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作者:希昀      更新:2022-12-29 22:13      字數:6039
  第89章

  穆少霖這個人從來沒服過輸,他就不信燕翎有功夫跟他較量。

  穆家擺了兩日酒,到了初四這一日,天氣放晴,穆少霖踩著綿長清冷的朝陽上了山,大約是午膳光景,他捧了一碗魚湯擱在寧晏跟前,

  “俏俏,這是我剛從清源山落月潭撈上來的小黑魚,剛燉出來的,你嚐嚐。”

  寧晏神色雪亮,“是咱們小時候玩過的落月潭?”

  穆少霖就等著她這句話,笑融融道,“沒錯,還記得你當時繡鞋落水,是我背你回來的,”

  這話真正是在挑釁燕翎的底線。

  寧晏一頓,訕訕地笑了笑,“有這麽一回事嗎,我怎麽不記得了?”悄悄朝表兄使了個眼色,讓他別亂說話。

  穆少霖笑而不語。

  比氣人,他輸過嗎?

  燕翎聽到那個“背”字,肺差點氣出一個坑來。

  沒關係,他一點都不醋。

  他不慌不忙將那碗魚湯往自己跟前一抱,“多謝表兄。”

  隨後這位年輕的閣老擱下碗筷,卷起袖口,慢條斯理給寧晏挑刺,

  “吃魚一定要小心刺,譬如那刺頭就必須踢掉。”

  對麵的穆少霖聽到刺頭兩個字笑了笑。

  一塊塊細嫩的魚肉被放在寧晏碗裏,“來,快些趁熱吃。”

  寧晏眼珠狐疑地轉了半圈,有那麽一瞬間她生出二人在針鋒相對的錯覺,視線掃過去,穆少霖笑容熠熠,燕翎臉上也雲淡風輕,她才放心下來,夾著魚肉吃了,又與燕翎小聲道,“謝謝夫君,,”

  燕翎待她吃完那碗飯,又替她盛湯,伺候得寧晏吃飽,將剩下的魚肉與魚湯全部倒在自己碗裏,吃幹抹淨後,不忘給穆少霖敬了一杯酒。

  二夫人將這場默不作聲的交鋒收在眼底,也沒做聲,待宴畢,悄悄將穆少霖拉入耳房,敲了他一記腦門,“你這又是何苦?”

  穆少霖倚靠在牆壁,語氣低沉道,“我想把俏俏留下來。”

  二夫人嗔笑一聲,擰起他的耳郭訓道,“胡鬧,她若未婚,隨你折騰我都支持你,如今人家小夫妻感情好得很,你這算什麽?”

  穆少霖任由她擰著,舌尖抵著齒鋒,笑了一聲,“回到京城,她就是高門大戶的長媳,行不擺裙,笑不露齒,日日應付那些妯娌,她不該泯於後宅,即便她不嫁我,也可以嫁給別人,她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光都在泉州,我希望她自由自在,而不是被一位丈夫捆在華麗的牢籠。”

  他抬目,黝黑的眼底雪亮又堅毅,“若不成,至少我也教會他如何愛人。”

  ===第109節===

  二夫人一愣,緩緩鬆開了他。

  正月十二是燕翎生辰,寧晏照樣給他煮了一碗長壽麵,到了元宵這一日,穆少霖約寧晏去看花燈,為寧晏所拒絕,她清早帶著燕翎去城外的寺廟,替長公主祈福上香,燕翎問她那落月潭在哪裏,寧晏引他順著一條寬敞的山路過去,在山頂一個凹口看到一麵如鏡子似的湖泊。

  潭水藍幽幽的,深不見底。

  昨日立了春,枯敗的枝幹冒出零星一些綠色,寧晏站在亭外望風景,燕翎讓寧晏在亭子裏等著,將靴子悄悄脫下扔到一邊,順著山路下去了。

  兩刻鍾後,燕翎就這麽擰著一簍子土鱉回來了,他袖口高高擼起,褲腿也被綁在膝蓋之上,高高大大地立在陽光裏,哪裏有半點內閣輔臣的模樣,活像個山野樵夫。

  “晏晏,我給你捉了幾隻土鱉,咱們回去燉湯喝。”

  涼風拂麵,暖融融的陽光罩在她麵頰,她眼眶忽然就熱了起來,“栩安,,”哥哥兩個字終究是叫不出口。這個時候,當真有尋常恩愛小夫妻的模樣。

  她鮮妍嫵媚地立在春風裏,忍不住咧嘴笑了出來。

  燕翎大步邁過來,隔著一步的距離立定,彎腰下來一親芳澤,寧晏見他提著東西不便,主動勾住他的脖頸,加深了這個吻,去年這一日她推開了他,今年二人親得難舍難分。

  下山時天色已晚,晉水一帶人海潮潮,兩岸樹梢都紮滿了燈盞,數條畫舫穿梭在河麵,整條江被妝點得如同銀河一般流光溢彩。

  接下來一段時日,燕翎被穆少霖折騰不輕,穆少霖每每逮著他不在時就給寧晏獻殷勤,害得燕翎左支右絀,恨不得將寧晏綁在腰帶上,一有空閑就陪寧晏逛百肆。

  早在來泉州的途中,夫婦二人去過吳州訂了一艘大帆,這次開禁,寧晏也安排了一撥人手跟隨鄭源南下,除此之外,寧晏也決定在泉州郊區置辦一個作坊。

  她翻閱過泉州市舶司的檔案,所有通關貨物中,絲織品的數額最大,恰恰燕翎在江南有幾片莊田,她打算改稻為桑,開一間織坊,專做南洋人的生意。

  離著開禁日子越來越近,陸陸續續有南洋的使臣抵達泉州,朝中派禮部侍郎閔運之與鴻臚寺卿兩位三品大員來泉州主持開禁事宜。到了二月中旬,海防與邊防已整頓完畢,燕翎反而閑了下來。

  隻是無論他忙否,寧晏小日子的時候,燕翎總要在家裏陪她,哪怕有公務也是帶回家裏處置。

  他計劃著等三月三一過,便帶著寧晏回京。

  一提到回京,寧晏神色果然露出幾分恍惚,微有些遺憾,

  “能不能稍稍晚一會兒,或者你先回京,我先把作坊的事敲定再回來。”

  燕翎聽得這句話,愣是逼著自己沒露出半點破綻來,笑了笑,“好。”琢磨著如何將京城的公務推一推,必須陪著她回去方放心,他哪能把妻子扔在這裏不管。

  可惜天公不作美。

  二月二十四這一日,邊關八百裏加急,烏日達策動青海高原的烏斯藏諸部造反,現如今大晉三麵受敵,消息送到燕翎處,已是火燒眉毛。

  燕翎離開已是刻不容緩,他回到西跨院尋到正在整理貨單的寧晏,

  “晏晏,,”

  寧晏聽到這一聲沉重的呼喚,猛地抬起眼,高大的男人扶著門框而立,俊朗的臉上交織著凝重與愧疚,就連那身一貫很得體的官袍也起了些皺褶,形容略顯狼狽。

  耀眼的陽光從東窗潑進來,春光明媚,他額尖的汗密密麻麻,眼梢依然是那麽淩厲而鋒銳,好看至極,卻是沒有往日的沉著。

  屋子裏的人不知何時退了個幹淨。

  寧晏緩緩從桌案後起身,“發生了什麽事?”

  燕翎喉結來回滾了滾,來到她跟前,與她隔著一張桌案,神色複雜道,“無忌腹背受敵,我現在必須趕赴隴西,著手對付烏斯藏。”

  消息一下子砸過來,寧晏有些摸不著頭腦,失聲道,“你說什麽?”

  隴西在大晉最西北,泉州在最東南,這是最遠的距離。

  酸痛慢慢從眼眶溢出來,她險些尋不到自己的嗓音,“什麽時候走?”

  “現在,,”

  寧晏心猛地揪了下,眼淚奪眶而出,私心而論她不想他去,隻是他是兵部尚書,連淳安尚且在邊關,他又有什麽資格置身事外。

  她第一次感受到,“家”“國”二字的沉重,

  “我能幫你做什麽,”每吐出一個字,她嗓音跟著抖了一下。

  燕翎扶著她纖弱的身子,啞聲道,“晏晏,你一個人回京城,可以嗎?”

  他想問的是,她會回去嗎?

  出生入死這麽多年,他從不遲疑,他真正擔心的是,寧晏會不會受穆少霖蠱惑,遠遠給他一紙和離書,留在了泉州。

  寧晏鬧起了情緒,眼眶紅紅的,帶著委屈,“我不可以,你就會留下來嗎?”

  這大概是寧晏第一次跟他撒嬌,燕翎的心哪,軟得一塌糊塗,他隔著桌案將她抱入懷裏,“好,那我不去了,我讓朝廷改派別人去,,”

  寧晏聽得他撒潑耍賴,反而破涕為笑,捶著他的雙肩,“你別逗我,,”

  離別的沉重被這一聲笑給衝淡了。

  燕翎說不去時,寧晏抵觸的情緒悄然潰散,心反而又高高擰起,“我可不要成為紅顏禍水,否則,陛下定要追到泉州來砍了我。”

  燕翎輕輕一笑,指腹別了別她眼角的淚花,

  寧晏哭過後,坦然許多,收斂神色道,“你放心去吧,泉州這裏有我,待三月三開禁,我將作坊的事安置好,便回京等你。”

  燕翎聽得這話,臉色並未好看多少,隻慢慢地含住她的唇,寧晏墊起腳跟,反客為主地去蠶食他,甚至雙手已不可抑地伸到他衣領,要去解他的衣扣。

  燕翎察覺到她的動作,臉上一熱,將她小手給握住,

  “晏晏,你做什麽?”

  寧晏眼絲柔柔望著他,“你說我想做什麽?這麽久了,你從來不留在裏麵,害我一個人孤孤單單,我就想要個孩子,你為什麽不給我,,”

  燕翎聽得這話,倒抽了一口涼氣,將她環抱在懷裏,壓著發梢喘息,

  “等我回京,等我回京一定跟你好好生個孩子,,”

  之前不急著讓她懷孕,是擔心路遠,回程途中出差池,他絕不能拿她身子開玩笑。

  現在就更不行了。

  朝廷主力支援戚無忌,隴西邊關衛所廢弛,真正能跟烏斯藏對抗的兵力不到一萬,他沒有必勝的把握,倘若真的出了事,留個孩子給她不是成為她的負擔嗎?穆少霖有一句話說得對,寧晏不該被困在後宅。

  若真有那麽一天,他希望她在泉州自由自在生活,去實現她的夢想。

  但這些話,燕翎放在心裏。

  緩緩將她從懷裏拉開,恢複往日的從容,“你就在泉州好好開禁,我和無忌都等著你馳援。”

  寧晏聽到這話,精神一振,“好,我一定給你們掙一大筆銀子,讓將士們吃飽穿暖。”

  即便天各一方,至少他們在並肩作戰。

  事不宜遲,寧晏親自替他收拾行囊,看著他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這一夜,她一個人抱著紙鶴枯坐許久,頭一回嚐到牽腸掛肚的滋味。

  三月初一,豔陽高照,海麵風平浪靜,遠遠地似有號角響徹雲海深處,禮部侍郎閔運之攜市舶司所有官員侯在碼頭張望,不多時,一大片船帆進入視野,大帆如雲,旌旗蔽空,仿佛有一座海市蜃樓緩緩靠近。

  到了午時,整個泉州海麵幾乎被船帆給占滿,場麵蔚為壯觀。

  當先一艘龍舸抵關,一身飛魚服的鄭源攜南洋諸國使臣上岸,陸陸續續有不少船舶進入晉水通關,共有占城,暹羅,天竺,蘇門答臘,甚至葡萄牙等五十多個國家來使,整座泉州城人聲鼎沸,奔流不息。

  三月三開禁這一日,上午祭拜天地與河神,舉行開禁儀式,下午各國商人與使臣在市舶司後麵的倉庫,欣賞琳琅滿目的貨物,起先優惠稅額限期一日,後來人員實在太多,延期到三日,僅僅三日,市舶司收入三十萬兩稅銀,這數目絕無僅有,朝中各部官員均是震驚不已,到兩個月後,數額增加到一百萬兩。積壓多年的商貿意願一下子井噴出來。

  市舶司迫不及待將喜報送到京城,皇帝龍顏大悅,拿著折子趕赴慈寧宮,

  “母親,您瞧一瞧,這是翎哥兒夫婦的功勞。”

  太後閑閑地臥在躺椅裏,並不接他的折子,隻覷著他問,“你打算怎麽賞翎哥兒媳婦?”

  皇帝笑道,“全憑母後做主。”

  太後哼了一聲,給出建議後,又問起了隴西的戰事,皇帝臉色一瞬間沉重下來。

  烏日達不知許了什麽好處,說服韃靼大汗一同出兵,他已派戚侯為主帥,大將朱慶為副帥馳援北境,戚侯雖然不能上戰場,但他經驗豐富,有他統兵指揮,不至於出大岔子。

  真正令他擔憂的是西邊。

  燕翎手裏隻有四萬兵力,而這裏頭真正能用的隻有一萬精兵,這一萬兵力需要麵對十五萬高原鐵騎,他根本想象不到外甥要怎麽打這一場戰,他甚至已做好戰敗的準備,就連朝廷官員也已默認西線戰事會失利,暗中商議如何善後。

  彼時的燕翎正在肅州衛所軍營排兵布陣。說是排兵布陣,但真正在營帳裏聽令的反而是十來位鹽商。

  一萬人打十五萬人,怎麽打?根本贏不了。

  上兵伐謀。

  燕翎在北境一向是正麵出擊,無往而不利,到了西線,戰力如此懸殊的情況下,燕翎卻做起了逃兵,隻遣駐守在肅州的老將帶著一萬精兵與對方周旋。

  他想出一條狠計。第一步切斷朝廷供往高原的鹽鐵茶生絲等,將所有偷運的商人都給抓了起來。

  其二,從朝廷招來鴻臚寺少卿,遣他前往烏斯藏宣旨,往後烏斯藏的土地與人口施行推恩令,何意?以往各部落的人口和土地隻歸嫡長子繼承,庶子不得分封。現在不一樣了,庶子也可以分封,且隻要帶兵投效大晉,朝廷給與一萬擔鹽引和一萬擔茶引當做撫慰。

  這下好了,整個青海高原炸開了鍋。

  原先同仇敵愾,決心一鼓作氣殺下高原,逼著大晉賠償割地。這下兵還沒出,先起了內訌。庶子們不幹了,想方設法反老子,整個高原分崩離析,內戰不斷。

  前前後後,大約有二十多位首領投靠,一萬兵力增加到了三萬兵力。

  不過烏斯藏大汗也不是吃素的,他依然牢牢掌握著主要戰力,真正有實力的部落首領還沒反。

  接下來燕翎又使了一招,他安排數名官員,帶著鹽商和茶商,以大晉的名義悄悄去拜訪這些部落首領。

  使臣對每一位首領皆是同一套說辭,“朝廷要在烏斯藏建三十個宣慰司,且給每個宣慰司十萬擔鹽引和十萬擔茶引。實話告訴你,我手裏隻剩下最後一個名額,倘若你遲了,鹽引和茶引可就沒了,我也不多說,你自己掂量著辦。”

  高原上最缺什麽,鹽和茶。

  這些首領隱隱心動,隻是想起大汗的敦告,不敢擅自接旨,也不能輕易得罪,於是客客氣氣將人送走。

  其中一位首領的心腹正在外頭打馬遊獵,不小心撞見另外一位首領將大晉使臣恭敬送出,瞧著雙方言笑晏晏的模樣,心下大駭,莫非他們已經接旨了?

  這名心腹火急火燎趕回自家營帳,將事情稟報首領,“不好了,隔壁的桑吉已經接了大晉宣慰司的旨意,如何是好?”

  此類情形還在不同的地方上演,大家都以為對方投靠了大晉,擔心落人下乘,又念著大晉坐鎮的主帥是兵部尚書燕翎,燕翎在北境甚有威名,來了三個月不聲不響,莫非是另有詭計?

  一旦心裏防線潰了一道口子,再也壓不住,於是這些首領紛紛暗自遣人投靠燕翎。

  燕翎收到來使密報,悄悄定下起兵的時日,日子一到,他就領著這一萬兵力夥同各部落首領,風風火火打到了烏斯藏大汗的帳外。

  烏斯藏大汗人還沒睡醒,被燕翎一箭火矢燒了營帳,他氣得吹鼻子瞪眼,操起彎刀出帳,待看到那麽多部落首領已投降,一口血噴出,直直栽倒在地,燕翎一箭射死他,餘下諸人或殺或降,望風而靡。

  燕翎幾乎兵不血刃解決了烏斯藏的問題,且依照約定,在烏斯藏設了三十個宣慰司,每一處宣慰司皆有大晉官員坐鎮,原先鐵桶一塊的烏斯藏被朝廷掌控在手中。

  皇帝收到戰報,坐在禦書房激動得落淚。

  他這妹妹,活著下嫁燕國公,幫他穩固太子之位,死時還留下這麽出色的兒子替他打江山守江山。皇帝感慨萬千,派心腹太監去犒軍,順帶問燕翎想要什麽賞賜,燕翎想起遠在泉州替朝廷掙銀子的妻子,淡聲道,“替我回稟陛下,陛下若真憐惜我幾分功勳,便封賞吾妻。”

  再說回泉州,寧晏得知燕翎數月不歸,索性繼續留在泉州,開禁過後,她結識不少外國商人,其中還有些金發碧眼的男子,個子高高大大的,操著蹩腳的中原話邀請寧晏去他們國家遊玩,寧晏將作坊開了起來,借著市舶司的便利,拿下最多的絲綢單子。

  泉州這一趟,燕翎錢莊獲利頗豐,她也合夥穆家組建了一支兩百人的出海商隊,開了一家雇工一百人的織造坊。

  “這下好了,我隻管坐在京城收銀子。”寧晏將一疊銀票數好交給如月收著,笑吟吟跟穆少霖道,“我打算過兩日回京,淳安公主將在八月大婚,還有不到一月時間,我得回去替她籌備。”

  ===第110節===

  更重要的是,那個人也該從邊關回來了。

  穆少霖坐在她對麵,整個人陷入一片空茫中,半晌抬起幽亮的眼,眼神銳利問她,

  “你真的想回去嗎?開禁伊始,往後還有一大堆事等著你,你可以去南洋,親自走一走當年伯祖父走過的路,還有每年的商貿宴會,你不想留下來見證這一切嗎?”

  “京城除了個燕翎,還有什麽值得你惦記?你別忘了,你的家人在泉州,不在京城,,”

  寧晏怔住了,眼底慢慢蓄起迷茫。

  她的確喜歡泉州。

  穆少霖繼續道,“如月是你在泉州撿來的孤兒,榮嬤嬤老家在泉州,林叔已打算留下來替你打點作坊和貨船,你們沒有孩子,你真的非他不可嗎?”

  真的非他不可嗎?

  這一句話不停在腦海回旋。

  她不是非他不可,這個世上,從來沒有誰非誰不可,她任何時候都不可能因為一個男人要死要活。但擁有他,何嚐不是一種幸運。

  清淡的荷香從窗口灌入,她迎著熾熱的日暉緩緩笑起,

  “婚姻是一種承諾,也是一份責任,它不是兒戲,不是哪一日我有更好的選擇,更好的去處,我就可以隨意背叛他。”

  “人真正可貴的不是有好的選擇,而是擁有做選擇的本事,我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後宅做閣老夫人,我亦可風風火火殺來泉州闖一片天地。”

  穆少霖無話可說。

  七月初二,寧晏在一片細雨朦膿中啟程回京,回程比不得來時快,她中途去到蘇杭替淳安購置了一批嫁妝,等到她載著十來輛馬車抵達京城南郊,天幕盡處,一人一騎獨立坡頭,遠遠的隻有一道模糊的影子,卻不知為何,她就認定是那麽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