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作者:希昀      更新:2022-12-29 22:13      字數:6477
  第90章

  晚霞遼闊,廣袤的山野綿延伏臥在天際,那道身影矗立在高處,像是鑲嵌在天邊的一柄鋒刀,充滿兵戈之氣,無論山風拂獵,暮煙漫蓋,他始終凝著那裏,如揮之不去的磐石。

  盛夏將過,草木葳蕤,馬車漸漸從茂密的山道駛出來。

  隨著她清致的麵容映入萬道霞光裏,那道身影漸而湧動,不消片刻,已從山頭一躍而下。

  這時,一道更為急切的馬蹄聲劃破長空,打他身側躍過,一馬當先衝到車隊前,她衣袂飄揚從馬背跳下,

  “晏晏!”

  淳安公主穿著素衫快步朝寧晏奔來。

  寧晏激動地眼眶發熱,連忙從車轅跳了下來,“公主!”

  淳安公主先一步將她往懷裏一摟,“晏晏你太厲害了,趕明兒你捎我一道去泉州玩。”

  “好。”兩個姑娘相擁而笑,相互打量彼此。

  “你氣色比以前要好,,”

  “你長個兒了,”

  “是嗎,我真的長個兒了嗎?那是戚無忌手藝好,我吃多了肉!”淳安很努力蹬了下腳,

  寧晏又笑眯眯道,“你怎麽曬黑了,”

  淳安公主小臉一跨,“我日日騎馬出城,我當然曬黑了,你胖了你知道嗎?我不在你身邊,你不想我嗎?你不想我便罷,連燕翎也不想?看來你在泉州吃香喝辣,很舒服嘛。”

  寧晏害羞地捧了捧麵頰,“我胖了嗎?哪有?”淳安看向隨後跟過來的燕翎和戚無忌,問燕翎道,

  “表兄,你瞧瞧,你媳婦是不是胖了?”

  燕翎逆著光抬眸看去,寧晏俏臉紅彤彤地立在夕陽裏,細碎的發梢拂過她麵頰,她眼波盈盈,明致如玉,模樣兒確實越來越好,泉州風土養人。

  隔著數步的距離,眼神時不時交接,千絲萬縷,誰也沒說話。

  淳安公主見燕翎不語,歎著氣道:“瞧,你夫君都被你氣得不吭聲了,我們不是瘦了就是黑了,偏生你沒心沒肺。”

  寧晏氣得去撓淳安公主,鬧了一會問,“你們什麽時候回來的?”

  淳安手搭在她肩上笑道,“我和戚駙馬昨兒個回的,至於燕翎嘛,不知道,”

  寧晏往燕翎瞥去,涼風襲來,秋將至,他負手立在晚風裏,衣袂飄揚,卓如青鬆。

  這時,戚無忌先一步上前朝寧晏鄭重一揖,“我代邊關將士,謝弟妹帷幄襄助。”

  寧晏莞爾一笑,屈膝回了一禮,“無忌公子客氣,對了,你的腿傷如何?”

  戚無忌含笑道,“還好,臨行前,藥師留有藥水,我日日遣人按摩,並無大礙。”他更多的時候是站在戰車上排兵布陣,又或縱馬領軍打遊擊,正麵與人交手的時候不多,他需要保護自己。

  二人說話時,淳安公主發現寧晏手裏捏著一物,好奇指著道,“這是什麽,給我瞧瞧?”

  寧晏低頭瞧了一眼,臉色一紅,連忙將東西握在掌心,“不給。”

  淳安愣住了,這還是寧晏第一次拒絕她,她委屈道,“你以前什麽東西都給我,你對我最好了。”

  寧晏聽得她委屈巴巴的語氣,心頭一軟,餘光感受到那道灼熱的視線投來,她心一橫,鎮定自若道,“你現在有人管,有人疼了,我也犯不著什麽好東西都給你。”

  淳安明白了,她手裏那玩意兒定是給燕翎的,嫌棄地嘖了一聲,往身後那長長的馬隊瞄了一眼,“那這些呢,你在泉州見了世麵,可有捎禮物給我?”

  寧晏聞言頓時輕快起來,扭身指了指那十幾輛馬車,豪氣道,“這裏全部都是給你的嫁妝。”除了手裏的東西,其他都可以給淳安。

  淳安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給我的嫁妝?你給我備嫁妝?”

  指著那如長龍一般的車隊,“這麽多?”

  “嗯嗯!”寧晏高高興興點頭,“這是我在蘇杭請最好的繡娘織的錦緞,請工匠打造的妝奩與箱盒,還有首飾,及一些日常用物,,”

  淳安眼眶一熱,哽咽了一下,“我知道了,,”

  她們這份情誼已超越一切,無需贅言,她立即興致勃勃往馬車裏鑽去,

  “那我去瞧瞧,,”

  戚無忌感慨失笑,朝寧晏又是一揖,追著淳安過去。

  空曠的路邊隻剩燕翎與寧晏二人。

  她抬目看向他,眼眶不知不覺泛了紅。

  燕翎往前兩步來到她身側,那張臉也清晰地從逆光處展露在她眼前。

  明顯消瘦了,眼眸變得越發深邃,棱角更加分明,麵頰幾乎已沒了肉,身上那股肅殺之氣未退,不是她想看到的樣子。

  熱淚滾燙而出,她往前一步,險些要哭出來,“你怎麽瘦成這樣,”

  她不是掙了那麽多銀子嗎,錢糧衣物不是都如期運送到邊關了嗎,他是吃不飽穿不暖,還是,,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很努力克製著情緒。

  燕翎眼睜睜看著她無聲落淚,手足無措,寧晏從來沒有哭過,像這樣淚水汪汪往外冒,還是頭一遭。

  他很想告訴她,他很好叫她放心,卻怎麽都說不出口,他不好,他一點都不好,這數月是他最煎熬的日子,心中如同有口閘,萬千潮水堵在其中,泄不下。

  抬起袖,要去替她拭淚,那頭突然傳來淳安一聲驚訝。

  “這是什麽?”

  她從馬車裏鑽出來,手裏擰著一個羊皮袋,袋子開了一道小口,露出一些透明的類似羊腸一樣的東西。她剛尋如月要水喝,無意中發覺此物,

  寧晏聞聲連忙將淚水一拭,扭頭看去,待看清她手中之物,臉色瞬間脹成熟透的果子,飛快撲過去將羊皮袋給奪過,往馬車內一扔,“這不是什麽,你弄錯了,”

  淳安公主見她如此詭異,越發疑惑,低頭見車轅上還灑落兩片,擰了起來,“什麽玩意兒讓你這般大驚失色。”百般好奇地打量。

  燕翎和戚無忌同時看了過去,

  燕翎看清那物的形狀,再見寧晏窘得無地自容,瞬間了悟。戚無忌何等聰慧之人,看著呆頭呆腦的淳安,差點黑了臉。

  寧晏絕望地將臉上淚痕擦淨,吐了一口濁氣,低聲道,“這是外商所贈,若不想要孩子,可以用此物,,”

  當時她還是一九品吏目,做男裝打扮,那金發碧眼的男子塞了幾袋給她,她回想先前夫妻二人的遭遇,就給帶了回來,途中實在好奇是什麽模樣,不小心戳開瞄了一眼,不成想被淳安公主給逮著了。

  淳安公主愣了一下,看向戚無忌,

  站在五步開外的戚無忌愣是裝作沒聽到,視線已投向遠方。

  淳安公主不知想起什麽,先咳了一聲,掩飾尷尬,低聲與寧晏道,“我也要,”旋即又往馬車裏一鑽,見寧晏的箱盒上方擱了好幾袋,擰出兩袋,往戚無忌懷裏一扔,“收好了。”

  戚無忌僵住,第一時間沒有接住,東西順著他衣擺掉落在地,他木了一下,無奈地彎腰將東西撿起,往袖兜裏一收。

  淳安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寧晏,湊過去在她耳邊道,“妹妹,你可真行,,”

  寧晏百口莫辯,撫了撫鬢發,破罐子破摔道,“是,我必須得行,,”

  “果然是見了世麵的人,”淳安公主捏了捏她鼓鼓的麵頰,朝戚無忌努了努嘴,“戚駙馬,咱們可以回去了,,”

  燕翎那個悶葫蘆,來了這麽久,一句話都沒說,可見是嫌他們倆礙眼,淳安公主也不至於這麽不識趣,與戚無忌一道上馬先行離開。

  馬蹄聲瀟瀟遠去,兩道視線撞在一處,寧晏紅著臉提裙上了馬車,人還沒坐定,身後刮來一片涼風,緊接著他傾身過來,從後麵摟住了她。

  聞得那久違的清冽氣息,寧晏深深吸了一口氣,手心一顫,剛擰起的茶盞被輕輕放下,在他懷裏扭身,再次抬眸打量他,紅著眼問,

  “你告訴我,你為什麽會瘦成這樣?”

  燕翎反而有幾分不自在,挨著她坐下,雙手將她罩在懷裏,“我怕你不回來,”

  寧晏聞言眼神微蕩,盈盈的淚波如同滉動的湖水,心被他掰開揉碎了,搗成一團泥,黏糊糊的,無語凝噎。

  半晌,氣得錘了他一下,哽咽道,“沒出息,,”

  燕翎輕聲一笑,上上下下將她審視了遍,笑意慢慢從眼底褪去,帶著灼灼的深沉,“謝謝你肯回來。”

  他不會成為她的將就。他已想好,通州背靠京城,毗鄰津口,內有大運河通往腹地,外有海港可通往東洋和南洋各地,寧晏離開泉州,依然可以在通州施展拳腳,他不會成為她的絆腳石,他隻會做她的後盾。

  寧晏聽得這話,心口微微刺痛,害躁地推了推他,“別胡說,我嫁了你,怎麽可能不回來?”

  燕翎將她抱在懷裏,幾度想親她,卻又忍住。

  寧晏眉梢掠過他翻滾的喉結,輕輕啄了啄他的唇,“你在這裏等了我多久?”

  燕翎沒回她,而是掰開她掌心,瞥見一隻極小的藍色紙鶴,清雋的眉目總算染了笑,“這是給我的嗎?”

  “我也不告訴你。”

  燕翎失笑,揉了揉她的發梢,空落的心被這道溫婉而磅礴的眼神給填滿。

  薄暝如霧,燕國公府燈火通明,大門洞開,一張張熟悉的笑臉爭先恐後朝她望來,大半年過去了,再次回到這裏恍若隔世,國公爺與徐氏帶著闔家上下侯在廳堂,待要跨進去與兩位行禮,卻見廳堂前的廊廡擺上了香案和蠟燭,久侯的內監邁到最前,

  “世子夫人寧氏聽旨。”

  燕家所有人來到庭院當中拜下,燕翎將寧晏送到最前,寧晏呆呆地看著麵前的內監,燭火繚繞,明黃的聖旨晃了她的眼,她根本沒聽清上頭說了什麽,隻聽得縣君二字,那內監笑眯眯將聖旨遞給她,她遲鈍磕頭謝恩,將聖旨接了過來。

  ===第111節===

  她剛回府,還有些不適應,抱著聖旨立在廳堂不語,落在別人眼裏便是寵辱不驚。

  國公爺笑得粗狂又開懷,滿麵紅光,“你可總算回來了。”

  徐氏熱情道,“孩子,舟車勞頓,什麽別想,先回去好好歇著,明日再來容山堂請安。”

  禮不可廢,寧晏還是當眾給二老行了跪禮,回到明熙堂,如霜和榮嬤嬤撲過來,摟著她哭了好久,一眾下人又是收拾行裝,又是備膳備水,好一通忙活,才安妥停當。

  寧晏舒舒服服洗幹淨身子,絞幹烏發回到內寢,紗帳垂著,裏麵已有一道黑影若隱若現。

  寧晏抿嘴一笑,喝了一口茶,吹了牆角的燈,掀簾上床。

  有了一層簾幕為幛,二人徹底放開了手腳。

  深邃的眸光一寸寸逡巡她,仿佛是巡視獨屬他的領地,那壓在胸膛許久的潮水泄了閘似的,勢若奔騰,原本十分牢固的拔步床,這會兒吱吱作響,沒了絲毫顧忌,下人都很識趣,早就躲得老遠去。

  榮嬤嬤和如霜拉著如月問長問短,如月口若懸河,站在後罩房堂屋中,眉飛色舞將寧晏的功績給吹噓一番,“你們是沒親眼見,咱們少夫人在泉州不知多受歡迎,上門說親的,都能繞晉水三圈,少爺那臉黑的喲,”

  眾人笑成一團。

  如月又將寧晏捎回的新奇玩意兒,一人一份發下去,“除了府上五大管事,也就咱們明熙堂的下人有土儀,這裏頭很多東西是京城買都買不到的,你們回去仔細瞧便是。”

  一人一個包袱,都是如月和雲卓事先準備好的。

  大家興致勃勃翻開,一樣一樣打量,“也就跟著少夫人才有機會開眼界,也不怪大家夥都鉚足勁往咱們明熙堂鑽。”

  後罩房鬧哄哄的,不知是何人忽然哎喲一聲,“哎呀,這都過去一個時辰了,是不是該送水過去了?”

  屋子裏頓時一靜,大家七手八腳開始幹活,

  灶上的婆子擱下包袱去熱水,另一人連忙提起木桶候著。

  堂屋裏的人還在感慨,“也不知啥時候能得一個小主子,”

  “世子爺打了勝仗回來,蒙兀被趕了老遠去,這回總該好好歇著了。”

  “現在是七月中旬,年前總該懷上的。”

  榮嬤嬤笑著起身一口猝罵道,“都漲本事了,敢編排主子,看我不擰碎你們的嘴!”

  大家連忙起身說不敢。

  “好了,別光顧著樂嗬,怠慢了主子,有你們苦頭吃。”榮嬤嬤便要往灶房去。

  其中一人連忙笑嘻嘻將她按住,“我的榮嬤嬤,您老人家是少夫人的教養嬤嬤,金尊玉貴,您還是坐著喝茶,我去吧。”

  榮嬤嬤曉得寧晏與燕翎都不喜旁人伺候,拍了拍手上的塵,“旁的事我能躲懶,這事卻非我不可。”

  榮嬤嬤帶著兩個婆子利索提了水從後麵甬道送去淨室,聽得裏麵動靜停歇下來,打算進去伺候,剛走到屏風口,風聲乍起,又一陣低吟傳來,連忙悄聲退了出去。

  七月十八這一日,燕家舉辦家宴,給寧晏和燕翎接風洗塵。

  大約巳時三刻,燕翎出門辦事去了,要晚一會兒才到,寧晏先一步來到容山堂,她坐在容山堂的明間,被二房和三房的嬸嬸嫂嫂們簇擁著,大家噓寒問暖,尤其是褚氏說著說著,眼淚都抹了出來,

  “你這丫頭心可真狠,一去就是這麽久,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說你要跟翎哥兒和離,去泉州幹大事,不回來了,我聽了心裏可不好受,雖說最開始也曾不待見你,那是嬸嬸的不是,若當真缺了你,這個家還真不知成什麽樣。”

  寧晏今日晨起聽得榮嬤嬤與她說道,自從她離開,徐氏安排秦氏掌家,秦氏起先也想重振威風,無奈家中諸位管事不服她,秦氏若有不當之處,管事的也都敢站出來駁她,秦氏丟了幾回臉,恰恰這樣的關口懷了孕,胎像不穩,有些見紅,大夫讓她好好養著,秦氏索性告罪,躺回二房去了。

  徐氏無奈隻得重新當家,她到底上了年紀,精力比不得以前,再加上燕玥時不時鬧一鬧,三房燕璟與王氏感情也越來越生疏,家裏一團糟,是以上上下下都盼著寧晏能早些回來,尤其這一回來,得封縣主,風光無限,哪個不來奉承幾句。

  葛氏也在一旁紅了眼眶,“三嬸我說句良心話,原先我們個個埋怨你,你這一走,家裏亂了套,我們反而牽腸掛肚的,前日聽得雲旭說,翎哥兒在通州置辦了別苑,回頭要去那頭開什麽海港,,晏姐兒,你可是我們燕家長媳,可不能丟下我們一大家子,,”

  葛氏說到最後反而哭了起來。

  二房少奶奶鄭氏跟三房少奶奶餘氏都跟著抹了淚。

  寧晏哭笑不得,反而不知該說什麽,向徐氏投去求救的眼神。

  徐氏心情複雜地搖著頭,揚聲道,“好了,都別哭了,讓晏姐兒歇一歇,她剛回來,說點喜慶的話,什麽和離不和離的,這話以後不許再說。”

  褚氏連忙點頭,“是我失言,,”

  招呼丫鬟奉茶,寧晏吩咐如霜將帶來的土儀交到各人手裏,“一點心意,還望嬸嬸嫂嫂們不嫌棄。”

  “哪裏哪裏,”以前大家都要挑三揀四,現在直接把錦盒收起來交給丫鬟捧著,又問起她在泉州的事。

  片刻外頭傳來燕玥敞亮的嗓音,“讓你哆哆嗦嗦,都這個時辰了才到,”話落人已從屏風後繞進來,寧晏抬目與她對了一眼,這一眼倒是讓寧晏吃了一驚。

  雖說有九個月不見,這燕玥變化也太明顯了,顴骨略高,清瘦不少,神態也沒了往前的意氣風發,反而是變得有幾分淩厲。

  總不是懷孕了,瞥見她腳底生風的樣子,也不太像。

  看來是嫁過去這一年光景,也漸漸懂得了為人媳婦的苦。

  裴鑫進來時神色略有不耐,到了寧晏跟前倒是十分熱情,“縣主回來了是好事,今個兒我出門時,我母親交代我,說是府上要置辦一桌酒席,請縣主過門吃個酒,權當我們家給縣主接風洗塵。”

  這是給親戚最高的禮遇。

  寧晏微微愣住,很快回過神來,雍容笑道,“不敢讓府上破費,這番心意我領了。”

  裴鑫道,“哪裏,這是應該的,還希望縣主賞光。”

  寧晏失笑,“一大家子親戚,無需拘禮,姑爺是太客氣了,反倒顯得生疏。”

  裴鑫笑了笑,猜到是燕玥在寧晏那裏情分不夠,請不動她。

  燕玥原本不樂意請寧晏,如今聽得她回絕,心裏反而更不是滋味。

  明間內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這時,秦氏挺著肚子邁了進來,燕玥尋了機會連忙過去攙她,“二嫂,好一段時日沒見,這肚子又大了一圈,”

  秦氏氣色倒是不錯,到了能吃能睡的時候,她一眼就看到了寧晏,臉上沒了以前的刻薄,也沒有過於熟稔,就不冷不熱打了招呼,“昨夜收到嫂嫂的賀儀,康哥兒很喜歡,待會讓他給嫂嫂磕頭請安。”

  不一會,王氏也進來了,她抱著剛滿周歲的女兒進來,小姑娘穿著一身粉粉的小裙,一雙桃花眼笑眯眯的,像極了燕璟,烏溜溜大眼睛往屋子裏掃了一圈,最後落在寧晏身上,大約是覺得她陌生,好奇打量許久,

  王氏不鹹不淡跟寧晏施了一禮,寧晏頷首示意,見孩子老是盯著她瞅,衝孩兒笑了笑,哪知道那小姑娘很有靈性,竟然伸手要寧晏抱。

  這就有些尷尬了。

  王氏抱著她往一側走開,小姑娘哇哇大哭,委屈巴巴望著寧晏。

  好在很快國公爺領著一眾少爺進來,燕翎被簇擁其中。大家分了兩桌落座,原先習慣男女分席,這回燕翎徑直往寧晏身邊一坐,徐氏看了一眼國公爺露出為難的神色,國公爺爽朗一笑,

  “一家人隨便坐。”

  褚氏將媳婦一聳,示意她坐寧晏身邊,就這樣,燕琸與鄭氏就挨著寧晏這邊坐了,褚氏和葛氏帶著幾個年輕小輩坐在另一桌,

  片刻菜上齊,大家坐定,燕國公舉起酒杯,“這回翎哥兒和晏姐兒立了大功,給我們燕家爭了光,大家給他們夫婦敬酒,翎哥兒今日不許推脫,喝醉了就在家裏歇著,外頭的事不急於一時,多陪陪你媳婦。”

  夫婦二人功勳卓著,風頭正盛,到了韜光養晦的時候,這個檔口,生個孩子要緊。

  燕翎承諾要給寧晏一個孩子,近來的公務能推則推,皇帝也許諾讓他歇一陣。

  燕國公發現燕翎這次回來不太對勁,不愛說話,正懷疑他與寧晏之間是不是起了齟齬,就發現這位養尊處優的長子,輕車熟路地將桌上那盤蝦子給端了過來,挽起袖子開始剝蝦,剝好就擱在寧晏碗裏,繼續剝下一隻。

  大家不約而同注意到這一幕,暗暗吃了一驚。

  起先寧晏也沒覺得不對,在泉州那段時日,著實是燕翎照顧她的時候居多,不經意抬眼發現大家都盯著燕翎的手,麵頰立即生了幾分紅暈,扶著酒杯抬袖去飲酒,順帶低聲提醒燕翎,

  “別剝了,,”

  燕翎置若罔聞,剝個蝦就大驚小怪,他在泉州還被穆少霖逼得下過廚呢。

  燕玥就這麽盯著親哥那隻指點江山的手,眼神木到發僵,當朝閣老都能給媳婦剝蝦,裴鑫這個吊兒郎當的繡花枕頭算什麽,她拱了拱裴鑫的胳膊。

  裴鑫正吃得帶勁,被她一聳,眉頭輕皺,“做什麽?”

  燕玥朝那盤蝦努了努嘴,

  裴鑫塞了一塊麻婆豆腐入嘴,兩眼望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燕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