話間朝陶以謙道,“五哥,去把那些人請進來,再把淑君也請過來,可以嗎?殷大人。”殷淑君還被關在佛堂,沒有殷立誠同意,誰也不能將她放出。

  殷立誠點下了頭。

  陶以謙便離園安排。不多時,殷淑君還沒到,但陶以謙找的人,卻都魚貫進了懷秀閣。

  全部都是熟稔的麵孔,其中有一人,甚至讓殷皓宇瞳孔驟縮。

  “玉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