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作者:若詩安軒      更新:2023-02-11 08:53      字數:3509
  第59章

  蕭安辰設想過很多場景, 甚至想了,見到蘇暮雪後要如何同她解釋,不管她是想殺他也罷, 其他也罷,他都依著她, 隻要她好好的, 哪裏也不去便好。

  他現在已經不奢求她回皇宮, 呆在梅園或者是其他能看得見地方便足矣。

  他還有很多話要對她講, 想把自己的心意告知她, 讓她知曉, 他喜歡她, 喜歡到為了她可以把命豁出去。

  他還想再求她, 求她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原諒他。

  當然,她若是執意不原諒也沒關係, 他可以等她原諒, 一日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兩年三年,等多久都沒關係。

  他喜歡她,喜歡到了骨子裏,她別不要他就好。

  這十來日除了處理朝務, 閑暇時他還抄錄了些詩詞, 都是她喜歡的, 曾經她抄錄的那些他都給撕了, 現在用這些補給她。

  他時常會想, 她看到後應該會很開心, 沒想到的是,他隻是自我感動罷了,阿雪當真舍棄了他。

  蕭安辰凝視著麵前漆黑的房間,臉上像是攏了寒霜,雨水把他的衣衫澆濕,他似是感覺不到寒冷,就那麽站著。

  周嵩欲上前勸說被王放攔住,王放對著他搖搖頭,周嵩停下,輕歎一聲,這十來日陛下白日處理朝務,夜晚挑燈抄書,每每都忙到三更天。

  他去勸說,陛下道:“這是阿雪喜歡的,朕要快點抄錄完。”

  周嵩不忍:“陛下,您身子還沒好呢。”

  蕭安辰胸口上的傷還很紅腫,而且自那夜淋雨後,他一直在咳嗽,有幾次甚至咳出了血。

  周嵩去喚太醫,還被蕭安辰製止,他淡聲道:“這是他該受的。”

  他用自虐的方式贖罪,期許蘇暮雪能回心轉意,哪怕一點點也好,一點點也足矣。

  周嵩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又心疼又無奈,心裏有滿腹的牢騷,最後化成一聲輕歎,惟願皇後娘娘心不要那麽狠,對陛下好點。

  可誰知……

  蕭安辰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色,此時真真是再無一點血色,眼眶泛著紅,眼尾那抹紅最是觸目驚心,他再次沉聲道:“王放,去尋人!”

  王放回道:“是。”

  禁衛軍每間屋子都沒放過,一間間找尋,這個期間蕭安辰動也沒動,一直任雨水淋著。

  周嵩擔憂他再染寒疾,尋來傘給他遮擋,被蕭安辰一把推開,他聲冷道:“滾——”

  震天般的吼聲回蕩在庭院中,遠處樹枝亂晃,隱約,有枝幹不堪重負,從中間折斷,落在地上時砸出聲音。

  隨著時間的流逝,蕭安辰的心越發不安,眉梢攏得越發緊,下頜緊繃,冷白指尖深深陷進了掌心裏。

  他掌心處也有舊傷,死死掐住時疼痛襲來,可他仿若未覺,就那麽用力掐著,似乎唯有這樣心才能安。

  蕭安辰的心到底也沒能安下來,相反像是墜進了深淵裏,自此之後唯有黑暗陪伴。

  王放跑過來,躬身道:“陛下,無人。”

  隨後其他護衛也接二連三跑過來,跪地道:“陛下,無人。”

  “陛下,無人。”

  “陛下,無人。”

  蕭安辰腿一軟,身體朝後傾去,幸虧王放眼疾手快扶住他,“陛下,可還好?”

  蕭安辰怎麽能好,蘇暮雪突然離開與他來說可以猶如剜心,心都沒了,人還能好麽?

  他腥紅著眸子又道:“再去尋,朕不信偌大的梅園一個人也沒有。”

  王放領命再次去找尋,一盞茶後,回到庭院複命,“陛下,無人。”

  蕭安辰頭一陣眩暈,掌心隱隱溢出血,他道:“找,趕快去找,朕一定要尋回阿雪。”

  蘇暮雪的離開不是突然之舉而是一早便籌謀好的,她從正曦宮出來那日起便盤算著將來如何離開帝京,每一日,她都在部署。

  茶行,布莊,米鋪,錢莊,除了帝京外,其他地方也有分店,為了怕蕭安辰順藤摸瓜查出什麽,這些商品的名字都是不一樣的,不知情的看過去,不會以為是同一個東家。

  而且她有表哥在背後籌謀安排,出了帝京第一站去哪,第二站去哪,都一一做了最詳細的部署。

  她離開的悄無聲息,等蕭安辰發現時她已經離開了帝京。

  明玉給她遞上茶水,“小姐,陛下知道後會不會大怒?”

  蘇暮雪接過茶盞,低頭慢飲一口,“無妨,陛下尋不到我們便不會再尋了。”

  “將軍那呢?”明玉擔憂道,“陛下不會責罰將軍吧。”

  這點蘇暮雪已經想到了,爹爹是鎮守邊關的大將軍,守護一方百姓,蕭安辰不會拿江山社稷做賭注,他氣歸氣,斷然不會因為她的離開而遷怒爹爹。

  “不會的。”蘇暮雪白皙指尖摩挲著杯壁淡聲道,“雲風國的安危還需要爹爹來護,他不會的。”

  說話間,蘇暮雪透過飛揚的車簾看向外麵,銀白月光灑了一地,映出縹緲的影,同更遠處的樹影交織到一起,婆娑纏綿,別有一番韻味。

  想到即將要去的地方,她眉梢輕揚,臉上露出淺笑,柔聲問道:“蘇銘怎麽樣?”

  蘇銘在後方的馬車裏,周伯全程伺候著,因為急著趕路,晚膳都是在車上啃得幹糧,蘇暮雪有些擔憂,怕他吃不消。

  ===第75節===

  “奴婢剛問了,”明玉笑吟吟道,“他好的很呢,還和周伯拌嘴來著。”

  蘇暮雪笑著搖搖頭,放下杯盞,抱起矮榻上的阿白,輕柔撫摸著它,“那就好,對了,記得提醒蘇銘服藥。”

  “忘不了,”明玉又輕笑了一聲,“小姐,你別看蘇護衛長得人高馬大的,還怕苦,你是沒瞧見他吃藥時的樣子,真像小孩子。”

  蘇暮雪笑吟吟道:“長這麽大,我隻見過一人服藥,眉梢都不動的。”

  “誰啊,這麽厲害?”明玉邊擦拭矮桌邊問道。

  “陛……”後麵那個字即將吐出時蘇暮雪頓住,指尖微微顫了下,臉上的笑意也漸漸褪下去,那三年在別苑,不管多苦的藥他都能一口吞下,喝完,臉色如常,好像他服食的不是藥。

  蘇暮雪沒說完,明玉也沒追著問,又到了一處能歇腳的地方,明玉說道:“奴婢去看看周伯他們。”

  蘇暮雪點頭:“好。”

  明玉撩起車簾下了馬車,遠處傳來談笑聲,似乎能離開帝京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極好的事。

  蘇暮雪唇角跟著也揚了下,心說,想那些不相幹的人做什麽,能離開確實是好事,等到了荊州她便可以肆意做些自己想做的事了。

  鳥語花香之地,肯定也是極美的。

  按照最初的設想,蘇暮雪離開帝京後應該直奔邊關而去,但她還是有些許的擔憂,萬一蕭安辰派人追去邊關,那她這次離開又有何意義,幹脆聽從表哥的建議,先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上一段日子,等風聲過了,他們再去邊關不遲。

  明玉他們在外麵忙碌著,蘇暮雪展開路線圖認真看起來,表哥做事向來穩妥,每一處都做了標記。

  蘇暮雪指尖輕輕觸著,嘴角的笑意再次浮上,有機會她一定要去杭州好好謝謝表哥。

  一盞茶後,馬車再度駛離,因這裏距離帝京已經有些距離,是以,這裏並未下雨。

  之後,蘇暮雪倚著軟墊闔眼睡起來,睡夢中她隱隱夢到了什麽,大雨從天而降,冷風呼嘯而來,吹得枝葉亂顫,男子一身玄色錦袍站在庭院中,不遮傘,就那麽站著。

  身後有人在不斷勸說,“陛下,該走了,再不走又要淋病了。”

  “陛下您就是不為自己的身體著想也得為雲風國的百姓著想啊,陛下要是病了,朝務誰來處理。”

  “陛下,娘娘興許就是想靜靜,沒準過段時間自己會回來呢,陛下切莫思慮太深。”

  說話間,原本靜止不動的男子有了反應,像是瘋魔了般抽出護衛腰間的佩劍對著庭院裏的樹木砍去,起初他隻是砍樹,直到有血濺出來,後方的人才慌了。

  “陛下停下吧。”周嵩跪地,“求陛下停下。”

  蕭安辰像是被奪了魂魄一樣,根本聽不到周嵩的話,對著那棵粗壯的樹瘋狂砍著,一刀一刀,無意中不小心砍傷了自己的手臂,可他依然未停。

  血濺四方。

  蘇暮雪從夢中驚醒,睜開眼那刻看著晃動的車頂才想起,她在馬車上,他們已離開帝京兩日了。

  她緩緩閉上眸,腦海中再次浮現蕭安辰倒下時的情景,他揮舞著劍砍傷了自己,最後體力不支直挺挺朝後倒下去。

  重重的倒地聲傳來。

  蘇暮雪就是在這道聲音中醒來的,她手搭在額頭上,眼瞼半闔,一時不知到底是夢境還是真實的。

  後來想了想,應該是夢境,她才不會夢到蕭安辰。

  這樣的境況又持續了幾日,白天還好,一切如常,晌午小憩時也無事,就是到了夜晚,她睡著後,總會夢到些血腥的場景。

  要麽是蕭安辰癔症時拿劍砍斷了發絲,要麽就是他把手給傷了,十根手指淌著血,皮開肉綻甚是嚇人。

  蘇暮雪臉色漸漸變得不好,白日也尤顯疲倦,直到棄了馬車,改為坐船,做惡夢的症狀才消失。

  她隻道是舟車勞頓的原因,便沒把這事同明玉講,海上風光無限好,他們一路賞景倒也不覺得悶。

  蘇銘身子比之前好了很多,雖還是感覺到疲倦,但近日很少有吐血的狀況發生。

  蘇暮雪偶爾會問起,他傷從何而來,蘇銘一直閉口不談,隻說:“忘了。”

  既然蘇銘不願意講,蘇暮雪也不想勉強他,“忘了便忘了吧,與其記著仇恨,不如快活肆意。”

  蘇銘之所以不講,是怕蘇暮雪真去為他報仇,那個“仇人”無人能殺,與其送死,不如讓她好好活著。

  他想看她好好活著。

  他們這廂坐船賞玩時,宮裏亂了套,王放派出去的人都均未尋到蘇暮雪蹤跡,蕭安辰為此雷霆大怒,一劍殺了尋人的護衛。

  隻因護衛道:“娘娘怕是,尋不到了。”

  蕭安辰怒急攻心,一劍刺穿那人的胸膛,之後再也無人敢說,娘娘尋不到了。

  可說與不說也無差別,蘇暮雪像是消失了般,任憑蕭安辰挖地三尺也沒找到。

  他癔症越發嚴重,隔兩日發作一次,且症狀一次比一次厲害,最近的這次,自己登上了城樓,對著天空中的明玉問道:“朕要是跳下去,阿雪會出現嗎?”

  瑟瑟風聲襲來,好像在說:不能。

  蕭安辰收回視線,展開雙臂,慢慢闔上眼,身體順著風朝前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