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情深不壽
作者:
葉眠喬湛北 更新:2023-03-21 10:43 字數:4347
第225章 情深不壽
抹去關於他的記憶。
喬湛北緊咬著香煙煙蒂,垂在褲縫邊的雙手漸漸攥起。他第一次帶她去看心理醫生,對方就提到過,隻有這個辦法。
他當時不肯。
她愛了他十幾年,死亡都沒把他們分開,現在,卻要她忘記他。
別說他無法接受她忘記自己,葉眠她自己也不願意,她即使對他滿是仇恨的記憶,也還要愛他。
怎麽舍得忘記他?
“真他媽扯淡!”
許久,喬湛北咬著煙蒂,從齒縫間爆了句粗。
這聲怒罵,不是針對時彥深也不是針對那些心理催眠師,他這是對命運的控訴!
他胸口大幅度起伏,拳頭咯咯作響,眼尾通紅,看向時彥深,一字一頓:“我喬湛北,不信這個邪!”
時彥深看著他這個樣子,在心裏歎了一口氣,他也不明白,這位天之驕子的人生,為何像唐僧西天取經似的,曆經磨難。
父母早逝不說,前不久,他才從鬼門關挺過來,現在心愛的女人又瀕臨精神崩潰的邊緣。
他這個朋友,為他感到無奈又悵然。
“湛北,我理解你的感受,抱歉,我也幫不上你什麽忙。”時彥深拍了拍他的背,沉聲道。
喬湛北克製住情緒,點點頭,“你去忙,我一個人站會兒。”
時彥深頃長挺拔的白色身影離開,偌大的天台,隻剩喬湛北一個人,他孤身迎著冷風而立,滿身寂寥,滿心的掙紮。
嘴上說不信邪,但他心裏清楚,隻有失憶,才能救葉眠。
可是,他舍不得。
一想到她會徹底忘掉自己,他的心髒就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空蕩蕩,丟了魂。
病房裏,葉眠站在窗邊,看著兩名清潔工阿姨將一地的狼藉收拾掉,她們拎著兩大隻黑色垃圾袋出了病房。
她收回視線,轉身看向窗外。
深秋時節,窗外的銀杏樹隻剩零零落落的葉子掛在枝頭,一陣風吹過,金燦燦的葉片隨風飄零,沒有方向地亂飛。
回想起自己醒來後又發瘋的一幕,她嘴角苦澀地上揚。
現在的自己,讓她想起一部電影裏,擁有一雙剪刀手的男主角,他愛女主角,卻不能擁抱她,因為他的剪刀手會傷害她。
她愛喬湛北,卻連與他同床共枕,都不能。
她會傷害他。
他們以後,要怎麽過下去?
聽到腳步聲,葉眠抬手輕輕擦了擦眼淚,轉身時,看到拎著飯盒進來的男人,她唇角愉悅地上揚,“喬哥!”
她邁著輕快的步調,迎向他。
隻要看見他,就會滿心歡喜。
她雖然臉色蒼白,卻笑得很開心,笑容溫暖,不像之前那樣破碎,令他心疼、窒息。
看著這樣的她,喬湛北揚唇,笑及眼底,“我讓傭人送了早餐,有你最愛吃的蟹黃湯包和白粥,還有小菜和鹹鴨蛋。”
一聽說有自己愛吃的,葉眠更加欣喜,“帶醋了嗎?湯包要蘸醋才更美味。”
喬湛北笑得寵溺:“帶了。”
看著這樣的她,他更舍不得讓她失憶,他還是想搏一搏,想要用更多的愛,驅走她潛意識裏的仇恨記憶。
葉眠右手手心的傷一直沒好,昨夜還摔倒,頭部拍了CT,暫時住在醫院裏。晚上,她不讓喬湛北陪護。
靳家來了人,姑姑靳淮素要留下陪她,防止她自虐,門外有保鏢站崗,防止她醒來後失控。
喬湛北住在隔壁病房。
“眠眠,不早了,放心大膽地睡吧,門外有保鏢看著,兩彪形大漢還架不住你?別多想,放輕鬆。”靳淮素坐在床沿,看著她,溫聲細語道。
“嗯,你也去睡吧。”葉眠微笑道。
“我等你睡著,再去睡。”靳淮素幫她掖了掖被子。
葉眠沒說什麽,閉上雙眼。
靳淮素守了很久,見她睡著了,才去陪護床睡下。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葉眠慢慢睜開雙眼,她根本沒睡著。
有人看著她,她不能再靠自虐保持清醒,她很緊張,害怕真會睡著。
此時,她的心髒“突突”地跳個不停,心裏一陣陣地發慌。
就這樣,她一夜沒睡著,熬到了天亮。
起初,喬湛北還以為她一覺醒來,不會被仇恨情緒控製了,結果到了第三天才明白,她是徹夜徹夜地失眠。
病房裏,顧颯颯看著比前幾天又憔悴了不少的葉眠,她紅了眼,聽說,她已經三天兩夜沒睡覺了。
“小美人,你靠在我肩頭睡一會兒,放心吧,喬湛北不在,你醒了也殺不了他。”
葉眠靠在顧颯颯的肩頭,閉上眼,輕聲道:“颯颯,我試過了,白天也睡不著。之前我想盡辦法提神保持清醒,現在,想睡也睡不著。”
她的聲音有氣無力,疲憊不堪。
此時的葉眠,頭暈、胸悶、想吐,想好好睡一覺。
聽著她的話,顧颯颯心裏急得團團轉,她在心裏恨恨地罵:到底他媽的該怎麽辦?
她家小美人的命怎麽就這麽苦?
都怪陸嶼那個人渣,那天就讓顧野打死丫的!
病房門口,喬湛北透過透明的玻璃窗,看著裏麵。
她歪著頭靠在顧颯颯的肩頭,身形削瘦,麵黃肌瘦,雙眸無神,了無生氣。
“喬先生,根據我的分析,葉小姐是得了失眠症。對她來說,睡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此產生了自我防禦心理,失眠。”心理醫生安娜,看著喬湛北的側臉,分析道。
她因為害怕睡著後醒來傷害他,起初靠自殘保持清醒,現在,以心理性的失眠保持清醒。
喬湛北緊咬著後槽牙,力氣之大,整條腮骨仿佛要從薄薄的皮肉裏掙出。
她本是一朵朝氣蓬勃,鮮活明豔的花朵,如今,像一朵漸漸褪色、枯萎的幹花。
男人漆黑的深眸定定地看著病床上的女人,他對身旁的女人沉聲問:
“安娜,她現在的情況,可以催眠麽?我想她活得輕鬆點……讓她忘記我。”
說完這句話,他的心像是被生生割成了兩瓣,疼痛難忍。
安娜:“葉小姐現在精神脆弱,很容易被催眠失憶,不過,保險起見,我建議抹掉她所有的記憶,因為一個人記得部分人,不記得部分人,這樣很容易胡思亂想,陷入下一個精神內耗裏。”
“不如一鍵重啟來得輕鬆。”
一鍵重啟,說得輕鬆。
她是一個感性、情感細膩的人,她有朋友、親人,突然都忘記了,得多孤獨無助?
不過,她也是一個韌性很強的人,很快就會活出精彩的樣子。
怎麽都比現在這樣好。
“安娜,你等我約時間。”喬湛北清了清混沌的喉嚨,沉聲道。
安娜:“好的。”
顧颯颯從病房出來,聽喬湛北說,要給葉眠做催眠抹掉所有的記憶,她激動地說:“喬湛北,你瘋了!我不要,她不能忘記我,她更不能忘記你,她連你跟她一起喝過汽????????水的汽水瓶蓋,她都當寶貝收著,何況是珍貴的——”
她說著說著,眼淚鼻涕流了一臉,“操!”
顧颯颯覺得很丟人。
“她再這樣下去,會被活活折磨死。”喬湛北淡淡道。
這話聽來是勸顧颯颯,實則是在勸他自己。
沒有什麽比她的生命健康更重要。
顧颯颯長長地吐了口氣,吐出心口的悲痛,“情深不壽,她就是太愛你才這樣痛苦糾結……”
要是她被人改了記憶,全是恨時彥深的,她肯定會跟他老死不相往來,何必他媽這麽自虐!
顧颯颯的身影漸漸遠去。
隻剩喬湛北一個人,仔細咀嚼她的話。
情深不壽。
男人的身體靠著牆壁,腰漸漸地彎下,他雙手扒著頭。
……
葉眠出了院,回到他們的家。
晚上,兒童房,葉眠正在給喬喬讀繪本。
喬喬穿著一身素色的睡衣,披著柔軟烏黑的長發,一雙明亮的大眼,眼神專注而認真。
“媽媽,你又讀漏了,這一行都沒有讀。”
葉眠用力眨了眨眼皮,混沌的大腦才清醒了一點,“寶貝,對不起,媽媽思想又開小差了……”
“還是我讀給你聽吧。”小喬喬從沙發上下來,坐上她的腿,拿著繪本,大聲讀了起來。
“哇,我們喬喬又認識了好多字啊,好厲害……”葉眠強撐著精神,誇她道。
喬湛北站在房間門內,悄悄地看著她們母女。
喬喬是個個性很強的孩子,沒媽媽在身邊,也不會像別的孩子那樣哭鬧。
他暗忖。
讀完繪本,喬喬自己拿著繪本,回了房間。
喬湛北走到沙發邊,彎著腰將葉眠打橫抱起。
葉眠靠在他的胸口,仰著臉,隻能看到他修長的脖頸和優越的下頜線,他的下巴上滋生著淡淡的青灰色胡渣,很是性感。
“喬哥,我明早幫你刮胡子。”她用力扯起唇角。
想想都覺得是一件很甜蜜的事,她以前應該幫他做過這樣的事吧?
明早……
喬湛北垂眸,深眸裏滿是笑意,他操著磁性的嗓音道:“你今晚就幫我刮,你以前很愛幫我刮胡子。”
葉眠心悸,“好。”
因為缺覺,精神不好,她的嗓音都是幹啞的,咽炎也犯了。
他抱著她直奔衛生間。
葉眠站在他跟前,雖然不記得以前幫他刮過胡子,但是,她很熟練,先是刮胡水,然後是摩絲,手握著剃須刀,輕輕地,認真地刮。
他完美的下頜,漸漸裸了出來,她用洗臉巾沾水,幫他下頜剩下的摩絲擦拭幹淨。
喬湛北的目光一直落在鏡子裏,在腦海裏深深地記下此時的畫麵,記住她是如何愛他的。
葉眠仔細打量著他一張堪稱女媧畢設作品的完美臉龐,忍不住想吻他,奈何沒一點力氣。
這時,他的俊臉壓了下來。
他的吻,溫柔繾綣,她心窩裏像是注入了暖流,整個人像是泡在一缸溫水裏,很溫暖的感覺。
顧及她的精神,喬湛北很快鬆開她,抱著她回到床上。
葉眠靠著床頭而坐,隻見他端來一杯牛奶,遞給她,“趁著不冷不熱,快喝了。”
她接過,“謝謝喬哥。”
喬湛北拿來一套指甲刀,在床沿坐下。
“幫你穿襪子的時候注意到,腳指甲長了,我幫你剪短點,穿鞋會擠到。”
暖色的燈光下,穿著睡袍的男人垂著頭,一隻手握著她的腳趾,另一隻手捏著指甲刀,小心翼翼地幫她剪腳指甲。
腳底和腳趾尖,傳來顫栗的感覺,這種感覺直竄到她的心尖兒,一陣悸動。
他很認真,慢條斯理,將剪下的指甲放在一張抽紙上,指尖每每碰到她的腳趾時,她心尖都會顫動。
喬湛北幫她剪完,去洗了手回來,隻見葉眠垂著頭,一副快睡著的樣兒。
他在牛奶裏加了安眠藥。
“喬哥,我突然好困……”
他剛上床,葉眠趴進他的懷裏,臉貼著他的胸口,胳膊抱著他的腰。
喬湛北抱著她一起躺下,他大手撫著她的後腦勺,柔聲道:“乖,睡吧。”
“我不能睡……你去主臥睡……”葉眠閉著眼,輕聲呢喃。
喬湛北心髒一揪,他在她的發頂輕輕吻了吻,“眠眠……”
她貓似地應:“嗯。”
喬湛北抱緊了她纖瘦的身體,啞聲道:“我愛你。”
他的聲音發自肺腑,發自靈魂深處。
許久沒得到她的回應,喬湛北垂下頭,隻見她已經睡著了。
也不知她剛剛聽到了沒有。
聽到又如何?明天,她就要忘記他了。
喬湛北借著台燈的燈光,邊打量著她,邊細細地吻著她,從眉眼到唇……往事一幕幕,在他的腦海裏浮現。
從他十七歲,她的十四歲到現在,他們做過兄妹、做過上下屬、做過夫妻……
他們相識,已有十三個年頭。
很榮幸,他是占了她現有生命裏,近一半光陰的人。
是她教會他:什麽才是真正的愛。
……
她睜開雙眼,潔白的天花板映入眼簾,大腦裏空白一片。
不禁有一種“我是誰?我在哪?”的疑問。
一張濃顏係美人的臉,闖入視野,美人問:“小美人,你總算醒了。”
“你是誰?我是誰?”葉眠皺眉,疑惑地問。
她還算淡定,沒有因為失憶而發瘋。
顧颯颯暗暗鬆了一口氣,麵上故意佯裝著急,按鈴叫醫生,邊對她道:“小美人,你怎麽了?我是顧颯颯,你颯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