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作者:希昀      更新:2022-12-29 22:13      字數:7303
  第97章

  燕珺與崔瑤兒相看過後,國公爺便催著徐氏早日定下來,換做尋常,徐氏定要刺丈夫幾句,如今朝廷變幻莫測,國公爺神思不屬,徐氏也就不置一詞,緊趕著派了媒人上門,交換庚帖,合八字,兩日下來便把婚事敲定,隻等著下聘,準備聘禮尚需時日。

  八月二十這一日,寧晏打議事廳回明熙堂歇著,片刻如霜掀簾進來,臉上還掛著淚,“主子,您快些去書房瞧瞧世子,世子被陛下當庭杖責,由錦衣衛抬著送回了府。”

  寧晏吃了一驚,險些站不穩,這個節骨眼,他怎麽招了打,吩咐如霜去尋藥,自個兒出了月洞門徑直往書房去,剛踏上書房廊廡,聽得正房傳來國公爺的嗬斥聲,

  “你從來是個沉穩的,今日怎麽這般毛躁,那蘇秦著實犯了律法,按律當罷黜奪爵,你替他扛下來作甚?”

  寧晏還是第一次聽得國公爺這般大動肝火,可見局勢很不樂觀,她顧不上避嫌,捏著繡帕急忙邁了進去,國公爺見她進來,語氣稍稍一收,往炕床坐了下來,寧晏施了一禮,便朝燕翎走了過去,燕翎被安置在羅漢床上趴著,雲旭正蹲在一旁給他擦拭傷口,瞧見寧晏進來,連忙退開。

  寧晏一眼掃過去,皮開肉綻,心疼得眼眶發酸,從雲旭手裏接過布巾,坐在他身側含淚道,“你好端端怎麽成這副模樣?”

  燕翎側眸看過來,俊臉略有些發白,愧疚一笑,“不要擔心,隻是一點外傷,陛下是我親舅舅,他生氣是真,卻也不敢下狠手,無非是一點表麵功夫。”

  寧晏吸了吸鼻子,豆大的淚珠掛在她眼眶,要落不落,燕翎抬手替她拭去,寧晏賭氣地別過臉,蹲下來替他處理傷口。

  這頭國公爺跟炸毛的獅子似的,吼聲不斷,“你明明可以置身事外,何故替那蘇秦說情,那蘇秦早些年與霍家有恩怨,三皇子看他不順眼,你平白無故為了蘇秦得罪三皇子作甚?”

  父子二人論起這等機密朝政,也沒避著寧晏。

  燕翎言簡意賅道,“因為我要用他。”

  “父親且想一想,蘇秦此人雖桀驁,卻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我今日替他作保,保住了他的爵位與官職,你猜他會怎麽做?他必定心中生愧,願意效力於我。”

  “你要他效力你作甚。”

  “因為我要參與奪嫡。”

  國公爺倒吸了一口涼氣,驚愕地盯了他一瞬,臉色慢慢變得凝重,“你要扶保太孫?”

  寧晏手跟著一抖,不小心觸到了燕翎的痛處,燕翎俊眉微皺,頷首道,“沒錯,三皇子的人瞅準時機彈劾蘇秦,目的就是撤下蘇秦,父親想一想,蘇秦如今在何處當差?那霍家根底又在何處?”

  國公爺沉吟道,“霍家根底在江南,而蘇秦現任兩江總督,手掌江南軍政大權。”

  燕翎道,“沒錯,霍家可以亂,但江南不能亂,蘇秦雖是觸犯了國法,三司容不了他,但我必須保他,這個節骨眼,換誰去江南,都鎮不住江南的地頭蛇。隻要保住蘇秦,霍家就不敢在江南地界生亂。”

  國公爺長歎一聲,“你說的有道理,隻是你這麽做,會將燕家置於風口浪尖,兒啊,父親上了些年紀,不求大富大貴,但求明哲保身。”

  燕翎回身握住寧晏發冷發顫的手,目色倏忽發寒,“不是兒子不願明哲保身,是裴晨那個狗賊欺人太甚,覬覦吾妻,我必要手刃他。”

  國公爺震驚地朝寧晏望去,隻見那一貫沉穩的兒媳婦,此刻跪坐在羅漢床一角,雙目低垂,纖瘦的身子輕輕發顫,仿若被雨打濕的嬌花,國公爺是個血性男兒,聽得這話,拳頭捏得颯颯作響,唇關咬得極緊,半晌悶出一行話,“爹爹明白了。”

  起身往外走,“你好好休養,外頭的事還有我。”

  國公爺久事疆場,朝中故舊極多,有他暗中走訪,必定能說服不少觀望之輩。

  燕翎被抬回府邸的同一時刻,王家往王嫻處遞來消息,說是老太太病重,讓她回去探望,王嫻將孩子送到徐氏處,趁著天色還未晚,帶著丫鬟匆匆趕往王家。

  王老太太著了些風寒,躺在塌上臉色不太好,但也不至於病到需要女兒連夜探望的地步,

  “你在燕家好好待著,莫要再給我闖禍,我不過是頭疾的老毛病犯了,也不知誰多嘴,大晚上的,讓你趕回來作甚?”

  王嫻聽得母親語含埋怨,嘴唇冷冷翹起,也沒給好臉色。

  老太太見怪不怪,捂著額頭的帕子,冷不丁問她道,“你跟璟兒怎麽回事?那個妾室如何了?”

  王嫻不在意道,“我沒見過,那丫鬟就在書房伺候,也不曾來我眼前晃。”

  王老太太問,“若她來晃呢,你生氣否?”

  王嫻嘖了嘖嘴,麵露嫌棄,“我是正室娘子,哪裏會怕一個妾室?她真敢囂張,我必不饒了她。”

  “那還是在乎的嘛,”王老太太閑閑笑了一句。

  王嫻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冷冰冰道,“您既然病得不算重,我便回去了。”每每回來,老太太都要訓斥她,怪她沒有處好妯娌關係,嫌她不孝敬公婆,王氏聽得心煩。

  王老太太看了一眼窗外,留她道,“天色已黑,你來都來了,就歇一晚吧。”

  王嫻搖搖頭,起身準備走,“熙熙這兩日鬧肚子,我不太放心。”

  王老太太見她堅持也不再多言,著人拿了些銀兩給王嫻,“你二叔出事後,家裏日子一日不如一日,我也沒多的貼補你,你以後省著些花。”

  王嫻沒有接她的銀票,淡聲道,“我嫁妝還有呢,母親留著自個兒花吧。”屈膝一禮,帶著婆子離開了,回程的路上也覺得蹊蹺,母親看起來精神不錯,是何人誆騙她回府,這個念頭一起,馬車忽然停了下來,一位婆子打茶樓出來攔住了王嫻的馬車,她朝王嫻笑道,

  “三少夫人,我們家少夫人正在茶樓喝茶,瞧見了您的馬車,想請您一道上去敘敘舊。”

  王嫻認出那人是她手帕交何家大小姐的陪嫁嬤嬤,既是遇著了便見一麵,她留下婆子守著馬車,帶著一心腹女婢上了樓。

  到了閣樓外,女婢卻不準許進去,王嫻皺了皺眉,一麵踏入門檻一麵朝裏麵的人冷聲道,

  “你什麽時候這般矯情,說個話還不許丫鬟跟著,,”

  待她從屏風繞進去,看清裏麵那人的麵目,腳步猛地一凝,差點失聲。

  蘇繡座屏下立著一道修長身影,常服玉冠,一派瀟灑風流,正是三皇子裴晨。

  三皇子朝她招手,示意她進去說話,王嫻回瞥了一眼門口,門已被掩上,門口杵著一麵冷的內侍,王嫻忍住心頭慌亂,麵色清冷邁進了雅間,她朝三皇子草草一禮,便在他對麵跪坐下來。

  三皇子親自替她斟了一杯茶,麵上含笑,“想當初王太師教我讀書,我也時常來王家受教,細細算來,咱們也算青梅竹馬?”

  三皇子自顧自碰了碰她的茶杯,先飲了一口,望著她笑容滌滌。

  王嫻也沒喝茶,甚至都沒抬頭看他一眼,隻道,“殿下有事不如明說。”

  三皇子笑容不改,身子懶散往憑幾上一靠,語氣悠悠道,“我突然想起一樁往事,想當初,你奪得詩社的魁首,我一見傾心,向你母親求娶你,你冷著臉拒了我,說什麽你要嫁頂天立地的漢子,,據我所知,這燕璟也算不得頂天立地吧?”

  三皇子喜歡貌美的才女,他第一個看上的是王嫻,隻是王嫻性子過於冷淡,又拒絕地很幹脆,三皇子才將心思轉移到旁處。

  王嫻聽到這裏,臉色刷的一變。

  她皺著眉道,“殿下若是要敘舊,不如換個人?在寧宣之前,你還喜歡過崔家的含鶯妹妹,你不如請她來喝茶?”

  三皇子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苦笑,“好了,我便不繞彎子了,”繼而正色道,“王家因燕翎而敗落,你心中必定生恨,聽聞你在燕家都快站不住腳跟了,你婆母堂而皇之給燕璟納妾,可見是半點麵子都不給。”

  王嫻慢吞吞擒起茶杯抿了一口,並不接話,暗自思量三皇子的用意。

  三皇子打量她神色,繼續道,“燕翎如今處處與我為對,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我隻要燕翎病一陣子,待我大功造成,起用王家,保燕璟一個五品之職,讓你當上誥命夫人,不僅如此,你的兒女,我將來高看一等,絕不委屈了他們,你意下如何?”

  王嫻聽得一陣驚悚,她將茶盞往下一擱,木然瞪著三皇子。

  三皇子也知這種事定嚇到她一個內宅婦人,笑容裏帶著安撫,“燕翎不是受傷在府上麽,我給你一種藥,你隻需悄悄下在他日常飲食裏,吃上個三日,他便會病懨懨的下不來床,你放心,不是要命的毒藥,我不會讓你擔幹係。”

  王嫻眼神微微一縮,心下又怒又駭,燕翎既是與他水火不容,又怎麽可能隻是不要命的毒藥,三皇子不出手便罷,一旦出手豈有燕翎的逃生之處?

  她冷著臉道,“我著實看不慣燕翎夫婦,隻是此事萬分凶險,一旦露餡,我怕是要成了個下堂婦,我女兒將來也落不著好,我憑什麽任你差遣?”

  三皇子驀地一笑,手指輕輕在茶盞沿口來回撥動,“王嫻,你就不想為王家,為你丈夫還有你的孩子博一個前程嗎?我既然敢做,便有必勝的把握,退一步來說,此藥隻是尋常的藥,即便發現也無大礙,你若不信大可去藥鋪問問。”

  “當然,你若不答應,我少不得再尋旁人。”

  王嫻聽到這心神一緊,權衡片刻,她伸出手,“你將藥給我,我先去藥鋪問問,倘若不是要命的毒藥我便依你,若是要命的毒藥我便扔了。”

  這倒是符合王嫻的性子,三皇子無話可說。

  王嫻從三皇子處拿了藥,回到馬車已是冷汗涔涔,朝局已艱難到這個地步了嗎,燕翎身居高位又能怎麽樣,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這一刻忽然覺著,平平淡淡也挺好,至少一家人能安穩過日子,倘若燕翎真有個三長兩短,寧晏這輩子又能逍遙到哪裏去。

  王嫻心情複雜地想了想,又借口不舒服去了一家藥鋪,塞了一錠銀子給掌櫃的,掌櫃的接過藥包輕輕聞了聞,裏頭是一種白色的粉末,“這是高熱時給病人開的退熱藥,此藥一吃下去,病患全身出汗,昏昏欲睡,懨懨的有虛脫之症,歇了數日便好了。”

  王嫻疑惑道,“真的隻是退熱的藥?”

  掌櫃的對她的懷疑很不滿,涼涼笑道,“夫人不信,大可去旁處再問問。”

  王嫻不放心,又跑了一家藥鋪,得到了同樣的答案,這才帶著藥包回了府。

  她回來得晚,心中擱了事,沒心思管孩子,就遣了一嬤嬤去容山堂告罪,這一晚獨自臥在塌上輾轉反側,後半夜迷迷糊糊睡過去,卻做了噩夢,夢到燕家生了大火,她躲在柴房角落裏,無人問津,燕璟隻管抱著熙熙帶著那嬌豔的小妾笑嗬嗬遠去,那笑聲回蕩在她耳郭震得她心神俱碎,夢中她幾度垂死掙紮想去夠熙熙的小手,卻見女兒躲在燕璟懷裏,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小眼,畏懼地看著她,那一刻王嫻的心裏痛極了。

  醒來,王嫻出了一身汗,愣愣坐在塌上許久,直到身上發冷,才換了婢子進來備水,沐浴換了身厚實的衣裳,這才心神不寧地往容山堂去。

  徐氏發現王嫻今日罕見坐在明間不動,隻管抱一下熙熙,眼神時不時往窗口覷,徐氏以為她惦記著燕璟,悄悄著人將兒子叫過來,怎知燕璟一來,王嫻反而轉身離開了。

  到了晚邊,王嫻過來容山堂用膳,總算是見著了寧晏,她猶豫許久,趁著寧晏去廚房的檔口,踵跡跟了過去。

  她在容山堂抄手遊廊一個無人的角落喚住了她,

  “寧晏,我有話與你說。”

  薄暝如霧,遊廊上的燈盞次第而開,如一條燈龍匍匐在夜色裏。

  兩位女子站在漆黑的雜物間,隔桌而立,零星一點燈色沁進來,寧晏能看清王嫻眼底的一片烏青。

  王嫻將那包藥擱在桌案,輕輕推至寧晏跟前,“事情便是如此,你們看著辦,”說完這席話,王嫻反而卸了一身重擔,神色蒼茫又虛脫,那種打落牙齒往肚裏吞的憋悶,在這一瞬間恍惚得到釋放,她苦笑一聲,眼底溢出一些淚花,脫口而出,“對不起,”旋即高瘦的身子挺直地消失在廊廡盡頭。

  寧晏怔怔凝著王嫻站過的方向,滿腔的情緒在一個檻上來回打轉,神色從震驚慢慢過渡到惘然,她沒有問王嫻為何說對不起,也沒有問她為什麽這麽做。

  答案已無關緊要。

  目光最後落在那包藥粉上,清淩淩的眼底眯出一道寒光。她用手帕包住那個藥包,回了明熙堂。

  八月二十二日早朝,皇帝當朝詢問糧荒一案的進展,僉都禦史彭川如實稟報,

  “已尋到霍家底下幾名商戶的口供與人證,以及霍伯庸與江南親信之間的信件來往,隻是這些密信並不完整,臣已安排兩名禦史前往江州鄱陽湖一帶明察暗訪。陛下,無論如何,霍伯庸有操控糧荒之嫌,臣以四品僉都禦史的身份,叩請陛下軟禁霍家,直到案子徹底查清楚為止。”

  霍家一派的官員替霍伯庸辯護,“不過是吩咐人囤點糧食,也不稀奇,怎麽就說霍大人是操控糧荒呢?彭大人的證據過於牽強。”

  三皇子一黨不在少數,霍家在江南甚有聲譽,沒有確鑿的證據,就沒法查辦霍家。

  皇帝本著寧可錯殺不可錯放的原則,頂住壓力下旨將霍伯庸一家軟禁在府上,霍伯庸一字不辯,倒是三皇子替霍家叫了幾聲冤屈,皇帝自然不予理會。

  三皇子心急如焚回了王府,書房內已候了不少心腹幕僚,他一進去開口便問,

  “燕家可傳來消息?”

  其中一名幕僚微躬著身回道,“就在一刻鍾前,燕家的探子傳來消息,那燕翎已臥病兩日不起,今日午後聽聞端了一盆血水出來,那燕家少夫人為了掩人耳目,不敢去宮裏請太醫,而是悄悄出了趟門,請來幾名江湖名醫,佯裝進了府,屬下著人在燕家門口盯著,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個時辰,不見那些江湖郎中出來,”

  “好!”三皇子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事不宜遲,將消息傳給舅父,告訴他,可以動手了。”

  “遵命。”

  三皇子又吩咐另一人道,“江南士子與舅父多有來往,你召集這些人去都察院鬧一鬧,設法拖延會審,給舅父爭取時間。”

  次日辰時,彭川整理了一部分證據,打算傳霍伯庸父子來都察院問話,卻被一幫江南貢院的學子攔住了路,雙方糾纏了一個上午,到了下午申時初刻,一名巡城禦史來報,說是霍家根本不見霍伯庸的蹤影,彭川唬了一跳,親自帶著人趕赴霍家,負責看守霍家的羽林衛中郎將已將霍府翻了個底朝天,

  “彭大人,大事不好,霍伯庸與其長子霍玉峰已逃脫出城。”

  彭川調集闔城禦史與兵馬司的士兵去搜查,最後確認霍伯庸父子在二十二日子時,躲在運穢物的車廂裏出了城。

  皇帝怒不可赦,當即派人將三皇子與霍貴妃給軟禁,三皇子一身白衣,跪在王府門口脫冠請罪,霍貴妃亦然。皇帝一時還沒功夫料理他們母子,隻出動錦衣衛搜捕霍伯庸父子。

  因三皇子與霍貴妃包括霍家女眷悉數在皇帝手裏,朝廷對霍伯庸的逃脫還不太放在心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那霍伯庸父子總不能造反自立吧,

  ===第120節===

  五日後,也就是八月二十九日午時,急報送到京城,霍伯庸父子在太原謀反。

  文武嘩然,禮部尚書施源驚道,“那霍家根底不是在江南嗎,還以為他們父子逃回了江南,怎麽去了太原?”

  吏部侍郎毛大人苦笑道,“施大人,您別忘了,那霍伯庸曾任了五年太原知府,他對太原諸務了如指掌,江南有兩江總督蘇秦鎮著,他插不進去手,但太原不然,他輕而易舉便可控製太原城,太原周邊有三座衛所,拿一道假詔書便可逼得那些將士們隨他北上。”

  大晌午的,內閣亂成一鍋粥,“哎,燕大人上回觸怒了陛下,陛下讓他閉門思過,這下好了,出了這等大事,他這個兵部尚書卻不在朝。”

  幾位大臣火急火燎奔來禦書房尋皇帝討主意,

  “陛下,聽聞燕世子病重,您遣太醫去府上瞧了沒有?”

  “太原謀反,陛下還是將燕世子叫回來,讓他這個兵部尚書主持大局。”

  皇帝正捏著一份折子出神,涼涼看著這群喋喋不休的臣子,嫌棄地將折子扔了下去,

  “人家燕翎早就出城去了,還用得著你們在這操心。”

  為首的程閣老將折子撿了起來,快速掠過,指著折子與眾臣笑道,

  “原來燕世子早在三日前便出城布防去了,不僅如此,世子還與陛下建議,讓燕國公與戚侯,淮陽侯三位老臣前往邊關設防,以防蒙兀乘勢南下,再由駙馬戚無忌坐鎮南軍。如此安排,京城固若金湯。”

  燕翎離開這幾日,寧晏便歇在書房,那日王嫻將消息告訴她,她轉背請周嬤嬤辨認了那藥粉,原來那藥粉裏摻和了極少量的鉤毒,一旦受了傷的人喝下此毒,全身潰爛,神經麻痹,輕則癱瘓,重則斃命,此毒產自內廷,周嬤嬤浸潤後宮多年,當初在太後跟前伺候,學了不少藥理知識,後來便成了長公主的乳母隨嫁燕府。

  寧晏將事情來龍去脈告訴燕翎,燕翎決定將計就計。早在霍家出城,燕翎便派人盯著,不成想那霍伯庸和霍玉峰也極有本事,沿途聘請高手護送,分出幾路出逃,燕翎的人沒能攔住對方。

  得知對方去了太原,燕翎當即入宮請示皇帝,調兵遣將準備禦敵。

  這是燕翎離開的第三日,寧晏正坐在書房內查看各地送來的邸報,雲旭忽然過來,說是寧家來了一婆子,淚流滿臉嗚咽不止,想是出了大事,雲旭不敢擅自做主,來請示寧晏,寧晏在門口倒座房見到那名婆子,原來她並非是普通嬤嬤,而是這麽多年照看老太爺的老姨娘,這位老姨娘以婢子身份常年伺候在老太爺身邊,她含著淚與寧晏屈膝,

  “三小姐,老太爺自聞京城局勢生變,不顧風寒回了府來,這幾日霍家出事,連累了咱們大老爺被都察院盤問,老爺子心急如焚,嘔了幾口血,如今纏綿病榻,怕是沒了多少時日,他囑咐老奴來請少夫人回府一趟,想見您最後一麵,”

  雲旭在一旁聽著,將寧家的心思猜了個大概,大約是瞅著寧家不保,想求寧晏替寧家說情,寧晏深深看了一眼那婆子,抿唇片刻道,“嬤嬤稍候,我去換身衣服便來。”

  嬤嬤忐忑地等在倒座房,大約一刻鍾後終於等著寧晏換了一身湖藍的衣袍出來,身上罩了一件玄色的鬥篷,她也沒細看,匆匆帶著人上了馬車,馬車行到一半,忽然湧出一夥人與燕家侍衛角鬥在一塊,還有一名武藝高強的內侍跳上馬車,駕馬前往南城門,到了城門口,侍衛盤問,內侍掀開車簾,指著裏麵麵色發白的寧晏道,“這位是燕閣老的夫人,有要事要出城去尋燕閣老。”

  侍衛也沒看出端倪,最終放行。

  待出了城,坐塌下忽然爬出來一人,正是三王妃寧宣,早在三皇子與霍貴妃被圈禁前,寧宣依照霍貴妃的指示,悄悄帶著人手躲回了寧家。

  寧宣爬了出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坐在寧晏身邊,“好妹妹,姐姐帶你去見見世麵。”這一路她將寧晏敲暈,沿途拿著燕家的通關令牌趕到了太原,霍伯庸的太原軍與燕翎的禁衛軍正在太原郊外對峙。

  馬車疾馳一日一夜到了太原,淩晨天還未亮時,寧宣讓內侍將寧晏送去霍伯庸的軍中,自個兒帶著侍衛耀武揚威來到兩軍陣前,迎著朝陽絢爛,寧宣捏著寧晏一方繡帕在風中遙遙喊道,“燕翎,我假借祖父病危,將寧晏誘出府邸,她人已被押上城樓,你識相一點,與舅父好好談判,興許能留下她一命。”

  霍貴妃給寧宣的任務是,讓她設法利用寧晏拖住燕翎大軍,燕翎與霍伯庸糾纏越久,於霍貴妃越有利,寧宣不知霍貴妃是何打算,但她從未見過比婆婆更精明的女人,她相信霍貴妃會贏。

  她回眸看了一眼城牆上那弱如蟬蛹的女子,心中格外痛快,她手指一鬆,那方繡帕隨風飄去了對麵軍中。

  燕翎高坐在馬背上,接過士兵遞來的手帕,再抬目張望那被推至城牆上的女子,他遙遙看了一眼那女子,目光挪至她身側觀戰的霍伯庸,忽然詭異地笑了笑,張弓搭箭,對準寧宣的眉心,箭矢劃破長空,以迅雷般的速度,嗖的一聲,當中貫穿了寧宣的額頭。

  寧宣隻覺是眨眼的功夫,腦袋嗡的一聲響,燕翎速度太快,快到她幾乎沒有做出任何反應,血霧在半空炸開,她身子直挺挺從馬背上摔下去,閉目那一瞬忍不住感慨,三皇子說的沒錯,燕翎果真不愛女人,,

  隨著燕翎這一箭落地,那城樓上的纖弱女子,氣勢倏忽大變,手下銀芒一閃,腳底生風般朝不遠處的霍伯庸襲去,她袖下銀針如雨,頃刻織成一張綿密的網鋪蓋天地卷向霍伯庸。

  燕翎看見霍伯庸倒地那一瞬,抬手下令攻城。

  軟肋嘛,自然要好好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