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五章番外一 秦尋
作者:七敘歡      更新:2023-02-17 22:23      字數:3065
  第五百四十五章番外一 秦尋

  潛陵江後。

  盛和村中。

  一個大約有**歲模樣的男子倚著草墩站著,一身墨色長衣簡單肅靜,目光微垂,半張臉隱在陰影之中。

  他對麵那個男孩倒看起來活躍些,一直在同他搭話。

  “你叫什麽啊?”

  “你喜歡吃什麽啊?我去買給你如何?”

  “哎,你為什麽不說話啊?你不會是個啞巴吧?”

  有些驚奇地瞪了瞪眼睛瞧著他,他開口問。

  “小九,不得對恪尊無禮!”他身側的長者嗬斥了他一句,卻沒讓他臉上有多少懼色。

  說話還是一副賤兮兮的模樣,可無論是他怎麽開口,都換不得對麵那人半句回應。

  最後隻見他將眼睛一閉,皺眉回身,冷聲開口,“你好吵。”

  “……”

  苦著臉回過身,他向長者抱怨,“爹,您看,不是我不想和他好好相處,是這人根本就沒法相處!”

  長者看著顧昭離去背影亦歎了口氣,道,“恪尊自幼一路走來的經曆非常人所能想象,自然心性冷些,你別放在心上,恪尊心腸還是善的。”

  “善?”他挑眉,“我怎麽瞧不出來?”

  “小九,不得胡言!若非有恪尊手下拚死護衛,你如何能逃出生天?”

  男孩撓了撓頭,有點憋氣,不說話了。

  他本來也想好好感謝他一番的,可是這人看上去未免也太不近人了吧?

  就算被他手下救了命,那也是該感謝他手下才是,同他有何關係?

  可這話也隻敢在心底想想,瞧了瞧自家爹爹帶上警告的一雙眼睛,他噤了聲,沒敢再開口。

  “恪尊身世可憐,咱們是臣,你也要多盡盡為臣的本分……小九,你向來能言善辯,要多開解恪尊心結才是,為父說的話,你可明白?”

  本想拒絕,但看見自家爹一臉愁容,他咽下了快到嘴邊的話,沉默了陣開口問道,“他……什麽身世啊?”

  長者輕輕搖頭,歎了口氣道,“恪尊剛生下來之時,女帝便……”

  他聲音頓了一頓,眸光染上痛恨,“便被南齊皇帝殘忍殺害了。恪尊身上背負的是我們整個昭族的血海深仇,自然心性不同於旁人。”

  “整個昭族的血海深仇?”有些訝然,他張了張嘴半晌無話。

  想著他和自己差不多的身量,他良久才道,“他不也才沒到十歲嗎?”

  “恪尊是女帝之子,這些責任是生來便背負在他身上的,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他聽過之後沉默了良久,最後也像個小大人的模樣歎了口氣。

  罷了罷了,看他身世可憐,便不同他計較了。

  至於他那個心性……來日方長,他就不信,那個恪尊還能一直不說話了?

  可沒想到,他還真就能一直不說話。

  “你不喜歡吃辣啊?好巧,我也不太喜歡。”

  自餐桌上同他搭話,卻見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用過膳之後便利落地收拾碗筷起身,片刻也不多停留。

  轉身便去了書房。

  擋著門沒讓他關嚴實,他又繞在顧昭身邊開口。

  “哎,你喜歡看書啊,這個我不喜歡。不過我喜歡醫書,我可是我們族裏天資最好的。你感不感興趣,我可以給你講講……”

  話音未落,卻見對麵人真的從書卷中抬起眼來。

  那雙眸子漆黑,讓人辨不清情緒。

  顧昭猛烈地咳嗽起來。

  “哎,你怎麽了?”他有些慌,一時手足無措起來,瞧他咳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忙道,“我……我去給你倒水!”

  再沒耽擱,他當即跑出內室,去倒了一碗茶水過來,可回過身的時候,卻見門已經從裏間上了閘。

  無情地把他關在外麵。

  心中一陣憋氣,他朝著內室虛晃了一拳。

  “你這個人!不識好人心,有你吃虧的那一天!”惡狠狠地把碗中茶水飲了個幹淨,再沒理內室中人,他轉身去了門外。

  ……

  “爹,他得了什麽病?”

  他抬眉問著,卻隻聽到一聲歎息。

  “爹也瞧不出,恪尊身體底子差些,哪怕這麽多年都在拿藥維係著,這病也未見好。”長者麵上愁容深深,皺眉回道。

  心口無端沉了一沉,沉默了片刻,麵上還是做出了滿不在乎的神色。

  “這世上怎麽會有瞧不出的病啊?”

  他是族中的天才,以後鑽研一番,定能瞧出他身上是個什麽病。

  不就是個咳嗽,有什麽瞧不出來?

  正思索著,卻聽見對麵不遠處有利劍劃破風聲的動靜。

  他抬起眼,隻見剛才將他拒之門外的男孩正舉著手中和他身量大不相符的長劍,一招一式揮得認真。

  不過顯然這訓練對他來說有些吃力,他幾乎是揮出三式便要停下來咳喘一陣。

  看著都難受得緊,那人亦是一頭冷汗,可手中劍卻片刻不停。

  他震驚抬眼,望向自家爹爹,開口問道,“他這個身子,如何還能習武?”

  “恪尊對自己要求很高,說若想混跡於世,必修得一身保命本事。故而才日夜不停,比旁人還要更勤奮三分。”

  他一時無話,半晌道,“真是個傻子……”

  “不得無禮!”

  “……是。”

  他努力了好些時日,可偏偏那人就是一句話都不和他說,每日的生活也是枯燥得很。

  不是習兵書經典便是練武藝兵劍。

  小小年紀,這日子被他過得竟半分滋味都沒有。

  他可不和他一樣。

  努力了一陣無果之後,便不再去尋他的晦氣。

  他願意同那些無趣的東西作伴便同那些無趣的東西作伴罷,誰管他!

  不過偶然因為覺得他可憐,他去集市上閑逛時也能帶回一二零碎玩意給他。

  雖然大多都被人家退了回來。

  但他可和那小子不一樣,他是個極大方的人。

  故而偶爾還送一送。

  雖然,可能是他吃剩的。

  ……

  盛和村雖然是個小地方,爹爹也囑咐了不讓他多出去走動。

  可他生來就是個閑不下來的。

  盛和村周遭有一個小縣城。

  縣城中可比這個小村子裏要熱鬧得多,長街喧鬧,新鮮玩意兒也更多些。

  還是如同往日拿了些碎銀出來玩樂,街上行人不算少,叫賣之聲不絕於耳。

  他在一個攤上瞧中一隻狼毫毛筆。

  想起那個叫恪尊所用的筆都已經十分老舊了,早就該換一隻了。

  如今攤上這個便不錯,他若是給他帶回去,他定然不會再對他冷臉相待了吧?

  可這手剛伸到一半,卻被一隻玉骨扇子打了下來。

  “小兄弟,不好意思,是我先瞧上了這支筆。”

  來者是個白衣小公子,臉上娘裏娘氣地塗著脂粉,長得倒漂亮,看這一身打扮,應是北方那邊的,不知為何會周遊到此處。

  不過管他是不是本地人,這筆擱在這裏又沒寫他的名字,如何便是他瞧上的?

  “我也瞧上了。”撂下這麽一句,他又要伸出手去拿。

  卻聽那帶著幾分陰柔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來,“你既也是要拿著這筆送人,為何不能送我?”

  手頓了一頓,他神色怪異地回過身,“你怎麽知道?”

  隻見那白衣公子搖搖手中玉骨扇子,笑道,“我何事都知曉。”

  “……有病,”罵了一句,他嫌棄道,“我要送的那個人,可沒你這麽娘氣。”

  白衣小公子臉色一變,“你說誰娘氣呢?”

  “就說你呢,如何?”已經拿上了那筆交了銀子,他不欲再和他牽扯,吐了吐舌頭轉身便走。

  穆七急了,聲音亦跋扈了些,“你站住,我說是我先瞧上的,你……誰給你的膽子,竟然不讓我?”

  “我憑什麽要讓你?”

  穆七自幼從蜜罐中長大,全家都寵著他這個老幺,從沒有人敢這樣忤逆他的話,當下便動了怒,“你若是敢走,我便能讓你沒命回去。”

  “我看你還是去瞧瞧腦子……”話音未落,卻見兩個抱臂侍從圍在他身前,他挑了挑眉,“不是吧,來真的?你們這麽大人,欺負我這麽小的孩子,也好意思?”

  事實證明,他們好意思。

  被那為首的一把推在地上,對著他腹部便是一腳。

  他吃痛蜷縮起身子,接下來臉上又挨了一拳。

  擊打如同雨點一般落下來,讓人躲不開,抱著頭躲避的時候,他心中想起來,那人說於這世間要有保命的本事,後知後覺地深以為然。

  可惜他從來就不是什麽習武的料子,力氣又比不過這兩位,隻有挨打的份。

  也不知撐了多久,眼前都有些發昏,那個跋扈的小公子終於解了恨,淡道,“停手吧,別真把人打死了。”

  “是,公子,這筆……您還要嗎?”

  嫌棄地瞥了那筆一眼,穆七皺眉道,“不要了,都沾上血了。回吧。”

  “是。”

  他在地上痛得不行,但手裏還僅僅攥著那筆。

  好容易保下這戰利品,不能連這個也忘了。

  覺著自己身上這模樣實在是丟人,他下到潛陵江將身上的血跡都洗幹淨了才回到家去。

  好在爹爹出去做活了,沒瞧見他這幅狼狽樣子。

  那人還在讀書。

  把筆扔在他桌上,他昂了昂下巴,“給你的。”

  顧昭翻頁的手頓了頓,將筆拾起來,微皺眉,“為何有血?”

  “……路上撿的。”沒打算和他多說,他轉了身欲回自己屋子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