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者:若詩安軒      更新:2023-02-11 08:53      字數:3738
  第62章

  蕭安辰這癔症來的突然, 幾乎剛歇息沒多久便發作了,同之前癔症不同今夜的他尤為狠戾。

  黑眸一眨不眨直勾勾盯著一處,眼神空洞, 下手也快,幾乎不給周嵩反應的時間, 坐起, 從枕頭下摸出匕首, 對著自己脖頸抹去。

  上次動作這麽快, 還是在皇家別苑對付那些行刺之人, 他對敵人一向狠, 可周嵩沒料到的是, 陛下對自己更狠。

  他急忙上前欲攔, 刀子一偏狠狠插進了周嵩掌心,周嵩吃痛驚呼出聲:“陛下。”

  蕭安辰依然睥睨著前方,用力一扯, 抽出了刀子, 血濺到他身上,他似是無所察覺,再次對準了自己的脖頸。

  快、狠、準,似乎不弄出什麽傷,他便不會罷休似的。

  其他內侍見狀趕忙過來攔,無一幸免, 都被刀子劃傷了。

  癔症中的蕭安辰瘋魔的讓人膽顫, 而且力道也特別大, 這些小太監根本攔不住。

  他一把揮開, 隨後刀尖對準了側頸, 這刀下去, 怕是真會要命。

  周嵩左手用力按著右手,聲嘶力竭道:“陛下,不可。”

  蕭安辰這會兒哪聽得到聲音,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看不見更聽不見,隨著那句“陛下,不可”,對著自己的側頸用力戳了下來。

  看方向,刀尖落下的位置正好是凸起的脈搏,這真真是尋死呢。

  周嵩眼睛一黑,險些昏了過去,好在王放及時趕來,越過眾人,來到龍榻前,一把握住了刀子。

  “啪啪”血滴落下來。

  王放握的很緊,不管蕭安辰如何用力推,都不動分毫,等察覺到蕭安辰不動時,他輕喚了一聲:“陛下。”

  蕭安辰緩緩抬起眸,瞳仁轉動,眼神不再空洞,也是在這個瞬間,他頭一偏栽倒在龍榻上。

  之後是太醫杜春提著藥箱子匆匆趕來,診脈醫治,縫合包紮,蕭安辰雖說未刺到脖頸,但還是傷到了手,掌心有道深深的刀痕,鮮紅的血液紛湧而出,像是海麵上卷起的浪濤,翻滾著湧上來。

  包紮好後,杜春例行問話:“陛下的癔症已許久不曾發作,為何今夜又會犯病?”

  周嵩蹙眉想了想,回道:“陛下睡前看了一樣東西。”

  “何物?”杜春又道。

  周嵩命人把東西拿來,攤開在杜春麵前,是一幅畫像,畫像之人麵貌嬌豔美麗,身姿綽綽,是蘇暮雪。

  “陛下是看到皇後娘娘的畫像才發病的。”周嵩輕歎道。

  陛下的心思幾個近臣都知曉,但知曉也無他法,陛下都尋不到的人,他們更無法尋到。

  “皇後娘娘還沒有消息?”

  “尚無。”

  周嵩手上也受了傷,杜春給王放清理包紮完畢後,開始給他包紮,“上個月蘇將軍不是來了書信麽?他沒說什麽?”

  周嵩:“蘇將軍也不知曉皇後娘娘身在何處。”

  提到蘇滄海,不得不提這一年蕭安辰做了些什麽?一連三次嘉獎邊關戰士,更是冊封蘇滄海為驃騎大將軍。

  蘇滄海在瀛洲的府邸都是蕭安辰親自派人前去修繕的,裏麵更有他的親筆題字。

  聽聞蘇滄海右腿不適,他還親派太醫前去為蘇滄海醫治。除了這些,還有帝京將軍府的家眷們,更是隔三差五便會收到各種賞賜,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蕭安辰做這些為了何人所有人心知肚明。

  上個月,有大臣再度大著膽子諫言,皇後娘娘一直在永安寺祈福,後宮無人打理,請陛下廣納新人進宮。

  那位大臣話音方落,蕭安辰的臉色頓時暗了下來,眼神嗖嗖的,金鑾殿上有大臣腹誹:何大人莫不是吃了酒,糊塗了不成,說什麽不好,說讓陛下納新人,真是活膩了。

  也有大臣在心裏腹誹:何大人怕是腦子被門夾了,之前提過這樣的事,帝王差點掀了案幾,還敢提,嘖,豬腦子嘛。

  國公因是兩朝元老,又有功勳在身,帝王對他向來多加禮待,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雙手插著袖子裏,眼瞼半闔,一副聽書的模樣,心道:又一個不怕死的。

  那天的日光很好,透過半開的窗欞斜射進來,在地上落下一片綻白,光和煦,但人不太和煦。

  蕭安辰發了長久以來從未發過的火,奏折一扔,對著何大人奚落起來,帝王奚落人也同常人不同,每一句都直戳何大人要害。

  說的何大人渾身發抖,出了一腦門子汗,他悄悄朝一側瞥了眼,正好看到右相王卯端端正正站著,一副板正的樣子,同昨夜那個和他喝酒的王卯判若兩人。

  何大人頓時明了,他這是被人利用了,於是顫顫巍巍跪地求饒,本以為這樣帝王便能放過他,實則不然。

  ===第78節===

  下朝後,他被留在了慶和殿,麵對帝王咄咄逼人的話語,冷汗出了一次又一次,雙腿抖成了篩子。

  這會兒子說什麽是右相王卯誤導的,已然沒什麽用,何大人隻能跪地聽著訓斥,這天,他過的最為膽戰心驚。

  蕭安辰做的還遠不止這些,他一邊嘉獎將軍府,一邊又對朝中幾位有勢力的大臣進行暗中調查,但凡有貪墨之罪的,都給了處罰。

  罪責根據貪墨數量定型,有輕有重。

  大臣們聞聲人人自危,再也無人管轄帝王後宮之事,選秀納妃之類的更是無人提及。

  自此,蕭安辰的神色才算緩和了些,當然這也隻限於人前,無人時,他心情還是極度不好,胸口那裏空落落的,像是遺失了什麽,每日被惡夢所擾,醒來後越發惆悵。

  王放依然沒尋到人,蕭安辰整個人如墜進了深淵裏,四周都是黑洞,看不到一絲光亮,他心也跟著越發冷起來。

  隔個三五日,他便會去趟梅園,說是睹物思人也好,說是觸景生情也罷,思念太重,容不得他不去。

  最後一次去,他推門進了偏殿隔壁的房間,在桌子上發現了一封信箋,看字跡是蘇暮雪寫的。

  喜悅衝上心頭,蕭安辰上前拿起,借著籠燈溢出的紅光看起來扆崋,隨後勾起的唇角漸漸放平,這封信確實是蘇暮雪留下的,不過她是告知他,她已經知曉了暗道的事。

  至此,他在她麵前徹底沒了秘密。

  蕭安辰看著空蕩蕩的四周,這時才明白,她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再回帝京了。恍惚間,心髒像是被戳穿一個洞,血突突冒著,痛得他痙攣。

  他身體一顫,扶上了椅背。

  從梅園回來後,臉色陰戾了數日,其他大臣進諫皆是陰戾模樣,唯有康權武進諫,才會好些。

  康權武賑災有功,除了任職大理寺少卿外,還兼任了兵部尚書,隻待熟知兵部管轄事宜後,便正式到兵部任職。

  蕭安辰除了嘉獎他外,還給他了一件秘密的任務,尋找皇後娘娘,是暗尋。命他務必尋到。

  這是兩個月前發生的事。

  ……

  蕭安辰醒來,看著手上的傷,似乎一點都不憂心,他這副樣子已經很久了,時好時壞,他也習慣了。

  不過周嵩明白,陛下如此,是在自罰,就像那日陛下酒醉後說的話,是他辜負了皇後娘娘,這些傷痛和該他受著。

  周嵩當時接了句話:“陛下,不怨娘娘嗎?”

  蕭安辰神色冷峻,眼神裏含著自嘲,“是朕咎由自取,為何要怨阿雪?”

  他仰頭一口飲盡酒樽裏的酒,眼尾泛著紅暈,低沉暗啞的聲音就著風聲悠悠傳來。

  “若是她能回來,讓朕做什麽都行,朕甘之若飴。”

  然,蕭安辰還是沒能等到她回來,隻得日複一日對著那幅畫像解相思之念,可是每多看一次,思念便重一分,那種要命的窒息感便強烈一分。

  他快不能呼吸了。

  蕭安辰輕甩了下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皺眉問道:“皇後的褻衣呢?在哪?”

  這一年來,蕭安辰不能安眠,便尋了蘇暮雪穿過的褻衣抱著睡,唯有這樣他才能睡上一兩個時辰,不然,他根本無法閉眼。

  “在這,在這。”宮女從錦被裏翻找出那件褻衣,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呈上,“陛下,在這。”

  蕭安辰一把奪過來,像是護住蘇暮雪般把褻衣緊緊抱懷裏,臉輕輕蹭了蹭,喃喃自語道:“阿雪,是朕錯了,朕把你丟了。”

  周嵩不忍看下去,擺了擺手,示意宮女先退下,隨後道:“陛下,康大人在殿外等很久了,要不要傳康大人進來?”

  蕭安辰沉聲道:“讓他去慶和殿等著,給朕更衣。”

  康權武上個月秘密出了帝京,無人知曉他去了哪裏,隻有蕭安辰知道,康權武是去尋阿雪了,他給康權武定了一個月的期限,一個月內,必須尋到她。

  康權武時間趕的剛剛好,今日正是一個月之期的最後一日,他這個時候趕回來,莫不是……

  蕭安辰心裏是喜悅的,但也克製著沒表現出來,曾經有很多次他在失望和喜悅中周轉,最後人還是沒尋到。

  他伸直胳膊,催促道:“快點。”

  周嵩道:“是。”

  穿戴好玉帶,連配飾都沒來得及掛,蕭安辰便大步走出了朝春宮,直奔慶和殿而去,兩處宮殿離得很近,繞過長廊便是。

  今日陽光明媚,風也暖人,蕭安辰心情也跟著好了幾分,他步伐很快,提袍進了殿門。

  康權武跪地道:“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安辰彎腰扶起他,“康愛卿平身。”

  康權武站起,蕭安辰手落在他腕間,難言臉上喜色,“可有皇後消息?”

  康權武剛毅的臉上露出淺笑,躬身道:“臣尋到一人同皇後娘娘長相甚是相似。”

  “那人在哪裏?”蕭安辰問道。

  康權武擲地有聲回:“荊州。”

  蘇暮雪這幾日接連被夢魘所擾,明玉提議城外半山腰有家寺廟,不如去那裏燒香祈福。

  蘇暮雪原本是不信這些的,但不想明玉擔心,點頭應道:“好。”

  明玉:“那奴婢去準備上香用的貢品,明日咱們便去。”

  蘇暮雪接過明玉遞上的牡丹花紋青綠色茶盞,低頭慢飲一口溫茶,“好,你去收拾。”

  翌日,阿五駕馬車,蘇暮雪和明玉還有兩個婢女一起出城去了安泰寺,今日安泰寺祈福的人格外多,她們隨著人群上了台階。

  明玉想起有東西忘了拿,輕拍下腦門,“小姐,奴婢去車裏拿下貢品。”

  蘇暮雪點點頭,叮囑道:“別急,慢些走。”

  明玉回:“好。”

  蘇暮雪帶著兩名婢女在樹下等了一會兒,見明玉沒來,轉身上了台階。

  有人上台階,有人下台階,擁擠間不知誰推搡了一下,蘇暮雪不察,腳跟著後退兩步,身子也順勢佚?朝後倒去,眼見要墜下台階時,有人攬住了她的腰肢。

  她後背貼上那人的胸膛,聽到了他有力的心跳聲,如擂鼓般。

  蘇暮雪眼瞼慢抬,先是看到了那人修長冷白的手指,然後是把折扇,扇子半開著,露出上麵的山水畫,這畫她隱隱有些熟悉,後來她想起,蕭安辰慶和殿裏便是掛著一幅這樣的山水畫。

  她眉梢蹙起,下巴抬高,猝不及防的,和那人眸光撞到一起。

  腰間一暖,她聽到他輕喚一聲:

  “阿雪,我終於尋到你了。”

  接著還有一句:

  “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