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爸爸
作者:沈書硯賀山南      更新:2023-08-15 22:53      字數:79959
  第135章 爸爸

    半個小時後,車子開到了兒童醫院。

    車子剛停好,沈書硯便從車上下來,急匆匆地往急症跑去。

    夜間不開門診,隻在急症有幾個值班的醫生。

    到了換季,感冒發燒的兒童有不少,急診室裏的醫護忙不過來。

    加上家長很緊張孩子,排隊時間長了,難免就發生一些衝突。

    沈書硯請的保姆抱著點點在排隊等醫生給前麵的患者檢查,見到沈書硯來,想要從椅子上站起來。

    沈書硯小聲說:“別站起來了,把點點給我就是了。”

    她伸手將點點從保姆懷裏抱過來,小家夥先不情不願,但迷迷糊糊瞧見是姨姨,便緊緊地摟著她的脖子,好似更委屈了一樣。

    以前生病的時候,隻有阿姨陪伴。

    但是這次有姨姨在,點點覺得有點開心,但好像又更委屈更難受了。

    沈書硯輕輕拍著點點的後背,問阿姨:“前麵還有幾個啊?”

    “還有三個。”阿姨說,“待會兒檢查了估計掛水還得等,現在這個季節感冒的小朋友太多了。對不起啊沈小姐,下午點點在小區花園裏麵玩兒了之後出汗……”

    “算了,先別說這些了。去給點點倒點溫水來吧,多給他喝點水先。”

    “好。”阿姨連忙去倒水。

    從這邊離開的時候,迎頭瞧見一個玉樹臨風的男人走來,跟他一起的,還有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

    阿姨忙著去倒水,沒注意那麽多。

    沈書硯拍著點點後背的時候,看到賀山南跟另外一個男人過來。

    那個男人對賀山南說了什麽,但他似乎沒在聽。

    很快,兩人走了過來。

    沈書硯眼神詢問賀山南,後者看了她一眼,說:“去診室,讓趙主任檢查一下。”

    雖然不知道賀山南是怎麽在這麽快的時間裏找了位趙主任來的,但沈書硯不想耽誤,抱著點點便要去診室。

    而在前頭等候的那兩位小朋友的家屬聽到比他們後來的人竟然有主任檢查,一時間就不樂意了。

    那孩子的父親質問道:“就算有別的醫生來,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也該是我們先,什麽時候輪到你們了?”

    另外一個孩子的父親也應和一句,“就你們家孩子金貴,我們家孩子就該給你們讓路?你們這是什麽醫院啊?還有插隊的道理?給你們拍下來曝光你們!”

    那個男人拿了手機出來,試圖對著賀山南錄像。

    賀山南動作很快,用手擋住了攝像頭。

    那人來勁了,說:“怎麽了,你想動手啊?”

    賀山南眉頭微微擰了一下,周身騰起森冷的氣息,那氣場的確是挺攝人。

    很快,賀山南說:“等你什麽時候能花幾百萬請私人醫生的時候,再來跟我探討到底是你家孩子金貴,還是我家孩子金貴。”

    那個父親明顯是被懟怔住了,半晌才說:“那你去私人醫院啊,來公立醫院跟我們搶什麽資源?”

    顯然,賀山南並沒有跟他們掰扯的想法,鬆開那人的手機。

    轉身給沈書硯一個眼神,讓她先跟趙主任去。

    沈書硯回過神來,跟著趙主任往急診另外一頭空的診室走去。

    腦海裏充斥著的,是賀山南說的那一句“我家孩子”。

    ……

    趙主任是兒童醫院的專家醫生,給點點做了個很仔細的檢查。

    就是一冷一熱引起的高燒不退,給開了藥,還要配合做物理降溫。

    從這邊的診室直接給安排了一個VIP病房,並且有專門的護士來給點點做降溫。

    VIP病房的環境很好,套間設計,醫生護士徹夜值班。

    如果不是點點不想要護士給他物理降溫,沈書硯甚至都不用自己動手。

    比起剛才在急診那邊排隊等待,環境要好了太多。

    吃了藥的點點沒有剛才那麽難受,但小臉還是通紅。

    沈書硯用溫水要給他擦身體的時候,他還攥著被子不想讓她脫衣服。

    點點病懨懨地說:“姨姨,羞羞。”

    看來小家夥已經將性別意識刻進DNA裏了。

    沈書硯緊繃的神經在聽到小家夥這句話之後,緩緩地鬆懈了下來,還知道這個,那就是有所好轉了。

    沈書硯:“那你出了一身汗,臭臭的,你不難受嗎?”

    可能因為生病,思緒轉動地會比平時慢。

    思索之間,點點看到了站在門口的人,靈光一動,“讓蜀黍給我擦擦。”

    沈書硯回頭,瞧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賀山南。

    他就那麽站在那裏,像極了剛忙完小朋友住院的事情趕過來的父親。

    沈書硯不曾設想過這樣的畫麵,但真實出現的時候,竟有些恍惚。

    她很快回過神來,回過頭跟點點說:“他沒照顧過孩子呢,那點點不讓姨姨擦的話,那就隻有等點點自己好了起來洗香香了。”

    點點扭了扭身子,“可是……好像真的有點粘粘的,還臭臭的……”

    沈書硯猶豫了那麽兩秒鍾,再度看向賀山南。

    雖然什麽都沒說,但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賀山南眉頭先是擰著,明顯的不願意,或許給安排VIP病房,讓趙主任來看病,已經是看在沈書硯的麵子上。

    還要給沈書墨兒子擦身體?

    做夢呢。

    沈書硯:“南哥……”

    賀山南:“你叫爸爸都沒用。”

    “霸霸!”點點用那雙漆黑的眸子看著賀山南,“我叫你霸霸,你要給我擦擦嗎?”

    本是賀山南一句用來拒絕沈書硯的癡心妄想的話,因為就算他們兩那樣的時候,讓她喊這樣的稱呼,她也是不願意的。

    但點點這一句,直接讓賀山南怔在原地。

    一個小孩兒,喊他爸爸,還和他那個沒機會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差不多年歲。

    不僅賀山南怔住,就連沈書硯也沒有想到。

    所以這會兒她並沒有做好表情管理,有些錯愕驚訝地看著點點,又看了看賀山南。

    是該說這是小朋友的童言無忌,還是別的什麽?

    短短的幾秒鍾裏,沈書硯甚至連她以後埋在哪兒都想好了。

    也就是在這片刻的怔愣之後,賀山南的聲音傳來,是說不上的冷淡:“別亂叫,我不是你爸爸。”

  第136章 彌補

    賀山南離開,點點不是很明白。

    疑惑地問沈書硯:“姨姨,蜀黍是生氣了嗎?”

    “沒有叭,他一個大人,哪有那麽容易生氣的?”沈書硯很快地回複點點,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的破綻來。

    點點似懂非懂,嘖了一聲,“明明是蜀黍先開玩笑讓你叫他爸爸的,我就不能跟他開個玩笑嗎?”

    “但是這種玩笑以後不能再開了,好不好?”

    “好吧,我也覺得不是很好笑。怎麽會有人……用爸爸來開玩笑呢?”點點也是一臉費解。

    他好似在思考什麽問題,過了好半天,才跟沈書硯說:“好吧姨姨,那今天……你來幫我擦擦吧,點點生病了是個病人,所以點點被看了,好像情有可原。”

    沈書硯去衛生間裏重新換了一盆溫水出來,擰幹毛巾給點點擦了擦身上。

    把身上的汗水擦掉之後,點點的精神又回過來了一些。

    再量體溫的時候,應該是藥效起來了,退了些許下去。

    躺在被窩裏的點點慢慢地睡了過去,但手還是拉著沈書硯的。

    過了好久,沈書硯仿佛是聽到點點開了口。

    沈書硯沒聽清楚,便湊了過去。

    依稀聽到點點嘴裏蹦出來的兩個字——爸爸。

    沈書硯這幾年給點點存了很多錢,她自己賺的,賀山南給的,他父母還有老太太給的,都給點點存在了銀行卡裏。

    她覺得給點點存很多錢,讓他往後可以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盡可能地在金錢方麵,不要虧待他。

    她覺得自己也能給點點很多很多的愛,彌補某些方麵的缺失。

    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但所有的準備,在點點生病虛弱的時候無意識裏喊出的一句“爸爸”之後,顯得那麽的微不足道。

    ……

    賀山南從病房出來之後,遇到了趙主任。

    趙主任瞧見賀山南,便主動走了過來,帶著幾分討好的客氣,“賀先生,您別太擔心,令公子的各項檢查都沒有問題,隻是季節性的病毒感染引起的發燒。您也放心,我們醫院VIP病房這裏私密性很好,絕對不會泄露病人的隱私。”

    賀山南表情本來就不是很好,聽見趙主任的話,就更是不悅。

    這是第幾次,別人把沈書墨的兒子,當成他兒子了?

    真有那麽像?

    “我兒子?”賀山南反問一句。

    趙主任不甚明白,但還是硬著頭皮說,“令公子長得,和賀先生您很像啊,這個……這個,我是不是多言了?賀先生,那咱們還是說回小公子的病情吧……”

    趙主任那叫一個不理解啊,那姑娘都生了個兒子了,還不能母憑子貴嫁進豪門啊?

    那得生幾個才能嫁入豪門?

    還是不管生幾個,都沒有機會?

    這豪門的水啊,是真的深。

    趙主任說了那麽多,賀山南其實也沒怎麽聽進去。

    好半晌,他提了一句:“趙主任,你有機會,幫我抽一管點點的血。”

    趙主任先是一愣,再是點頭應道,“好,這個事情簡單。”

    “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第137章 懂事

    點點的燒在半夜的時候就退了下去,第二天早上已經完全不燒了。

    負責點點病情的趙主任早上親自來給點點做了一番檢查,又讓護士給點點采血。

    沈書硯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現在去醫院檢查,大多數的病都是先采血檢查。

    她注意力都在點點身上,小家夥倒是挺勇敢,抽血的時候一點不怕也沒哭。

    聽聞以前去打疫苗的時候,也是不哭的。

    別的小朋友哭得稀裏嘩啦,他都是非常淡定的那一個。

    做完所有檢查,趙主任告知沈書硯可以出院,也可以在醫院多住一天等報告。

    點點不想待在醫院,沈書硯就辦理出院,報告這些她明天自己也可以來拿。

    不過住院費跟治療費那些,趙主任說賀山南已經付過,隻給了她出院清單。

    沈書硯看了一眼,VIP病房以及趙主任半夜親臨醫院的費用,都不低。

    而賀山南昨晚對那兩個與他吵鬧的男人對話,依舊回蕩在沈書硯的腦海之中。

    ——等你什麽時候能花幾百萬請私人醫生的時候,再來跟我探討到底是你家孩子金貴,還是我家孩子金貴。

    其實,幾百萬算是少的了。

    沈書硯知道,賀家聘請了一個私人醫療團隊,專門為賀家人提供醫療服務。

    每年在這個醫療團隊上的花費,不下千萬。

    當初她車禍之後休養,團隊的人會定期過去給她檢查,否則依照當時幾乎全身的血都換過一遍的情況,她很難恢複到現在這種程度。

    賀家的人,每一個都享受了最頂級的資源。

    那是普通人這一輩子,都夠不到的高度。

    就算是鼎盛時期的沈家,也不到現在賀家的十分之一。

    ……

    沈書硯帶點點回了禦江府,阿姨已經在家給準備好了中飯。

    他發燒剛好,吃的都是比較清淡的,吃完之後又生龍活虎的。

    這次發燒好得快,沈書硯也沒敢讓點點太鬧騰,玩了會兒就讓他自己去浴室擦擦準備睡午覺。

    昨晚賀山南走了之後,沈書硯也沒顧得上跟他聯係。

    思索好半晌,沈書硯給他發了個謝謝。

    賀山南消息回得並不算快,好一會兒才回了句:五萬三,給我五萬就行。

    倒是沒想到,賀山南會開口問她要錢。

    在她還沒想好怎麽回的時候,那頭的消息又發了過來:我沒道理給沈書墨的兒子花錢。

    沈書硯想了想,才在屏幕上打下:你又不缺這五萬塊。

    賀山南:你看我像冤大頭嗎?

    沈書硯:不給不給。

    發了這條消息之後,沈書硯又在收藏的表情裏找了個小狗在地上撒潑打滾的表情包過去。

    不知道那頭在忙還是怎麽,好半天沒見回複。

    在她準備放下手機的時候,賀山南的消息進來,六個字。

    ——那你等著挨抽。

    文字消息是最不能察覺出對方情緒來的。

    往日裏看到這話,沈書硯可能會順勢跟他聊幾句不著四六的話。

    可這會兒不知道是心虛還是什麽,愣是不敢接腔。

    其實晏謹之那話說錯了,她並非藝高人膽大敢在賀山南眼皮子底下做這些事情。

    她先前把點點放在星城的,小家夥甚至都不會說宋城本地話,一直以來都是在星城長大的。

    是後來沈書墨出院,沈書墨過去住了一段時間,點點才知道宋城。

    那次要不是他們兩一道回來,沈書硯是不會讓點點到宋城來的。

    眼下這個情況,是沈書硯竭力將偏離軌道的事情拉回正規。

    能瞞賀山南多久?

    沈書硯怔愣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靳攬月打來的。

    沈書硯回過神來,接了電話。

    “沈小姐,有個好消息。”靳攬月的聲音很平靜,也不像是什麽好消息,“沈策安的那個案子,受害者程立那邊表示原諒,出具了諒解書。加之程立承認有辜負江知安的情況,所以認定沈策安為激情傷人。程立連賠償金都不要,還請警方那邊盡快放了他未來嶽父。”

    就是這麽個情況。

    沈書硯聽完,眉頭擰了起來。

    如果沈策安進去是為了自保,那麽他這條路算是失敗了。

    沈書硯想了一下,問道:“那他現在出來了嗎?”

    “下午辦理好手續,就能出來了。”

    “行,我去找他。”

    沈書硯想問清楚那個賬本到底在哪兒。

    昨天沈燁給她的袋子還在白象居,她趁賀山南去洗澡的時候看了一眼。

    鐵盒子裏麵裝著的隻有一幅畫,還是沈書硯以前畫的,得獎的作品。

    原本的作品放在主辦方的展覽館裏,這個是沈策安拍下來打印出來放在一個4A大小的相框裏。

    沈書硯猜不懂沈策安的心思,就隻能見到他麵的時候問清楚。

    而且一定要盡早趕過去,沈策安出來,肯定有人蹲他。

    掛了靳攬月的電話,沈書硯就讓晏謹之來禦江府接她,具體的事情車上說。

    彼時,點點擦好了身體從衛生間裏出來。

    沈書硯沒讓他洗澡,怕洗了的話又燒起來。

    她給點點抱到床上,蓋上了被子。

    “姨姨,你要出門嗎?”點點眨巴眨巴眼睛。

    “怎麽看出來的?”

    點點:“你一臉想讓我快點睡著的樣子。”

    沈書硯失笑,“姨姨的確是有點事情,點點先睡覺,要是起來我還沒回來的話,你就再等等。要是我回來得很晚的話,你要聽阿姨的話早點睡覺。”

    點點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

    可能是因為從小身邊就沒有什麽親人在,所以他對大人的依賴性並不是很強。

    就算是一個人入睡,也是沒有關係。

    隻是,越懂事的孩子,就越是讓人心疼。

    沈書硯揉了揉點點的腦袋。

    小家夥也不粘人,說道:“姨姨,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睡覺的。”

    “沒事,等你睡著我再出去。”

    點點搖頭,“你還是先走吧,要是你看著我睡,等我醒來,卻發現姨姨不在,那才會難受。”

    沈書硯怔愣,倒是沒想到這一層。

    “好吧,那姨姨先走了。”

    “姨姨拜拜,要早點回來哦。”點點眼裏滿是渴求。

    在點點的注視下,沈書硯從他的房間出來。

  第138章 荒唐

    賀山南收起手機,走進了寧不為辦公室裏。

    見到來人,寧不為還挺意外,“什麽風把你吹來了啊?”

    往日裏賀山南跟寧不為聚得比較多,不單單是賀氏的法律業務基本被他們律所承包,主要兩家還是世交,來往自然會比其他人緊密一些。

    助理給開了門之後就悄無聲息地關上門出去,將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身後傳來哢嚓關門聲,賀山南才將手裏的文件袋放在寧不為麵前。

    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饒是多年朋友的寧不為都揣摩不透賀山南在想什麽。

    寧不為打開文件袋,裏麵是兩管血液樣本,但沒有管子周身沒有任何信息的提示。

    寧不為又將血液樣本給放了進去,一臉不解:“這要做什麽?”

    賀山南坐在椅子上,思忖片刻,道:“把這兩份樣本拿去做個DNA鑒定。”

    就那幾秒裏麵,寧不為腦子裏麵已經腦補出了一出大戲,但還是出於職業操守。

    說:“行,我這就去安排,你要加急,還是不急。”

    賀山南臉上依舊沒什麽情緒,說著急吧,看著挺冷靜的。

    說不著急吧,這做的可是DNA鑒定。

    片刻,賀山南說:“能快就盡量快點,你親自去,你助理都別說。”

    “好。”寧不為遲疑片刻,“那作為朋友,我能問問兩份樣本中,其中一份是不是你的?”

    賀山南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寧不為臉上表情瞬息萬變,當年就知道賀山南跟沈書硯是因為孩子的事情才結的婚。

    現在又來一個?

    那賀家不得炸了麽?

    寧不為大腦在飛速運轉之後,跟賀山南承諾:“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他像是一個忠誠的律師和一個可靠的朋友的結合體。

    賀山南沉默了好半天,才說:“多少是有點荒唐了。”

    不知道他在說自己荒唐,還是在說這件事荒唐。

    這話聽著像是在自嘲,但隱隱的,仿佛聽出了一股子森冷的氣息來,那雙狹長的眸子裏透出的是冷若冰霜的神色。

    寧不為是了解賀山南脾氣的,這會兒自動自覺地保持安靜,不敢在這個時候招惹他。

    生怕自己就成了炮灰。

    賀山南沒在寧不為這裏待多久,從辦公樓上下來之後就一直坐在車上抽煙。

    這個結果快的話,三五天就能出來。

    賀山南覺得這件事很荒謬,他能找趙主任要點點的血液樣本這件事,也很荒唐。

    主觀認定點點是沈書墨的兒子,以至於每一次看到這個小孩兒,對他都有種莫名的抵觸。

    張慧懷疑點點是他跟沈書硯的兒子,不意外,畢竟她知道他跟沈書硯以前的關係,有個這麽大的孩子也正常。

    趙主任誤以為,也能理解,大晚上的找人花錢把他請來,非親非故的誰願意。

    但沈書硯真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搞這麽多事情。

    那她膽子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賀山南坐在車裏抽了小半包煙,還要再抽一支的時候,放在儀表盤上的手機震了一下。

    他手指夾著煙,伸手去將手機拿了過來。

    一條陌生號碼發過來的彩信。

    賀山南將圖片點開,看到的是一份七八年前的合約的照片,甲方是賀氏集團,簽字的人是賀銘川。

    賀山南記得這個項目,是出了事故的,但那時候賀山南在服刑,後來這件事被擺平。

    孩子的事情暫時被賀山南擱置,他的臉上恢複了往日的嚴肅。

    思索片刻,他給發送這張照片的人,打了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通,賀山南淡聲開口:“你是誰,想要什麽?”

    “看來這個東西是真的,小賀總你還真給我打電話回來了。”

    賀山南擰了擰眉,在記憶中搜尋出這道聲音出自於誰。

    “江知安,”賀山南如果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怎麽,想威脅我?”

    “當然不是,我隻是想讓小賀總幫幫我。”

    ……

    沈書硯上了晏謹之的車,不過他好像已經知道程立不追究沈策安責任,承認這就是一場小紛爭的事兒。

    沈書硯:“對了,我看了沈燁給我的從墓地裏挖出來的東西,沒什麽特別的。”

    晏謹之停頓了片刻,才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沈燁看到了裏麵的東西,然後拿走了?”

    “你倒也沒有必要這樣去揣度他。”沈書硯不悅,“要是有,他肯定會告訴我。而不是明知道我在找東西,他卻隻字不提。要是沈家能有什麽好人的話,就隻有沈燁一人了。”

    “你倒是挺信任他的。”晏謹之語氣不明地說。

    “沒理由你不信的人,我也要跟著一起不相信。”沈書硯知道當初賀山南去找晏謹之算賀銘川那筆賬的時候,是帶著沈燁的。

    所以晏謹之跟賀山南不對付,連帶著沈燁也是一並敵對的。

    晏謹之嘖了一聲,“賀山南我是說不得,沈燁我也說不得。我就隻是提了那麽一種可能,又不是斬釘截鐵地說東西一定是他拿的。再說,如果賬本不在那個盒子裏麵,沈策安這麽大費周章搞這些,閑得慌?”

    “那你去問沈策安吧,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前頭開車的雷子到底是看不過去,提了那麽一嘴,“嫂子,喜歡我們晏哥的女人海了去了,您要這麽不珍惜,哪天晏哥真轉頭了,您後悔都來不及。”

    晏謹之在後頭踢了雷子的駕駛座一腳,才轉頭對沈書硯說:“別聽他瞎說。”

    不重要。

    反正沈書硯覺得用多少女人喜歡自己來標榜自己多有魅力的男人,一般缺乏自信。

    但晏謹之剛才說的那話,的確有點道理。

    如果真的是沈燁將裏頭的賬本拿走了呢?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見到沈策安,問清楚裏頭到底有沒有那東西。

    車子很快開到了先前拘留沈策安的地方。

    車子停穩,沈書硯打算直接進去接沈策安出來。

    但瞧見的,是沈策安跟程立手底下的人一道從裏頭出來,已經被程立的人,捷足先登。

    沈書硯很快打開車門衝了過去,她還不相信了,程立的人敢在派出所外麵搶人。

    晏謹之跟雷子也緊隨其後。

    兩撥人在外頭相遇。

  第139章 顛覆

    沈書硯覺得沈策安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臉上有一閃而過的緊張跟擔心。

    但是那表情閃得很快,沈書硯吃不準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不過不管如何,她還是攔住了程立手下的去路,說道:“你們不準帶他走。”

    程立手下笑嘻嘻的,“沈小姐,您這就過分了吧,我們奉老大的命接老丈人回家謝罪道歉,您沒道理阻攔的啊。”

    那人說完,扭頭看了眼沈策安,“是吧老爺子,咱們才是一家人。”

    沈策安瘦了挺多,估計這些天在裏麵過得不好。

    他看了沈書硯一眼,說:“沈書硯,我可是聽說你連墳頭都給我挖好了,你就是盼著我死。我告訴你,我命長得很,你死了我都未必會死。不過看在你終歸是沈家的人,你死了我會在沈家祖墳裏給你找個好地方埋了。”

    沈書硯內心裏是翻湧的憤怒,那架勢看著像是要衝上去讓沈策安閉嘴。

    不過她也隻淡淡地說了一句:“是嗎,沈家的人能有多長命,你不知道小叔已經死了吧。下一個就是你,沈策安。”

    “死了?”

    “是,你不知道嗎?不過你坐牢沒人去看你,出來了也就一心撲在江詠梅她們母女身上,自然就不知道你弟弟已經沒了。”沈書硯注意著沈策安臉上的表情。

    他怔愣片刻,才笑著說:“是嗎?果然是死在了我前頭。不過他也是活該,眾叛親離,估計他兒子沈燁都沒給他收屍。”

    “你錯了,沈燁幫他收屍了,還給埋了。”

    這仿佛在沈策安的意料之中,“那沈燁,終究還是沒忘他是個沈家人。”

    程立那小弟看他們吵得不亦樂乎,倒是做出了邀請的姿態,“沈小姐,要不然您移步,跟我們回去吵?我們老大肯定得好好招呼小姨子啊。”

    那人說著,竟直接上手來拉沈書硯。

    不過手尚未碰到,就被晏謹之給擋下,冷聲道:“你碰她一下試試。”

    那人賠笑,“喲,這不是晏哥嗎?要不然晏哥一起,這往後,晏哥和咱們程哥,指不定還成連襟呢。”

    沈策安冷哼,“連什麽襟,我沈策安可沒有一個咒我死的女兒,也沒有那個瘋子一般的兒子!真晦氣!”

    說完,沈策安深深地看了沈書硯一眼,而後主動走到那輛商務車裏坐下。

    沈書硯剛準備過去的時候,卻被晏謹之給攔了下來,擋在了她麵前。

    低聲說:“你還不明白嗎?”

    她要怎麽去明白?

    沈書硯的目光越過晏謹之,落在已經落座的沈策安身上。

    想起來的,隻有從小到大,沈策安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說,她必須要嫁給宋城豪門中的豪門。

    學習有什麽用,畫畫有什麽用,不如找個好男人嫁了。

    還有他毫不猶豫地將她抵押出去,她差點被梁康那個老男人羞辱的時候。

    現在讓她明白,沈策安做這些都是有原因的,把她從風暴之中推出去,換來看似風平浪靜的生活。

    一直到車門關上的時候,裏頭的沈策安終究是沒有扭頭看她一眼。

    這一廂情願自以為是自作主張的保護。

    那一刻,沈書硯仿佛在沈策安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沈書硯看著程立的人開車將沈策安帶走。

    彼時,晏謹之跟沈書硯說:“看來,那賬本的確在沈燁手裏,我沒說錯。”

    沈書硯腦子轉得飛快,竟是不知道沈策安能將人心算計到這般地步。

    “是啊,然後呢?你想讓我找沈燁把賬本要過來嗎?”沈書硯問。

    “這是我們先前說好的,不是嗎?”

    “那你知道沈策安寧願把賬本留給沈燁,都不讓我知道這個東西的存在,又是為什麽嗎?”

    答案顯而易見,東西落在沈燁手裏,沈策安料定了沈燁會看在那層薄如蟬翼的兄妹情,不會讓沈書硯跟那些事情扯上關係。

    他先前透露給靳攬月消息,是因為沈策安並不知道沈燁的父親已經去世。

    那時候大概是覺得既然她想查,就讓她查。

    如今知道東西在沈燁那邊,那沈策安就打定注定徹底跟沈書硯他們撇清關係。

    可沈書硯現在,都知道了。

    她是不是該為沈策安的深謀遠慮鼓掌?

    沈書硯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幹,往日深信不疑的東西徹底被顛覆,她覺得很窒息。

    晏謹之要伸手過來扶她。

    “別碰我!”沈書硯衝晏謹之低吼一聲,“結束了,晏謹之,我跟你的合作結束了。”

    她猛地往後退了兩步,跟晏謹之拉開距離。

    “書硯,你冷靜點。”晏謹之試圖安撫沈書硯的情緒。

    沒辦法被安撫,所以就算是這會兒並未對沈書硯做什麽的晏謹之,也被她一並排斥在外。

    派出所那邊的民警瞧著這邊忽然的動靜,便快速地走了過來。

    沈書硯隻說:“麻煩幫我攔著他們,他們騷擾我。”

    他攤手解釋,“真沒有。”

    晏謹之跟雷子被民警攔住查看身份信息,一時間走不了。

    她迅速攔了一輛出租車離開。

    司機問她去哪兒,她也不知道該去哪兒,讓他隨便開。

    腦子比她知道自己懷了賀山南孩子那會兒,還要混亂。

    出租車司機看她情緒崩潰,還跟她聊天寬慰她。

    估計怕她尋短見,說了一些老生常談的道理。

    但沈書硯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沈策安最後那個眼神。

    她猛地抬頭,“師傅,去金馬會所!”

    師傅:“好,去放鬆一下心情,不過女孩子在外麵還是少喝點酒。”

    金馬會所距離這邊半個小時的車程,師傅開得快,二十分鍾就到。

    沈書硯掃碼付錢之後下了車。

    這個點的會所不算最熱鬧,但大門外卻聚集了很多人。

    有不少人拿著手機對著上麵拍著什麽,有人起哄喊快點跳,有人喊別跳。

    沈書硯仰頭往會所頂樓看去,隻見一個穿著深色衣服的男人站在樓房邊緣尋短見。

    在沈書硯剛看清楚站在上麵的人可能是沈策安的時候,他一腳踩空,從六樓跌落下來。

    砰的一聲,砸在了地上。

    沈書硯驚恐地睜大眼睛,在四散的人群之下,看到了仰躺在地上一抽一抽的沈策安。

    她整個人僵住。

    後一秒,沈書硯被人扯進了懷裏。

    有人扣著她的後腦勺,沉沉地說了兩個字:“別看。”

  第140章 他在

    周圍很吵。

    尖叫聲,唏噓聲,還有救護消防警笛聲,雜糅在一起。

    吵得耳朵生疼。

    但直衝沈書硯腦海的,還是鮮血從沈策安嘴裏吐出的畫麵,他的目光好像穿過人群,看到了不遠處的沈書硯。

    看到了她。

    沈書硯想要從男人的懷中掙脫出來,她想去問問沈策安為什麽,他憑什麽這麽做,他憑什麽自以為是地策劃好一切?

    剛掙紮兩下,便被緊緊地摁著。

    賀山南低沉的聲音中帶著幾分安撫,“別過去,別看,跟我去車上。”

    她太想從賀山南懷裏掙開,可那時候沈書硯發現她好像發不出聲音來。

    張嘴,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

    人在情緒極度驚慌或者悲傷的情況下,是會出現失聲的情況。

    她隻能不斷地掙紮,反抗,但力道終歸是沒有賀山南的大。

    賀山南沒給她拒絕的機會,直接將她打橫抱了起來往他的車子那邊走去。

    他沒開他那輛科尼塞克,是一輛黑色奔馳商務車,他將沈書硯塞進了副駕裏,然後自己繞過車頭上了駕駛座。

    賀山南上車之後,給車子落了鎖,開了車內的空調,調高了溫度。

    宋城今年的秋冬天,很冷。

    鑽入骨髓的冷。

    明明已經坐在了車內,但沈書硯還是覺得冷風從四麵八方鑽進來。

    沈書硯看著會所門口,警方的人拉了警戒線,疏散群眾,醫護很快過去。

    醫生蹲在地上在沈策安的脖子和心髒處探了一下,好一會兒之後對身邊的人搖了搖頭。

    他們把沈策安抬上了擔架,送上救護車走了。

    鳴著聲的救護車從他們車邊開過,直至車影消失在車子的反光鏡裏。

    沈書硯蜷縮在副駕上,將臉埋在膝蓋上,身子不斷地顫抖。

    他死了。

    就這樣在她麵前從六樓跌落下來,死在了她的眼前。

    甚至在他們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還在針鋒相對,詛咒對方早點死。

    沈書硯不明白,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會有這樣一種父親。

    彼時,她感覺到有人輕輕順著她的後腦勺,她好像這才緩慢地意識到,這個人是賀山南。

    她有些茫然地抬頭,殊不知那雙原本狡黠得像狐狸的眼睛,此時蓄滿了淚水,驚慌無措到無以複加。

    “南……”喉嚨好像被堵住了,她說不出話來。

    從心髒蔓延至四肢百骸的疼痛讓她連說話,都成為了一種奢侈。

    賀山南把人往自己懷裏帶,低語道:“嗯,南哥在。”

    大抵是這一句他在的話,讓沈書硯內心的防線徹底崩塌,眼淚決堤一般地落了下來。

    可還是好痛,全身上下哪兒哪兒都疼。

    她隻能咬著賀山南的肩頭,才不至於發出撕心裂肺的聲音來。

    “嘶……”男人吃痛,“狗牙齒嗎,隔著外套還能給我咬這麽痛。”

    話是這麽說的,但賀山南並未將她推開,承受著她咬下來的力道。

    見她依舊沒有要鬆口的意思,賀山南開口:“先回家,回家讓你咬。”

    可能他今年份的耐心,都給了沈書硯。

    而餘光之中,賀山南瞥見了兩位向他們車邊走來的民警。

    他輕拍沈書硯的肩頭,“別哭了,民警來了。”

    話音落,車窗就被民警敲響。

    沈書硯低著頭坐回副駕上,還是將腦袋埋在膝蓋上。

    賀山南回身過去開了車窗。

    外頭的民警瞧見副駕上悲傷到不能自已的沈書硯,多少是有些疑惑的。

    詢問道:“兩位,身份證出示一下。”

    賀山南並未出示自己的證件,而是說道:“剛才墜樓的那位,是她的父親沈策安。她現在情緒有點奔潰,出現了失聲的情況。關於沈策安墜樓的具體情況,回頭我們會去警局了解。希望警方能盡快找出真相,讓家屬安心。”

    對方交換了一下眼神,才說:“沈女士,節哀。但如果方便的話,能跟我們去做個筆錄嗎?死者生前是否跟你有聯係……”

    “她現在失聲了,沒辦法給你們做筆錄。”賀山南聲音淡淡地打斷。

    很快,賀山南從車內的小櫃子裏拿了一張名片出來,“具體事宜,聯係這位律師。我現在要送她去醫院,你們不放心,可以派人跟著。”

    沈書硯的情況的確可以用糟糕兩個字來形容。

    賀山南不是很明白,沈書硯跟沈策安的關係並不是很好。

    甚至可以用很差來形容。

    但沈策安墜樓,她哭到失聲,顯得他們父女關係很好一樣。

    民警那邊沒多做阻攔,派人跟著賀山南的車,一路跟隨到私人醫院。

    經過檢查,沈書硯這是因為極端情緒導致的暫時失聲,是心理上的原因,具體的恢複情況要看後續她心裏狀態的調整。

    可能好起來很快,也可能需要一個治療的過程。

    也跟警方那邊表示,沈書硯現在的情況不合適配合他們調查,可能會加重她的病情。

    得到這個診斷之後,警方那邊就隻留了個電話,說什麽時候方便的話,就給他們打電話,會有人過來跟進。

    並且表示,家屬這邊有什麽發現的話要及時告知他們,這樣更利於案件的偵破。

    沈策安到底是自殺,還是怎麽的,總歸是要在調查之後,才能有一個確切的答複。

    等一切安靜下來,病房裏隻剩下沈書硯跟賀山南兩人。

    他剛要起身,就被病床上的沈書硯攥住了手腕,衝他搖搖頭。

    賀山南:“不走,去拉窗簾,你睡一覺。”

    她還是不鬆手,執拗得很。

    “行吧,不拉。”賀山南妥協,坐回到床上。

    剛剛坐下,沈書硯就鑽進了他的懷裏,仿佛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他的懷裏。

    他說:“你不是把沈策安的墳都挖好了,他死了,你不是該放煙花爆竹?”

    如果是在更早之前,沈書硯絕對會買煙花爆竹慶祝他下地獄。

    可現在,愛不動,恨也找不到理由。

    自然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賀山南低頭看她,懷裏的人眼睛依舊泛著紅。

    他把她的臉捧了起來,低頭,親在了她的眼簾上,“別哭了,話說不了,眼睛再哭瞎了怎麽辦?”

  第141章 難哄

    其實本來可以忍住的。

    但賀山南此時溫柔得不像他。

    沈書硯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眼底蓄滿了眼淚,所以模糊了視線,所以他的輪廓變得十分模糊。

    眼睛一眨,充盈的眼淚便從眼眶滑落下來。

    落在男人的手背上,晶瑩剔透。

    賀山南眉心微微擰著,聲音也不似剛才那般溫柔,低斥一聲,“說不好是吧?”

    細聲安慰不行,沉聲斥責也不行。

    賀山南是沒見過像沈書硯這般難哄的女人。

    低頭,便吻在了沈書硯的唇上。

    將她摁在病床上,並不溫柔地吻著,甚至還咬著她的唇舌。

    腦海中依稀想起他很早之前說過的一句話。

    ——疼痛是最好的管教。

    她痛。

    一開始是心理上的疼痛,隨之而來的是身體上的疼。

    複雜的情緒在賀山南毫無章法,甚至是毫無顧忌的親吻中慢慢恢複過來。

    在他試圖有進一步動作的時候,沈書硯扣住了他的手腕,乞求一般地搖頭。

    賀山南本來也沒想怎麽樣,眼神沉沉地看著她,問:“還哭嗎?”

    他好凶,果然剛才的溫柔都是裝的。

    沒等到她的回應,男人作勢要有所動作。

    她連忙搖頭,不哭了,不敢哭了。

    還拿手把臉上的淚水全都抹掉。

    委屈的模樣好像剛剛被賀山南狠狠欺負了一番似的。

    他看得心裏頭躥上來一簇火,低聲道:“好好哄你不要,非要我凶你。凶了你又委屈,一副好像我讓你哭這麽凶的樣子,沈書硯你這脾氣誰慣的。”

    顯然不是他慣的。

    男人又說:“沈策安死了就是死了,活不過來。一個毫無責任感的男人而已,至於你這麽為他哭?”

    “真要是被嚇到了,回頭找個大師給你驅一驅。連死都要死你麵前,你為他哭什麽?”

    是了,在賀山南眼裏,沈策安就是那麽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毫無責任心的父親。

    所以沈書硯此時此刻情緒的失控,在他眼裏看來,就是被嚇到了。

    看她到底是止住了眼淚,賀山南的聲音也沒有像剛才那麽冷硬。

    他給沈書硯把被子拉上,說:“睡一覺,可能待會兒醒了就能說話了。”

    沈書硯這會兒睡不著,一點困意都沒有。

    “不想睡?”

    沈書硯點點頭,她其實想知道會所那邊的情況。

    好像天台上除了沈策安之外,她看到有別人在。

    不知道那上頭到底還有誰。

    沈策安毅然決然去程立那邊,是不是早就知道必有一死……

    沈書硯腦子裏麵飛快地想著這些,太想知道真相,太想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結果所有的思緒在賀山南再度親吻下來的時候,戛然而止。

    他的聲音比剛才要沉了些許,說道:“總是有辦法可以讓你睡覺的。”

    ……

    醫生沒給沈書硯開藥,但病房裏的香薰有安神的成分。

    賀山南也沒給她胡思亂想的機會,結束之後她軟綿綿地縮在床上,像是睡著了,但神情很不安寧。

    大概所有的安全感都來自於抱著的那隻手臂。

    他手機響了起來,手臂卻抽不出來,隻能反身過去將床頭櫃上的手機拿過來。

    季舒打來的。

    賀山南低頭看了眼睡得並不安寧的沈書硯,沒有將手臂強行抽出去,半靠在床頭接了電話。

    特護病房的病床也沒見得多大,都是方便移動的單人床。

    他兩躺在一起,就顯得特別擁擠。

    但也正是因為床小,沈書硯幾乎整個身體,都是貼著他的。

    賀山南接了電話,低低地應了一聲。

    季舒在那頭說道:“賀總,金馬會所已經被暫時封鎖,會所負責人程立,以及沈策安私生女江知安,都被帶回警局。據說,是因為沈策安向程立索要高昂的彩禮費,沒有達成統一,就以此為威脅。沈策安已死,死無對證,其他人說辭一致。”

    這個說法,真的是可笑至極。

    “賀總,還要繼續跟進這件事嗎?”

    賀山南思慮片刻,才說:“找機會把江知安接出來,不要讓程立的人靠近她。”

    顯然,季舒對賀山南這個安排非常不理解。

    但不理解歸不理解,她還是應了一句:“好的賀總,我這就去安排,有任何情況會第一時間通知您。”

    季舒這邊剛要掛電話,但聽到那頭有類似女人的嚶嚀聲。

    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錯,想要再辨別的時候,電話已經被掛斷。

    ……

    的確是沈書硯嚶嚀了一聲,她睡得不安穩。

    夢裏反複出現的,是沈策安墜樓的畫麵,交織在一起的,是她還很小很小的時候,每日沈策安回家,會帶一些她喜歡吃的點心,給她買很多很多的芭比娃娃。

    那時候她房間有一整麵牆都做成了陳列櫃,裏麵放著各式各樣的芭比娃娃。

    後來,沈策安不再給她買芭比娃娃,甚至還將櫃子砸了,把娃娃都給丟了。

    她哭得很傷心,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往日那麽和善的父親,突然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他吼她:從今往後,別再讓我看見這些東西!

    又說:你想要是嗎,那就自己去爭自己去搶!

    那之後,不管沈書硯想要什麽,沈策安都隻會讓她自己去爭取,告訴她這天底下沒有掉餡餅的好事兒。

    夢裏溫情的畫麵很少,幾乎沒有。

    她想要從噩夢中醒來,卻好像被人拽住,不斷地往下墜落。

    忽然,她好像抓住了什麽東西。

    仔細一看,似乎抓住的,是賀山南。

    看到他的時候,沈書硯感覺到的,是無盡的安心和放鬆。

    但是這種安心並未維持多久,很快的,男人反手攥著她的手腕,用了很大的力道,感覺手腕都要被他折斷了。

    男人冷聲質問她:“沈書硯,你為什麽要騙我?”

    “沒有,我沒有……”

    “沒有嗎?那點點呢?”

    “點點……”

    沈書硯是被一個很大的力道扯醒的。

    睜眼,沈書硯看到了賀山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男人深深地看了沈書硯一眼,問:“點點怎麽了?”

  第142章 告訴

    在賀山南那雙深邃眸子的注視下,沈書硯似乎有什麽話從喉嚨裏麵衝破而出。

    “點……”她喉嚨很啞,不知道是許久沒有被水滋潤過,還是醫生說的心理性失聲導致她嗓音一如昨日的沙啞。

    她似有些著急,手緊緊地攥著他的手腕。

    不過賀山南並未催促,也並不著急。

    著急的是沈書硯。

    隻是那話尚未說出口,病房門就被人從外麵敲響。

    那人很著急,甚至連給裏麵的人等待的時間。

    上一秒敲門,後一秒推門進來,伴隨著男人急切的聲音,“書硯,你——”

    晏謹之進來的時候,就瞧見躺在病床上的沈書硯汗涔涔地攥著賀山南的手腕,臉上表情疲倦,但麵色緋紅。

    而兩人過進的距離不由得讓人浮想聯翩,不知道在他進來之前,這兩人在做什麽。

    晏謹之收起臉上著急忙慌的神色,臉上的表情慢慢恢複平靜。

    賀山南站直身子,倒也沒有第一時間把手腕從沈書硯手裏抽出來,目光淡然地轉向晏謹之。

    晏謹之:“麻煩賀總幫我照顧女朋友了,不過接下來的事情不勞賀總操心。我自己的人,我自己會照顧。”

    聽到晏謹之的話,賀山南隻是將剛才沈書硯攥著他手腕的手,反手給裹在了自己的手裏。

    他問沈書硯:“他說是你男朋友,他是嗎?”

    沈書硯這會兒其實心思根本就不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滿腦子都是夢裏賀山南緊緊攥著她的手質問她點點身份的畫麵。

    所以這會兒賀山南就算並未用多大的力道,她都覺得手被他捏疼了。

    不僅是疼,還有一股子無以名狀的心虛。

    她不是很在狀態地借著賀山南手上的力道坐了起來,眼神也沒怎麽看晏謹之。

    猜到他為什麽事情而來,又是一件讓她頭疼的事兒。

    而沒有得到滿意答複的賀山南倒是似有若無地捏了一下她的手。

    沈書硯立刻搖頭。

    不是男朋友。

    雖然早就跟賀山南交代過,但並不妨礙他要當著晏謹之的麵再讓她承認一次。

    賀山南:“晏總,強扭的瓜不甜。”

    晏謹之的表情短時間內瞬息萬變,除了對沈書硯賣隊友行為的憤怒,還有她又一次選擇賀山南的無奈和不爽。

    “我有別的事兒跟她說,我記得賀總跟她現在也沒什麽關係,沒道理阻止她跟其他人見麵。”晏謹之覺得自己沒有摔門離開,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如果不是賀山南這會兒有電話進來,想必也是不會讓晏謹之跟沈書硯單獨待著的。

    他低頭看了眼沈書硯,沒多說什麽,隻捏了捏她的手,而後拿著手機從病房裏麵出去。

    病房門被關上之後,沈書硯有片刻的鬆懈。

    有些話其實剛才差點就脫口而出,但錯過了那個時刻,就又感覺像是懸在心上的大石頭。

    晏謹之走到病床邊,臉上是不爽的表情,不過除了不爽,還有凝重。

    他跟沈書硯說:“昨天沈策安跟程立他們的人走了之後,跳樓自殺,你知道的吧?”

    沈書硯點頭,總覺得喉嚨還是堵著的,不怎麽能開口。

    “不過是不是自殺還得再查,但是程立作為嫌疑人已經被控製起來。我跟程立認識很久,他不是那種會在明麵上做這種不利於自己的事情。而且沈策安在派出所門口就跟程立的人走,並不避諱什麽。”

    晏謹之停頓了片刻,“我覺得沈策安可能是死都要拉程立當墊背的,程立在忙著洗脫嫌疑的時候,自然就顧不上找你的麻煩。”

    沈書硯不想聽了,伸手捂住了耳朵。

    她先前就猜了七八,如今聽到晏謹之這麽言之鑿鑿地分析,就更能確定這是沈策安最後能為她做的事情。

    她有些抗拒去了解沈策安的真實意圖。

    隻要不知道,他就是那個十惡不赦不負責任的不配稱為父親的人。

    而不是一個在知道沈家終究有覆沒的那一天,所以在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籌謀她的退路的用心良苦的父親。

    可她知道了,她就會開始懊悔為什麽沒有早點猜出他的用意,為什麽沒有早點了解他的用心。

    沈書硯固執地捂著耳朵,聲音很輕地說:“我……我要……告訴他。”

    “什麽?”晏謹之聽得不是很清楚,因為沈書硯的聲音太小,還特別沙啞,“你嗓子怎麽了,賀山南連水都不給你喝嗎?”

    晏謹之將沈書硯嗓子沙啞的原因歸咎在賀山南身上。

    他去給沈書硯倒了一杯溫水過來給她,“你剛才說什麽,告訴誰?”

    沈書硯仰頭看著晏謹之,堅定地說:“告訴他,點點。”

    晏謹之這下聽明白了,沈書硯這說的是要告訴賀山南關於點點的事情。

    他端著水杯的手,微微頓了一下,眼裏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神色。

    再開口時,聲音裏聽不出情緒,“藏那麽久,終於打算告訴他了?”

    沈書硯還是覺得開口很難,每說一個字,都似乎要很用力。

    可就算再用力,聲音依舊很輕,“嗯。”

    要告訴點點。

    她不是姨姨,是媽媽。

    也許,她所謂的這種保護,往後在點點看來,也會像現在她看沈策安一樣不可理喻。

    他自以為地保護她,卻讓她在過去那麽多年裏都覺得自己是不被父親疼愛的。

    沈書硯想,就算這些年過得顛沛流離,處處危機,但也總好過將近二十年的以為自己不被父親疼愛。

    那種痛,沈書硯不想讓點點經曆。

    想到這裏,她便掀開了被子想要下床回家。

    可能是因為在床上躺了太久,猛地起身,竟還有些無力。

    晏謹之及時伸手去扶住了她,心裏頭不是很有滋味,“你急什麽?人還會跑了不成?再說,你覺得你瞞了他那麽久,他一下子聽到這個,會接受得過來?”

    晏謹之並不知道沈書硯是要回家去告訴點點,以為她這會兒要直接告訴賀山南她隱瞞了好幾年的事實。

    沈書硯很快地將手抽了回來,仿佛是不想多跟他有什麽身體接觸一樣。

    晏謹之眉頭擰了一下,“沈書硯,你真覺得我沒脾氣嗎?”

  第143章 嫌髒

    賀山南從醫院出來之後去了一個住宅區。

    賀氏旗下的新樓盤,剛交付沒多久,所以入住率不算特別高,小區裏麵很安靜。

    地段不錯的住宅賀山南都會留那麽幾套,總歸是會有它們的用處。

    賀山南抵達的時候,是由住宅內的季舒開的門。

    跟季舒同在的,還有一個保鏢,以及被接到這邊來的江知安。

    賀山南給季舒一個眼神,後者帶著保鏢便從主宅裏出去,將空間留給了賀山南與江知安。

    此時的江知安已沒有當初見到賀山南時的故作膽怯與嬌羞,也許是覺得自己有什麽把柄可以拿捏他,所以顯得從容與淡定。

    賀山南坐在了單人沙發上,雙腿交疊,習慣性地從口袋裏摸了煙出來。

    他前頭在醫院,一支煙都沒抽。

    見他夾了煙在指縫間,江知安討好般地拿了茶幾上的打火機來給他點煙。

    男人眼底露出不悅。

    江知安見他沒有要點煙的意思,也就收回了手,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

    說道:“謝謝小賀總把我從警局裏帶出來,往後,小賀總說什麽,我就做什麽。”

    “不需要。”賀山南語氣淡淡,“告訴我,合約是從哪兒來的。關於那場事故,你手裏還有多少東西。”

    江知安意圖往賀山南身邊靠,一開始是膝蓋碰到他的,然後慢慢蹲下,乖巧地跪坐在地毯上,就差用這個身體貼著他的腿。

    賀山南的身體,動都沒動一下。

    江知安見他沒有拒絕的意思,便伸手搭在了賀山南的腿上。

    她美甲做得很閃,又是延長又是水鑽的。

    她用她在程立身上屢試不爽的招數來對待賀山南。

    隻要她這麽放低姿態,媚眼如絲,再輔以手上的動作,程立很快就招架不住。

    可她怎麽覺得,賀山南好像半點動靜都沒有。

    在她打算再大膽點的時候,男人用鋥亮的鞋尖,抵在她肩頭,將她從腿邊推開。

    甚至連手,都懶得用。

    江知安不是很理解,“小賀總,難道你忘了我們也曾有過很愉快的一次嗎?你不想跟我重溫舊夢嗎?”

    賀山南淡淡地笑:“是你愉快,不是我。”

    “那現在,我讓你也愉快吧。”江知安覺得男女之間不就那點事兒嘛,這些天她可是跟會所裏那些姑娘好好討教了一番,不信還拿不下賀山南。

    哪有什麽正人君子,不過都是些被低級欲望隻配的動物罷了。

    賀山南沒讓江知安靠近,略有些乏味地說:“我這個人,有點潔癖,別人碰過的,我嫌髒。”

    片刻,他又補了一句,“以為你對我多深情,結果轉頭當了程立的女人。我想給你機會,都過不去心裏這一關。”

    “可是……小賀總先前也沒給過我機會啊……”江知安捉摸不透賀山南這話裏頭有幾分真假,甚至有點懊惱當初為什麽要跟程立在一起。

    “機會是要靠自己爭取的。”賀山南意有所指。

    江知安猶豫片刻,才說:“照片是在我媽那邊偷偷拍的,我也不知道她從哪兒弄到的那個東西,我就隻看到了和賀氏有關的,別的我都不認識不了解。被我媽看到了,就把那個本子藏起來了。”

    她感覺到賀山南用鞋尖抵著她的力道,沒有那麽大了。

    又說:“小賀總,我把那個東西偷出來給你吧。我知道自己先前糊塗跟了程立,但是我一直讓他用套的,沒有直接……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看你表現。”

    江知安內心躁動,賀山南沒有直接拒絕,那就意味著她還有機會。

    她有些雀躍地說:“我一定不會讓小賀總失望的。”

    很快,她又有些羞澀地問:“小賀總,那你今天要留下來嗎?”

    “你爸剛死,你不給他守孝嗎?”

    “……”江知安也是忘記了這一茬,但她的確對沈策安沒有任何感情。

    隻不過這會兒賀山南都提出來了,她要真表現出非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跟他有什麽,估計會讓他反感。

    江知安羞赧道:“那我以後,就是小賀總的人了。”

    ……

    賀山南回了趟賀宅。

    不過他們家的人最近心思都不在賀氏上,一門心思全都在賀山南那個即將臨盆的妹妹身上。

    雙胞胎,沒去查過性別,說是等著拆盲盒。

    他到家的時候,賀銘川正在書房裏看書,台麵上鋪著幾張宣紙,還煞有其事地搬出了毛筆,寫了幾個名字。

    賀山南看到的,有雲馳,禦風,屹樓,彌鴻。

    還有一些單字的,看得不是很清楚。

    但賀銘川的確是有在很認真地看書查寓意取名。

    見賀山南來,非常自然地將那些寫下名字的宣紙給收了起來放在旁邊。

    賀山南也不是來跟父親討論給妹妹的孩子取什麽名的,這事兒尚且輪不到他操心。

    就是腦海中一閃而過一個念頭,當初沈書硯懷孕的時候,父親有沒有像今天這般尋思過取什麽名字。

    “有事兒啊?”賀銘川輕咳一聲。

    賀山南很快收回思緒,提了一嘴七八年前發生在賀氏的事故。

    末了,賀山南問:“爸,我想知道要是有朝一日被人舊事重提,賀氏和您,全身而退的概率是多少。”

    賀銘川並未直接回答,而是說道:“那段時間,你應該在服刑吧。”

    “嗯。”

    “你是不是一直都覺得我送你去自首,有點過於嚴苛了。明明可以花錢了事,再給梁家施壓,讓他們不準追究你的責任,你那兩年的刑期,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這還是那件事之後,賀銘川首次跟賀山南提起。

    賀山南也沒否認,說道:“以前有,不過在您車禍昏迷,賀氏腹背受敵,我那件事被人曝出來之後,我覺得您當初的做法沒有任何問題。如果您當時保下我,反倒是一個隱患。”

    其實等賀山南說完這話之後,就覺得今日回家來問父親這趟,是有點多餘了。

    他父親做事,是從來不會讓別人捏住他的把柄的。

    如果有,那肯定是假的。

    賀銘川沒再提賀山南問的那個事兒,而是打開了書桌的抽屜。

    在很一些文件下麵,找出了一張被折疊過的宣紙。

    他遞給賀山南。

    宣紙上有兩個名字。

    女孩兒名是知沐。

    男孩兒名是予執。

  第144章 後勁

    賀山南從賀家出來的時候手裏攥著那張宣紙。

    他其實沒來得及考慮孩子到底該叫什麽,知道自己有個快要出生的孩子時,他整個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被告知,孩子沒了。

    得失不過是在短短幾天之內。

    但那個孩子帶來的後勁兒,卻大到讓賀山南一度沒辦法承受。

    他坐在車上,最近抽煙抽得很凶,感覺肺都要被燒了的那種。

    他把手機拿了出來找到寧不為的號碼打了過去。

    聲音很沉地問:“結果出來了沒?”

    “你不是不著急嗎?”寧不為說,“行吧,你要是著急我就直接去化驗所要了,好像出來了。”

    “化驗所在哪兒。”

    “行吧,我把地址發給你,我們化驗所外麵碰頭。不是昨天說不急的麽,怎麽這會兒又這麽著急,還好我催他們趕緊做……”

    賀山南沒將寧不為的絮絮叨叨聽完,直接掛了電話。

    很快,那邊發了位置過來。

    他開了導航,啟動車子往化驗所去。

    ……

    沈書硯其實也並不是很在乎晏謹之到底有沒有脾氣。

    脾氣這個東西,隻有在在乎的人麵前,才顯得有點用。

    在不在乎的人麵前,人家根本不會在意,甚至還會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沈書硯換上自己的衣服,拿上手機就從私人醫院離開。

    聲音還是很小,為了節省時間,她直接在手機上打下地址讓出租車司機送她回禦江府。

    她看到後麵晏謹之的車在跟著,不過車上不是晏謹之,隻有雷子。

    他兩剛才不歡而散了。

    到了之後她很快掃碼付錢,想快點回家。

    關於她是點點的媽媽這件事,她想快點告訴點點,而不是等到十幾二十年之後,他自己察覺出來,或者別人告訴他。

    那樣的話,點點並不會快樂。

    他隻會覺得自己那麽多年都沒擁有到母親的愛,他的母親隻試圖用另外的身份陪伴在他身邊,就算再怎麽疼愛他,都沒辦法彌補那份來自母親的愛。

    至於父親的愛會不會有,沈書硯不知道。

    她能保證的,隻有自己對點點的愛。

    沈書硯打開家裏的大門。

    正在客廳地毯上拚著拚圖的小家夥聽到門口的動靜,喜歡的拚圖也不要了,直接從地毯上起來,連鞋子也不穿,飛奔到沈書硯身邊。

    她剛蹲下,點點就撲到她懷裏,“姨姨,你昨天晚上都沒回家!我等你等了好久,久到我眼皮子都打架了。後來我實在是撐不住,就睡著了。”

    “醒來,也不見姨姨。我想,等我拚完拚圖,就能看到姨姨。結果還沒拚完,姨姨就回來了。”

    “姨姨,我好想你呀。”

    點點向沈書硯傾訴著思念,又吧唧一下,在她臉上親了親。

    “姨姨,你怎麽哭了呀,誰欺負你了?”點點捧著沈書硯的臉頰,心疼得很。

    一邊心疼,一邊生氣,“誰欺負姨姨,點點去收拾他!誰也不能欺負我姨姨!”

    “點點……”沈書硯其實很害怕,害怕萬一點點不接受她。

    話沒說,眼淚就先掉下來。

    點點著急忙慌地幫她把眼淚擦掉,“姨姨別哭,點點心疼。”

    “點點,我……不是你姨姨,是你……是你媽媽。”

  第145章 糾結

    有些事情的確難以開口,可一旦說出來,發現其實也沒有那麽難。

    而在說出來之後,沈書硯有一瞬間的解脫。

    隨之而來的是緊張,她有些擔心地看著點點的神情變化。

    他有一瞬間的怔愣,仿佛沒有理解過來這一層的關係,疑惑地問:“姨姨是媽媽的另外一種稱呼嗎?”

    說到底,點點現在也不過三歲多,點大的小朋友不懂那麽多。

    在疑惑過後,很快就被喜悅占據了全部的心情,他抱著沈書硯。

    開心地說:“姨姨就是媽媽,媽媽就是姨姨,點點也是有媽媽的孩子啦!”

    小家夥又說:“那我以後是叫你姨姨,還是叫媽媽呢?叫媽媽吧,我喜歡媽媽,點點最喜歡媽媽了。”

    小孩子的歡喜是藏不住的。

    先是抱著沈書硯親了兩下,又在客廳裏蹦蹦跳跳,客廳裏充斥著點點咯咯的笑聲。

    這是這麽久以來,沈書硯第一次看到點點這麽開心這麽雀躍。

    要是早知道這件事能讓點點開心成這樣,她以前就告訴他了。

    不過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很快又跑到沈書硯身邊,好奇地問:“姨姨是媽媽,那爸爸是誰?”

    雖然預料到點點可能會問這個問題,但他真真切切問出來的時候,沈書硯想著該怎麽跟點點解釋,他的爸爸媽媽並不像其他小朋友的父母一樣會住在一起。

    不過沒等沈書硯開口解釋,點點似乎有點明白了,“媽媽沒跟爸爸在一起嗎?就像胖胖的爸爸媽媽也沒有在一起一樣,胖胖說他平時跟媽媽住,周末的時候跟爸爸住。”

    現在的小朋友,沈書硯覺得似乎比往日的自己,要多得多。

    點點說:“胖胖說他好開心呢,每次跟他爸爸見麵,他爸爸就會給他買好多好吃的。”

    沈書硯思索片刻,忐忑的心情已經平複大半,點點能接受,就足以讓她欣慰了。

    她摸了摸點點的腦袋,用並未完全恢複的嗓音,小聲地跟點點說:“媽媽……沒跟爸爸住在一起,爸爸也不知道他還有個兒子。”

    “爸爸為什麽不知道?”

    “因為媽媽瞞著他了。”是她的問題,沈書硯不想讓點點記恨他的父親。

    點點肉嘟嘟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就耷拉下來。

    過了一會兒,點點才說:“爸爸不知道有點點這麽一個聰明又可愛的兒子,他會不會不開心呢?”

    沈書硯覺得可能用“不開心”這個詞語來形容不太貼切。

    他可能會很生氣,很憤怒,說不定會很想弄死她。

    賀山南可不像點點這樣好說話,也不會像點點這樣輕易就原諒她瞞了他三年將近四年的事情。

    沈書硯沒想好怎麽跟賀山南說。

    以及說了之後,賀山南會是怎樣的反應。

    他會不會要回孩子的撫養權?

    又會不會因為生氣她瞞了他三年多,往後不讓她再見點點?

    他對她剛剛才產生的那點“不理智”的感情,會隨著他知道她欺騙他這麽大一件事而煙消雲散。

    這些疑問,沈書硯沒有一件是能確定答案的。

    但點點現在很高興,充斥在他有媽媽這件事的喜悅當中。

    一整個下午,沈書硯都陪著點點在客廳裏麵拚圖。

    點點的心思自然沒有全在拚圖上,這個下午他喊了很多聲“媽媽”,似乎要把先前沒喊的,都給補上。

    一聲一聲的“媽媽”,叫進了沈書硯的心中。

    一直到傍晚的時候,沈書硯手機震了一下。

    安靜了一下午的手機這個時候響了,沈書硯身子都跟著顫了一下。

    把手機拿起來一看,是賀山南發來的消息。

    他問:在哪兒?

    他應該知道她沒在醫院,所以發消息問她在哪兒。

    沈書硯不知道該不該在今天這種時候將所有的事情攤牌,至於往後怎麽樣,那就再說。

    思索片刻,沈書硯回了他的消息,說他在禦江府,回家來了。

    他的消息很快進來:出來,我在樓下。

    他竟然已經在樓下了!

    他來得讓沈書硯一點緩衝的時間都沒有。

    沈書硯看了眼點點,她想,或許當著孩子的麵講這樣的事情,並不合適。

    可以單獨跟他說了之後,再考慮告訴點點。

    雖然這件事發展到現在,已經沒有什麽周全可言,但沈書硯不想過於失控。

    她回:等一下可以嗎?

    賀山南:五分鍾。

    沈書硯收了手機,地毯上的點點將最後一塊拚圖放了上去。

    給沈書硯顯擺:“媽媽你看,我拚完了!”

    幾十塊的拚圖因為今天下午格外亢奮,所以到現在才弄完。

    沈書硯給點點比了個大拇指,誇他厲害。

    在養育孩子這方麵,沈書硯沒什麽經驗,讓點點開心就好了。

    她拿紙巾給點點擦了額頭上的汗,思索了一下措辭,輕聲說:“點點……媽媽有點事要出去,晚上,乖乖吃飯。”

    “那我等媽媽回來!我今天晚上要跟媽媽一起睡。”

    沈書硯點頭,沒辦法拒絕點點今天提出的要求。

    點點又吧唧一下在她臉上親了親,“媽媽快去吧,早去早回。”

    可能是緊張吧,沈書硯出門的時候都忘記拿包,就拿了一個手機。

    不知道該怎麽跟賀山南講這件事,直接坦白,點點是他兒子?

    還是先委婉地說出她的顧慮,她的想法,然後再坦白?

    她很糾結。

    這些複雜的情緒在見到賀山南的那瞬間,又全都卡住。

    他坐在那輛銀灰色的科尼塞克裏,單手支在車窗外,指間夾著一支香煙。

    走進,便隔著擋風玻璃,看到他臉上冷淡的神色。

    他表情一貫如此,隻有在他覺得有點意思,或者床上的時候,會露出一些別樣的神色,別的時候都挺難接近的。

    沈書硯走到車門邊,深呼一口氣,這才打開車門上了車。

    見她上車,賀山南彈了煙頭,關上車窗,提醒一句:“安全帶。”

    聲音很冷,比昨晚她不聽勸非要掉眼淚,他氣得不行的時候,還要冷。

    沈書硯猶豫了幾秒,拉上安全帶扣上。

    哢噠一聲響,賀山南便啟動車子,從地下車庫離開。

    沈書硯不知道賀山南要把車開去哪兒,但她看到了中控台上放著的一張宣紙。

    這個東西出現在這裏就很違和,沈書硯輕聲問:“這是什麽?”

    “自己看。”

  第146章 震怒

    沈書硯太想做點什麽來緩解此時的心情了。

    她便將中控台上的那張宣紙拿了起來,放在腿上展開。

    上麵寫了四個字,知沐與予執。

    毛筆字,但不像是近期寫的,紙張泛黃,墨跡幹透,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沈書硯還沒問,賀山南便沉聲開了口,說道:“我今天回了一趟家,我爸看小水要生了,在給她的雙胞胎取名字。還說,小水跟沈燁不一定用他取的名,但他依舊樂此不疲。”

    沈書硯不知道賀山南怎麽忽然跟她提起賀家的事情。

    往日,他很少說他們家的事兒。

    可手裏這一張,明顯不是今天下午新寫的。

    “你手裏這張,是我爸三年多前寫的,不知道你懷的是男是女,所以都給取了。估計是怕我覺得他偏心,所以在抽屜裏找出來給我的。”賀山南聲音依舊淡淡,說這話的時候,甚至還帶著些許的笑意。

    冷淡的笑。

    而沈書硯在知道這張宣紙上四個字是賀銘川給孩子取的名字的那瞬間,整個人都顯得有些僵硬。

    她有些緊張,緊張到都不敢去看賀山南的表情。

    明明車內暖氣很足,她卻覺得寒意是從腳底升起來的。

    賀山南哼笑一聲,“留著有什麽用,孩子不是早就死了嗎?”

    當他輕飄飄地說出這句“死了”的時候,沈書硯的手,不自覺地攥緊了那張宣紙。

    紙張在沈書硯手裏皺了。

    “臉色這麽這麽白,嗯?”賀山南騰出一隻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後脖頸。

    明明是關心的話語,可沈書硯聽出了一絲別樣的情緒來。

    她覺得有什麽不對。

    可具體是哪兒,她現在又有點說不上來。

    他沒收回手,而是順勢在她後脖頸上捏了兩下,“這麽緊張?因為我跟你提了孩子的事兒?”

    他說:“別害怕,他又不會半夜化成厲鬼來找你,指責你懷了他卻又沒辦法保護他來這個世界。”

    沈書硯知道哪兒不對勁了,往日裏,他們兩吵得再麵紅耳赤的時候,賀山南都沒跟她提過孩子的事情。

    但今天,他毫不避諱,甚至一再提起。

    所以賀山南今日的反常,是因為想到了他們的孩子嗎?

    她在想,要不要這個時候告訴賀山南。

    其實孩子沒有死。

    “南哥……”

    “噓,你別說話。”賀山南從反光鏡裏看了眼麵色微微泛白的沈書硯,“你這張嘴真的是巧舌如簧,會說又會玩。你說我在你嘴裏,折了多少回?”

    沈書硯不覺得賀山南這個時候在開玩笑。

    “乖乖,我有時候真覺得你挺乖的,讓你做什麽就做什麽,在我麵前也不敢藏半點心眼子。跟我們家那條金毛真的一模一樣,乖得讓人舍不得說它一句。”

    雖然賀山南每次提起櫻桃的時候,總是表現出很嫌棄的樣子。

    但其實一點也不,櫻桃在草裏撲騰完再來撲他,他沒推開,舔他的手,他也不反感。

    他知道那是櫻桃表現出喜歡他的樣子。

    “不過有一點,你跟櫻桃不一樣。”賀山南斂了臉上本來就不怎麽明顯的笑意。

    他說:“櫻桃養得熟,沈書硯是條白眼狼,養不熟。”

    說完之後,賀山南收回了手,雙手控著方向盤。

    他的車速比往常要快一些,往出城高速開。

    他沒再說一句話,車內氣溫仿佛降至冰點。

    沈書硯想說話,但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問他為什麽說她是白眼狼,從何問起?

    他是知道了什麽,還是今天隻是單純地因為想到了孩子而情緒不佳?

    這會兒正是晚高峰的時候,路麵上車子不少,但賀山南超過一輛又一輛的車子。

    沈書硯看著儀表盤上的車速一直在往上升。

    沈書硯不自覺地攥著胸前的安全帶,擰眉道:“你慢點……”

    賀山南輕笑,“你知道我有多久沒有飆過車了嗎?”

    她不知道。

    賀山南說:“三年十個月。”

    得知沈書硯的那場車禍事故之後,賀山南再也沒有開過快車,一直都在限速以下。

    可他以前,是會跟朋友開著跑車去跑山的。

    在環山路上,跑車轟鳴。

    車子開出了市區,往郊縣開去。

    郊縣車少,這個點上山的,更是沒有。

    沈書硯對這條路並不熟悉,隻看到黑黢黢的一片,連個路燈都沒有。

    但賀山南的車速並不慢,每一次沈書硯覺得他的車要衝出去的時候,賀山南又及時轉彎上行。

    這條路上是沒有護欄的,出意外衝出去就直接掉山下。

    沈書硯現在都直接攥著車門上方的扶手,單靠安全帶,沒辦法讓她在位置上保持不動。

    “你停下!”沈書硯不想跟賀山南這麽瘋下去,說出話來的時候,隻覺得喉嚨都是疼的。

    賀山南並未停下,一個漂移過去,輪胎與地麵摩擦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沈書硯都在後視鏡裏看到了車尾冒起來的白煙。

    “賀山南,你瘋了嗎?”

    “沈書硯,瘋的難道不是你?”

    他踩了油門,車子像是離弦的箭一般衝了出去。

    沈書硯是不敢在這個時候跟他搶方向盤的,搞不好就是車毀人亡。

    一路狂飆,這條環山路不到二十分鍾就被賀山南給開了上來。

    上麵有一個觀景平台,在賀山南停下車之後,沈書硯立刻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去。

    她可不想再跟賀山南飆一段路,她才剛告訴點點她是媽媽,不想點點往後沒了媽。

    她以前也沒這麽飆過車,單是這麽坐在副駕上,也沒感受過。

    剛下車,胃裏就一陣翻滾。

    她白天沒怎麽吃東西,這會兒吐出來的,全是胃酸。

    心口那邊被燒得火辣辣的疼。

    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好好恢複一下,手臂就被人拽了起來,把她摁在觀景台的扶手上。

    後腰抵在欄杆上,脖子被人掐著。

    他力道不小,上半身往後仰,稍不注意,整個人似乎都能被推下去。

    上半身的懸空讓沈書硯瞬間緊張起來,求生本能讓她立刻抓住男人的手臂。

    “你——”

    “沈書硯,老子虧待過你嗎,嗯?”

    近在咫尺,沈書硯看到男人眼底的震怒。

  第147章 休想

    在這件事上,賀山南其實一直都沒有過懷疑。

    甚至在把他跟點點的血液樣本交給寧不為讓他去做檢測的時候,他都覺得這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

    就因為張慧和醫生都以為點點是他兒子,就產生那樣的懷疑。

    就很荒謬。

    一直到拿到鑒定報告的時候,他都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打開密封袋,一頁一頁地翻過去,最後那一頁上“父子關係成立”幾個字,刺痛了賀山南的眼。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當年那場車禍之後,的確沒有看到夭折的孩子。

    都在關心大出血的沈書硯,幾乎是舉全院之力,隻為救活大人。

    再後來,孩子就成了賀家不能提起的禁忌。

    賀山南冷笑,“沈書硯,你的確沒騙我,沒跟我說過一句假話,但也沒說過一句我想聽的話。你覺得自己很聰明,是嗎?帶著點點整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瞞著全天下就你一個人知道真相,你覺得很刺激是吧,嗯?”

    “聽著我兒子喊我大壞蛋的時候,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啊沈書硯?”

    他知道了。

    沈書硯瞬間卸力。

    在她準備告訴賀山南之前,他先知道了!

    最壞的一種情況,被沈書硯遇上了。

    可此時脖子被賀山南掐著,她說不出話來。

    而且他現在的狀態,應該也是一句話都聽不進去。

    賀山南自然震怒的,被蒙在鼓裏三年多,以為自己兒子尚未來得及看這個世界一眼,就已經離開。

    是三年多來,他和家人承受著失去一個孩子的陰影。

    是日日夜夜,內心的不安和譴責。

    然而這一切,都是沈書硯策劃出來的。

    他加大了手上的力道,聲音也冷得像是被寒冰淬過一般,“沈書硯,我不想再聽你他媽多說一句廢話。點點——”

    他停頓,“他不叫沈點點,他叫賀予執。孩子的撫養權,我不會給你,往後,你也休想再見到他!”

    沈書硯聽到這裏,身體是控製不住的顫抖。

    她攥著賀山南的手臂,艱難開口:“不要,南哥,不……”

    “別他媽再這麽叫我,”他眼底猩紅,“沈書硯,你真的,真的和你們家那些人一樣惡心。”

    果然,最親密的人是知道刀子往哪兒捅,是最紮人心的。

    她最厭惡的,便是她沈家人的這個身份。

    他們自私自利,心胸狹隘,是精致的利己主義。

    他以前也沒有將她跟他們劃分在一類裏麵,如今,在他眼裏,她和他們沒有區別。

    賀山南別開眼,沒再看幾乎喘不上氣來的沈書硯,他覺得自己沒把她弄死,已經是很克製了。

    他掐著她的脖子把她上半身從扶手外拽了回來,說道:“你最好,悄無聲息地從我眼前消失。否則你別怪我不顧念你是賀予執的親生母親而對你下狠手。”

    說完,他徹底鬆開了沈書硯的脖子。

    可她並沒有重獲新生的感覺,她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多呼吸兩口新鮮空氣。

    她抓住了賀山南的手腕,仰頭看他,“南哥,我……”

    她是打算告訴他的。

    可現在這似乎並不重要了,他震怒的表情,生人勿進的氣息,顯然聽不進她任何的辯解。

    而她更在意的,是有可能徹底失去了點點的撫養權。

    “點點是……是我的……孩子,你……你不能……搶走……”本來就不舒服的嗓子,剛才又被賀山南掐過,這會兒連說話都說得不利索。

    賀山南有那麽一秒鍾的停頓,但聽到她說的是這話之後,一把揮開了她的手。

    “這就是你瞞著我三年多的理由?你想一個人獨占孩子,不讓賀予執知道他親生父親是誰?”賀山南質問道。

    沈書硯搖頭。

    他也不在意了,不在意從沈書硯嘴裏說出什麽花言巧語來。

    他不留情麵地說:“不重要了沈書硯,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再相信你,你放心,我保證讓你在宋城請不到律師。”

    說完,男人徑直往車上走去。

    沈書硯連忙追了過去,可賀山南已經從裏麵把車子鎖死,她打不開。

    他踩了油門和刹車,車子在原地發出了很響的轟鳴聲,低吼的車子像是在彰顯著男人的憤怒。

    沈書硯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可她知道的是,如果讓賀山南就這樣走了,往後就再沒機會跟他解釋,可能她以後再也見不到點點。

    賀山南是絕對有能力做出那樣的事情的。

    車子在平台上調轉車頭,沈書硯衝了出去,擋在了路中央。

    原來,人在不理智的時候,就是會做出這些不理智的行為來。

    男人很暴躁地摁著喇叭,響徹山間。

    刺眼的燈光打在她身上,她看不清駕駛座上的人。

    但她看到車子提速了。

    她覺得那瞬間賀山南可能想撞死她。

    但她沒有退讓。

    在車子要撞到沈書硯的時候,沈書硯閉上了眼睛。

    沒有預想中的碰撞,耳邊隻傳來了很刺耳的輪胎擦過地麵的聲音。

    等沈書硯睜眼的時候,麵前已經沒有那輛科尼塞克。

    她左側不遠處的泥地裏留下了一條很深的輪胎印子。

    車子開得很快,等沈書硯轉身的時候,隻看到了車子的尾燈。

    她追不上,而且最糟糕的是,她的手機落在了賀山南的車上。

    全身上下,連一分錢都沒有。

    而且這是在荒無人煙的山頂,秋末冬初的天,冷得透骨。

    她本來就穿得不多,針織衫外麵套了一件長款呢子大衣,針織衫還是低領的。

    走一個晚上也未必能走到山下,還是在看不見前方道路的環山路裏。

    可她現在不下去,賀山南回到市區,肯定會去禦江府將點點帶走。

    他是故意把她留在這邊的吧!

    沈書硯不能讓賀山南將點點帶走,她立刻沿著這條路往山下跑去,

    她看不見路,狠狠地摔了一腳。

    是下坡路,她在馬路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可她顧不上疼痛,又立刻爬了起來。

    她不知道賀山南是怎麽知道點點是他兒子這件事的,但她不能讓點點就這樣被賀山南搶走。

    哪怕是點點的親生父親也不行。

    不知道忍痛跑了多久,她看到了遠處打來的兩束遠光燈。

  第148章 唯獨

    有那麽一瞬間,沈書硯覺得那兩束燈光是來自賀山南的車。

    她想,也許關於點點的事情他們還可以再商量。

    但是開過來的並不是賀山南的科尼塞克,而是一輛奧迪。

    車子穩穩當當地停在了沈書硯身側,男人從駕駛座上下來。

    借著車燈,沈書硯才看清楚來的人是那次她跟靳攬月在酒店外遇襲,出手幫她的,周尤安排的人。

    沈書硯沒去問江途為何這個點會在這裏,隻一把抓住他的手肘,接住他的力道站著。

    “送我回禦江府!”沈書硯臉上是著急的神色。

    如果賀山南真的狠心將她丟在這邊,那麽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禦江府將點點接走。

    江途反手扶著沈書硯,“您先上車,要通知周先生嗎?”

    沈書硯沒回答,想著快上車再說,這個時候耽誤的每一分鍾,都有可能讓她往後再也見不到點點。

    她上了副駕,車內的暖氣並未讓沈書硯感覺多溫暖。

    駕駛座上的江途很快調轉車頭,啟動車子往山下開去。

    還是不放心地說了一句:“沈小姐,您這個情況,我肯定是要告訴周先生……”

    “別告訴他,不要讓他知道。”沈書硯打斷江途,“既然你跟著我到了這裏,就知道我是跟賀山南一道來的,我不想周尤跟賀山南再因為我產生嫌隙。”

    江途從反光鏡裏看了眼沈書硯,想起老板的囑托。

    護她安全,不插手私事。

    沈書硯沒再說其他,找江途借了手機,她給家裏的阿姨打電話。

    電話接通,電話那頭的阿姨聽到沈書硯的聲音,便著急得不行,“沈小姐,我打你電話怎麽沒人接聽呢?剛才來了一行人,那個帶頭的說他是點點父親的律師寧什麽為,他們直接就把人給帶走了。我……我都沒反應過來!沈小姐,現在……現在怎麽辦啊?”

    沈書硯一聽,整個人都怔住了。

    賀山南竟然讓寧不為帶人過去把點點帶走?

    都是點點不認識的人,他肯定會害怕!

    阿姨又問:“沈小姐,要報警嗎?還是……你跟點點的父親溝通一下?”

    “先別報警。”沈書硯覺得這個時候報警沒什麽意義。

    她很快地掛斷電話,給賀山南的手機打了過去。

    但是對方剛聽到她的聲音,就把電話掛斷。

    再打,這個號碼就已經被拉黑。

    他現在別說是聽沈書硯解釋了,連她的聲音都不想聽到。

    沈書硯轉頭看向江途,問道:“江途,你能查到賀山南這會兒回市區去哪兒了嗎?”

    賀山南名下房產眾多,就算前段時間他們兩關係尚且融洽的時候,除了白象居之外,她都不知道他另外的住址。

    想要找到他,對沈書硯來說是有一點難度的。

    江途說:“我試著找找吧,但不一定能找到。”

    ……

    賀山南的車是一個多小時後開到江北區的一個別墅區。

    這裏是賀氏旗下的一個高檔別墅區,樓王的風水很好,所以當初這套別墅就沒有賣掉。

    別墅區周圍用的都是感應設備,一旦有人試圖翻牆進去,保安室會立刻收到消息。

    這裏有保安巡邏隊,不定時巡邏。

    他的車子在物業那邊登記過,門衛放行,他開車進了別墅區,一路駛向位置最佳的半山別墅。

    寧不為已經在門口等候,除了寧不為之外,還有幾名保鏢。

    寧不為這會兒已經搞明白了,裏頭那位三歲多的小男孩兒,是賀山南跟沈書硯的。

    至於沈書硯是怎麽偷天換日瞞天過海的,寧不為不知道。

    但他知道的是,賀山南現在渾身上下都是低氣壓。

    見賀山南來,寧不為說:“孩子很乖,沒有哭鬧。”

    不止沒有哭鬧,還很淡定,寧不為想,不愧是賀家的孩子啊,不愧是他賀山南的兒子。

    而站在大門口的賀山南,麵色沉冷,眼神冷厲。

    寧不為見他沒有要立刻進去的意思,問了一句:“之後怎麽辦,要跟沈小姐爭撫養權嗎?”

    “爭?”男人聲音冷淡,“她有什麽資格爭。”

    寧不為明白賀山南的意思,“常規的法律程序還是要走一下的,我剛才查過,這個孩子的戶口掛在沈家,沈書墨是他名義上的父親……”

    聽到這裏,賀山南的眉頭擰了起來。

    沈書硯這個狗膽包天的女人,還真敢把他的兒子,掛在沈書墨的名下。

    他說:“別跟我說這些廢話,該走什麽程序馬上去走。另外,他叫賀予執。”

    “行,明白了。”

    他停頓片刻,又說:“不要讓沈書硯在國內請到律師。”

    寧不為咂舌,不過也不覺得意外。

    沈書硯這次,是真的觸到了賀山南的逆鱗。

    這件事,誰聽了不說一句離譜呢。

    ……

    賀山南在外麵待了一會兒才進去。

    沒想好怎麽跟賀予執相處,莫名其妙的,兒子就三歲多了馬上四歲了。

    而且在此之前,他對賀予執並沒有過多的關注,原因不外乎被誤導認為他是沈書墨的兒子。

    如今要生生逆轉這種情緒,更要麵對一個已經會說話有自己思想的孩子。

    這個孩子,是他兒子。

    而他的兒子,這會兒跟他一人一個單人沙發,麵對麵坐著。

    中間隔著三四米的距離,以及一個茶幾。

    賀予執見到賀山南的時候,本來想親切地喊一聲蜀黍,可又想到此時的處境。

    出口便是:“我要回去找我媽媽,你不能把我關在這裏。”

    聽寧不為說,賀予執從被禦江府帶走,便沒有哭過,對一個三歲多的小孩兒來說,實在是難得。

    但,這是他兒子。

    賀山南仔仔細細地瞧著對麵的孩子,也難怪張慧和趙主任先前會有那樣的疑惑。

    仔細一看,跟他很像。

    眉宇間的神色,和他有七八分相似。

    “我說,”賀予執從沙發上跳下來,“我不要跟你待在這裏,我要回去找我媽媽!”

    這脾氣,跟他也很像。

    賀山南靠在沙發上,語氣沉沉:“往後,你就住在這裏。你也不叫沈點點,你叫賀予執。”

    “我就叫沈點點,你不要亂給我取名字。”賀予執對賀山南給他取名字這件事,非常不滿,“還有,你真的得讓我回家了,我媽媽找不到我,會傷心的。”

    所以,沈書硯告訴了賀予執,她是他媽媽。

    唯獨瞞著他。

  第149章 像他

    賀山南不信那一套“善意的謊言”。

    謊言就是謊言,是會傷人的。

    他看著朝他走來的賀予執,非常平靜地跟他說:“賀予執,我是你爸。”

    賀予執有明顯的怔愣,中午那會兒才知道姨姨就是媽媽,晚上就知道自己的爸爸是這個蜀黍?

    但小家夥似乎並不怎麽相信賀山南,他嘖了一聲,“蜀黍,雖然我知道我的確很可愛,但是,你也不能亂認兒子啊。”

    賀山南:“我讓人做了我跟你的的DNA鑒定,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話,但結果不會騙人。”

    小家夥眼珠子提溜提溜地轉,大腦CPU都要燒壞了,然後問了一句:“什麽是DNA鑒定啊?”

    三歲多的小孩子,的確不懂這個。

    賀山南換了淺顯易懂的話說:“簡單來說,就是你身體裏,流著我的血。”

    “好吧。”他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有,“那就算我身體裏流著你的血,我也要回去找我媽媽呀。媽媽答應我,今天晚上要陪我睡的,我都還沒跟媽媽一起睡過呢。”

    這可是他期待了半個晚上的事情呢,千萬不能讓這個非要當他爸爸的蜀黍給破壞了。

    他說:“你要是不想送我回去的話,我就讓媽媽來接我。我有小天才電話,但是媽媽的電話關機了。”

    點點露出了手腕上的電話,先前沒被寧不為他們收走。

    不過賀山南早就將沈書硯手機關機,賀予執現在聯係不上沈書硯。

    賀山南沒有阻攔賀予執,說道:“她不會來接你。”

    “不會的,媽媽答應我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賀予執非常篤定地說,一點不聽賀山南的話。

    他也沒有繼續央求賀山南送他走,重新回到單人沙發上,一遍又一遍地用小天才電話給沈書硯打過去。

    賀予執很固執。

    也不會向人服軟認輸。

    察覺到對方態度強硬之後,不會撒潑打滾,隻會用自己的方法處理問題。

    跟賀山南很像。

    他靜靜地坐在沙發上觀察著賀予執,那種陌生的,卻又有著一種微妙聯係的關係,讓他覺得很不可思議。

    是他兒子。

    的確是他兒子。

    但要讓賀山南這會兒去抱著賀予執,舉高高什麽的,又顯得不太現實。

    他在想,要怎樣讓賀予執接受他是他父親這個設定。

    思考這個事兒的時候,餘光裏瞧見對麵的孩子似乎是有點著急了。

    哪怕再有他賀山南的那部分性子在,可終究不過是一個三歲多的孩子。

    一直聯係不上媽媽,會擔心,會緊張,會害怕。

    剩下的,就是故作鎮定。

    上次被壞人帶走,身邊還有沈書墨叔叔陪著呢。

    這次就他一個人,連個伴兒都沒有。

    賀予執繃不住是在連小天才電話都沒電了,也沒打通沈書硯手機的時候。

    他唰的一下從沙發上跳下來,也沒管賀山南,徑直就往別墅玄關那邊跑去。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但是跑出去就好了,去找穿製服的叔叔,他們肯定有辦法聯係上媽媽的。

    而且,他還知道禦江府的地址,讓穿製服的叔叔送他回家也可以。

    就是這個門,好沉啊。

    對他來說可太難打開了。

    用了全身的力氣,這門還紋絲不動。

    他有點後悔沒有多吃點,等回家了之後,一定要吃很多很多。

    快點長大,要變得很有力氣才行!

    忽的,這門就被推動了。

    賀予執也沒顧得上那麽多,門剛開一個小縫,就鑽了出去。

    糟糕,外麵怎麽還有好幾個大塊頭?

    算了,不管了,先跑再說吧。

    院子裏的幾個保鏢看著小公子在院子裏奔跑,又看了眼推門出來的賀山南,不知道這是堵還是不堵。

    一個保鏢跑到賀山南這邊來,詢問道:“賀總,要把小公子追回來嗎?”

    “讓他跑,別出別墅區就行。”賀山南聲音淡淡,倒也不是一味地阻攔。

    跑吧,這別墅區處處都是監控,前後兩個大門都有保安守著,賀予執跑不出去的。

    關係,他都跟賀予執說了,接下來就是他自己消化。

    在賀山南這兒,的確沒有和風細雨地教育這一說。

    是個姑娘的話,他指不定會好聲好氣地哄著。

    是個小子,就不存在哄。

    哪有那麽嬌氣?

    保鏢聽了令,在耳機裏跟其他人轉達,讓他們跟著小公子,別出意外。

    不過賀山南終究也沒在別墅裏等著,開著車,跟在賀予執後麵。

    ……

    沈書硯沒從江途那邊知道賀山南去了哪兒。

    賀山南不想被人知道的話,是不會被查到的。

    沈書硯隻能去找寧不為,查寧不為的住處比找賀山南要容易多了。

    隻不過寧不為很為難,跟沈書硯說:“沈小姐,您可別為難我了。而且,我勸你不要跟他爭撫養權,在撫養權上,你沒有任何的優勢。賀予執現在三歲不到四歲,上庭的話他的選擇基本不會被法官采納。另外,在經濟方麵這一塊,你完全不比上賀家。賀家能給孩子的,是最好的教育,最優質的生活。”

    寧不為又說:“況且,真要上庭的話,你可能連律師都請不到。沈小姐,我勸你還是等南少沒那麽氣的時候,再跟他談談,否則往後你想見賀予執,都難。”

    “沈小姐,你不用擔心賀予執的安全,他在他父親那邊,是最安全的。”

    沈書硯有很多話想問,可到最後,她就隻問了一句:“你們帶點點走的時候,他害怕嗎,哭了嗎?”

    “沒有。”寧不為道,“小公子很鎮定。而且,我們是帶小公子去見他父親的,他怎麽會哭呢?”

    沒哭沒害怕就好。

    不然點點哭到撕心裂肺的畫麵,沈書硯光是想想,心就揪著疼。

    可現在的情況是,賀山南的確將點點帶走了,而且帶到了一個她不知道在哪兒的地方。

    不光現在帶走,還要永久地從她這邊帶走。

    隻有在他氣消了的情況下,她才有可能見到自己的兒子。

    她從寧不為家的小區出來,一時間不知道該去哪兒。

    她剛才已經讓江途離開了,她跟賀山南的事情不想過多地讓江途知道。

    他知道,也許會告訴周尤。

    倒不是怕周尤知道她跟賀山南的關係,主要是沈書硯自己都沒想到,當初他們解除婚約的事,周尤一直沒過去。

  第150章 強迫

    江途自然是不敢把這件事瞞著周尤的。

    被沈書硯支開之後,就給周尤去了電話。

    江途說:“傍晚跟著沈小姐的時候,應該是被發現了。後來沒追上,找人查了才知道南少帶沈小姐上山了。但是後來南少把沈小姐一個人留在山上,可能是吵架了,具體什麽原因,不太清楚。沈小姐後來又去找了南少的私人律師寧不為。”

    從江途這邊看來,就是沈書硯跟賀山南那邊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周尤聽完,明顯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多餘的事,不用跟我匯報。”

    江途不是很明白,老板像是對前任餘情未了,可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讓他露麵。

    這種暗中保護的事情,女方並不知道,就不會感激他,也不會發現他對她還有感情。

    可要說還有感情,老板又不回國追求,就這樣相隔萬裏。

    那是半點可能都沒有。

    江途收起思緒,跟周尤說:“沈小姐並不希望我將這件事告訴您,說是不想您跟南少再產生什麽嫌隙。”

    “我會當不知道。”

    沒聊幾句,周尤便掛了電話。

    此時是紐城的上午九點,和宋城有十三個小時的時差。

    洗漱一番,他得去公司。

    手機裏還有姐姐賀水北發來的消息,說她要生了,問他要不要回去看他的小外甥。

    他的確很久沒回去了。

    他拿了手機過來,給姐姐回消息:我抽時間回去。

    ……

    賀予執在這個別墅區裏跑了半天,愣是沒瞧著除了那幾個保鏢之外的人。

    這裏太大了,跟迷宮似的。

    還是晚上,他根本找不到出口。

    最可氣的是,那個亂認兒子的叔叔,竟然開著車子在他後麵不緊不慢地跟著。

    也太小瞧他逃跑這件事了吧!

    等他找到穿製服的叔叔,一定要讓製服叔叔把他關起來!

    不過現在是找不到了,他太累了,一屁股坐在路邊的台階上,打算休息一下再跑。

    他不動,保鏢們也不動,賀山南的車子也就停在那邊。

    怎麽看,都像是父親在教育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做人。

    賀予執大腦飛速的轉動,想了半天,然後起身,徑直往賀山南車子那邊走去。

    小家夥站在跑車旁邊,也得虧超跑底盤低,他能跟坐在車內的賀山南平視。

    他用近乎商量的口吻跟賀山南說:“好吧,就當你是我爸爸吧,但是我現在不想跟你在一起,我隻想跟我媽媽在一起。你不能強迫我,也不能把我跟媽媽分開。”

    “我就是你爸。”賀山南糾正道。

    “這不重要。”

    “這很重要。”

    小家夥第一次覺得,跟人溝通怎麽這麽困難。

    可能是沒辦法了,也累了,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感覺比他任何一個噩夢都要可怕。

    所以再開口的時候,賀予執聲音裏都帶著一絲絲的哭腔,“那你要怎麽樣……才肯讓我去找我媽媽……我今天才知道……才知道姨姨就是媽媽……我要媽媽!”

    哭了。

    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比賀山南往日見沈書硯哭得還要厲害。

    這說哭就哭的本事,是遺傳沈書硯的吧?

    “別哭。”賀山南聲音冷硬。

    但這凶凶的聲音更是把賀予執給嚇到了,一邊哭,一邊說:“誰家……誰家爸爸……這麽凶啊!嗚嗚嗚……媽媽,我要媽媽!”

    賀山南:“……”

  第151章 真慘

    賀山南並沒有照顧小孩兒的經驗,所以賀予執這驚天動地的哭,的確讓他挺頭疼。

    他從車上下來,伸手摸賀予執腦袋,小家夥猛地往後躲了一下。

    男人的手,懸在半空。

    空氣中有幾秒鍾的怔愣,賀山南才淡然收回手。

    他看了眼那幾個保鏢,問了一句:“誰會哄孩子。”

    那幾個保鏢麵麵相覷,要說保護人,他們都是個中好手,擒拿格鬥偵查……每個人都有各自擅長的。

    但擅長的領域,唯獨沒有哄孩子這一項技能。

    沒得到回應的賀山南隻得自己來,他低頭看了眼都沒到他腰這邊的小孩兒,隻看到他頭頂的璿兒。

    思忖兩秒,賀山南半蹲下來,耐著性子跟賀予執說:“賀予執,哭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哇啊——媽媽——”

    他這一說,賀予執哭得更厲害了。

    老遠看來,像是賀山南偷了誰家的孩子一樣。

    男人眉頭擰著,看著他臉上亂七八糟的淚痕,說了一句:“你要再哭,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你媽媽。”

    賀予執聽到這話,哭聲戛然而止,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不……不哭了!”

    媽媽對賀予執的誘惑實在是太大,那是生生地止住哭泣。

    擔心賀山南出爾反爾,又問了一句:“我不哭……不哭了,你什麽時候……嗝……什麽時候帶我去找媽媽?”

    賀山南也是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跟一個孩子談條件。

    還是一件他現在並不允許發生的事情。

    見賀予執時刻準備再哭一場,賀山南回:“看你表現。”

    “我表現好,你就……你就帶我去找媽媽嗎?”

    “嗯。”

    “那你不能騙我。”

    “我從不騙人。”

    可算是把這說哭就哭的孩子給哄好了。

    賀山南試圖拍拍小家夥的腦袋,但還是被賀予執給躲開了,小聲嘟囔一句:“隻有……隻有媽媽能摸。”

    賀予執跟沈書硯的關係很親密很信賴,但他越是表現出對沈書硯的親近,對他的生疏。

    就隻會讓賀山南心裏頭越發的不舒服。

    如果孩子從小就在父親身邊長大,現在就不會對他如此抗拒。

    他真的,找不到原諒沈書硯的理由。

    賀山南很快收回思緒,跟賀予執說:“跟我回去。”

    “坐車車嗎?我……我走不動了……”剛才跑了那麽久,體力早就消耗光啦,一點點都走不動了。

    賀山南想了想,才說:“很近,我抱你回去。”

    “我……其實也還能走……”

    這是婉拒了賀山南抱他的提議。

    賀山南瞧著一臉戒備的賀予執,薄唇輕啟,“那你自己走吧,我三歲過後就沒讓人抱過。”

    自己走就自己走咯,賀予執才不想讓這個凶巴巴的叔叔抱呢。

    還不忘說一句:“那你真慘,我媽媽下午還抱過我呢。”

    賀山南:“……”

    後來,賀予執的確是走不動,越走越慢。

    這邊離他們住的地方的確不遠,但也就相對於大人而言。

    賀山南一把將賀予執提了起來,他象征性地掙紮了兩下,最終還是屈服在寬厚的懷抱裏麵。

    行吧,那就讓他當一下苦力咯。

    剛趴在賀山南肩膀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睡得並不是很安穩,本來今天應該跟媽媽一起睡的,不知道媽媽沒見到他,會不會很擔心。

    在夢裏,賀予執都在想著,該如何從這個大壞蛋這邊逃跑,要回到媽媽身邊去。

    ……

    賀山南將賀予執放到房間裏。

    這裏的別墅裝修的時候並未裝兒童房,他給賀予執放到了二樓主臥旁邊的房間。

    給脫了鞋子和外套,蓋上了被子。

    別墅裏開了地暖,他晚上應該不會著涼。

    賀山南留在房間裏看了賀予執很久,久到床上說夢話的孩子已經安分了下來。

    在一聲又一聲的媽媽之下,賀山南才從房間裏麵出去。

    顯然是睡不著的。

    賀山南衝了一個澡,坐在主臥落地窗前的沙發上,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

    過了好久,他才把手機拿了出來,撥通了一個越洋電話。

    對於這個點接到來自國內的電話,對麵的人似乎並不意外。

    問了一句:“又做噩夢了?”

    “沒有。”

    “失眠?”

    賀山南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時此刻的情況。

    他沒開口,對麵的人也沒催促。

    過了好一會兒,對麵的人才說:“要不然你今年冬天,再過來一趟。”

    主臥裏麵隻留了一盞很暗的落地燈,暖橘色的燈光打在床頭,落地窗這邊光線很暗。

    男人臉上的神情並不明媚,那雙深邃的眸子在夜色裏更是暗到一望無際。

    空氣裏隻有香煙燃燒的細微聲音。

    賀山南沉默很久,淡聲開口:“那個孩子,還活著。”

    ……

    沈書硯最後打車去了趙曼麗那邊。

    這個點本應該熱熱鬧鬧的麻將館卻已經掛門,沈書硯就去了趙曼麗住的地方。

    可能人在最無助的時候,唯一能想到的,也就隻剩下家人了。

    雖然趙曼麗多數時候並不靠譜。

    但更讓沈書硯沒想到的是,趙曼麗在衣服袖子上別了黑色的袖章,沈書墨也被她接了回來。

    沈書墨看到沈書硯的時候,從沙發上起來,走到沈書硯這邊。

    抓著她的手,很是悲傷地說:“硯硯,我們……我們沒有爸爸了……”

    可能是點點被賀山南帶走這件事對沈書硯的衝擊太大,導致她差點忘記,她告訴點點真相的初衷,是受了沈策安的影響。

    而沈策安,是真真實實地死在了她的麵前。

    那一幕,在沈書硯腦海中閃過。

    沈書硯拍了拍沈書墨的肩膀,輕聲說:“這麽晚了,快去睡吧。”

    “睡不著,他們也不讓……不讓我們把爸爸帶回來,不帶回來,就……葬不了……”沈書墨似有些生氣。

    沈書硯看了趙曼麗一眼,後者臉上也是止不住的疲倦。

    對上了沈書硯的眼神,她嘴硬道:“雖然我的確巴不得他死了算了,但好歹夫妻一場。他走了,送他一程。不過案子沒查清楚,警方不給屍體。”

    沈書硯哦了一聲,坐在椅子上。

    想了好半天,才跟趙曼麗說:“媽,我餓了。”

  第152章 表現

    這個事兒沈書硯現在的確解決不了。

    她在趙曼麗這邊吃了一碗她煮的麵條,就去房間裏麵睡覺了。

    睡了得有十多個小時,起來去買了個手機,掛失了手機號碼,才能用上原來的號。

    然後又給靳攬月打了個電話詢問沈策安的事情。

    案子沒查清楚,警方那邊的確不會將屍體給家屬。

    至於這件案子進展如何,沈書硯現在也不是很清楚。

    末了,靳攬月跟沈書硯提了一嘴從宋城傳出來的事兒,無非就是各地的律所最好都別接沈書硯的案子,接了,那便自求多福。

    靳攬月以為沈書硯父親的案子,沈書硯說不是。

    好半晌說出了三個字——撫養權。

    不過沈書硯現在的確沒打算找律師,一旦對薄公堂,她半分勝算都沒有。

    不如像寧不為說的那樣,等賀山南情緒冷靜下來,再找機會好好跟他談談。

    她現在最擔心的,還是點點。

    她給點點的小天才電話打過,但顯示已經關機。

    不知道小天才電話已經被賀山南收走,還是沒電關機的。

    其實以前想的都沒錯,賀山南如果要孩子的撫養權,那麽她沒有半點贏的可能。

    可再來一次的話,那時候的她還是會做那樣的選擇。

    ……

    賀予執表現得很乖。

    早上早早地起床洗漱,家裏來了做飯的阿姨準備好早餐。

    他說要等那位叔叔起來一起吃,作為客人,沒有先動筷子的道理。

    阿姨不是個多話的人,將中西兩種早餐放在餐桌之後,就悄無聲息的從餐廳裏出去。

    他一直在看餐廳入口的位置,從早上六點,等到了八點半。

    終於,他聽到了動靜,便立刻從椅子上滑下來跑到門口去迎接。

    今天早上的叔叔,看著和昨天一樣凶呢。

    賀山南瞧見賀予執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顯然是對住的地方多了一個小家夥的不習慣。

    短暫的失神之後,接受過來這個小孩兒其實是自己的兒子。

    還沒開口,賀予執便主動問好:“早上好呀!”

    嘴巴很甜,但是不會叫人。

    賀山南眉頭挑了一下,這和昨天撕心裂肺哭著喊著要找媽媽的賀予執,感覺不是一個人。

    “早。”他回了一句,“下次記得叫人。”

    賀予執跟在他身邊,還主動幫忙拉了椅子,雖然這個椅子有點沉,他力道小拉不動。

    但努力的樣子,還是要讓人看到的。

    賀山南手上用力,跟賀予執一道將椅子拉開。

    他看了眼桌上的早餐,基本沒動過,他將賀予執提了起來,放在椅子上。

    “……”賀予執覺得很無奈,“我自己可以上椅子的。”

    這樣提他,顯得他很沒用哎。

    賀山南輕笑,“不喜歡吃這些早餐嗎?”

    “不是,”賀予執搖頭,“打算等你一起吃的。”

    “在家裏不用這麽多規矩,你餓了就吃。”雖然前幾年沒在自己身邊,但瞧著這孩子也不是完完全全野蠻生長。

    賀予執發出真誠的詢問,“那我今天表現得好嗎?”

    賀山南剛想提一句,這對三歲小孩子來說的確算很優秀的了。

    但很快想起了什麽。

    他半眯著眸子看著賀予執,看他大眼睛裏閃爍著的精光,就差把“我這小聰明勁兒都遺傳我媽”這幾個字寫在臉上。

    賀予執如此這般,就是想聽到他說一句表現好,帶他去找媽媽。

    忽悠他的這個勁兒,跟沈書硯忽悠他,那是一模一樣。

    賀山南說:“阿姨早上辛辛苦苦給你做的早餐,你動都沒動,你尊重她的勞動成果了嗎?”

    聽他這麽嚴肅的口吻,賀予執馬上說道:“那我現在就吃,吃完了,你是不是就能帶我去找媽媽?”

    “她有那麽好嗎?”似乎離婚的男女總喜歡問孩子一個問題,到底是爸爸好,還是媽媽好。

    又或者,你願意跟爸爸,還是願意跟媽媽。

    小孩子哪裏懂那麽多,隻管誰對他更好。

    再糟糕一點的父母,可能就會當著孩子說對方的壞話,企圖讓孩子遠離對方。

    殊不知,短暫的目的是達到了,孩子是先跟他好了。

    但會在孩子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傷害,從小,他就會記得,他的爸爸或者媽媽,根本不喜歡他。

    賀山南在問出這個問題之後,眉頭微微擰了一下。

    在賀予執要拿筷子吃已經冷掉的早餐時,他聲音放軟,“熱一下再吃,不然會生病。”

    “好,我會乖乖聽話的。”

    賀山南這會兒心頭說不上是什麽滋味。

    就覺得,他賀山南的兒子,其實不用這麽聽話。

    就像他以前一樣,也是格外地不聽話,哪怕是現在,也依舊我行我素。

    ……

    賀山南要去公司,臨近賀水北預產期,沈燁連公司都不去了,當個甩手掌櫃,公司大大小小的決策,差不多都需要他點頭。

    早上離開別墅的時候,賀予執眼巴巴地瞅著他,但最終,也沒說什麽,轉身跑回客廳了。

    阿姨到門口遞上了他的公文包,提了一句:“先生,小公子早上的時候找我借手機。我不知道情況,所以就說我手機還在充電。要是小公子再找我借手機的話,我該怎麽回啊?”

    主人家的事情,她們是不會多問什麽的,更不會多管閑事。

    賀山南想了片刻,才跟阿姨說:“借給他。”

    “好的先生。”

    他要把賀予執的撫養權拿回來,昨晚跟沈書硯說讓她這輩子都見不到賀予執,說白了,都是氣頭上的話。

    真的很氣,氣到恨不得弄死她。

    但隨之而來麵臨的便是讓賀予執做出選擇,也不是他做出選擇,而是在賀山南的鐵血手腕下,按照他的想法做出選擇。

    他不喜歡賀予執小心翼翼。

    ……

    沈書硯接到了點點打來的電話。

    她當時心都要跳出來了,問他:“點點,你現在怎麽樣,手機是誰的啊?”

    不換號碼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點點有可能打電話給她。

    而聽到沈書硯聲音的點點,太想哭了。

    又生生地止住眼淚,帶著哭腔說:“我跟大房子裏的阿姨借的,媽媽,為什麽那個大壞蛋會把我帶走啊,還不讓我去找你。媽媽,他還說,他是我爸爸。”

    點點問:“媽媽,他是我爸爸嗎?”

    賀山南說的,他不信。

    隻相信媽媽說的。

  第153章 可憐

    沈書硯腦子轉得飛快。

    賀山南家裏的阿姨肯定不可能私自將手機借給點點,大概率是得到了他的授意。

    這代表他此時沒在氣頭上?

    沈書硯想想應該不是,可能是點點要找她,賀山南沒有強行阻攔,跟對她消氣是兩個概念。

    想通這些,沈書硯才收回思緒,對點點說:“嗯,昨天沒來得及跟點點說的,就是這個。他的確……是點點的爸爸。”

    “啊……”點點表現出有些意外,還有些不可思議,“那他好凶啊,為什麽不讓點點去找媽媽呢?媽媽,昨天晚上都沒跟你一起睡。”

    沈書硯聽得心裏難受。

    點點又說:“媽媽,你來接我好不好?這裏的房子好大,外麵……外麵還有好幾個好高好高的叔叔。我不喜歡這裏,我想跟媽媽一起住。”

    可是爭撫養權,就注定會頭破血流,會影響到孩子。

    沈書硯是不願意傷到孩子的。

    她想了好久,才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點點乖,你先在爸爸那邊待一段時間。因為媽媽的爸爸去世了,媽媽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等媽媽處理完了,再去接點點,好嗎?”

    “媽媽,那你別難受。點點在這邊乖乖的,雖然……雖然點點一點也不喜歡他。”

    “點點為什麽不喜歡爸爸呢?”

    “他好凶,而且,不讓點點去找媽媽。”

    賀山南的確是凶的,沈書硯很清楚。

    但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沈書硯並不想讓孩子覺得他父親不好。

    她跟點點說:“點點,可能是爸爸以前沒跟點點相處過,等點點跟他待在一起的時間多了,就不會覺得他凶了。”

    “好吧,那我試著跟他相處吧。”點點妥協,“媽媽,點點好想你。”

    她覺得再說下去可能要繃不住了,簡單地叮囑了點點幾句,便匆匆地掛了電話。

    ……

    沈書硯被叫到警局來協助調查,沈策安的案子。

    那天沈策安從警局出來的時候跟她在外頭聊過幾句,後來沈策安墜樓的時候她也在現場。

    沈書硯沒說賬本的事情,隻說是在警局門口跟他因為往日的恩怨吵了幾句,後麵她越想越覺得不暢快,所以才去會所找他,沒想到會發生那樣的事情。

    至於是自殺還是他殺,警方沒跟沈書硯透露。

    隨後,民警又問沈書硯:“那天跟你一起出現在會所的賀山南先生,他去那邊做什麽,你知道嗎?”

    “不知道,我跟他不是一路過去的,可能就剛好碰上。”沈書硯的確不清楚賀山南那會兒出現在那裏是為什麽。

    民警沒多問,隻是一一記錄在電腦裏。

    記錄完之後,又問:“江詠梅母女跟死者關係如何,你清楚嗎?”

    “不清楚。”

    其實不管沈策安究竟為沈書硯做了什麽,江知安的存在,就證明了沈策安對婚姻,對家庭的不忠。

    民警見從沈書硯這邊問不出什麽,便說:“如果你想起來什麽,記得告訴我們。這個案子還在偵查階段,你讓你母親就暫時不要帶著你哥哥來我們這邊要人了,按照程序真給不了你們。等回頭案子結了,再辦葬禮也不遲。而且,江知安是走正常程序被保釋,我們也沒有道理將她再抓回來。”

    “她被保釋了嗎?”沈書硯的確也是不知道這個事兒的。

    “對,她以前同事來辦的。”

    江知安在宋城能有什麽同事?

    她在宋城的工作不就隻有在賀氏的那段時間嗎?

    警方那邊也沒透露太多,沈書硯被循例問話之後,就被允許離開。

    萬萬沒想到,那日一並被民警看到的賀山南,今日也被他們叫來配合調查。

    在大廳看到賀山南的時候,她差點就要走過去。

    但男人仿佛沒看到她似的,冷硬的表情與疏離的眼神,無一不在提醒著沈書硯,他們兩現在橋歸橋路歸路,他厭惡死她了。

    她其實花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才讓賀山南對她有那麽一丁點的“不理智”。

    如今,所有的不理智歸於理智,還夾雜著厭煩惡心的情緒。

    可不管如何,既然遇上了,她就不想放棄這次機會。

    她已經不再想感情的事情,隻希望在點點的事情上,他至少能鬆口讓她見見。

    沈書硯連忙追上賀山南,“南哥……”

    單單是一個稱呼,沈書硯就看到了賀山南臉上露出的非常不悅的神色。

    沈書硯感覺到了,一旁的特助季舒自然也感受到了。

    甚至不需要上司說話,季舒就擋在了沈書硯與賀山南之間。

    沒了人打擾,賀山南頭也不回地跟著民警去了裏麵的會客室。

    由始至終,賀山南都沒正眼瞧過她。

    果然,他允許點點給她打電話,並不意味著他在這件事上平息了對他的怒火。

    “沈小姐,賀總不想見您,您別為難我。”季舒客客氣氣地說,她知道前段時間上司跟沈書硯又在一起了一段時間。

    不過不知道發生什麽,上司現在對沈書硯很是厭惡。

    大概,終究沒有哪個女人能在上司身邊待很長的時間。

    除了她。

    她在賀山南手底下工作,已經快五年了。

    沈書硯淡淡地看了季舒一眼,“我不為難你,我等他出來。”

    “沈小姐這又是何必呢,賀總最討厭別人糾纏他,您是聰明人,別做讓賀總不高興的事情。”

    沈書硯沒理會季舒,也沒在大廳裏麵待著。

    賀山南的確不喜歡被人糾纏,也不喜歡在公開場合談論他的事情。

    她沒等多久,可能賀山南隻是被照例叫過來詢問的,畢竟他跟沈策安沒有什麽實質性的牽扯。

    沒到半個小時,她看到賀山南跟季舒出來。

    她站在他車子旁邊,導致賀山南還不得不走到那邊去。

    她在抖,不知道是冬日的冷風吹得她發抖。

    還是看到他,讓她覺得害怕。

    賀山南跟季舒說:“車鑰匙給我。”

    “啊?”季舒有些意外,這就意味著上司要自己開車,當然不是覺得她辛苦了讓她當乘客,而是支走她。

    季舒沒等賀山南再說第二遍,便將車鑰匙遞給了他。

    賀山南走了過去,看到沈書硯期期艾艾的可憐眼神,仿佛在這件事裏麵,她才是受害者一般。

    賀山南冷淡道:“你裝什麽可憐?”

  第154章 收回

    沈書硯知道賀山南此時此刻對自己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她自然就不會在他的怒點上反複試探。

    她解釋了一句:“外麵是真的冷。”

    賀山南冷嗤,“我讓你在外麵等了?”

    言下之意,她是自討苦吃。

    沈書硯回:“警局裏麵人那麽多,要是被人看到聽到什麽,估計會對你有不好的傳言。在外頭的話,我又怕你直接走了,就隻能站在這兒等。”

    賀山南表情依舊冷硬,越過沈書硯打算上車。

    她很快地抓住了他的西裝下擺,小聲詢問:“南哥,我們能談談嗎?”

    “不記得我的話了,是吧?”

    “賀先生……”

    賀山南把西裝下擺從沈書硯手裏抽了出來,開了車鎖,徑直上車。

    沈書硯幾乎沒有猶豫,迅速跑到副駕那邊拉開車門上去。

    他沒鎖車門,沈書硯順利上了車。

    剛關上車門,賀山南就啟動車子離開。

    她拉過安全帶係上,駕駛座那邊男人冷淡中帶著慍怒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你最好編一個能讓我信服的理由。”

    沈書硯抿了抿唇,未施粉黛的臉上是說不上的疲憊。

    過了好一會兒,沈書硯才開了口,隻不過並未提別的,而是問道:“點點在你那邊,還好嗎?”

    雖然問這個問題顯得有些多餘,寧不為先前就說過,賀家能給到孩子的資源,都是最好的。

    賀山南聲音很淡,“他跟著我,至少不用認一個精神疾病患者當父親。”

    “我沒有跟點點說過,沈書墨是他的父親,隻是上戶口的時候那麽操作的。”沈書硯說,“我也知道,他跟在你身邊,衣食無憂,享受最優質的教育最好的環境,你在物質上肯定不會虧待他。”

    所以她那幾年很努力的工作很努力的存錢,想要縮小那樣的差距。

    沈書硯現在覺得那些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以為。

    她說:“我現在也沒有要跟你爭撫養權的意思,爭不過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不想等點點長大了之後,發現他的父母曾經有過那樣激烈的爭執。所以,能不能請你,不要阻攔我見點點。我們是不能給點點一個完整的家庭,但是也別讓他缺少父母的關心。”

    言辭懇切,感人肺腑。

    的確是新時代離婚男女對孩子最妥善的安排了。

    賀山南目光直視前方,聽完之後,沒有立刻做出答複。

    他思考的時間對沈書硯來說,還挺折磨,不確定他最終會做出怎樣的選擇來。

    過了好一會兒,賀山南問她:“見不到賀予執,你難受嗎?”

    這還用說嗎?

    她憔悴的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但沈書硯沒有開口,她覺得賀山南肯定意不在問她難不難受。

    賀山南顯然也沒等她回答,語氣沒有半分波瀾地說:“但你至少還知道,他活著。”

    賀山南的話,讓沈書硯喉間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一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車內陷入了一片死寂當中。

    她似乎覺得,說什麽都顯得很蒼白。

    後來,車子開到了江北區的一個別墅區外麵。

    沈書硯想問這裏是哪兒,猛然間明白過來,大概這裏,就是點點說的大房子。

    沈書硯張嘴欲言,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賀山南降下車窗,別墅區的保安瞧見是裏麵的業主,手動出來給開了門。

    他並沒有馬上開車進去,而是對保安說:“往後她來這邊,你們直接放行。”

    “是的賀先生。”

    沈書硯更是沒想到賀山南會允許她自由出入這邊。

    這是恩賜嗎?

    顯然不是。

    賀山南關上車窗,將車子駛入別墅區內。

    別墅區內環境很好,占地很廣,卻並沒有幾戶人家。

    車子往半山開去,老遠的就看到了一棟設計感很強的別墅,牆體以白色為主,有大量的落地窗。

    周圍樹木環繞,正前方的視野卻是毫無遮攔的。

    賀山南說道:“我不阻攔你見賀予執,不是為了滿足你想要給予賀予執母愛的那份心,而是他才三歲多,不理解大人的世界,也正是需要父母疼愛的時候,任何形式的阻攔隻會讓他有一個不愉快的童年。你的那一套教育方式,我不敢苟同。”

    車子穩穩當當地停在了半山別墅的停車場內。

    賀山南熄火解開安全帶,這才轉身看著沈書硯。

    在知道點點是他兒子之後,第一次正眼看她,不帶憤怒,不帶厭惡,不帶任何情緒。

    他靜靜地看著沈書硯,很淡地笑了一聲。

    沈書硯心口發緊,有些不敢正視賀山南。

    隻聽到他說:“我不知道你說的喜歡我有幾分真幾分假,在我不知道你騙我的那些事兒之前,我的確對你動心了。”

    沈書硯心髒狂跳,可那顆躁動的心在他冷漠的表情下,又生生地被按捺下來。

    她很清楚,他沒有在表白。

    他伸出手,似有若無地撫了一下她的臉頰。

    像過去每一次他們親密的時候,他輕撫她的臉頰時一樣。

    隻不過這一次,不帶任何的溫度。

    短暫的觸碰之後,賀山南收回了手,並且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雖然駕駛座與副駕的距離本來就不遠,但他這個拉開距離的動作,無形之中拉開的,其實是他們兩心理上的距離。

    他收回視線,沒再看她,“這幾天我仔細想了一下,還是沒辦法理解你做這件事的初衷,也沒辦法原諒你。所以就算你把理由編得滴水不漏,感天動地,我還是沒辦法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賀山南淡淡道:“沈書硯,我收回我的心動。”

    說完,賀山南下車了,步伐不快地往別墅門口走去。

    他沒回頭,所以沒看到副駕上沈書硯無措的表情。

    沈書硯猜到他動心了。

    腦海中閃過的,是他一改原則屢次找她的畫麵。

    是她紅著眼讓他疼疼她,他思慮片刻之後同意的點頭。

    是他在她從岩壁上摔下,他放棄比賽下意識抓她手的瞬間。

    是她親眼看到沈策安從樓上掉下來,他捂住她的雙眼扣她入懷的時候……

    那些畫麵一幀幀一幅幅地錯亂地在她腦海中閃過。

    最後留在她腦海中的,是賀山南離開的背影。

    賀山南是懂殺人誅心這個道理,並且用得得心應手。

  第155章 真好

    賀山南回到別墅內。

    這兩天他讓人買了不少適合賀予執這個年紀的玩具過來,還添置了一些衣物。

    請了專業的家庭教師過來陪玩。

    三歲多將近四歲的孩子,的確應該有意識地培養一下學習習慣。

    他當時這個年紀的時候,父親已經帶他接觸了很多新鮮玩意兒。

    讓他突然帶一個三歲多的孩子,他是不會,但可以學。

    就是原本在客廳裏跟家庭教師一起玩積木的小家夥看到他回來,變得有些不自在,目光越過他往後看了一眼。

    沒在他身後瞧見其他人,臉上是掩飾不掉的失落。

    已經好幾天了,還是沒見到媽媽。

    賀予執垮著的表情在想到什麽之後,又努力扯出一個笑容,喊了一聲:“爸爸。”

    不情不願,不高不興。

    賀山南抬手鬆了領帶,淡淡地應了一聲。

    倒是一旁的家庭教師將賀予執今天的表現告訴了賀山南。

    “賀先生,小公子今天獨立拚完了一個哆啦A夢的積木,小公子很聰明,思維很發散。”老師倒也不是盲目誇獎,賀予執的確是他遇到的,比較聰明的小朋友。

    賀山南慢條斯理地脫下西裝外套,遞給了家裏的阿姨。

    賀予執沒說話,反正他都已經表現得很好很好了,還是沒見到媽媽。

    他覺得這個人可能在騙他!

    在賀予執做著激烈的內心活動時,聽到大壞蛋說:“你表現很好,我帶你媽媽來看你了,她在外麵。”

    “真的嗎?”剛剛還一臉不樂意不高興不爽快的小家夥,在聽到這話之後,上演了一個瞬間變臉的絕活。

    甚至都沒等賀山南確認他的疑惑,賀予執就飛快地從客廳往外麵跑去。

    飛奔著去見他的媽媽。

    賀山南眉頭微擰。

    不過很快,賀予執又跑了回來。

    小短腿刹不住車,直接撞在了他的腿上。

    他仿佛也不介意,抱著賀山南的腿,仰頭看他,睜著大眼睛,笑吟吟地說:“謝謝爸爸,爸爸你真好,我還以為不管我表現多好,你都不讓媽媽來呢!”

    雖然這個謝吧,多少帶著點陰陽怪氣的成分在。

    但這似乎是把賀予執帶到半山別墅來之後,他第一次這麽真心實意地靠近他。

    當然,賀山南這手都還沒碰上賀予執的腦袋,他就又迅速地鬆開了他的腿,重新跑出去了。

    去見他的媽媽。

    賀山南表情微微沉了沉。

    他沒多說什麽,邁開步子往樓梯那邊走去。

    顯然,是不想留在樓下看賀予執跟沈書硯兩眼淚汪汪的畫麵。

    ……

    點點從別墅裏麵跑出來,四下看了眼,著急地找著沈書硯。

    忽的,瞧見了從台階下走上來的沈書硯。

    看到她的時候,他開心又難受,衝著沈書硯就喊了一聲,“媽媽!”

    喊完,就迅速朝著沈書硯跑過去。

    青石板路,每塊石板之間還鋪了鵝卵石。

    沈書硯連忙道:“你跑慢點,點點!”

    怎麽可能慢得了,好幾天沒見到了,簡直想瘋了!

    點點跑過去的時候,沈書硯正好蹲下來。

    他一下子就撞進了她的懷裏,把腦袋埋在沈書硯的肩頭,雙手環著她的脖子。

    沈書硯將點點給抱了起來,小家夥就熟練地掛在她身上。

    抱起來的時候,沈書硯就感覺到點點好像輕了一些。

    “點點,你是不是沒好好吃飯啊?”沈書硯順了順點點的後腦勺,並沒有將先前跟賀山南談話時的情緒帶到這邊來。

    點點像是被發現了什麽似的,底氣不足地說:“因為……因為想媽媽了呀,就沒有胃口。”

    反正吃的也不少,因為爸爸說不能浪費糧食,也不能浪費阿姨的辛苦勞動。

    但就是沒有胃口,吃了也沒長肉。

    沈書硯抱著點點,安撫道:“不管怎麽樣,點點要多吃飯,這樣才能長高高,知道嗎?”

    “媽媽在的話,我肯定會多吃一點的。今天我可以跟媽媽回家嗎?”點點問,“這裏雖然很大,什麽都有,但是沒有媽媽。”

    點點對沈書硯的確是越來越依賴,小孩子哪有不依賴媽媽的。

    但她沒有辦法信誓旦旦地跟點點說一定能把他帶走。

    剛要說點什麽的時候,沈書硯看到了二樓落地窗前的賀山南。

    距離不算近,沈書硯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但陰沉沉的天氣加上剛才那個男人在車上說的話,讓沈書硯可以想見他此時的表情,並不會太好。

    可能是注意到沈書硯的目光,男人並未在窗邊站太久,很快就消失在了窗邊。

    “媽媽,點點今天跟你回家吧,好嗎?”點點沒得到沈書硯的回應,從她肩頭離開,麵對麵地看著她。

    想到得到她的同意。

    沈書硯無法回避點點的目光,遲疑片刻,說道:“點點在爸爸這裏住的不開心嗎?”

    “但是我更想跟媽媽在一起呀。”

    可沈書硯跟賀山南現在的關係,注定是要讓點點做出選擇的。

    沈書硯跟點點商量,“那媽媽經常來看點點好不好,等媽媽把媽媽的爸爸那件事請處理好了,時間多了,就帶點點出去玩,好嗎?”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媽媽說來看點點,這不就來了嗎?”

    雖然這並不是點點真正想要的,可現在似乎隻能這樣。

    點點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好吧,我聽媽媽的話。”

    他太懂事了,懂事到沈書硯跟他商量片刻,他就能馬上答應,不讓她為難。

    沈書硯目前的確想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隻能盡可能地不讓點點失望,不讓他覺得他是不被愛的那一個。

    “媽媽,那你能多陪我一會兒嗎?”

    “好。”

    得到同意,點點便開心地笑了出來,“媽媽,我帶你去看我做的積木,我把機器貓給拚出來了!”

    小孩子很好哄,滿足他了,他就開心暢快。

    沈書硯覺得賀山南願意讓她來這裏,就默認她能進這個別墅。

    所以,點點邀請她去參觀他的積木時,她跟著點點一道進去了。

    ……

    賀山南進了書房之後就沒出去。

    等再抬頭的時候,窗外已是灰蒙蒙一片。

    在下雨,憋了好幾天的雨終於算是落了下來。

    彼時,阿姨來敲了門。

    “先生,晚餐準備好了。”

    賀山南淡淡的應了一句,準備起身的時候,問了一句:“她走了嗎?”

  第156章 偷來

    人總是貪心的。

    點點一開始是想要沈書硯多陪他一會兒。

    看著天色晚了,就說想讓沈書硯陪他吃飯。

    半個下午,賀山南都沒下來。

    到了晚飯這個點,沈書硯多少是有點焦慮。

    不過阿姨在上去之後,很快又是一個人下來的,說讓他們先吃。

    這也就意味著,賀山南不會下來。

    他們同桌吃飯這件事,不會發生。

    沈書硯知道賀山南這是在跟她傳遞一個信息,他妥協是因為點點,並不是原諒了她。

    沈書硯的確也沒有非要賀山南原諒,他要是這會兒下來跟他們一起吃飯,和和氣氣的,沈書硯反倒會覺得賀山南可能在盤算些什麽。

    隻不過對於賀山南不下來跟他們一起吃飯,點點那是一點都不介意。

    甚至還有點開心。

    他跟這個突然得來的爸爸,似乎感情並沒有那麽好。

    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跟她見不到麵,點點將這筆賬算在賀山南頭上的緣故。

    可終究,在這件事上是沒有辦法做到兩全其美的。

    沈書硯已經盡可能地留在這邊陪著點點。

    可能小孩子也知道睡著了媽媽就會走,下一次不知道什麽時候再見麵,所以眼皮子都打架了,也不想睡。

    最後實在是扛不住了,抓著沈書硯的衣角睡了過去。

    抓得很緊,沈書硯拽了好幾下才給拽出來。

    ……

    賀山南打算睡前去看看賀予執。

    從椅子上起來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

    是江知安打來的。

    賀山南接了起來,那頭的人嬌滴滴地說:“小賀總,你要的那個賬本,我已經從我媽媽那邊偷來了,你要過來拿,還是我給你送過去呀?”

    “現在?”賀山南看了眼窗外。

    天色早已經沉了下來,但是雨未停,下得還挺大的,毫無章法地砸在窗戶上。

    江知安:“我倒是也不著急,就怕小賀總著急要。而且,程立的手下在找我,今天我回來的時候,就差點和那些人撞見。小賀總,你不是說要保護我的嗎?”

    賀山南記得自己還真沒說過那樣的話。

    他單手插在褲子口袋裏,默了默,然後才開了口:“嗯,我待會兒過去。”

    得到肯定的答複,江知安很開心,“那我就等小賀總來咯。”

    賀山南掛了電話,去衣帽間將身上的居家服換了下來。

    穿了件黑色毛衣,把黑色外套拿在手裏。

    家裏開了地暖,很暖和,穿著會熱。

    他拿著外套從主臥裏麵出來的時候,遇上了從賀予執房間出來的沈書硯。

    當時為了時刻注意到賀予執的情況,賀山南特意將他的房間安排在主臥旁邊。

    跟沈書硯碰上麵,賀山南隻淡聲問了一句:“要走?”

    “嗯。”因為賀山南似乎也沒答應她能在這邊留宿。

    如果住在這邊,又覺得很微妙。

    “在下雨,我捎你一段。”賀山南拿著外套往樓梯那邊走。

    似乎是沒等到沈書硯跟上,他停下腳步,回頭。

    沈書硯看他臉上沒什麽表情,但給人的感覺很疏離。

    他說:“我隻是正好要出門,不是特意送你。另外,你的微信我沒拉黑,往後你要來看賀予執,提前跟我說一聲,在你來的那段時間,沒特殊情況我不會回來。”

    沈書硯點頭,除了點頭,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兩人一前一後地下了樓。

    地庫裏有車子,直接從室內下到了地庫裏,賀山南沒開他那輛科尼塞克,拿了一輛奔馳的車鑰匙。

    他上哪輛車,沈書硯就跟著上哪輛。

    等車子開出了別墅,沈書硯發現外麵在下雨。

    本來想著從別墅區出去,就讓賀山南路邊停,但這個雨太大,她也沒有傘。

    那天在山上下來,她還摔了一跤在路上滾了好幾圈,額頭和手掌都有擦傷。

    淋了雨指不定會發炎。

    車子行駛在馬路上,賀山南淡淡地問了一句:“禦江府?”

    “我這幾天住在我媽那邊……”

    “都不順路。”

    “你看哪個站台方便,你讓我下車吧,我自己打車過去。”他的確不是專門出來送她的。

    而且,也是真的看到前麵有站台,就打了轉向燈。

    車子停在了站台上。

    冬天的雨夜裏,站台上沒有等車的乘客,空空落落的。

    雨滴肆無忌憚地打在擋風玻璃上,雨刷器又機械地將雨滴掃掉。

    她沒下車,賀山南也沒催促。

    賀山南忽然就覺得很煩躁,想伸手摸煙。

    但換了衣服,開的又不是平常開的車子,都沒有煙。

    半晌,賀山南才說:“你前麵的櫃子裏應該有傘。”

    “南哥……”

    “我說了,別這麽叫我。”

    這個稱呼,沈書硯是跟著堂兄沈燁這麽叫的,一開始這麽喊,是有套近乎的嫌疑。

    後來,就習慣了。

    而往日每每這樣喊他的時候,他通常都比較好說話。

    沈書硯:“喜歡你的事,是真的,沒有騙過你。我的心動,收不回來了。”

    說完,沈書硯打開了車門,衝進了雨裏。

    賀山南在車裏坐了好一會兒,直到有公交車進了站台,使勁地按了喇叭,他才啟動車子駛離站台。

    附近已經沒有沈書硯的身影。

    原本他是不疾不徐地開著車的,可腦海中反複出現的,是沈書硯那句——我的心動,收不回來了。

    真的很煩,煩到他猛地摁了兩下喇叭。

    雨夜的路段,車很少,突兀的鳴笛倒是顯得這大雨更悲壯了幾分。

    等所有情緒逐漸歸於平靜時,賀山南麵無表情地自言自語,“沈書硯,老子真他媽想弄死你。”

    ……

    沈書硯在雨裏跑了一會兒就堅持不住了,冒雨跑這種事兒,並不適合她這種體虛的人。

    但這邊並非商業街區,周圍除了樹就是樹,她隻好重新從另外一個方向跑回了站台那邊。

    衣服已經濕透,冷得發抖。

    現在很懊悔剛才沒有從賀山南車裏拿傘下車這件事。

    雖然說出那句話之後再從他車裏拿傘再下車,真的有點不酷。

    可現在也沒好到哪兒去。

    哆嗦著拿出手機準備打車的時候,一輛黑色奧迪停在了站台枕邊。

    是江途的車。

    但車上,除了江途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

  第157章 好野

    周尤親自下的車。

    江途撐傘,周尤將手裏拿著一塊毛毯,嗓音是一如往日的清澈,“先把外套脫了。”

    大雨被傘簷遮住,但沈書硯睫毛上還沾著雨滴。

    抬頭,目光透過雨滴撞進周尤那雙透亮的眸子時,沈書硯以為自己看錯了。

    少年褪去了昔日的稚氣,眉宇間透出的是說不上來的成熟與穩重,卻又難掩一身的少年氣。

    沈書硯尤記初初跟周尤有接觸,是跟朋友在網球場裏。

    當然了,去網球俱樂部也是知道周尤酷愛打網球,在那邊有機會跟他有所進展。

    他跟朋友打混雙,對麵配合良好,但周尤的搭檔就有點拖後腿,基本上是周尤在一打二。

    後麵那姑娘見周尤不僅沒有照顧她的意思,還有點悶悶的,說累了不打了。

    沈書硯就在旁邊的球場,自薦加入。

    想要得到人家的青睞,肯定要有讓對方眼前一亮的技能。

    沈書硯跟周尤第一次打混雙,便贏了對麵。

    後來,周尤約她打了幾次球,一來二去的,便熟了起來。

    那會兒,也真的隻是打球,周尤說他就沒遇到過比她打得更好的女選手。

    他說那話的時候,真誠又佩服,似乎讓他折服的,就是她比其他人都厲害的網球技術。

    那時候的周尤,妥妥的陽光大男孩。

    見她怔愣,周尤淺笑一聲,左邊臉頰是一個不怎麽明顯的酒窩。

    “怎麽了,不認識我了?”周尤打趣一聲,“我們也就三四年沒見,就忘記我長什麽樣了?”

    沈書硯回過神來,組織了一下語言,“我就是……你怎麽會在這兒啊?”

    很意外,周尤竟然會出現在宋城。

    他回國了,悄無聲息的。

    周尤沒細談為何會在這裏,看了眼她濕透的外套,說:“先把外套脫了披著毛毯,去車上說。”

    沈書硯點頭,“好。”

    她將身上濕掉的外套脫了下來,周尤順手給她披上,然後給她開了車門。

    車內暖氣很足,沈書硯上去沒一會兒,身體裏的涼意就被驅散了一大半。

    周尤從另一側上了車,跟江途說:“找個便利店去買點熱飲。”

    沈書硯:“別麻煩了,我直接回家吧,江途應該知道我家在哪兒。”

    今天這個樣子,還是不要去趙曼麗那邊,不然就衝趙曼麗現在那個脾氣,估計又得罵罵咧咧。

    江途沉默不語,安靜開車。

    周尤調高了後排的溫度,又拿了紙巾給她,說道:“不是故意讓江途跟蹤你。”

    “我不是那個意思。”她並沒有指責周尤擅作主張讓江途時常保護她的意思。

    如果那兩次不是江途的出現,她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沈書硯緊了緊身上的毛毯,多少是覺得有一點尷尬。

    沒等她開口,周尤便說:“我姐要生了,回來看看小外甥。”

    “昂,是,快要生了。”這就說得通了,賀水北即將臨盆,

    周尤跟他姐姐賀水北、姐夫沈燁的關係很好,自然是要回來的。

    如果不是因為她的緣故,周尤跟賀山南的關係,應該也會很好。

    她該跟周尤疏遠的。

    想到這裏,沈書硯慢慢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沒開口,周尤也沒有打斷車內安靜的氛圍。

    一直到禦江府門口,周尤回頭的時候,看到沈書硯腦袋一點一點的。

    他喊了一聲:“書硯?”

    沈書硯遲緩地醒來,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自己在周尤的車上。

    “到了嗎?”沈書硯開口問,想要伸手去開門,卻感覺到身上沒什麽力氣。

    隨即,一隻溫涼的手觸碰到了她的額頭。

    她下意識地往後縮了一下。

    周尤:“你發燒了,送你去醫院吧,這樣你回去我也不放心。”

    “不……”沈書硯自己碰了一下額頭,感覺不到燙,“我回家洗個澡睡一覺就好了……”

    “江途,去醫院。”

    江途沒有將車子開進禦江府,而是直接往相熟的醫院去了。

    沈書硯的確沒什麽拒絕的力氣。

    可能是下午等賀山南的時候受了涼,剛才又在雨裏跑了一陣,身上這會兒都還是濕濕的。

    昏昏沉沉之間,她仿佛聽到有人說話。

    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有一句話她記住了。

    ——你是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

    快十點的時候,賀山南到的江知安那邊。

    估摸著是為了迎接他的到來,特意把房子裏麵弄得氛圍感十足。

    昏暗的燈光,餐桌上的燭光晚餐,還有已經倒在醒酒器裏的紅酒。

    江知安則是穿上了黑色吊帶裙,領口開得很低,露出一片雪白。

    裙擺堪堪遮住屁股,還是個小開叉的設計。

    倒也不是低俗,但絕對和性感沒什麽關係,賀山南看了,沒什麽感覺。

    他想到的性感是,吃東西的時候覺得頭發有些礙事,順手將長發用發繩紮了起來,露出一截白淨的脖頸。

    是有些隨意地舔過手指上沾染到的食物調料。

    是穿著長裙,隻露出腳踝那一部分,因為穿著高跟鞋,腳後跟有些許的泛紅。

    而這些片段的女主角,是沈書硯。

    賀山南眉心微微擰了一下,下意識抬手想要鬆開勒住脖子的領帶。

    卻發現晚上出門的時候,並沒有打領帶。

    賀山南沒什麽興趣,隻說:“東西呢?”

    “小賀總這麽著急啊?”江知安哼唧一聲,“為了等小賀總來,我親自下廚煎了牛排,還醒了酒。”

    賀山南在椅子上坐下,端起了桌上的紅酒杯。

    晃動高腳杯,裏頭暗紅色的液體掛在杯壁上。

    男人似有若無地笑了聲,“下東西了嗎?”

    江知安表情一頓,隨後才故作鎮定的解釋,“我怎麽可能會做那麽下三濫的事情呢?”

    “昂……”賀山南將杯子放在江知安的唇下,漫不經心道,“聽說那玩意兒很容易讓人上頭,不如今晚上跟江小姐玩點刺激的。”

    江知安心跳得有點快,可又覺得,男人這種生物,是被下半身支配的動物。

    哪怕是賀山南也並不例外。

    她遲疑兩秒,去拿了兩粒藥片出來。

    賀山南將藥片丟進了酒杯裏,命令江知安:“喝掉。”

    “不是小賀總……”

    賀山南:“我不需要。”

    他有些粗魯地將酒灌進了江知安的嘴裏,暗紅的液體順著脖頸流淌下來。

    江知安卻笑了,“小賀總這麽野的嗎?”

  第158章 好騙

    沈書硯這次病得很急。

    可能是這段時間接連發生的事情太多,打了她一個猝不及防。

    這次的發燒正好是個發泄口,直接讓她身體垮了下來。

    本來以為隻是簡單的發燒,結果熱度好幾天沒退下去,整個人也昏昏沉沉的,時睡時醒。

    醒來時,偶爾會看到周尤。

    但她沒什麽力氣說話,等差不多清醒,已經是好幾天之後的事情了。

    在她昏迷的這幾天,發生了兩件事。

    一件是賀山南的妹妹生了,是一對雙胞胎兒子。

    賀家喜得雙子,聽聞賀銘川十分開心,給賀氏全體員工都發了紅包。

    另外一件是一樁七八年前的事故被曝光,賀氏被牽連其中。

    不過消息被壓得很死,沈書硯知道這個事兒,還是莊拙言告訴她的。

    並說,賀山南被請去協助調查,寧不為團隊裏的律師,為這件事忙前忙後。

    沈書硯沒多在意賀山南被調查這個事兒,一整個律師團隊都在幫忙,根本不需要她做什麽。

    而且,賀山南也不需要她的關心。

    她知道賀水北生了雙胞胎,本來想去看看的,而且還在同一個醫院。

    但想到自己剛死了父親沒多久,好像有什麽禁忌一說,不能去看新生兒。

    她給莊拙言轉了錢,托她去買了一對平安鎖,再讓她給送過去。

    這會兒的沈書硯在樓下曬太陽,護士說今天天氣好,讓她下樓走走曬曬太陽。

    莊拙言給她發來消息:你跟賀山南想法一致,都給送了平安鎖。

    一同發來的,還有莊拙言拍的那對雙胞胎的照片。

    雖然是雙胞胎,但兩個孩子很健康,足月的嬰兒看著也比八個月的嬰兒要大一圈。

    照片裏,兩個小朋友躺在小床上,安安靜靜地睡覺。

    旁邊的空地上,擺放著很多的禮盒。

    有嬰兒用的,也有給大人的。

    莊拙言又說:真羨慕這兩孩子啊,我怎麽就沒投胎投到賀家呢?

    莊拙言:不過也難,外麵現在瘋傳沈燁父憑子貴,往後在賀家的地位高於賀山南。

    莊拙言:沒有子嗣的皇太子,終究坐不穩東宮之位啊。

    連莊拙言這樣八麵玲瓏,消息靈通的人,尚且不知道賀山南將他兒子放在半山別墅。

    賀山南的保密工作,做得確實很好了。

    沈書硯回:你小說看太多了吧?

    其實賀家的關係,遠沒有外人說得那麽激烈。

    比如沈燁忍辱負重放下自尊甘當上門女婿,為的就是賀家的錢財,賀銘川桑洛夫妻引狼入室,遲早被女婿害得家破人亡。

    又比如,賀山南與妹夫沈燁關係緊張,已經不止一次在高層會議上針鋒相對,賀山南這個繼承人之位,未必坐得穩當。

    還說,周尤是沈燁最忠實的擁躉,往後周尤繼承周家,必然對沈燁鼎力相助。

    而賀山南,四麵楚歌。

    沈書硯跟賀家的人相處三年,雖不似普通家庭那樣時常來往。

    但知道他們並未像外界傳的那般,相反的,賀山南很護著他的妹妹妹夫,護著他所有在乎的人。

    就連他當時犯事兒,也是因為有人欺負了賀水北,拍了一些很不入流的照片。

    他傷了那個幕後主謀,然後自首。

    “你在這兒啊?”

    一道熟悉的聲音將沈書硯從這些關係中拉了回來。

    沈書硯將手機鎖屏,抬頭。

    陽光有些刺眼,她眯著眼睛,瞧見了一身休閑裝扮的周尤。

    他笑著,笑容比冬日暖陽還要燦爛。

    沈書硯有一秒鍾的晃神,“周尤……”

    周尤雙手插在棒球服的衣兜裏,站直身子,“嗯,我剛看完我姐的雙胞胎,本來想去病房看看你,護士說你在樓下曬太陽。”

    沈書硯從椅子上站起來,坐太久,還有點暈。

    周尤抽手過來扶她,見她站穩之後,又很快的把手抽了回去。

    動作快到讓沈書硯都沒來得及拒絕。

    沈書硯想了想,說道:“剛有朋友給我發了他們的照片,還蠻可愛的。”

    “去看看嗎?”周尤提議。

    “不去啦,不吉利的。”沈書硯沒有應下,“我看照片就好了,等以後有機會再去吧。”

    周尤想到了什麽,便也沒有再提這一茬,隻問了一句:“聽說你申請的UAL已經過了,但錯過了今年的開學。要不然,你考慮一下紐城藝術類的學校?”

    “我比較喜歡歐洲中世紀建築,紐城的藝術類院校都是偏現代化的,我過去的話,大概得從頭學起。”也就是婉拒了。

    她慢慢走著,思慮片刻,問道:“你什麽時候回紐城?”

    “看情況。”

    問完之後,沈書硯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畢竟距離他們兩訂婚,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

    她想了想,還是說道:“謝謝你啊,周尤。”

    “謝什麽?”

    “很多事。”

    周尤淺笑,“沒什麽,我應該做的。”

    哪有什麽應該不應該的。

    這都不是周尤應該做的。

    沈書硯輕歎一聲,“周尤,其實當初網球場接近你,是我爸媽早就安排好的。我網球打那麽好,也是高價請了私教訓練的結果,目的,就是為了能引起你的注意。”

    “所以,你沒有必要因為當初沈家遇事,你們家及時抽身跟我解除婚約也不幫忙這件事,感到不安或者心存愧疚。說到底,是我不懷好意在先。”

    將埋藏在心裏的事兒一股腦地說出來,沈書硯覺得舒暢多了。

    周尤聽完,隻是靜靜地思考了幾秒鍾。

    然後輕描淡寫地說:“我知道啊。”

    他一句風輕雲淡的“我知道啊”,讓沈書硯腦子一時間停止了思考。

    周尤倒是不覺得有什麽,真誠發問:“我看起來那麽好騙嗎?”

    周尤看起來的確像一個被家裏保護得很好,涉世未深,未經人世艱險的豪門小少爺,眼神裏都透露著清澈的單純。

    可沈書硯這會兒看過去的時候,又覺得他清澈的眸子後,隱藏著什麽。

    周尤笑說:“這麽看起來,你比較好騙。”

    看著周尤這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沈書硯忽然覺得,對周尤的判斷有點失誤。

    他也許不是條毛茸茸的大狗,而是一匹狼。

    被馴養久了,收起了尖牙和長爪,可他本性還是狼。

    在沈書硯失神的時候,另外一道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第159章 去死

    沈書硯如果知道會在跟周尤聊天的時候撞見賀山南,或許她不會到下麵來曬太陽。

    氣氛稍微有些微妙。

    但是沈書硯瞧見剛才出現在周尤臉上的那抹陌生的神色一閃而過,讓她覺得有那樣的想法可能是自己看錯了。

    就算她看錯了,整個宋城豪門圈子那麽多精明的人,總不會看錯的。

    周尤是他們圈子裏,最後一個單純少年。

    其他人,哪個不是八百個心眼子?

    “哥。”周尤喊了一聲賀山南,“來看姐嗎?不過我剛才下來的時候她已經午睡了,倒是可以去看鬧鬧安安,姐夫陪著呢。”

    鬧鬧安安是那對雙胞胎的小名。

    賀山南不鹹不淡地應了一句,顯然是來看賀水北的,他根本不知道沈書硯住院了。

    單薄的身體套在大大的病號服裏麵,感覺風一吹,都能把她吹跑。

    臉上也沒什麽血色,透著病態的白。

    沈書硯沒看賀山南,視線亂瞟,甚至很想現在就走。

    周尤又提了一句,“沈書硯那天淋雨正好被我碰到了,結果就燒了好幾天,問她怎麽大晚上在那兒,也不說。她自己的身體自己不愛惜,別人又怎麽會心疼?是吧,哥?”

    像是無意間提了沈書硯生病的緣由,卻又像是在影射什麽。

    最後還要意有所指地cue一下賀山南,這倒是搞不清那天晚上,周尤碰見沈書硯,到底是碰巧,還是專門等著。

    沈書硯輕咳一聲,“沒事的話,那我先回病房了。”

    她隻想從這個修羅場離開,雖然現在跟賀山南已經劃清界限,但終歸是不想他們兩人再因為過去的事情有什麽嫌隙。

    沈書硯走得很快,像是腳下生風一樣,反正隻要不留在隻有他們兩的地方,就算是謝天謝地。

    因為走得太快,沈書硯跟迎麵走來的中年女人撞上。

    那個女人的包被沈書硯撞落在地上,她一邊道歉一邊幫女人將包撿起來了。

    是個沒有拉鏈的托特包,沈書硯將鑰匙這些東西遞給女人的時候,瞥見了她包裏放著一把十來公分長的刀。

    女人很快地將東西搶了回去,狠狠地瞪了沈書硯一眼。

    沈書硯被這個眼神瞪得有些發顫,等女人走遠了,沈書硯才從那個凶狠的眼神中回過神來。

    很快,又想起來什麽。

    這個中年女人,好像以前在某個宴會上看見過,似乎還是賀氏以前一個股東的太太。

    但那個股東幾年前在賀氏大樓自殺,還在賀氏外頭拉過橫幅,控訴賀家的人通過不當手段要回了他手裏賀氏的股份,還短暫地上過本地新聞,但後來被壓了下來。

    沈書硯不太清楚事情的具體過程,但知道那個股東將這份仇恨算在了賀家頭上。

    所以跳樓都要選在賀氏大樓。

    幾乎是想也沒想的,沈書硯立刻折返回去。

    她回到剛才的地方,已經不見賀山南跟周尤。

    也許那個女人的目標不是賀山南,可能是剛剛生完孩子的賀水北又或者是那兩個孩子。

    沈書硯馬上往特護病房的住院部跑去。

    老遠的,她看到了賀山南跟周尤的背影,兩人在說著什麽,並沒有注意異常。

    而在他們身後,跟著的就是那個女人。

    這個時候跑過去顯然已經來不及製止。

    沈書硯大喊一聲:“南哥,小心!”

    不遠處的賀山南聽到聲音,立刻回頭,目光隻落在了二三十米外的沈書硯身上。

    對她這一句喊聲表示很莫名其妙。

    但是很快的,他們發現了那個女人,以前都見過麵。

    那個女人被發現了之後,迅速從包裏將刀子掏了出來,往他們兩人那邊衝過去,一副同歸於盡的架勢。

    嘴裏喊著:“賀家的人,你們不得好死!都去死!都去死!”

    突來的變故讓住院部樓下的病人以及來探病的家屬亂作一團,四下散去。

    周圍尖叫聲四起,場麵一度失控。

    都在往安全的地方跑,隻有沈書硯還在往最危險的地方去。

    沈書硯跑過去的時候,看得很清楚,賀山南一把將明顯怔住的周尤推開。

    那個女人的力氣很大,而且抱著必死的決心來的,又是毫無章法的一頓亂揮舞。

    賀山南赤手空拳,保安遲遲未來,他得躲開她往要害捅來的刀子,還要伺機將她拿下。

    那個女人見賀山南並非那麽好對付,甚至都傷不到他分毫,仇視的目光瞬間看向了被推到一邊的周尤。

    她果斷放棄賀山南這個目標衝向周尤。

    周尤這邊正打電話報警,沒想到這個女人衝向了他。

    他顧不上電話,本能地做出防備的動作。

    隻不過有人更快。

    沈書硯抄起了路邊的指示牌,在女人要把刀子揮向周尤的時候,將不鏽鋼的指示牌砸在了女人的後背上。

    那一下不致命,但卻足以讓女人感受到疼痛,並且短暫地失去戰鬥力。

    賀山南在女人癲狂被打亂的時候,一腳踹在了她的手腕上,那把十公分的刀子,被踹掉之後又被他踢開很遠。

    沈書硯一腳踹在了她的後膝蓋,女人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賀山南扣著女人的手腕,將她摁在地上。

    看到那個女人被製服,沈書硯才算是鬆了一口氣,隻是雙手還緊緊地抓著那個指示牌。

    直到跟賀山南眼神對上的那一瞬間,她心裏頭咯噔一下。

    她很快收回視線,倉皇之中,周尤將沈書硯當做武器的指示牌從她手裏拿了下來。

    安撫道:“書硯,沒事了。”

    “啊……”沈書硯這會兒反應力有點跟不上,隻上下打量了周尤一眼,“你沒受傷吧?”

    “我沒事,剛才好在有你,不然我一下子根本反應不過來。”周尤明顯的心有餘悸。

    沈書硯其實剛才沒想那麽多,隻覺得把這個失控的女人摁下就好。

    不過看起來像是在那個女人攻擊賀山南的時候她並未出手,攻擊周尤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對那個女人下手,不管女人的武力值有多高。

    彼時,醫院保安姍姍來遲,他們從賀山南手裏接過鬧事的女人。

    誰知,那個女人被兩個保安架住的時候,忽然大力地掙紮出來,手裏竟然還攥著一個彈簧刀。

    徑直就往賀山南小腹上捅去!

  第160章 撤回

    這場發生在醫院住院部樓下的事故有很多現場的人拍了視頻放到網上。

    現在社交網絡那麽發達,短短幾個小時,就在網絡上引起了一番不小的討論。

    一開始有人說是醫鬧,畢竟發生在醫院。

    但是很快就有人澄清,這並非醫鬧,反倒是牽扯出了幾年前的一場事故。

    互聯網閑人很多,扒出了這幾人的身份。

    分別是賀氏集團總裁賀山南,破產千金沈書硯,以及父親身居要職母親就職於保密單位的小少爺周尤。

    那位行凶的人,是三年前被賀家收回股權逼死了的黃正中的妻子。

    當年黃正中跳樓之後,黃家又被查,落到個家破人亡的境地。

    迫於賀家隻手遮天,黃家哭訴無門,隻能咽下這口冤屈。

    一時間,行凶者被理解,網友竟還紛紛支持,要求警方不追究行凶者的責任。

    竟然還要求警方徹查賀家,徹查黃正中跳樓的事情,還黃家一個公道。

    受害者有罪論再一次體現得淋漓盡致。

    網上鬧得很凶,關於醫院這件事的的視頻最初的那一條,已經有幾十萬點讚。

    評論裏都是聲討賀家的,還有人將前幾日曝光的賀氏參與的一個樓盤項目,最終爛尾導致購買該樓盤的業主背上房貸卻無房可住的事兒聯係在了一塊兒。

    不知道是不是現在的網絡輿論過於龐大,但凡這個時候賀氏發聲,又或者出錢公關,隻會引起網友更多的探索欲,到時候越鬧越大,一發不可收拾。

    所以賀氏並沒有公關這條消息,反倒是任由其野蠻發酵。

    沈書硯在手術室外麵等著,後來是看到賀家跟周家的人相繼前來,她才悄無聲息地從這邊離開。

    傷口應該不深,那個彈簧刀刀刃可能就五六公分的樣子。

    現在是冬天,穿的衣服厚……

    但沈書硯並未離手術室太遠,而是在樓道裏等著,這裏可以看到手術室那邊的情況。

    等在手術室外麵的人,卻看不到她。

    大概又過了半個小時的樣子,手術室外麵的燈滅了。

    沒過一會兒,醫生護士推著病床從手術室出來。

    看醫生跟家屬交代時放鬆的表情,應該是沒什麽大礙的。

    她一個人回了自己的病房,有些坐立不安。

    期間她又去特護病房看了眼,賀山南的病房外有保鏢蹲守,除了指定的醫護之外,其他人一律不準進他的病房。

    沒轉到私立醫院去估計是最大的讓步了。

    沈書硯坐在空無一人的醫院樓梯間裏,想了想,還是拿了手機出來。

    賀山南沒給她的微信拉黑,點進他朋友圈的時候,那條孤零零的朋友圈,他也沒有刪掉。

    她退出賀山南的朋友圈,編輯了一條微信,問他傷勢如何,好點了沒有。

    編輯完消息,就點了發送。

    但她又覺得,他們兩現在的關係,仿佛發這樣的消息,有點不合時宜。

    留著她微信的意圖在於,她去看點點的時候通知他,免得他在半山別墅撞見她。

    她剛想要撤回的時候,那邊的消息就發了過來。

    賀山南:還沒死,就算老子死了你也別想跟周尤在一起。

    她沒想到賀山南會回消息,更沒想到他會在發了這條消息不足幾秒的時間內,就將消息給撤回。

    但她看到了。

  第161章 本事

    如果不是微信上有撤回提醒,沈書硯都覺得剛才可能是眼花了。

    那條消息,按照沈書硯對賀山南的了解,是帶著點惱意的。

    但沒隔幾秒,賀山南的消息重新進來。

    就三個字——還沒死。

    和那條撤回的消息相差不大,不過就是沒了後麵那一段。

    沈書硯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在手機上打下一行字。

    沈書硯:我在病房外麵,可以進去看看你嗎?

    點擊發送之後,她又補了一條:外麵有保鏢在。

    賀山南沒有再回她。

    看這個意思,應該是拒絕了。

    沈書硯沒再繼續給他發消息,又在樓梯間裏坐了一會兒,打算離開的時候,樓道的門從外頭被打開。

    她驚了一下,回身發現推門進來的是剛才守在賀山南病房外的保鏢。

    兩人視線對上的時候,皆是一愣。

    不過沈書硯覺得這個保鏢應該不認識自己,為驚擾到她道了歉之後就下樓去了。

    這個保鏢走了,那賀山南病房外豈不是沒有人守著嗎?

    沈書硯猶豫兩秒,而後推開了樓梯間的門。

    深夜的醫院走廊很安靜,尤其是特護病房這一層,更是安靜到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清清楚楚。

    沈書硯腳步放輕,悄無聲息地走過護士台,趁著裏頭沒人的時候,迅速走到賀山南病房門口。

    其實那時候她也不清楚為什麽去看賀山南要像做賊一樣,生怕被別人看到。

    可能潛意識裏麵覺得,她跟賀山南那點不清不楚的關係,最好無人知曉。

    她擰開病房門,裏麵沒有開燈,但窗簾開著,依稀能夠借著清冷的月色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他好像睡著了,呼吸均勻,胸口有規律的起伏。

    離得近了,沈書硯能看到他微微擰著的眉心。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麽不好的夢,不然怎麽連睡覺都要皺著眉。

    單單是這麽想著,沈書硯就抬了手,想要用指腹將他眉間的褶皺給撫平。

    指間剛剛感觸到他眉間的溫度時,男人便迅速抬手,扣住她的手腕,試圖將人跟摁在床上。

    但又因為動作太大,牽扯到小腹的傷口,他嘶了一聲。

    不過還是結結實實地抓著來人的手腕,將她摁在了病床上。

    沈書硯沒有反抗,動作再大點,估計能讓他再進一次手術室。

    隻匆匆地說了一句:“是我,南哥。”

    “知道是你。”男人的聲音帶著點點的怒意,卻並沒有將她鬆開,“怎麽進來的,外麵的保鏢連你都打不過?”

    這要是說那個保鏢偷摸著出去了,跟背後捅人一刀有什麽區別?

    而且看起來,並不是賀山南把人支走方便她進來。

    她低低地說:“我以為是你讓他走開的呢……”

    他聽到男人低嗤一聲,然後鬆開了她的手,語氣很淡地說:“你想象力挺豐富。”

    沈書硯被鬆開,很快地從病床上起來,問了一句:“你傷口剛才有沒有撕裂啊?”

    “不知道。”賀山南在床上躺好,也沒要開燈看一眼傷口的意思。

    他對她,還是冷淡得要命。

    安靜兩秒之後,賀山南說:“看完了就走,我要睡了。”

    “那我看看你傷口有沒有出血再走。”

    沈書硯開了病房裏的燈,是一盞暖橘色的床頭燈。

    燈一開,便將男人臉上並不算爽快的表情,納入眼底。

    沈書硯知道他不爽,但就是想看看他傷口到底怎麽樣,剛才摁她的時候,有沒有出血。

    沈書硯問:“傷哪兒了?”

    那會兒隻看到那個女人往腰腹捅去,後來醫護來了直接給他送上病床,沈書硯也沒看清楚。

    她一邊說,一邊掀開了賀山南身上的被子。

    他穿著醫院的寬鬆病服,跟沈書硯身上的是一樣的。

    隨即,她將衣服下擺掀開,看到了腰腹上,肚臍左邊往下貼著一張術後貼。

    白色的術後貼有一半是在褲腰以下。

    跟術後貼一樣被遮在褲子下的,是若隱若現的人魚線,以及……黑色的濃密的毛發。

    賀山南身材很好,肌肉緊實,摸上去是很有彈力的那種。

    往日纏綿,他饜足的時候是不會阻止她在他身上胡亂摸的,她那時候喜歡摸他腰腹上的腹肌,指間似有若無地撫摸過,或上或下。

    有時候會再度將他給勾起來,引來他一句夾著笑的斥責,摁著她,說著她欠。

    沈書硯的視線不自覺地就從術後貼上挪到他結實的肌肉上。

    而從賀山南的這個視角看過去,就很像往日裏她幫他那樣的時候。

    賀山南喉結上下滾動,“沈書硯,你跑男人病房裏來扒人衣服盯著看,你是不是欠。”

    “我——”

    但賀山南抬手扣著她的後腦勺,摁著,沒讓她起來。

    他這個暗示已經很明顯了,而且他的褲子的確是被撐起來了。

    沈書硯臉漲紅,手撐在床上用了力,才不至於被他把臉摁在他腰腹上。

    這人瘋了吧,下午才被人捅了,就不怕出血嗎?

    “沈書硯,你是有點本事的。”男人沒繼續摁著她的臉衝向那兒,而是扣著她的後脖子,把人拎了起來。

    沈書硯抬頭,就迎上了男人冷淡的表情。

    沒等她開口,賀山南便繼續說道:“先前不顧一切去救周尤,救他一命好讓他對你心生感激,再對你上頭。晚上又跑到我這邊來,撩衣服看傷口。立起來了,你很滿意,嗯?”

    沈書硯先是怔愣片刻,沒想到賀山南會這樣理解。

    短暫的失神之後,沈書硯迎上了他的目光,反問道:“你是這樣想我的嗎?”

    “不需要想,你自己做的事兒,就是你想法最好的體現。”

    沈書硯若有所思,緩緩問道:“你不是說收回對我的心動了嗎,為什麽,我隻是看看你的傷口,你就那樣了呢?”

    男人神色一凜,扣著她後脖子的力道,加大了一些。

    那雙深邃的眸子,死死地盯著沈書硯。

    好半晌,他才說:“所以我說你有點本事啊,看你趴在那邊,老子就起來了。”

    “那怎麽辦?”

    賀山南:“怎麽起來的,就能怎麽下去。不是非你不可。”

    說完,他鬆開沈書硯的後脖頸,靠在床頭,慢慢地平複。

    一如賀山南說的那樣,沒過多久,那股子燥熱就被壓了下來。

    原來這個人,真的可以做到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收回。

  第162章 清楚

    沈書硯怔愣在原地,像是在思考什麽一樣。

    賀山南瞥了她一眼,心裏頭卻是說不上的煩。

    想讓她滾了,滾得越遠越好。

    沈書硯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麽一樣,說道:“我看你傷口好像沒有出血,那我先走了,你睡覺吧。”

    說要走的人,還非常貼心地將房間裏麵的燈關掉。

    毫無征兆的,房間裏麵全數暗了下來。

    賀山南眉頭擰著,“讓你走不是讓你關燈。”

    鬧了這麽一出,他還睡得著才怪。

    他伸手去開燈,剛轉過身子,一道黑影就壓了下來。

    可能是出於身體的本能,索吻的人,哪怕是在黑暗中,也能精準地找到對方的唇在哪兒。

    沈書硯捧著賀山南的臉,把人摁在床頭,親了下去。

    感覺到他明顯的怔愣,隨即,他想把她推開。

    沈書硯沒讓。

    她毫無章法像是第一次親人一樣,那股子一定要他回應的想法,不知道是在跟誰較勁。

    她胡亂的吻在賀山南張嘴咬著她下唇的時候,慢慢減弱。

    他沒憐香惜玉,咬得很重,感覺脆弱的嘴唇都被他咬破皮了。

    口腔裏彌漫著一股子腥甜的味道,他低聲警告,“嗯?”

    沈書硯權當沒有聽見,直接上了病床,整個人壓在他身上,但又顧慮到他小腹的傷,沒有完全壓上。

    捧著他臉的手,改為握著他的手,十指緊扣。

    被他躲過一次,她又孜孜不倦地重新扣上。

    在感覺到手被他的手緊緊反握的時候,男人也沒有再拒絕她的吻。

    ……

    結束後。

    他聲音疏離,完全不像剛才那般熱烈回應過她的模樣,“你別以為這樣,咱們兩之間的事兒,就一筆勾銷了。”

    怪不得就總是有人說,沒有什麽事兒是睡一覺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覺。

    雖然賀山南說話依舊很冷淡,但也比一開始要好多了。

    沈書硯環著他的腰,小聲回:“又不是為了要‘一筆勾銷’才親的。”

    “嗯,你是為了你自己。”

    “你也親了我。”沈書硯客觀地講述了這個事實,“很早很早之前,你都不會親我的。”

    哪怕是在他們兩躺在床上的時候,他都很少親她。

    親吻是比那件事,更親密的事情。

    是隻有情侶之間,才會真情流露的一件事。

    賀山南聲音淡淡:“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沈書硯覺得不需要她說太多,賀山南心裏頭很清楚。

    賀山南當然清楚,越是清楚,就越是生氣。

    越是想要弄死沈書硯。

    他們兩都很清楚,就算身體上有過親密關係的人,也不會做心理上讓他們覺得會拉近距離的事情。

    比如,接吻。

    賀山南的確是被沈書硯勾起來了,說不上什麽感覺。

    是他以前沒有的,完全陌生的感覺。

    最後,他聲音沉沉地說:“滾回你自己病房去。自己下車不拿傘,生病了你怪誰?”

    “你也不是第一次丟下我,那天在山上,我都要嚇死了。”她將臉頰埋在他肩膀上,回憶著那天晚上被丟在山上的事兒。

    當時是被賀山南知道真相的憤怒所籠罩,但是現在想想,當真是後怕。

    賀山南冷哼一聲,“你不照樣回來了?”

    “那萬一沒有呢?”沈書硯立刻反問一句,“要是我在山上出什麽意外死了怎麽辦?”

    男人頓了頓,似乎是在思考那天晚上把她丟在山上的事兒到底做得對不對。

    片刻,男人沒什麽情緒地說:“那是你活該。”

    知道這個男人不溫柔,可聽到這話的時候,心裏頭還是覺得很荒涼。

    他那個時候,是真的一點點都不在乎她的死活啊。

    心裏頭多少還是有一點點委屈。

    很快,就聽到男人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護著你的男人又不止晏謹之一個,我怎麽把你帶上山,就有人怎麽把你完好無損地帶下來。”

    賀山南知道?

    彼時,賀山南又道:“你最好別再跟我提那些事,不然我要開始跟你算你瞞著我賀予執的事情。”

    “南哥,睡覺吧。”沈書硯往他懷裏鑽了鑽,非常配合地換了話題。

    賀山南略顯不耐:“說了,回你自己病房。”

    她沒應,但是伸手拉了被子蓋在兩人的身上。

    見她沒有任何要走的意思,賀山南便說:“行,你別後悔。”

    能有什麽後悔的。

    他身上有傷,沒辦法把她往狠了弄。

    但沈書硯沒想到的是,賀山南指的是第二天早上,有人過來。

    她還沒睡醒,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這幾天一直都沒睡好,半夜總醒。

    但昨晚上跟賀山南擠一張一米二寬的病床,她一夜無眠,睡到翌日早晨。

    本想著五六點的時候起來回自己病房,這一覺直接到九點。

    有人在病房外麵敲門,好像是護士來給賀山南換藥。

    但要是進來看到她衣衫不整地躺在賀山南病床上,那畫麵想想就很尷尬。

    而賀山南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瞬間清醒,然後迅速地套上衣服,在他開口讓外麵的人進來時,她下床撿起拖鞋,跑進了衛生間裏,把門關上。

    好在,這個病房衛生間的門不是在房間入口那邊,要不然沈書硯能直接社死。

    她有些緊張地靠在衛生間門背上,聽著外頭的動靜。

    好像的確是護士來換藥了,但除了護士之外,還有其他人的聲音。

    有人喊了賀山南一聲“哥”,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周尤。

    他怎麽這麽早來看賀山南?

    沈書硯揉了揉睡了一晚而有些淩亂的頭發,又不敢在衛生間裏麵走動,怕外頭的人聽到動靜。

    過了好一會兒,衛生間的門忽然從外麵被打開。

    沈書硯隻敢縮在角落裏麵,已經做好了跟外麵的人進來,尷尬對視的畫麵。

    但進來的人,是賀山南。

    他鎮定自若地關上了衛生間的門,目光淺淡地看著表情尷尬的沈書硯。

    外頭,還傳來了周尤的聲音:“哥,你一個人在裏麵行不行,要不然我進去扶你?”

    賀山南目不轉睛地看著沈書硯,淡淡地回:“不用你扶。”

  第163章 加倍

    賀山南這個人有些時候很惡劣。

    比如這個時候他兩明知道周尤在外麵,他還要在這裏弄她。

    借由洗漱的時間,開著水龍頭,掩蓋掉她的一部分聲音。

    沈書硯覺得昨天那個女人捅得太淺了,應該再深一點,讓他短時間沒有下床的可能。

    他是有讓人喜歡,又讓人煩的本事的。

    他把她抵在他與洗手台之間,扣著她的下巴,讓她看鏡子裏的她,麵色一片緋紅。

    鬆鬆垮垮的病服掛在肩頭,鎖骨處有幾個他留下的齒印。

    男人很滿意他的“傑作”,在她耳邊低語:“要不要讓周尤看看浪沒邊的你,嗯?”

    “不要。”她有些急切地說。

    這個答案顯然不足以讓賀山南滿意,她很快又說:“這樣的,隻給南哥看,隻有南哥能看。”

    賀山南鬆開了扣著她下巴的手,不知道在想什麽。

    片刻之後,他才說:“給他看了也沒關係,他就知道他心裏頭純白無暇的小白花,那不為人知的一麵。”

    賀山南真的很會攻破對方的心理防線,知道軟肋在哪兒,然後毫不留情地往裏麵戳。

    徹底放下程妍的時候,一句“你不再是我記憶中的程妍”摧毀了程妍僅剩的驕傲。

    知道沈書硯瞞著她賀予執的事情,一句“我對你動過心,但我現在要收回”讓沈書硯痛徹心扉。

    別人讓他難受,他就會讓人加倍難受回去。

    賀山南洗漱完畢,從衛生間裏出去。

    而留在衛生間裏沈書硯,並沒有因為跟他關係看似破冰而有多喜悅。

    他們關係表麵的好轉,是在她非常主動的情況下求來的,拉下了麵子,才得到他掩藏在情緒之下的真實想法。

    是被動被挖掘出來的。

    ……

    病房內,周尤本來想伸手扶一下賀山南。

    但他搖了搖頭,自己回到床上的。

    其實傷得沒有多重,也沒傷及內髒,縫了幾針而已。

    要不然昨天晚上他哪有那個力氣弄沈書硯?

    但就是,很不爽。

    他甚至都沒明白自己到底在不爽些什麽。

    沒一會兒,護士又進來給賀山南手背上紮了針掛了點滴,消炎的。

    一直到護士出去了,周尤覺得病房裏麵就他們兩個人的時候,才開了口。

    周尤道:“哥,昨天的事情,謝謝你。”

    危險來臨之時,賀山南本能地將周尤推開,那是他當時最直觀的感受。

    賀山南哦了一聲,“沒什麽,就算當時身邊不是你,我也會一把推開。”

    周尤覺得跟賀山南關係變得疏遠了很多。

    可能,他們都已經不是年少時的模樣。

    周尤:“但你還是救了我啊。”

    “那個女人又不是衝你來的,衝賀家。當時要不是她在樓下先碰到了我,可能會去樓上。”賀山南光是想想,就覺得心有餘悸。

    也得虧是先遇到他,要是那個女人上去對鬧鬧安安下手,剛出生的嬰兒哪有什麽還手的能力。

    周尤不解:“什麽仇啊?”

    賀山南餘光瞥了眼衛生間的門,然後才說:“賀氏以前的一個股東黃正中,借用賀氏的名頭在外麵簽了個項目,還是跟沈策安合夥的。後來甲方的一個負責人,攜款潛逃,項目爛尾。事情鬧大查到了賀氏,我爸重新組了局把那個項目盤活了。”

    當時,賀銘川念在過去的情分上,並未處理黃正中,隻是警告了一番。

    那個項目雖然給盤活了,但賀氏並沒有賺錢,算上人力物力的話,還是虧損的狀態。

    而且那個項目也敗了賀氏的一些路人緣。

    再後來,賀銘川沒怎麽管賀氏的事情,交由沈燁打理,那時候的賀山南,在東部分公司。

    沈燁沒管什麽情分,處理了黃正中。不知道黃正中是接受不了被老東家處理的結果,還是難以麵對破產的事實,從賀氏大樓跳了下來。

    黃正中妻子怨恨的,一來是沈燁,二來是賀家。

    周尤聽完,說不上多清楚,但至少不迷糊。

    問了一句:“那怎麽不發聲明呢,網上現在很多攻擊賀氏的言論。”

    其實不止在攻擊賀氏,還有很多八卦他們三個人的關係。

    賀山南不甚在意,“誰質疑,誰舉證,我沒有必要去滿足他們的好奇。但如果他們拿出一些莫須有的東西,寧不為就有事情做了。”

    網上那些搬弄是非的人,大多是跟風,仿佛覺得網絡就是法外之地,可以任由他們肆意造謠。

    不是不追究,而是等到一網打盡。

    誰吵得最凶,最後會哭得最慘。

    ……

    沈書硯在衛生間裏聽得七七八八,竟是不知道,那個爛尾樓的項目,沈策安也有參與。

    她父親真的是……什麽爛事兒都要摻一腳。

    對沈策安,沈書硯說不上是什麽感情。

    哪怕最後知道他是為了保護她,可她依舊快樂不起來。

    在感受到父愛最濃厚的那一瞬間,是他死在她麵前的時候。

    沈書硯不自覺地往洗手台上靠了一下,沒想到會碰到剛才賀山南放在邊上的杯子。

    玻璃杯快要摔在地上的時候,沈書硯連忙伸手去接住。

    可裏麵的牙刷,還是掉了下來。

    啪嗒一聲,響徹在安靜的衛生間裏。

    隨即,沈書硯感覺到外麵似乎也安靜了下來。

    周尤問:“裏麵是不是有什麽聲響?”

    “是嗎?”賀山南淡定如斯,“沒聽見。”

    周尤說:“我去看看,順便上個洗手間。”

    沈書硯想,這個時候在裏麵反鎖住衛生間的門,是不是就等於告訴周尤,裏麵真的有人。

    倒也不是害怕讓周尤知道,而是……

    這門打開之後,他們三個人的關係會很尷尬。

    一種前所未有的,說不上來的尷尬。

    她想也沒想,就死死地靠在了門上,不打算讓任何人進來。

    隻要沒當麵撞上,大家就都還能揣著明白裝糊塗。

    她甚至都感覺到,周尤將手放在了門把手上!

    隨即,沈書硯聽到了賀山南漫不經心的聲音傳來:“你去外麵的衛生間,我有潔癖。”

    周尤笑笑,“待會兒讓清潔阿姨來消個毒就完事兒了。”

    賀山南坦誠道:“裏麵有個女人,你還要進去嗎?”

  第164章 不容

    沈書硯在衛生間內聽到賀山南這話,心都要從嗓子眼裏麵跳出來了。

    但極度的緊張之後是心慢慢被放了下來,她感覺到門把手上的重量被放了下來。

    周尤沒有進來,也沒有問裏麵的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沒多久,沈書硯聽到了外頭開門關門聲,病房裏麵安靜下來。

    沈書硯長舒一口氣,忽然明白了賀山南昨晚上說的那句話。

    ——行,你別後悔。

    這個人怕是昨天就知道周尤今天要來,但沒有明確地告訴她。

    非要看她麵對這個情況時的窘迫。

    沈書硯尚未想更多,外頭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她手機的鈴聲。

    沈書硯想著周尤已經走了,她便從衛生間出去。

    看到的是賀山南拿著她的手機,而手機上的來電,是沈書硯沒有存儲,但是已經記得下來數字的,周尤的號碼。

    顯然,賀山南也能記著。

    沈書硯抿了抿唇,沒說要接,也沒說掛掉。

    而電話在響了十來秒之後,被掛斷。

    仿佛,並不是為了給沈書硯打電話,而是為了驗證,衛生間裏麵的女人,到底是誰。

    隨即,病房外響起漸遠的腳步聲。

    病房內有幾秒鍾的安靜。

    沈書硯吐了一口濁氣,隨即將賀山南手裏的手機給拿了回來。

    沒什麽脾氣地說:“我今天出院,就先回去了。”

    賀山南看她像霜打過的茄子一樣蔫了,說道:“就那麽怕被他知道?”

    沈書硯雙手插在衣服口袋裏,看向賀山南:“你也不想讓他知道,不是嗎?”

    很快,她補了一句:“我今天想去看點點,南哥你好好養傷。”

    說完,她快速離開。

    倒是不擔心會在外麵遇見周尤,他既然用打電話的方式知道她在裏麵,就不會在外頭等她出來讓她尷尬。

    就是沒想到,因為昨天的那段視頻,她跟周尤的陳年舊事,會被人挖出來。

    往日他們一起打網球,一起參加聚會……各種各樣的照片流傳出來。

    一個是陽光帥氣,身高185,笑起來有酒窩,穿運動裝是一副體育生朝氣蓬勃的樣子。

    穿正裝又是一副高貴典雅的豪門小少爺模樣。

    沈書硯那時候是端莊大方,漂亮優雅的豪門千金。

    這兩人站在一塊兒,誰不說一句金童玉女,豪門圈裏最養眼的一對兒?

    而當年他們的故事終結在訂婚前夕,戛然而止。

    如今再見麵,沈書硯不顧一切地在發瘋的女人刀下救出昔日男友。

    這種戲碼,是路人看了都要高呼讓他們複合的情節。

    甚至還有微信裏的朋友發消息來問她,是不是真的跟周尤複合了。

    包括莊拙言,她還委婉地提了一句,她這跟過賀山南,要回頭去找周尤,保不齊她丟了西瓜還撿不到芝麻。

    沈書硯回了一個問號。

    她什麽時候就跟周尤複合了?

    她去朋友圈和社交平台上逛了一圈,發現的確有很多人在求金童玉女組合複合,熱度居高不下。

    這個熱度,甚至將昨天那個女人持刀行凶的給壓了下去。

    沈書硯覺得這樣不行,問莊拙言這個事兒能不能找人給壓下去。

    莊拙言:可以,得花錢,小幾百萬是要的。

    沈書硯:算了,就這樣吧。

    誰愛公關誰去公關吧。

    這錢,她拿去給點點上一個國際學校,再上各種興趣班都綽綽有餘。

    沈書硯這邊收拾東西準備出院。

    她隻跟賀山南說了要出院的事情,但是到醫院樓下的時候,七八輛黑色奔馳停在入口處。

    而最中間的那一輛,是黑色賓利。

    見沈書硯下來,有人打開了賓利後座車門。

    晏謹之手捧紅玫瑰從車上下來,摘下墨鏡的他,衝沈書硯笑了笑,然後徑直往她這邊走來。

    沈書硯手裏的包也被雷子恭恭敬敬地接了過去。

    她眼神盯著晏謹之,詢問他這麽做是抽了什麽風。

    穿著黑夾克的晏謹之笑著走到沈書硯這邊,伸手將大捧嬌豔欲滴的玫瑰遞給她。

    沈書硯餘光裏看到路人都在圍觀,還有拿手機出來拍攝的。

    大概是沒見到這麽浮誇的出院儀式。

    沈書硯沒接晏謹之的花,隻用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你幹嘛?”

    晏謹之竟主動攬著沈書硯的肩膀,在她試圖掙紮出來的時候,說道:“我好像忽然想起來,咱們兩還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我們的合作早就結束了。”

    晏謹之不以為意,“那我也不能讓人給我戴了綠帽子。”

    晏謹之這話,就直接讓沈書硯想到了什麽。

    網上關於她跟周尤的複合傳聞。

    她沒再掙紮,倒是有幾分順從。

    晏謹之淺笑:“這不就對了嗎?行吧,咱們先上車,外麵冷,容易著涼。”

    說著,晏謹之攬著沈書硯的肩膀,往賓利裏頭走去。

    這一出接人出院的戲碼被人拍到了放網上。

    畢竟七八輛奔馳外加一輛賓利,多少是有點陣仗在裏頭的。

    前頭還在呼喚沈書硯跟周尤複合的網友,轉頭發現自己磕的CP就這樣be了。

    女主角早已經開始新生活,另覓良人。

    有人說,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破鏡重圓,再續前緣啊。

    多得是,分手之後,就各自安好的。

    一上車,沈書硯就跟晏謹之拉開了距離。

    晏謹之臉上是很受傷的表情,“你是真的很過分哎,我任勞任怨地幫你,你卻再一次傷了我的心。”

    沈書硯:“賬本不在我這兒,你想要,就去找沈燁。要不要得到,就看你的本事。”

    晏謹之:“我知道啊。”

    是呢,他早就猜到了。

    可他還是來醫院接她了。

    沈書硯沒說話了,這種看似不帶目的的幫助,的確很容易讓人產生誤會。

    索性就保持沉默。

    晏謹之輕歎一聲,隻說:“你繼續糾纏在他們兩人之中,不管是賀家還是周家,肯定不會容你的。”

    ……

    賀山南住院的時候也沒閑著,季舒將一些必須要他處理的文件拿到了醫院來。

    快中午的時候,母親桑女士帶著家裏給做的營養午餐過來。

    季舒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夫人”,便從病房裏退了出去。

    桑女士將保溫袋放在小桌板上,問:“現在吃,還是等會兒?還疼不疼?”

    “媽,您怎麽親自跑這一趟。”

    桑女士笑了笑,“我兒子受傷了,送餐這種事我還要假手於人嗎?”

  第165章 萬一

    桑女士年過五十,但保養得當,看著還挺年輕的。

    但頭上有白頭發,前幾年冒出來的。

    她將保溫盒一個一個地從袋子裏麵拿出來,揭開蓋子,每一道菜品都是家裏的營養師搭配的。

    健康,均衡。

    桑女士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兒子吃飯。

    賀山南倒顯得有些不自然,放下筷子,說道:“媽,你看著我就吃不下了。”

    估摸著還是擔心,哪怕知道沒傷到內髒,但生生地被人痛了一刀,哪能那麽平靜。

    桑女士道:“你好好養身體,你妹妹跟侄子,都轉去月子中心了,那邊安排了保鏢,而且沈燁基本上二十四小時都在,不會出什麽事。”

    賀山南點頭,“那就好。”

    桑女士想到什麽,眉頭微微擰著,“那個黃正中,本來已經給他留了餘地,非要鬧成這樣。那麽大的爛攤子你爸都給他收拾了,結果轉頭還挑撥你們兄妹的關係。自己承擔不了後果又一跳了之。他老婆也是個能人,被抓了之後直接跟警方說她有精神疾病。”

    一旦被認定行為不受意識控製,那麽就不會對那個女人有任何的懲罰。

    賀山南思索片刻,倒是沒什麽情緒起伏,隻說:“交給寧不為處理,他們律所有專門負責刑事案件的律師。”

    “我就是生氣,自己都舍不得打的兒子,讓人家給傷了。”桑女士是個護犢子的女人。

    來之前她也跟寧不為說了,不管那個女人的精神疾病幾分真幾分假,都要讓她付出代價。

    賀山南輕笑,說起來,已經好些年沒見他母親動怒了。

    那次這麽生氣,還是知道他跟沈書硯弄出來個孩子的時候。

    “我看了視頻,昨天……”桑女士換了語氣,有一點試探在裏麵,“你跟周尤,還有書硯都在。”

    賀山南知道,母親過來,一來是關心他的身體,二來就是探聽一下昨天那微妙的情況。

    他思慮片刻,開口道:“就是碰巧遇見。”

    “這樣啊,”桑女士若有所思,“其實也沒什麽太大的問題,就是小尤好長時間才回國,要不然等你好了之後,我們兩家人一起吃頓飯。也碰上了你妹妹生孩子這個事兒,就當慶祝一下。”

    說是慶祝,其實就是為了緩和一下兩家的關係。

    賀周兩家的關係說不上變差了,但賀山南跟周尤,明顯沒有像以前那樣親厚。

    做長輩的,自然是希望他們兄友弟恭。

    如今看起來他們仿佛都跟沈書硯沒有什麽關係了,就是修複感情的最好時機。

    何況昨日賀山南的確是第一時間護住了周尤,終歸對兩家關係的修複,是有幫助的。

    賀山南像是在思考著什麽。

    桑女士問了一句:“你怎麽想?”

    “我聽您的。”

    “好,那我這邊去安排。”

    ……

    桑女士這邊從賀山南病房出來,在車上的時候給自己丈夫打了電話。

    電話接通,桑女士說道:“探過口風了,感覺小南跟書硯,也就是偶然碰上,沒有你想的那麽嚴重。”

    “也不是我想得嚴重,就是覺得沒有必要。要不然,你去給書硯一些錢,讓她換個環境生活。”賀銘川提議道。

    桑女士嘖了一聲,“得罪人的事情,你怎麽不去做?”

    那頭沉默片刻,才說:“我是個男的,我去多不合適?”

    “喲,那這個壞人就要讓我們女人來做啊?”桑女士陰陽怪氣的能力,也是可以的,“再說了,你怕人家纏著你兒子,你怎麽不想想萬一是你兒子纏著人家呢。”

    “你對你兒子也太沒信心了。”賀銘川是不承認自己兒子會對一個女人糾纏不清的。

    “那誰知道。”桑女士覺得最說不準的,就是感情上的事情。

    高傲者願意低下頭顱,浪蕩者為愛潔身自好,總歸會有發生。

    賀銘川卻非常冷靜地說:“小南最好不要。”

    “怎麽,你不希望他遇見真正喜歡的人嗎?”

    “真愛一般讓人失去理智。你兒子失去理智的模樣,我是不願意看。”

    作為母親的桑女士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然後跟丈夫說:“要是遇不見一個讓他失去理智的人,那多遺憾。”

    賀銘川退讓一步,“他要是能兼顧賀氏,那我不阻攔。”

    “你終究是變成了那個曾經你討厭的人。”

    ……

    賀山南胃口不怎麽樣,母親走了之後,他就讓人將餐盒收了起來。

    他讓季舒去問問,什麽時候能出院。

    季舒沒去問,隻說:“賀總,您還是多休息兩天吧,刀傷還是得要養養。公司有任何事情,我會第一時間告知您。您這幾年,除了過年那幾天會去趟國外,平日裏也沒有怎麽休息。”

    賀山南想起來,也快到今年過年了。

    往年這個時候,他情緒都不太穩定。

    賀山南應了下來,但最多也就兩三天的時間。

    他思索片刻,問道:“網上關於賀氏的討論,熱度還高嗎?”

    “這……”

    “怎麽?”

    季舒有些為難,最後還是將手機遞給了賀山南。

    有些事,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多少是經過了那個人加工,帶有個人情緒。

    但他自己看,得到的就是最直觀的感受。

    比如,看到晏謹之大張旗鼓來接沈書硯出院的視頻,他眉頭微微挑了一下。

    看到不少人說沈書硯這樣的純欲美女跟晏謹之這樣粗狂糙漢是絕配的時候,冷嗤一聲。

    她的確是又純又欲,媚而不俗。

    就是不知道那些網友怎麽看出來,沈書硯跟晏謹之絕配。

    但他兩絕配的詞條,的確占據了本地熱搜。

    那些她跟周尤般配的詞條,先前還在,這會兒就不在熱搜上了。

    賀山南神色一凜。

    彼時,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你讓開,你知不知道我是誰,你怎麽敢攔著我的啊?”

    “我不知道您是誰,但賀總沒吩咐您能進去看他。”

    保鏢很有職業操守,沒有吩咐,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江知安在外麵不依不饒,拔高音量,“小賀總,我來看你了,你的保鏢不讓我進去!”

    賀山南眉頭擰著。

    季舒問:“賀總,需要將她打發走嗎?”

    “讓她進來。”

  第166章 代價

    被放進來的江知安瞪了外麵的保鏢一眼。

    在門口的時候,又看了眼季舒,說道:“季特助,我跟小賀總聊天,你就別在裏麵了吧。”

    “這……”季舒沒有立刻應下。

    江知安下巴微揚,“要不然你問問你們小賀總?”

    季舒倒也沒有折返回去問賀山南,上司讓江知安進來,就說明有事跟她說。

    季舒點頭應下,側開身子讓江知安進去。

    從房間出來之後,她順手將門帶上。

    外頭的保鏢小聲提了一句:“賀總怎麽跟這種女人認識?”

    季舒淡淡一笑,“是啊,什麽阿貓阿狗都想跟賀總攀上點關係,就是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季舒在賀山南手底下做事很多年,工作場合,私人場合,她陪著賀山南去過很多。

    見識過了各色各樣的女人對賀山南投懷送抱,像江知安這樣低段位的,也不少。

    按理說,這樣的男人應該會有過很多女人。

    但依照季舒對上司的了解,他似乎隻有過沈書硯一個。

    其他女人,說不上拒絕,但基本上點到為止。

    這種男人,說他濫情吧,可人家也就隻喜歡過程妍。

    說他專一吧,說不要也能不要。

    季舒不知道,什麽樣的女人才能真正拿捏住賀山南。

    這麽多年了,她都沒能參透出來。

    ……

    江知安進來病房,瞧見的是賀山南冷淡的表情,倒是有些委屈地說:“小賀總,你那天怎麽半夜就走了啊?”

    賀山南語氣淡淡,“沒什麽特別的。”

    “是不是因為我沒有把賬本給你啊?”江知安站在賀山南病床旁邊,“我不是不給你,我是怕給你了,往後你就不要我了。”

    “昂,不過那個東西我也不稀罕了。”賀山南不甚在意。

    “啊?”江知安花容失色,好不容易得到一個讓賀山南能主動來找她的東西,現在他竟然不稀罕了。

    這是,在玩欲情故縱嗎?

    江知安試圖去牽賀山南的手,但尚未碰到,就被他揮開。

    他說:“我這個人,最不喜歡被人威脅。既然你手頭上有對賀氏不利的東西,我就主動公開。”

    江知安本來是想來試探賀山南,害怕他以為網上先前關於賀氏的不好的傳言是她散播出去的。

    可沒想到,竟然是他自己主動公開!

    “你就不怕……不怕賀氏因此震蕩?”

    “震蕩了嗎?”

    賀山南的一句話,讓江知安瞬間覺得就很緊張。

    他的確是被請去調查了,賀氏股價也的確因此有所波動,他甚至還被參與當年事件的主角之一的家屬給捅傷了。

    但賀山南現在依舊好好地在特護病房裏,賀氏也仍然是宋城最牢靠的企業之一。

    江知安恍然,有些不可置信地說:“那個東西……是假的?”

    “我沒有必要為你,答疑解惑。”

    江知安很難受地看著賀山南,“可是……可是你……”

    “沒碰你一下。”賀山南沒有再給江知安錯覺,“我說了,我有潔癖。”

    被忽然告知真相的江知安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那——”

    “你總得為給我下東西,付出代價。”賀山南聲音冷了下來。

    他這個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被別人算計。

    他有他自己的解決辦法。

    當初沈書墨動了他的人,沈家不想走法律程序,他就用他的辦法。

    江知安那種小動作,到底也沒辦法追溯。

    在江知安快要失控的時候,賀山南叫了外麵的保鏢進來,將江知安給丟了出去。

    江知安可能怎麽都沒想明白,那兩次,竟然都不是賀山南。

    那是誰?

    他怎麽可以那樣?

    反應過來的江知安對著病房門口就要破口大罵。

    不過還沒開口,就被季舒給阻攔了。

    “江小姐,我勸你三思而後行。”

    季舒的一句話,讓江知安將到喉嚨的話,給生生咽了下去。

    可她心有不甘,她覺得雖然是她先對賀山南有想法,但他的做法實在是太可惡。

    季舒道:“我給賀總當助理很多年,見過形形色色想要留在賀總身邊的,不過唯一使用手段,還沒被賀總追究的,隻有一個。”

    “誰?”

    季舒沒答,但江知安基本上也能猜到了。

    那個人就是沈書硯。

    江知安緊緊地攥著拳頭,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她憑什麽?”

    “我也想知道,她憑什麽啊。”季舒意識到自己有一點失態,很快地調整情緒。

    在江知安離開之前,小聲說了一句:“或許,你可以去半山別墅一探究竟。”

    季舒隻知道賀山南調用了幾個身手不錯的保鏢去半山別墅,至於做什麽用途,季舒不知道。

    其實賀山南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讓她知道。

    比如一些很機密或者很私密的事情,他隻會跟寧不為說。

    而寧不為是賀山南最忠心的下屬跟朋友,別人撬不動。

    ……

    晏謹之送沈書硯回了禦江府。

    有晏謹之在的話,沈書硯沒讓他送她去半山別墅。

    幾個小弟已經將沈書硯的東西拿到樓上去,這要是有密碼,估計能直接上去給她家裏打掃幹淨。

    晏謹之一道下了車,將玫瑰遞給她。

    “收著吧,我第一次買花送人呢。這都送不出去,往後我這個老大還怎麽在他們麵前立威風?”晏謹之壓低了聲音,像是不想被那些小弟給聽到。

    沈書硯沒再拒絕,接過了那捧超大的玫瑰,可能得有九十九朵。

    沈書硯說:“謝謝。”

    “我不會是第一個送你玫瑰的男人吧?”

    “我也不至於那麽慘吧。”沈書硯想不起收到過多少花,她是挺漂亮的,那會兒追她的人也不少。

    但都被她父母給趕走了。

    跟周尤在一起的時間不算短,但也沒有超過一年。

    大大小小的節日,他也會送花送禮物。

    但是,那個人沒有給她送過花。

    也沒有送過禮物,隻給過她錢,給過她房子。

    人就是那樣的貪心,要了錢和房子,還想要花和禮物。

    晏謹之覺得也是,他沒送沈書硯上去。

    在她離開前,說了一句:“你要是覺得沒必要呢,今天我來接你這件事,就不會在網上傳開。如果你還想再利用我一次,那這次我得從你這邊得到點東西。”

    他有些無奈地笑,“我虧好幾次了。”

  第167章 夢到

    這件事其實由不得沈書硯有別的選擇。

    網上關於她跟周尤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

    她可以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實在不行就徹底擺爛,出國深造,遠離是非。

    但她一直都記得沈燁跟她說過的那句話。

    ——這個世界上的兩全其美是建立在極度自私自利的基礎上。

    沈書硯收回思緒,問晏謹之:“賬本我是真拿不回來。”

    “試著跟我在一起吧,雖然有點乘人之危的嫌疑,但愛這個東西,本來就是自私的。”晏謹之說。

    ……

    賀山南沒在醫院多住幾天,第三天就出院回家了。

    他沒先去公司,而是去的半山別墅。

    住院的這幾天,他兒子那是半點沒打電話問他為什麽沒回家,估計他沒回去,賀予執還挺高興。

    但這麽點大的孩子,是最好培養感情的。

    賀山南還是想跟兒子的關係更親近一些。

    回家的時候,家裏的阿姨接過賀山南手裏的外套時,小聲地說了一句:“先生,小公子的媽媽在樓上。不知道您要回來,所以……”

    賀山南是知道沈書硯要來看點點的,從她出院那天就說了。

    從那天待到現在?

    阿姨又說:“那我去跟小公子說一聲。”

    “不用。”賀山南抬手製止,“別說我回來了。”

    “好的先生。”阿姨不太懂家裏先生和小公子母親的關係,但瞧著總歸是不太好的。

    更多的,阿姨也不問,畢竟是主家的事兒,他們拿薪水工作的,不好多問。

    阿姨轉身去廚房準備今天的晚飯。

    賀山南換上拖鞋,棉布拖鞋在地板上並未發出任何的聲響。

    他從樓下上去,回自己房間的時候會路過賀予執的房間,挨得很近。

    賀予執的房間門並沒有關嚴實,裏頭也沒有什麽聲響。

    本來隻想徑直回房間的賀山南在路過賀予執房間門口的時候,放緩了腳步。

    視線往裏走去,瞧見了側躺在床上的沈書硯,背對著他,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醒著。

    賀予執就枕在她手臂上,看得出賀予執是睡著的。

    可能在午休。

    雖然房間裏麵有地暖,但不蓋被子真的不會感冒?

    賀山南輕輕地推開了房間門,房間裏麵鋪的是地毯,踩在上麵更是不會發出聲音。

    他拾起床上的毛毯,打算給人蓋上。

    毛毯輕輕地蓋在了賀予執的身上,同時,也蓋在了睡在賀予執旁邊的沈書硯身上。

    不過是順道。

    他將毛毯在賀予執身子下掖了掖。

    再抬眸的時候,發現沈書硯已經睜開了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眼神有些迷離,有些恍惚,像是沒睡醒,低低地喊了一聲:“南哥……”

    其實被發現什麽的,也沒有所謂,又不是給她蓋被子,而是給賀予執。

    並不代表他已經接受了她的所作所為。

    話尚未出口,沈書硯又呢喃了一句:“怎麽又夢到你了……”

    說著,她便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她將點點往懷裏帶了一些,無意識地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像是在哄他睡覺。

    賀山南看到,她眼眶微微濕潤。

    賀山南麵色微冷,夢到他,所以哭了?

  第168章 賣乖

    沈書硯先前答應點點的,來哄他睡覺。

    她晚上不會在半山別墅留宿,所以想了個折中的辦法,哄他睡午覺。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到有點熱。

    等她清醒過來,發現自己跟點點身上蓋著毛毯。

    她有一瞬間的愣神,想到剛才似乎做了一個夢。

    夢到她和點點在家,而後賀山南回來,動作輕柔地給他們蓋上被子。

    那個男人,果然隻有在夢裏,才能變成她想要的模樣。

    沈書硯垂眸看著睡得很香的小家夥,臉上肉嘟嘟的,還有點嬰兒肥,但是不胖,正常體重內。

    眼睫毛很長很翹,小嘴巴粉嘟嘟的,是個非常帥氣又可愛的小正太。

    她在賀家看到過他們一家往常的全家福,現在的點點和小時候的賀山南,其實還蠻像的。

    如果不是她故意引導,他可能早就認出來了吧……

    思緒走神的時候,她聽到外麵的聲響。

    沈書硯回頭,瞧見房間門並沒有關嚴實,便起身打算將房間門關上,讓點點再睡半個點,再把他喊起來。

    走到門口,她聽到從隔壁房間傳出的動靜。

    水聲,櫃子開合聲……

    她知道隔壁是賀山南的房間,他不是應該在醫院嗎,怎麽這麽快就出院?

    沈書硯輕輕地關上點點房間的門,順手推開了賀山南房間的門。

    結果就撞見賀山南。

    他穿著黑色浴袍,帶子鬆鬆垮垮係在腰間,胸膛處肌膚大片地裸露在外。

    蒼勁有力的雙腿隨著走動在浴袍下若隱若現。

    房間裏鋪著地毯,他直接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

    單手拿著白色毛巾擦拭著還滴著水的頭發。

    整個人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子慵懶的氣息,同時又色氣滿滿,像是在勾引著誰。

    沈書硯抿了抿唇,眼神快速地將男人上下掃視了一番。

    先發製人:“你受傷了怎麽洗澡啊,沾水的話會感染。”

    賀山南潦草地擦了幾下頭發,將毛巾丟進了髒衣簍裏。

    而後走到了沈書硯這邊。

    她吃不準他要幹什麽,有些心虛地往後退。

    直到後背貼在了堅實的門背上,也順勢將房間的門給關上。

    啪嗒一聲,像是在沈書硯心間落了鎖一樣。

    男人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但是手,卻是搭在他自己腰間的。

    慢條斯理地解開浴袍上的帶子。

    沈書硯咽了咽口水,但隻覺得喉嚨有些幹。

    說實話,他這個樣子是有點犯規。

    她剛睡醒,整個人還有點迷糊,他整這麽一出,她感覺渾身都有點軟。

    男人卻隻是將手術貼的那一塊兒給露了出來,說:“防水的。”

    “啊……”沈書硯臉有點紅,“防水啊……”

    賀山南嗤笑,“不然你以為我給你看什麽?”

    離得近,沈書硯能夠聞到他身上沐浴乳的香氣,不濃,淡淡的清香。

    還有一股子沐浴過後的濕熱的氣息,縈繞在她身邊。

    可他給她看過防水的術後貼之後,也沒有好好地將浴袍穿在身上。

    該看到的,不該看到的,都看到了。

    沈書硯視線有些躲閃。

    大白天,下午,陽光正好,落地窗窗簾並未拉上。

    半山別墅位置很好,前麵一覽無遺。

    但這樣,的確是有點讓人口幹舌燥。

    沈書硯身子貼著門,想不動聲色地從房間裏出去,雖然這個動作看起來有點滑稽。

    賀山南直接把人給拽了回來,“你跑什麽,那天在病房裏不是很主動嗎,嗯?”

    那不一樣。

    賀山南抬手扣著她的後脖頸,用了點力道,讓她抬頭迎上他的目光。

    “沈書硯,你知道我最煩你什麽嗎?”他聲音冷,帶著點壓迫感。

    沈書硯抿著唇,思索了片刻,回:“我什麽都招你煩。”

    男人冷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那……”

    “我最煩你,非逼著人家講出答案,然後你聽完就跑。有意思嗎沈書硯?”

    完全是被戲弄的感覺。

    沈書硯看著近在咫尺的賀山南,小聲道:“我沒跑啊,不是在這兒了麽?”

    “別給我賣乖。”

    她踮腳,本來是想要在他唇角親一下。

    但被他摁著後脖子,差那麽幾公分才碰得到他的唇。

    沒有親到,她就把手伸進了他的浴袍裏,環著他的腰。

    本來就鬆垮的浴袍,這下完全開了。

    身體貼在一起。

    她隻穿了件寬鬆的針織衫,能夠清晰地感知到他身上的溫度。

    她說:“我沒有賣乖,我隻是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我跟你,或者我跟周尤,沒有任何的關係。雖然我跟你是在和周尤分手之後,但傳出去總歸是對你不好的。”

    “你跟周尤的嫌隙一旦產生,再加上那些流言蜚語,隻會分歧越來越大。但是,你們以前是關係很好很好的兄弟。”

    往後也會冰釋前嫌,繼續是關係很好的兄弟。

    而她,對賀山南來說就是一時的心動,也許哪一天,那些心動和不理智,就消失了。

    “知道我們關係好,你還這麽做?”

    “選周尤是權衡利弊,跟你,是情不自禁。”

    一直到很後來的時候,賀山南才恍然大悟,他對沈書硯一直狠不下心來的原因是她總拿真心當幌子。

    七分真心她能演到十分。

    沈書硯反問,“那你也知道我跟周尤的關係,為什麽還順了我呢?”

    其實以前也問過,沈書硯多少也猜到。

    那個時候他跟程妍有爭執,意見不統一。

    沈書硯這邊真心告白,熱烈又主動,哪怕前頭已經拒絕了兩次,第三次再那樣,的確是沒幾個男人能把持得住。

    他們兩一開始,是她蓄意勾引,趁虛而入。

    他見色起意,淪陷其中。

    賀山南低頭親了她,在她渾身軟綿綿的時候說,“沒別的,就單純的想幹、你。”

    他拉下她寬鬆的針織衫衣領,手摁了上去,“現在也想。”

    沈書硯搖搖頭,“點點馬上就要醒了。”

    要是小朋友醒了找不到她,估計要覺得當媽媽的信口雌黃,說了會陪他到他睡醒,結果醒來不見人。

    賀山南卻沒給她拒絕的機會,扳過她的身子,滾燙的胸膛貼著她的後背上。

  第169章 藏好

    他存了氣,便不會讓她好受。

    可恰好是那個時候,隔著門,沈書硯聽到外頭傳來一陣脆生生的聲音。

    “媽媽,你在哪兒呀?”

    點點醒了,發現媽媽不在之後,從房間裏麵出來尋找。

    就算是大人在午睡之後醒來,發現原本躺在自己身邊的人不見了,都會有一種悵然若失,仿佛被全世界都拋棄了的感覺。

    就別說小朋友了。

    點點的叫聲中夾著些許的哭腔,在媽媽麵前,他似乎不需要堅強。

    這聲音,聽得沈書硯心碎。

    沈書硯回頭,本來想說什麽,卻碰在了他的唇上。

    或者說用磕更合適。

    嬌嫩的唇瓣被他是的牙齒磕破,唇齒間彌漫著一股子淡淡的腥甜味。

    他不爽的時候就是會把她弄疼。

    “南哥,點點醒了。”

    “沈書硯,我最後跟你說一遍,不要自以為是地做一些你覺得顧全大局的事情。”

    沈書硯知道他說的是她跟晏謹之戀情滿天飛的事情。

    她還想說什麽的時候,外頭傳來了阿姨的聲音。

    阿姨說:“小公子醒了呀?”

    “嗯啊,阿姨你看到我媽媽了嗎?我醒來就沒看到她。”點點在應對家裏阿姨的時候,聲音是完全不帶哭腔的。

    “我沒看到沈小姐走呀,估計沈小姐跟你玩捉迷藏呢,要不然你去別墅裏找一找?”

    點點聲音洪亮了起來,“我還沒跟媽媽玩過捉迷藏呢,她答應等我睡醒,就一定不會先走的!”

    “嗯,那要阿姨幫你一起找沈小姐嗎?”

    “謝謝阿姨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找到媽媽的!”

    別墅很大,地下兩層,樓上三層,大大小小的房間將近十個,足夠點點好找一會兒了。

    而且點點就沒有將他爸爸的房間當做他媽媽藏身的房間,直接忽略。

    他平日裏都不想去的房間,媽媽肯定也不想去。

    沒多久,就聽到點點吧嗒吧嗒走遠的聲音。

    等人走遠了,沈書硯轉過身子,目光自動忽略掉賀山南敞開的浴袍。

    賀山南自然也沒有要繼續下去的意思,順手將浴袍的帶子給係上。

    欲念褪去,他現在整個人都透露出一股子清冷的氣息來。

    他淡淡道:“我還沒有要負傷上陣的想法,倒是你,眼神給我收斂點。”

    進來就盯著他的身體看。

    沈書硯用手背碰了碰唇,“你給我咬疼了。”

    “那是你一次都沒長記性。”

    不是不長記性,而是覺得,他在跟周家的關係與她之間,必然會選擇前者。

    與其等到他做完選擇發現自己是被拋棄的那一個,然後自怨自艾。

    不如先做了選擇,至少那樣,她可以跟人說,是她先放手的。

    沈書硯沒再提這個事情,而是跟賀山南說:“那你要不要跟我和點點玩捉迷藏?”

    賀山南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沈書硯。

    她很快便說:“那你藏好,不要讓點點找到了。”

    賀山南:?

    他好像沒有答應吧。

    還沒說話,沈書硯就輕聲打開房間門,從房間裏麵溜出去。

    她要去一個點點容易找到,但又不會太刻意的地方藏起來,要不然對小朋友來說,沒有一點意思。

    賀山南仿佛是被迫加入了這場莫名其妙就開始的捉迷藏遊戲中。

    但他並沒有去藏,而是去床頭拿了手機。

    ……

    點點在找人這件事上,很有條理性。

    沒有撞見一個房間就進去胡亂搜一番,而是從地下二樓開始找。

    地下二樓是車庫,除了車子還是車子,除了這邊的一個巡邏的保鏢之外,沒有其他人。

    地下一樓是健身房,有各種健身器材。

    這一層也沒有完全在地下,外麵還有一個遊泳池。

    點點在這一層也沒找到人。

    一樓是個很大的客廳和餐廳,還有一間客房,洗衣房。

    搜尋完這三層,點點已經很累了。

    不過依舊沒有放棄,他回了二樓。

    二樓的布局就是一個書房,他和爸爸的臥室。

    他的房間是第一個找的,沒有。

    那就是書房了。

    點點推開了書房的門,書房裏麵的布局是一眼就能看完的,三麵牆的書架,外加一個超大的落地窗。

    但是,窗簾似乎在動。

    可書房沒有開窗呢。

    點點看到窗簾後麵往後縮了一下的腳尖。

    他啊了一聲,“哎呀,媽媽可太會藏了,點點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

    他一邊說,一邊邁著小短腿往窗簾邊上走去。

    最後,他隔著窗簾一把抱住了沈書硯的腿,笑了出來。

    “哈哈,抓到媽媽啦!”

    一掃最開始醒來沒找到媽媽的沮喪,以及從地下二樓找到地上二樓漫長的過程。

    還有第一次在這麽大的空間裏麵玩捉迷藏的快樂。

    沈書硯佯裝沮喪,“這都被點點發現了,媽媽藏了好久呢!”

    她拉開窗簾,看到了點點那張肉嘟嘟又可愛的臉。

    點點張開手要抱抱,“我就知道媽媽肯定不會走,媽媽貼貼。”

    沈書硯將小家夥給抱了起來。

    他現在年紀小,體重不算重,對沈書硯來說可以輕巧地抱起來。

    要再過一兩年,就沒那麽容易了。

    沈書硯想了想,跟點點說:“爸爸也藏起來了,我們去找他吧?”

    “啊……”點點一聽賀山南回來了,原本臉上的笑容就稍微有一點點斂了起來,“還要去找爸爸?他應該不喜歡這麽幼稚的遊戲吧?”

    “點點覺得媽媽喜歡這麽幼稚的遊戲呀?”

    “不是呀,因為跟媽媽玩遊戲,會很開心呢。”點點環著沈書硯的脖子,跟她貼貼,“但是爸爸他……”

    估計還是因為跟賀山南相處時間不多,加上他不是很會帶孩子。

    所以點點跟他會有距離感。

    沈書硯不知道那些天賀山南跟點點是怎麽相處的,她也不是很確定賀山南到底是真的喜歡點點。

    還是因為他隻是猛然間發現她在孩子的事情上騙了他,而暫時性地燃起了對孩子撫養權的占有欲。

    等到真的將點點留在他身邊之後,他又是否能一直對點點好?

    沈書硯收起這些思緒,抱著點點往書房外走。

    一邊走,一邊提高了音量說:“點點去找爸爸吧,他肯定以及藏好了。”

    此時,房間內的賀山南在先聽到了書房那邊傳來的笑聲之後,又聽到了沈書硯的一句他藏好了。

    他似乎本能的,在尋找房間內可以藏身的地方。

  第170章 嫌棄

    賀山南的房間是現代簡約極簡風,偌大的臥室也不過一張床兩個床頭櫃。

    落地窗邊放了一張單人沙發。

    他不怎麽喜歡看電視,所以房間裏也沒有電視投影這些。

    除此之外就是一個步入式的衣帽間以及衣帽間那頭的浴室。

    藏衣櫃裏嗎?

    就很離譜。

    ……

    沈書硯將點點從懷抱裏放了下來,他倒是有些不情不願地跟著她往賀山南房間走去。

    她其實也不太確定賀山南是否真的會藏起來,會願意跟點點玩這麽幼稚的遊戲。

    小朋友都已經看透,他不願意配合。

    要是讓點點發現賀山南根本不配合,那豈不是會讓點點失望?

    沈書硯看著那扇並未關嚴實的門,問點點:“點點,你說爸爸會藏在哪兒?”

    “可是他的房間根本沒有能藏人的地方啊。”點點攤手。

    沈書硯一想,那也是,不喜歡繁複的他,在家裏裝修上是體現得淋漓盡致的。

    就連衣帽間衣櫃的門,都是半透明的玻璃材質。

    的確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最怕的,是他根本不藏。

    她多少有些忐忑,看著點點推開了賀山南臥室的門。

    她視線往裏,入目之下,並無賀山南的身影。

    他到底還是藏起來了。

    沈書硯鬆了一口氣。

    點點熟練地看了眼窗簾背後,床底下,沒看到有人。

    又啪嗒啪嗒往衣帽間那邊走去,搜查得可認真了。

    沈書硯並未幫忙,看著小朋友自己去探尋。

    從這個過程中就能看出他的條理性和動腦過程,那種明顯就塞不進他爸爸體型的櫃子,他都不會去看。

    說實話,沒看到賀山南的時候,沈書硯都會去思考,他藏哪兒去了。

    他竟然還真的會藏起來!

    她跟著點點往裏走的時候,感覺到身後有一股莫名的氣場。

    回頭,赫然間發現賀山南就站在門背後麵。

    兩個人的視線對上。

    看得出,賀山南是一臉的不情願不配合,但是又透露著些許的無奈。

    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

    沈書硯張張嘴,想說什麽,可好像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倒是賀山南目光越過她的肩頭,往後看去。

    在衣帽間而後衛生間搜尋了一番沒有發現的點點無功而返。

    但是等他從衣帽間裏走出來的時候,就必然會看到門後麵的賀山南。

    那瞬間,沈書硯想了很多,最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轉過身,假裝並不知道他藏在門後。

    而一無所獲的點點本來想跟沈書硯去別的房間再找找。

    結果從衣帽間裏一走出來,就像是瞧見新大陸一樣。

    他眼睛一亮,說道:“媽媽,爸爸在你身後,你沒發現嗎?”

    昂,看到他的第一反應不是說找到他了,而是先告訴他媽媽。

    賀山南瞧著他兒子先去拉沈書硯的手,然後帶她一起圍觀藏在門後的賀山南。

    點點嘖了一聲,“媽媽,爸爸怎麽藏在一個一眼就會被發現的地方?”

    真行,賀山南長這麽大,第一次被嫌棄智商。

    還是被自己兒子嫌棄。

  第171章 認識

    這場捉迷藏以非常微妙的方式宣告了結束。

    點點本就不想跟賀山南玩這種遊戲,既然人找到了,自然就沒必要繼續下去。

    彼時,賀山南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沈書硯帶著點點出去,沒有打擾他。

    賀山南走到窗邊接的電話,半山別墅這邊保鏢負責人打來的。

    “賀總,剛才在監控裏看到一個可疑的女人在別墅四周看了很久。”

    “照片發過來。”

    很快,負責人將監控裏那個可疑的女人照片發了過來。

    賀山南放大一看,是江知安。

    他眉頭擰著,拿起電話跟那頭的人說:“趕走。另外,找個人盯著她。”

    “明白,賀總。”

    賀山南掛斷電話,目光如鷹隼一般地透過落地窗,巡視著別墅區的四周。

    他最近住在半山別墅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

    江知安能找到這邊,跟著他來的,還是跟著沈書硯來的?

    思忖片刻,他將浴袍換下,穿了一套休閑服,從房間出去。

    走到一樓,客廳裏隻剩下點點在堆積木,不見沈書硯。

    他單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不緊不慢地往客廳裏走去。

    點點也在不緊不慢地按照說明書的圖堆著積木,仔細看,小家夥似乎還有點不樂意。

    等賀山南坐在沙發上之後,點點輕歎一聲,問道:“爸爸,你今天回來得好早。”

    這語氣聽起來,似乎並不開心。

    賀山南看著點點,說:“前兩天受傷,今天傷好出院。”

    點點猛地轉頭看向賀山南,問道:“那你傷得怎麽樣啊,怎麽不多住幾天醫院呢?”

    雖然也就三歲多點,但孩子已經會關心人了。

    到底是自己兒子。

    賀山南剛想伸手揉一下兒子的腦袋,點點又補了一句,“爸爸不在家的話,媽媽就能陪我時間長一點。不用你一回來,她就走了。”

    賀山南:“……”

    他收起了還沒伸出去的手,表情一沉再沉。

    但是又不能衝著小孩子發脾氣,賀山南忍了下來。

    好半晌,他才開口詢問:“怎麽,是覺得我對你不好嗎?”

    點點非常誠懇地搖頭,“沒有呀,爸爸對我很好,讓我住大房子,有阿姨照顧我,還有老師陪我。但是,我跟爸爸才認識幾天呀,我跟媽媽已經認識好多好多天了。”

    賀山南那一句“我兩現在才認識,還不都是因為沈書硯”終究是堵在喉嚨裏,沒有說出來。

    說出嘴的,變成了:“你倒是會氣你爸。”

    點點:“沒有氣爸爸呢,我是實話實說。”

    ……

    沈書硯在兩天後接到了警方的電話,告知她可以去領沈策安的屍體。

    她到警局的時候,那邊的人將相關的資料拿給她簽字。

    從事發到現在,也有一段時間。

    不管是現場監控,還是證人證詞,都傾向於沈策安失足墜樓。

    該提取的物證已經提取,所以屍體可以歸還給家屬,舉行下葬儀式。

    沈書硯沒什麽經驗,還是在辦案民警的提醒下,聯係了殯儀館。

    殯儀館工作人員詢問她是否要舉行吊唁儀式,他們那邊都能安排,還詢問她是否需要墓地這些。

    沈書硯說不需要墓地。

    她連坑都給挖好了。

    殯儀館很快安排人過來,將沈策安帶去了殯儀館。

    沈書硯打電話通知趙曼麗。

    那頭依舊是劈裏啪啦的麻將聲,在聽到沈策安已經被送到殯儀館的時候,那頭沉默了幾秒鍾。

    然後回了一句:“地址發給我,我去送這個王八蛋最後一程。”

    ……

    儀式很簡單,前來吊唁的人,更是沒有。

    沈家沒落,分崩離析,人走茶涼。

    加上沈策安往日交的都利益關係的朋友,一旦他沒有利用價值,不踩一腳都得感謝。

    按照宋城的習俗,遺體要在靈堂裏擺上三天三夜,點長明燈,由至親守靈。

    沈書硯跟沈書墨兩人在靈前守著長明燈,趙曼麗前頭來看過一眼,這會兒不知道去了哪兒。

    沈書墨問題很多,一會兒問沈書硯,爸爸怎麽睡那麽長時間都不起來。

    一會兒問爸爸為什麽要睡在大盒子裏,還問他這麽睡著冷不冷。

    沈書硯耐心地跟沈書墨解釋爸爸往後都不會再醒過來。

    沈書墨一臉天真和懵懂,說道:“可是爸爸都還沒見過點點,要是爸爸見過點點,說不定會開心得醒過來。爸爸以前就跟我說,要是能看到硯硯結婚生子,他會很開心的。”

    沈書硯笑了笑,“他什麽時候跟你說的,我怎麽不知道?”

    他在努力思考,隨後掰著手指頭算著,“好像……好像是昨天,哈哈。爸爸還說,他沒有能力保護硯硯,讓硯硯不要怪他。讓我,讓我也不要怪他。”

    “硯硯,你會怪爸爸嗎?”沈書墨歪著頭看沈書硯,滿眼單純地詢問。

    沈書硯毫不猶豫地點頭。

    見她點頭,沈書墨乖覺地牽著她的手,晃著,“硯硯,你別怪爸爸,爸爸還給你留了禮物呢。”

    “什麽禮物?”

    沈書墨從口袋裏麵拿了一條項鏈出來。

    很複古的心形吊墜,還是可以打開的那種。

    一麵是個小鏡子,另一麵是沈策安抱著剛剛百日的沈書硯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沈策安,風華正茂。

    照片裏的沈書硯,張嘴大笑。

    “硯硯,給你戴上。”

    “我不要,這也太醜了。”沈書硯覺得她媽那個年紀,都不可能帶這樣土的項鏈。

    沈書墨非要給她戴上,說那是爸爸的一番心意。

    她說她心領了,項鏈就不戴了。

    別人家靈前一片壓抑,沈策安靈前是兄妹兩的打鬧,誰看了不說一句這家兒女缺心眼呢?

    末了,沈書硯將項鏈收了起來,沒戴,真的太醜了。

    剛把項鏈收起來,從靈堂外,走進來兩個不速之客。

    江詠梅與江知安。

    兩人手裏各拿了一束白菊,想去給沈策安送花。

    沈書墨立刻就衝了上去,“你們走,這裏不歡迎你們!”

    江知安多少還是有些忌憚沈書墨,畢竟瘋子傷人,都不需要負法律責任,隻能自認倒黴。

    江詠梅倒是表情淡淡,對沈書硯說道:“你爸爸護了你們這麽多年,到死都要坑我們一回,我就是想來看看這個虛偽的男人,死相到底有多惡心。”

  第172章 真正

    賀山南傷愈出院,其實本不需要慶祝什麽,不過就是借著這個由頭,跟周家一起吃個飯。

    在春湘園訂了一個大包間,他剛到這邊的時候,就接到了保鏢打來的電話。

    “賀總,那個江知安這兩天沒有再來半山別墅這邊,但是發現她經常在沈小姐去的地方出沒,保不齊就是跟著沈小姐找到半山別墅的。”

    賀山南沒往春湘園包間裏走,在花園裏看著池子裏的錦鯉。

    那頭又說:“沈小姐今天在殯儀館給她父親舉行儀式,江知安和她母親過去了。殯儀館裏麵我們就沒進去,現在在外麵守著。”

    他應了一聲,然後才說:“繼續盯著,有什麽情況給我發消息。”

    “是的賀總。”

    賀山南掛了電話,打開微信找到沈書硯的頭像。

    思索片刻,在手機上打下一行字,點擊發送。

    估計在忙著應付江知安,沒功夫回他消息。

    賀山南也沒等她回複,將手機揣在口袋裏,轉身往包間裏頭走去。

    他作為主角,卻來得最晚,他一一叫過人,才坐了下來。

    但餐桌還有兩個空餘的位置,賀山南母親桑女士叫了侍應生打算給撤下去。

    估計是把沈燁與賀水北的位置也算了進去,但如今賀水北正在月子當中,沈燁寸步不離地照顧,飯局基本上是不參加的。

    賀山南倒是說道:“還有兩位客人。”

    賀家與周家的人都在了,還能有誰?

    老太太眼睛一亮,好奇地問:“誰啊,你女朋友?”

    賀山南:“我倒是想有女朋友,不過人家未必看得上我。”

    桑女士眉頭微微擰著:“那是誰?本來就是我們兩家人吃個飯,怎麽還找外人來了?”

    多了人在,周尤跟賀山南那事兒就不方便再提起。

    往後再要找到理由為他們兄弟兩和解,怕是難了。

    彼時,包間門被敲響。

    侍應生打開包間的門,很快,一個滿頭華發卻精神抖擻的老者領著一個妙齡少女,走了進來。

    率先從椅子上站起來恭迎老者的,是周尤的母親謝女士,略有些驚訝地喊了一聲:“蔡老師!”

    “小謝啊,咱們好久沒見了!”蔡老笑吟吟道。

    除了跟謝女士打招呼之外,蔡老跟包間裏的人都認識,也都打了招呼。

    蔡老是搞科研的,一些專利授權給了賀氏,讓賀氏在技術層麵上可以領先於一些其他企業。

    而這層關係,是賀山南的妹夫沈燁疏通的,隻不過後來維護這層關係,是賀山南來做的。

    所以一來二往的,賀山南跟蔡老就熟了起來。

    蔡老跟孫女蔡思婕坐在那兩個空餘的座位上,說道:“我前兩天看新聞才知道山南受了傷,找他一問,發現都出院了。我想著怎麽都要來看看,他說就一起吃頓飯。正好啊,我也好久沒跟你們碰麵了。也湊巧了,我孫女從國外回來。往後啊想留在國內發展,不過現在還在思考去什麽單位。”

    蔡老說起自己的寶貝孫女,那是有幾分驕傲在的,嗔怪一句:“不僅選單位的眼光高,選對象的眼光,也一樣高。”

    蔡思婕出落得大方得體,被自家爺爺誇,倒也沒有得意忘形。

    謙虛卻又不過度謙虛地說:“有爺爺您這樣的榜樣在,那我可得走好每一步,不給您丟臉。”

    蔡思婕的履曆的確很漂亮,二十五歲就已經從全美專業排名第一的學校博士畢業。

    拿的,還是物理學博士。

    不僅是個學霸,在校的時候還參加校排球隊,跟校隊一起拿過冠軍。

    拒絕過Nasa的offer,一心隻想回國。

    國內給她的橄欖枝也不少,正在挑選她覺得最合適她的。

    蔡思婕隻央求她爺爺不要再說,完全就是一種“我家孫女真優秀的自豪感”。

    周父周錦年拍了拍周尤的肩膀,說道:“你瞧瞧人家,在國外又是學習,又是校隊拿冠軍。你要有人家一半努力,我也不至於頭疼你回國之後該去哪兒工作。”

    周尤啊了一聲,“您不是說,我過得開心就好嗎?”

    因為周錦年跟妻子謝女士當初生周尤的時候,並不順利。

    所以孩子出生之後,他們對周尤的要求的確不高,這輩子開開心心就好。

    周錦年輕哼,“我跟你媽在的時候,你是能開心,我們要是不在了呢?”

    蔡老打著圓場,“錦年,你這話就不對了。小尤這不還有哥哥嘛!那個視頻我是看了,山南第一時間就把小尤給推開了。”

    周錦年:“還不快謝謝你哥。”

    氣氛都到這個上麵了,周尤到底是給賀山南倒了一杯茶。

    說道:“哥,我以茶代酒,今天正式地跟你道謝。”

    賀山南接下了這杯茶,說道:“我擋你前麵,應該的。”

    兩人視線有那麽幾秒鍾的對上,說不上和解,但在長輩麵前,算是和好了。

    ……

    周尤席間借故去了衛生間,覺得悶得慌。

    在外頭抽煙,以前不抽的,去國外之後學會的。

    盯著池子裏的錦鯉時,察覺到身後來人了。

    他身子一轉,那人拍空。

    蔡思婕嘖了一聲,“原來你在父母家人麵前,是一副乖乖男孩的模樣。”

    周尤斂了眼底的冷色,將煙頭掐滅,淡聲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是覺得蔡思婕有點眼熟,但應該沒見過。

    她在加州上學,他在紐城。

    相當於國內的一個東部城市和一個西部城市,相隔太遠。

    蔡思婕將周尤上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眼,又拿了手機出來點開朋友發給她的照片。

    她看看本人,再看看照片,說道:“你真的不是Elvis嗎?”

    照片中的周尤,有一雙淺金色的眸子,穿著一身墨色西裝,坐在偌大的會議室最上方的位置。

    優雅,矜貴,還帶著點指點江山的王者氣息。

    是華爾街裏最年輕,又最殺伐果斷的投資者。

    周尤瞥見了蔡思婕手機裏的照片,神色一凜,全然沒有剛才在包間裏放鬆閑適慵懶的模樣。

    見他這樣,蔡思婕道:“我沒有要揭穿你的意思,不然我剛才在包間裏就問你了。”

    “然後呢?”

    “沒有然後,就是有點好奇。”蔡思婕探究的目光落在周尤身上,“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第173章 順水

    春湘園包間內。

    不知道怎麽的,就提起了找對象這個事兒。

    蔡老說著他孫女這些年來心思都在學術上,也沒談過戀愛,關鍵也沒有談戀愛的想法。

    家裏人是不著急,覺得孫女剛回國,先在家裏人身邊待幾年,再慢慢談對象結婚的事情。

    蔡老問周錦年,“錦年啊,小尤今年多少歲了?”

    周錦年不動神色,說道:“今年本命年。”

    “那比思婕還要小一歲。”蔡老若有所思,“不過一歲不算什麽,年紀也不是標榜一個人成不成熟的標誌。”

    聽得出,蔡老這是有點滿意周尤。

    借著這個飯局的由頭來看傷愈出院的賀山南,實則是來瞧瞧周尤這人如何。

    在座的也都是聰明人,蔡老這話一出,就都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而且這飯局進行到一半,兩小孩前後腳出去好一會兒了。

    大人撮合終歸是顯得有些生硬,還得他們自己去認識,相處,了解。

    飯局結束,桑女士讓賀山南乘他們的車。

    那便是有話要跟他說。

    賀山南坐副駕,他父母坐在後排。

    車子剛啟動,後排的賀銘川便問他:“是蔡老自己要來,還是你請他來的?”

    賀山南如實回答:“蔡老問我傷勢的時候,提過周尤。就算今天不來這個飯局,往日也會通過謝姨那邊跟周尤接觸上。”

    賀銘川表情沉了沉,“你給周尤牽線,不如你自己先找個對象成家來得強。”

    桑女士將手放在了丈夫的膝蓋上,提醒他注意點脾氣。

    隨後,她柔聲說道:“我瞧著蔡思婕知書達理,性格開朗,謙遜又不驕傲。何況還是蔡老親自教出來的孫女,品行肯定不錯。其他的,如果小尤自己願意去了解,那就去接觸。小南又不是按頭讓他們兩結婚。”

    妻子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賀銘川這會兒自是不會再說什麽。

    賀山南的確沒那個牽線的心思,主要是蔡老看到那個視頻之後,的確問過他關於周尤的事情。

    他頂多算是,順水推舟。

    ……

    殯儀館內。

    沈書硯將沈書墨拉到邊上,讓江詠梅跟江知安祭拜。

    站在棺木前的江詠梅卻將白菊丟在了地上,用鞋底肆意踩踏。

    她淒冷的聲音在靈堂裏響起,“沈策安,我當年是真的信了你會給我跟女兒一個美好生活,信了你是真心實意地對我們,想要彌補我們。我真的是,太天真了。”

    將白菊碾到稀爛的時候,她收回左腳,目光裏帶著恨意地看著棺材裏的人。

    說道:“不過你現在死了,我也就不跟一個死人計較。”

    說完,她拉著江知安離開。

    離開的時候,那雙冷厲的眸子死死地盯著沈書硯跟沈書墨,像是要把他們兩生吞活剝一樣。

    江知安是不服氣的,“怎麽就這麽走了啊媽,沈策安肯定給他們留了錢——”

    “你閉嘴!”江詠梅嗬斥江知安一聲,快速地將江知安給拉回了車上。

    江知安這下完全忍不住了,說道:“媽,你真的就不計較了嗎?沈策安最後給你的賬本是假的,上麵所有的證據都是假的,程立到現在還在問我真的賬本在哪兒,他覺得我在愚弄他!我們兩為沈書硯他們擋了多少災禍,你真的就這麽算了嗎?”

    江知安先前投靠賀山南的時候,留了一手,同時還釣著程立。

    結果賀山南那邊翻車了不說,現在程立對她那是下了狠手,她要是不把真的賬本找出來給程立,她覺得自己可能會死。

    “那你覺得能怎麽樣?”江詠梅到底是被沈策安給愚弄了那麽多年,說不憤怒,是假的。

    但一直到賬本的事情露餡,江詠梅才幡然醒悟。

    她覺得自己真的傻,也覺得沈策安真的狠。

    “能——”江知安怔愣片刻,“剛才你不是也聽到了麽,那個瘋子說沈書硯有個兒子,沈書硯就隻懷過賀山南的孩子,所以那個兒子是她跟賀山南的。沈策安不是希望他女兒結婚生子過上幸福生活嗎,那就偏不讓他如意。憑什麽都是他的女兒,他要這樣對我呢?”

    江詠梅聽到“都是他女兒”這話的時候,心裏一抽抽。

    江詠梅忽然笑了出來,伸手撫摸江知安的臉頰。

    江知安被母親這笑,弄得心裏頭沒底,有些哆嗦地說:“媽,怎麽了,我說得不對嗎?”

    “沒什麽,我就是忽然想起來,我認識沈策安的時候,他就是個非常聰明且極度狠厲的角色,從來不會原諒背叛他的人。”

    怎麽忽然某一天,就找到了曾經背叛過他的人,把她和女兒接到了大房子裏,說過去幾年委屈她和孩子了。

    那時候的她,一麵如履薄冰,一麵在他的彌補中心安理得。

    她風光無限,地位甚至一度超過當時的正房太太趙曼麗。

    旁的人見了她,還得喊一聲小沈太太。

    聰明如沈策安,他怎麽可能會不知道,江知安根本就不是他的親生女兒呢。

    ……

    把沈策安葬禮辦完,沈書硯整個人都挺累的。

    葬在了沈家祖墳裏,的確是先前沈書硯挖的那個坑,但深度不夠,也沒請工人挖,沈書墨動的手。

    墓碑是找人刻的,趙曼麗沒允許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墓碑上。

    她不想。

    夫妻一場的情誼僅限於送他最後一程,終究是無法原諒他曾經背叛過婚姻。

    回到城區,趙曼麗帶沈書墨下了車。

    問沈書硯要不要到家裏吃個飯,她搖搖頭,說不去了,想回家睡覺。

    趙曼麗也沒有繼續挽留,催促著沈書墨趕緊回家。

    沈書墨跟沈書硯揮揮手,然後牽著趙曼麗的衣服一角,往住宅樓裏麵走去。

    趙曼麗的生活的確沒有以前的錦衣玉食,但至少是平安無虞的。

    比起沈家那些坐牢的,死了的,逃到國外的,可以說得上是全身而退了。

    沈書硯坐在後座上,想了一會兒,跟司機說:“師傅,去白象居。”

    她想去白象居睡個好覺。

    剛到白象居,她手機就響了起來。

    拿起來一看,是賀山南打來的。

    她好像,忘記給他回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