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作者:若詩安軒      更新:2023-02-11 08:53      字數:6079
  第33章

  蘇暮雪這幾日早出晚歸, 鄭煊來寒玉別苑尋了幾次沒尋到她人,便親寫了書信要福叔交於她。

  信上言明的多是蘇銘的事,細看下來便是, 蘇銘沒在刑部大牢,鄭煊還多方打探, 蘇銘也不在大理寺地牢。

  蘇銘像是憑空消失了般, 查無蹤跡。

  蘇暮雪一早便料想了會是這樣的結果, 可是, 料想是一回事, 事實如此便又是另一回事。

  蘇暮雪心緒還是難過了幾分。

  明玉見狀勸慰道:“小姐莫急, 至少沒有蘇護衛的死訊, 這說明他人還活著, 隻要人活著就總能找到。”

  蘇暮雪淡點頭,是啊,隻要人活著便有機會尋到, 她眼神示意明玉端來燭燈, 書信置於燭燈之上,輕輕一觸,書信燃起,轉眼成為灰燼。

  風穿堂而過,灰燼還尚未來得及落地,便被風卷走, 飄揚開來, 之後再也尋不到。

  晚膳後, 蘇暮雪伏案書寫, 明玉站在一旁研磨, 輕咬唇, 欲言又止,蘇暮雪淡聲道:“有話要說?”

  明玉停止研磨,垂眸問道:“小姐當真要買下西街那幾間鋪子?”

  “買。”蘇暮雪眼睫垂著,筆未停,光影裏女子臉頰被灼光映得通紅,卷翹的長睫壓下半彎弧,隱約落下一排淺淺的影。

  少傾,蘇暮雪抬眸,灼光晃動,在她眼睫上綴下些許光暈,光暈蔓延至眸底深處,那雙杏眸好似染了色,叫人一眼看去便舍不得移開。

  她道:“不隻西街那幾間,北街那幾間也一起買了。”

  蘇暮雪近日早出晚歸便是為了此事,找尋蘇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寒玉別苑也並非她久居之所,她還是要尋個自己的去處才好。

  尋了去處,便是要尋謀生之計,雲風國最尊貴的男人她都不想靠,更何況是其他人。

  她要自食其力,再不做那閨閣女子。

  “都要買嗎?”明玉疑惑道,“可買下後我們要用來做什麽?”

  “都要買。”蘇暮雪杏眸裏浮著光,臉上神采奕奕,“經營綢緞莊。”

  明玉這才憶起,小姐未追隨陛下前,曾在外祖母薛老夫人那住過三年,聽聞那三年一直在幫著薛老夫人料理家中生意。

  薛老夫人還曾在信中言明,希望小姐能長留身邊,隻不過後來陰差陽錯,小姐遇到了陛下,那年陛下還隻是不受寵的皇子,身邊無一親信……

  “可銀兩?”明玉道,“咱們手上的銀兩恐怕不足以支撐日後的開支。”

  “無妨。”蘇暮雪輕笑,“咱們可以找人一起。”

  “一起?”明玉一臉詫異道,“小姐要找誰?”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蘇暮雪放下手中毫筆,理了下衣袖,唇角始終掛著抹淺笑。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明玉眉梢抬起,“小姐是要找鄭太醫嗎?”

  “是,”蘇暮雪淡聲道,“眼下我隻信他。”

  “可鄭太醫願意同小姐做這些嗎?”明玉怎麽看都覺得像鄭太醫那樣古板的男子不會同女子做這些。

  “不試怎麽知曉行不行。”蘇暮雪吩咐,“你去告訴福叔,我明日想請鄭煊一同午膳,煩請他派人去告知鄭煊。”

  蘇暮雪還有一個秘密,她對膳食頗有研究,當年在皇家別苑,為了活命,所有膳食都是蘇暮雪親手準備的。

  那時她本以為會為蕭安辰做一輩子膳食,隻可惜,入了正曦宮後她再也沒機會做過。

  起初是蕭安辰心疼她怕她傷到手,之後是她做了他也不吃。蕭安辰做事一向不動聲色,心機深沉得讓人可怕。

  若不是那次她突感不適膳間離席,也不會再回來時看到他一臉冷凝地凝視著她做的飯菜。

  周嵩要給他布菜,他抬手推拒:“不用。”

  周嵩道:“陛下這是……”

  蕭安辰冷聲交代道:“告知正曦宮管事嬤嬤,以後皇後不許再進廚房。”

  她以為他是擔憂她身子,臉上噙笑剛要抬腳踏進,又聽他說道:“朕不吃除禦膳房之外的任何膳食。”

  蘇暮雪臉上的笑意堪堪褪去,原來,他擔憂的從來都不是她的身子,隻是怕膳食有毒。

  那時的她雖說難過,但到底還念著昔日的情分,佯裝沒聽到,進了殿裏。

  現在想來,是她傻,真心換的不是真心,是狠心。

  他對她,怕是從那時起便有了猜忌吧。

  或許,不是那時,是更早。

  是她久久收不到爹爹的書信,最後蘇銘悄悄告知,書信早已被陛下派人攔下。

  她細想了下,那時他們才剛剛大婚不久,他對她……當真是無情的徹底。

  次日,鄭煊準時赴約,著了一身白色長袍,長袍素雅沒有多餘的紋繡圖樣,肩上披著藍色氅衣,同他平時暗淡穿著很不一樣。

  ===第32節===

  他步履穩健,不急不慢,恰巧今日有雪,他踏雪而來,倒有一番別樣韻味,隱隱似乎能聞到梅花的香氣。

  蘇暮雪喜雪,也喜梅,喜它的出淤泥而不染,喜它的孤芳傲視,曾她以為自己也會同那白梅一樣,然,行差一步,落的如此。

  所幸,她悟了。

  鄭煊來時專門繞路去了城西的糕點鋪子,買了些蘇暮雪愛吃的糕點。

  “阿窈。”他含笑道。

  蘇暮雪迎上去,看著他手中的糕點笑問:“給我的?”

  鄭煊點頭,把糕點遞給了明玉,明玉伸手接過,笑吟吟道:“小姐,糕點還熱著呢,你要不要嚐嚐?”

  “熱的?”蘇暮雪側眸看向鄭煊,鄭煊耳後染了一坨紅暈,輕咳一聲,“阿窈吃吃看。”

  明玉把糕點放在桌子上,取出一塊遞給蘇暮雪,蘇暮雪慢慢吃起來。

  後方劉叁眼眸瞟向他處,心說,知道我們少爺等了多久才買到嗎?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呢,衣衫都給雪淋濕了。

  “阿嚏。”鄭煊打了聲噴嚏。

  蘇暮雪一邊交代明玉準備熱茶,一邊帶著鄭煊朝小廳走去,小廳視野好,用膳時還能賞雪,是以,蘇暮雪命人把膳食擺在了這處。

  鄭煊看著好滿滿一桌子菜,猶疑道:“這是?”

  明玉端著熱茶走來,含笑說道:“這都是我們小姐準備的,鄭太醫要好好嚐嚐才是。”

  “你……親手做的?”顯然鄭煊沒料到蘇暮雪還會做這些,倒真叫他刮目相看了。

  “吃吃看。”蘇暮雪把人引著坐下。

  鄭煊傾身坐下,回道:“好。”

  膳間兩人相談甚歡,說了許多從前之事,膳後,蘇暮雪命明玉上來熱茶,兩人邊飲邊談,話鋒一轉,蘇暮雪提到了綢緞莊的事,鄭煊微愣:“你要做什麽?”

  蘇暮雪道:“開店,做生意。”

  “你?”鄭煊詫異,“你不怕被宮裏人認出?”

  “我當然不會親自出馬。”蘇暮雪把之前寫好的交給他,“我的計劃都在這上麵,你可細細看來。”

  鄭煊接過,展開,慢慢看起來,他看得很細致,幾乎是逐字逐句,看完心裏一歎,很早便聽聞蘇將軍之女蘇暮雪是少有的才女,不僅懂兵法還懂做生意之道,原本以為是無稽之談,沒成想卻是真的。

  不過,鄭煊還是有些擔憂,蹙眉道:“你這樣大張旗鼓,不怕宮裏那位知曉?”

  “他朝政繁忙,甚少出宮。”蘇暮雪定定道,“再說我已是死掉之人,所有人親眼所見,不會有人疑心什麽。”

  她頓住,眉梢輕挑,“你不是說宮裏那位腿斷了嗎,少則半年多則一年才會康複,想必那時我已經尋到蘇銘回了邊關。”

  “真要做?”鄭煊問道。

  “是。”蘇暮雪神色堅定,“一定要做。”

  “那需要我做什麽?”鄭煊心知她把這一切告訴他,定是需要他的幫忙。

  “勞煩晏州跟我合作。”蘇暮雪又拿出一封書信,遞給鄭煊,“上麵寫著綢緞莊所需銀兩,算我從晏州手裏借的,繼時利息本金我會一並支付。當然,若我離開帝京時,晏州對綢緞莊生意感興趣,也可把綢緞莊交於你手。”

  鄭煊看著這份清晰明了的字據,原本應該舒心的,畢竟不是誰都能做到這樣分明,但不知道為何,他心下並不痛快。

  像是被什麽遏製住了喉嚨,呼吸有些不適。

  “你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需要分的這麽清楚嗎?”鄭煊借著低頭飲茶時,淡聲問道。

  “要的。”蘇暮雪目光灼灼道,“你幫我逃離那裏對於我來已經是再造之恩,剩下的,總歸要說清楚。”

  她不想欠任何人的,但鄭煊這注定一時半會還不清,那麽保證他的最大利益,是她能做到的。

  “你放心,我會保護好自己,絕不讓自己還有你和鄭府陷入危險之中。”蘇暮雪定定道。

  許久後,鄭煊輕點頭:“好,就按你說的辦吧。”

  鄭煊把劉叁留下,供蘇暮雪差遣。

  蘇暮雪做事不喜拖泥帶水,很快買下了西街和北街的鋪子,又讓劉叁出麵,招了幾個掌櫃和夥計。

  除夕前半月,綢緞莊開張,新店趕在年前開張,生意很不錯。

  蘇暮雪會挪出半日時間來看賬本,剩下的時間便是想辦法找尋蘇銘的下落。

  她出行都是著男裝,這樣方便行事,隻可惜,在偌大的帝京找一個人,仿若大海撈針,蘇暮雪跑遍了能去的地方,都未尋到。

  鄭煊見她日漸消瘦,叮囑福叔在膳食上多下功夫,要把她照看好了,福叔點頭應下,離開時回看了一眼,不知看到了什麽,輕歎一聲,搖了搖頭。

  鄭煊坐在蘇暮雪對麵,看著她低頭查看賬本,今日的日光有些烈,光影投在人身上有些刺眼,鄭旭見蘇暮雪微不可聞地皺了下眉,隨即動了動身子,擋住了傾瀉進來的日光。

  蘇暮雪秀眉舒展開,嘴角輕揚,頭也沒抬地問道:“晏州,方才是想同我說何事?”

  鄭煊道:“最近幾日陛下要出宮為百姓祈福,你這幾日都不要出府。”

  “祈福?”蘇暮雪頓住筆,緩緩抬眸,“雲風國風調雨順,何處需要祈福?”

  祈福是借口,讓陛下散心才是正事。

  鄭煊道:“不管為何,總歸你不要隨意出府。”

  “好,我知曉了。”蘇暮雪應下。

  蕭安辰出宮為民祈福是在除夕前三日,鄭煊那日一早醒來,便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會發生什麽。

  他想到了蘇暮雪,命周貳也去了寒玉別苑,並叮囑周貳一定要看護好她,不能出任何亂子。

  百密一疏,到底還是出了些差錯。

  有線人來報,尋到了蘇銘的蹤跡,蘇暮雪聽罷,早膳也顧不得吃,命明玉拿來裘衣,穿戴好後,抬腳朝門口走去。

  周貳和劉叁站在門前,阻攔道:“少爺說了,小姐今日不能出府。”

  “我知道你們少爺擔心什麽,你們放心我去去便回。”蘇暮雪作勢要往外走。

  “少爺說了不行。”周貳蹙眉道,“請小姐不要為難我們。”

  “好不容易有了蘇銘的消息,我是一定要去看看的。”蘇暮雪柔聲勸說,“再說了,那人要臨近晌午才會出宮祈福,我早去早回,不會撞見的。”

  宮裏傳出旨意,陛下出宮祈福時辰確實是晌午。

  周貳:“這……”

  蘇暮雪:“我在暗處等著,你們看如何?”

  蘇暮雪畢竟是主子,當真要出去他們也攔不住,周貳和劉叁相視一眼,“小姐若執意出去,那我和劉叁要跟著。”

  蘇暮雪輕點頭:“好,那你們跟。”

  ……

  帝王出宮,帝京百姓為了瞻仰龍顏,早早便在街上等著,臨街商鋪也都關了門,坐等陛下降臨。

  蘇暮雪按照那人給的線索,一路追到東街巷子最深處,隻可惜到了那裏後才知曉,消息是假的,那人是為了騙銀兩。

  周貳和劉叁見狀怒極,把人狠狠揍了一頓。

  蘇暮雪臨走前也給了那人一腳,眼神恨恨道:“若再騙人,那根竹竿便是你的下場。”

  “哢嚓。”劉叁一腳把竹竿踢成兩截。

  男子嚇得渾身顫抖。

  蘇暮雪他們沒在那處久留,隨後離開,剛出巷口便聽到有百姓高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帝王出行向來聲勢浩蕩,宮女太監們緊緊追隨,後方還跟了一眾官員。蘇暮雪此時出去隻會暴露,她給了周貳和劉叁一個眼色,三人俯首跪在人群中,心說,他不是晌午才出宮祈福麽,怎地這麽早便出來了。

  帝京百姓無人見過天子龍顏,今日有幸得見,一個個激動不已,有小女孩不知被誰推了下,摔了出去,驚動了帝王車輦。

  一時間呼喊聲嗬斥聲哭聲四起。

  蕭安辰聽到聲音緩緩側眸看過來,十二根冕旒輕輕晃動,帝王那張清雋的臉映入人前,劍眉星目,眼神淩厲,看得人莫名心慌。

  蘇暮雪微動了下身子,讓自己藏得更隱蔽些,還沒來得及喘息,前方傳來清冽的聲音。

  “停。”蕭安辰高聲喊道。

  泱泱人馬悉數停下。

  周嵩快走走過來,探問道:“陛下,可是身子不適?是不是腿又痛了?要不要奴才把鄭太醫叫過來?”

  蕭安辰眸眼眸大睜,眸光在側前方穿梭,阿雪,是阿雪嗎?

  他手一指,“把那處的人都給朕帶過來。”

  王放從馬背上跳下來,大步走到跪著的人群前,扯著他們衣領一個個帶到蕭安辰眼前。

  蕭安辰眸底的神色從最初的雀躍到最後了無生氣。不是,都不是,阿雪呢?阿雪在哪?

  有道聲音從腦海裏冒出,阿雪已經死了。

  不,不,阿雪沒死。

  蕭安辰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的阿雪怎麽會死呢?不可能,不會的,他冷白修長的手指緊緊摳著掌心,似是有些呼吸不暢,臉色漸漸由白變成了紅。

  半晌後,心悸感才消失不見。

  他抬眸再去前方尋人時,烏泱泱的人群裏再也沒有了那抹熟悉感。

  他的阿雪,當真是尋不到了。

  當夜,蕭安辰癔症,睡夢中從龍榻上滾落下來,舉著劍胡亂揮舞,口口聲聲道:“朕要殺死你,朕要殺死你。”

  周嵩上前去攔,不小心被刺中了手,蕭安辰沉浸在夢中渾然不知,直到護衛前來,奪下他手中的劍,他才安生下來。

  鄭煊趕來時,蕭安辰已經又睡下了,掌心陳列著兩道血痕,應該是方才用劍不甚傷到所致。

  他替他包紮好,站起身,周嵩走上前,詢問道:“鄭太醫,陛下總是這麽夢魘也不行啊,得想個法子呀。”

  蕭安辰癔症之事知道的人甚少,除了太醫外,也隻有隨侍的人知曉,蕭安辰癔症很古怪,每每都是夜晚發作,白日如常。

  蕭安辰清醒時太醫們給他診治,他又不允,說朝務繁忙,又道朕身體無礙。可到了夜晚便又成了另外一番模樣,臉色慘白,眼眸紅彤嚇人。

  周嵩看一次,心悸一次,喃喃道:“這都是皇後之故呀。”

  鄭煊頓住,斂了臉上的神色,淡聲道:“陛下身子不適,同已逝的皇後何幹。”

  “怎會不相幹。”周嵩瞧了眼左右,見沒人在,開口道,“皇後已薨兩月有餘,可陛下遲遲不傳詔書,不發喪,對外宣稱皇後去永安寺祈福。太後因這事都傳召陛下好幾次了,每次都不歡而散。我看陛下啊,是鐵了心認定皇後還在。”

  “可……”周嵩道,“人若真在世也好啊,壞就壞在,皇後人已經不在了,陛下這是要守著空位過一生嗎。”

  周嵩滿眼心疼,鄭煊不置可否。

  ===第33節===

  翌日,蕭安辰醒來,恢複如常,照樣上朝,下朝後照常在慶和殿會見大臣,右相最近諸事不順,先是王貴人被陛下罰了禁閉,接著是他被國公彈劾,這事還沒告一段落,又牽扯出一樁舊案,蕭安辰震怒,罰了他奉銀,要他閉門思過。

  右相想見王嫣然一麵,看看能不能尋到生機,誰知被攔在了雲蘭宮外,雲蘭宮的管事嬤嬤早已經換了人,大宮女喜梅也不知了去向。

  王嫣然像是浮萍般,無人問津,虛度每一日,短短月餘人已清瘦的不成樣子,總是拍打著門,要求見蕭安辰。

  蕭安辰何來空閑見她,他白日忙朝務,晚膳後便會帶著一行人去皇家別苑,雖不良與行,但這一點都不耽擱他教訓人。

  蘇銘被他折磨的隻剩一口氣吊著。

  周嵩本以為他發泄後心情會好,誰知,情況更糟,每每回到寢殿便會戒酒消愁,隻是愁容不見減少,反而更多了。

  蕭安辰喝得酩酊大醉後,拉住周嵩,說他疼,很疼。

  周嵩問他哪疼?

  蕭安辰又說不上來,手按在胸口上,眸底溢出水霧。周嵩甚少見蕭安辰哭,或者說從未見過,不對,還是見過一次的,皇後葬身火海那日,他看到帝王眼神空洞,臉上淌著淚。

  周嵩也跟著落淚,“陛下,你到底要折磨自己到幾時?”

  醉意熏熏的帝王,眸光落在暗夜裏,似乎看到了什麽,他淡扯唇角喚了聲:“阿雪。”

  周嵩:“……”怎麽就不能忘呢。

  蘇暮雪行跡差點敗露這件事鄭煊是在次日知曉的,鄭煊臉含慍怒來到寒玉別苑,聲音厲色道:“阿窈就是不顧自己死活,也應該顧念我為你做的這些,難道阿窈想讓我遇到危險不成?”

  來之前鄭煊是想好言相勸的,隻是見了她以後,便忍不住擔心起來,他知曉蘇暮雪最看重身邊人的性命,逃亡都不忘安排好宮女嬤嬤的退路,是以,拿他的性命約束她。

  為的就是要她惜命。

  蘇暮雪心有愧疚,這事是她欠考慮,她誠心道歉:“晏州,抱歉。”

  鄭煊所有的怒氣在她滿臉歉意中消弭,隨後同她講起了宮裏的事,早前她不會在帝京待太久,知曉與否尚不重要,但眼下情況有變,該知曉的她都應知曉,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蘇暮雪邊品茶邊聽著,嘴角笑意漸漸斂去,曾幾時,她把蕭安辰看做此生唯一依靠,對他照顧有加。

  他要她做的事,她都會去做,他不允的,她絕不做。

  她用真心待他,可他呢?

  在她心上戳刀子,每一刀都好似深不見底,直叫她痛不欲生。

  她隱忍換來的從來都不是他的柔情,他可以對任何人好,唯獨她不行。

  鄭煊說他得了癔症,蘇暮雪聽後揚唇淺笑,白皙指尖摩挲著茶盞,“報應麽。”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