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作者:歲謠臨翡      更新:2022-12-28 19:38      字數:8520
  第76章

    明懷瑾心緒如亂麻,他行至庭院中,忽而撿起樹下一折斷枝。以長枝作劍,將滿腹鬱氣逼進劍意中,一股腦兒宣泄出來。

    他不斷揮劍,也不知過了多久,直至精疲力竭,才慢慢收勢。

    “大師兄的劍意似又有突破。”遠處傳來一道清俏的女音。

    明懷瑾循著聲源望去,認出她是與師妹江輕兒常伴的弟子茯苓。他將斷枝擲於草叢中,拂下挽起的衣袖,才略一點頭應道:“茯苓師妹。”

    “隻是大師兄似乎心緒不寧,有幾式劍招亂了。”茯苓笑道。

    明懷瑾一頓,有幾分訝然自己的心事竟在同門師妹麵前都藏不住了。

    他失笑一聲,倒也不否認。

    茯苓低低唔了聲,猜測道:“大師兄難不成是因穗穗姑娘在煩憂?”

    明懷瑾抬頭看了茯苓一眼,眉頭微蹙。

    這是明懷瑾不快的表現。茯苓心中有了計量,以她同明懷瑾的關係,的確還不到與他談心的地步,此番提及穗穗,是她逾越了

    可她卻不得不這麽做,就算明知會惹明懷瑾不快。

    茯苓咬了下唇,憂心之色溢於言表,“抱歉大師兄,是茯苓多嘴了。”

    明懷瑾雖心中不悅,仍是保持著慣有的風度道了一句:“無妨。”

    本以為對方該是個聰慧的,卻不料她竟得寸進尺。也不知是真蠢笨,還是有意而為之。

    隻見對方竟笑著鬆了一口氣,接話道:“我就知師兄不是那等心思狹隘之輩,在劍宗,在靈界安危麵前,師兄又如何會耽於兒女情長。”

    “方才掌門召各峰長老議事,我聽掌門之言乃是有意與妖族合力誅殺上古邪蛇,以防他為禍靈界安危。”

    明懷瑾腦海中浮現出少年清淺一笑,他有些恍惚。說那人便是禍亂妖域的邪蛇……他搖了搖頭,緊接著想起自己化為粉末的本命劍,又突然正了神色。

    他怎的也會被皮相迷惑,那妖顯然是故意在穗穗麵前裝出一副無害的模樣。

    私下裏還不知是何等的血腥弑殺,若不然,妖域也不會有那等傳聞。

    明懷瑾:“此事我已知曉,師妹可還有旁的話要說?”

    他早已看出麵前的茯苓是故意在同他搭話,卻不知她存了怎樣的目的,又是授意於何人。

    茯苓歎了口氣,大師兄太過聰慧。

    她咬了咬牙,為了能拜入掌門門下……

    “大師兄可曾記得,當初掌門悟道可也是經曆了……殺妻證道,方才明悟本心。”

    “是師尊派你來的?”

    茯苓故作慌亂,“不……不是。”

    明懷瑾嗤了一聲,哪還有想不明白的,前些日子師尊方才‘提點’過他,今日若不是師尊授意,茯苓如何敢同他說這話?

    他的視線落在茯苓慘白的臉上,“我看你修的乃是有情劍?”

    茯苓不知他為何突然問這個,隻點了點頭。

    “你同為女子,也覺得,犧牲一個女子,成就一位劍君。應當?”明懷瑾問她。

    茯苓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在茯苓看來,或許可以給那女子一個選擇的機會?”

    她的餘光注意到遠處的一道虛影,急急止住了話頭,臉色更白了幾分:“師兄為那女子考慮,也應該為靈界蒼生考慮。掌門,弟子,劍宗,靈界,需要無情劍。”

    *

    客棧。

    歲謠看著從外麵回來的臨翡,“你今日又去哪兒了?”

    這幾日臨翡總是早出晚歸,一日也見不著人影,每次問他又不說,隻笑眯眯盯著你看,直盯得人心裏一陣發毛。

    就比方現在。

    他似乎知道自己生了一副好顏色,隻需撩著眼皮扮一個無辜討好的神色,便讓人心尖發軟,忘記再問下去。

    這次歲謠做足了準備,及時撇開目光,正色道:“你這幾日究竟在密謀什麽?”

    見歲謠不吃他這一套,臨翡在她看不見的角度輕笑了下。漫不經心卸去臉上的討好,似乎也不怎麽在意。

    外麵將他為禍妖域的事穿得有鼻子有眼,他自然是,不能讓那些人白費苦心,將那些惡名一一做實了。

    此時聞人細估計還在忙著解決那些爛攤子。

    臨翡冷笑,活該。

    沒聽到回應,歲謠回頭,麵上帶了幾分惱怒,“問你話呢!”

    “師姐都說了是‘密謀’,怎得還逼人同你說?”臨翡癟著嘴,戲謔道:“真是好不講道理。”

    歲謠瞪了蹬眼,“你還當真有事瞞著我了?”

    或許是往日臨翡表現的太乖覺,且一口一個師姐的叫著,歲謠便真代入了這層身份。如今對上麵前那張微怔然的臉,她才恍惚想起對方可不是什麽她的小師弟。

    臨翡隻楞了一瞬,很快便恢複自然。

    他有些討好的蹭到歲謠身邊,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又偷偷捏了捏她緊繃的手指,輕聲道:“別生氣了,我隻不過是出去散散心,並沒有事瞞著你。”

    歲謠歎了口氣。

    明知他有事瞞著自己,卻也沒再逼問他。

    “那外麵的流言又是怎麽回事?”歲謠沒好氣問。

    一開始歲謠聽到那些有關邪蛇作亂的消息,她還隻當做是聞人細散播的流言,畢竟比起傳言,她更相信自己親眼所見。

    少年時的臨翡乖得很,哪是那些人口中無惡不作,為非作歹的妖?

    可近來她越發覺出不對勁,若隻是傳言也就罷了,然而前日她是真的見到了被妖火燒成殘垣的公主府。

    也見到了被綁在妖宮外,成排的妖兵。那些可都是聞人細的親衛,就算對方有意誣陷臨翡,倒也不至於做到這一步吧?

    其中必然有妖。

    臨翡捏著拳,像往常一樣無辜的看向歲謠,“師姐不信我?”

    又來了。

    又是這一招。

    歲謠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雖然扮無辜這招很俗很老,但是對於歲謠這種容易心軟,且心誌不堅的顏狗來說,真的很管用。

    歲謠又歎了口氣。

    過了片刻,頗為無奈,心口不一道:“相信你,相信你行了吧。”

    “行。”臨翡聽出歲謠這話口不對心,分明是敷衍他,但也渾不在意。

    他笑起來,眼中漾著光,“師姐最好一直這般信我,否則我可是會難過的。”

    歲謠幹巴巴嗬了聲,堆起一抹笑。

    臨翡笑了笑,視線落在被歲謠壓在手肘下的紙張上。

    薄薄一張,對折後被壓在袖擺下,不仔細看不容易被發現,但也算不得隱藏,明顯是被人看完後隨意擱在了那裏。

    漿白色的紙張有些透,依稀能從紙背看到墨色的字跡。上麵染著一股臨翡很不喜的氣息。

    他盯著那紙張看,邊走上前,狀似隨意地將其從歲謠的手肘下輕輕抽出來。

    冷白的指尖捏著對折的紙輕輕一撚,便將紙搓開,露出裏麵的字跡。

    “這是什麽?”臨翡一邊垂眼掃向紙上的內容,一邊問道。

    歲謠抬頭,視線掃過臨翡的動作,“明懷瑾的傳信。”

    “他約你今日相見?”臨翡看過信的內容,得出結論。兩指一捏,將信紙點按回桌上。

    “你要去?”臨翡看向麵前人,明明清楚她們二人之間隻不過徒有婚約之名,還是忍不住在意。

    歲謠想回他一句“當然”,然而在撞上那雙沉如墨玉的眸子後又訕訕改了口,“他說有要事相商。”

    臨翡沒忍住,嗤了聲。

    歲謠呼吸一頓,總算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幾日在臨翡身上看到的古怪是為什麽了。

    太像了。

    這神情。

    和未來複活後的那人。

    歲謠勉強定了定神,在對方注意到之前將情緒及時藏了起來。

    “能有什麽要事?”臨翡故意嘟囔了聲,餘光飄向麵前人。

    歲謠心知肚明,她和明懷瑾還能有什麽要事,撇開除魔一事,便隻有婚約牽扯著她們。

    估摸著原劇情發展的時間,此時明懷瑾約他,多半是談後者。

    她心中門清,但麵上卻佯裝困惑,搖了搖頭,平靜道:“我也不知道。”

    臨翡收回視線,沒再看她裝模作樣,鼻息冷冷哼了聲,轉身離開。

    一旦心中生出那個念頭,歲謠便覺得眼前這個臨翡給自己帶來的壓迫感都變強了。

    望著那道背影,歲謠收拾心情,將桌上的信紙胡亂抓起來揣進腰間。

    明懷瑾約她今日在城中祭壇旁的千年古樹下相見,算著時辰,她正好收拾出發。

    歲謠走近,才發現古樹下站著的不僅是明懷瑾一人,還有上次匆匆一瞥,像極了現實中她師姐上官靈緋的白衣女修。

    不僅是那張精致的臉與上官靈緋有九分相似,就連周身的氣質都有七分相似。

    世上有長相相似的人並不少見,但偏巧像極了她師姐那副妖孽模樣,甚至連氣質都一樣,這便有些奇怪了。

    歲謠好奇,便多看了兩眼。

    似是察覺到她的打量,那女修清冷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毫不遮掩的不快。

    歲謠更加驚奇,就連脾氣和反應都有些像呢。甚至都讓她產生懷疑,眼前這位莫不是她師姐尾隨她入回溯鏡而化形出的模樣。

    歲謠嘖了聲,沒再看她,而是轉向明懷瑾,開門見山道:“明師兄今日找我,是有何要事?”

    明懷瑾的目光落在前方,很是冷淡,“想與你談談,婚約之事。”

    果然。

    歲謠想了下原書中她這個角色該有的反應,麵上有了怒色,素手指向與明懷瑾並肩而站的白衣女修,“明師兄與我談婚約之事,帶著她又是何意?”

    她還不知道對方的名諱,但不妨礙她依照原本人物該有的情緒對那女修表現出厭惡。

    照原書所述,這女修乃是明懷瑾移情別戀的對象,也就是進入回溯鏡的原女主。

    雖然歲謠覺得劇情可能略微出現了一點變化,但對麵兩人的關係似乎依舊沒逃脫被劇本束縛的命運。

    見歲謠激烈的反應,不知為何,明懷瑾心中竟湧過一絲暢快且得意的情緒。

    明懷瑾:“師尊已經應下要收靈兒為弟子,日後她便是我的師妹。”

    歲謠不解:“她是否是你師妹,何時要拜入你師尊門下,與你我二人之間的婚事有何幹係?你還是沒回答我今日為何要帶著她前來。”

    “你是聽不懂麽,還是不懂裝懂?”沒等麵露難色的明懷瑾應聲,他身旁的靈兒先一步站出來冷聲反問歲謠。

    歲謠心說她可太懂了,所以當然是不懂裝懂啊。

    她怒瞪對麵,帶著話被人截斷的不忿,手指都在顫:“我同明師兄說話,你憑什麽替他答。”

    “同為女子,我隻是不想看你太難堪罷了。”靈兒倨傲地仰視她。

    歲謠有些惱,可惡,對方連身高都和她師姐一樣。比她高出一大截,說起話來無端增了幾分氣勢。

    靈兒:“明師兄既對你無意,你又何必糾纏於他,用一紙婚契束縛住兩個人。”

    歲謠冷笑,說出那句關鍵性台詞:“他對我無意,難不成對你有意?”

    對麵兩人沒說話,沉默的恰到好處。

    歲謠捂著嘴,麵容是驚駭過後的慘白。

    看著歲謠的反應,明懷瑾歎息一聲,“穗穗,若你願意退婚,我便求師尊抹去婚契……”

    這怎麽能行?

    她還等著完成關鍵性劇情好徹底恢複自由呢!

    他不殺妻證道。

    她又怎麽能完成這段劇情後,徹底擺脫劇情,恢複自由身呢?

    此刻歲謠看向明懷瑾時眼裏的震驚和抗拒絲毫不作假,她是真怕對方攪亂了她苦苦等來的最後一個任務。

    於是還沒等明懷瑾說完,她便厲聲打斷,“不!我絕不同意退婚。”

    歲謠這幅抗拒的反應落在明懷瑾眼中變成了另外一番含義。

    她果然已經在這段感情中深陷而不可自拔,明懷瑾心想。

    就算穗穗癡戀於他,幾近瘋魔的樣子令他心生厭惡,但他也不忍心任對方落得被證道的下場。

    他還是願意給她一個機會。

    明懷瑾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時,正色道:“穗穗,我身負無情劍,便注定了此生都無法將情愛予你。你又何苦要執著於此?”

    他想到穗穗身邊兩個姿容不比他差的一妖一魔,雖心中看不上那二人,但還是拿來當說辭,像是為了證明什麽似的,“或許你隻是喜歡我這副皮囊,就像你似乎同樣喜歡那些妖魔的麵容一樣。”

    歲謠搖頭,認真道:“不,你和他們不一樣。”

    聽她如此說,明懷瑾抿了下唇。

    須臾,他搖了下頭,眸中的厭惡更盛。

    他最後一次試探:“穗穗,你當真如何都不願與我解除婚約?”

    “不願。”歲謠搖頭,你休想和我解除婚約毀掉我的任務,你個詭計多端的醜東西。

    明懷瑾歎了聲“也罷”。

    一旁的靈兒麵露鄙夷,也跟著補了句:“冥頑不靈。”

    她像是沒眼再看下去,同一旁的明懷瑾道了句別,便消失在樹下。

    歲謠渾然不在意。

    隨你們怎麽說,隻要讓她順利走劇情就好。

    “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與我完婚?”歲謠覺得自己還是很委婉的。

    畢竟她沒直接問——你打算什麽時候殺妻證道呀。

    饒是這般,還是將明懷瑾嚇了一跳。

    他藏起眼中的情緒,淡聲道:“你我乃是修士,隻問過天地即可。”稍頓,他繼續道:“若你所求乃是俗世的儀式,恕我無法滿足於你。”

    歲謠擺了擺手,又不是真要與他成婚托定終生,那些繁瑣的儀式她自然也不在意。

    見她竟連成婚儀式都不在意,明懷瑾意外的多瞧了她兩眼。

    她以前不總是纏著自己,幻想二人成婚該有怎樣壯大的儀式,著鳳冠霞帔麽?怎麽如今竟轉了性。

    莫不是聽自己同意與她成婚,便什麽都可以不顧了?

    明懷瑾心底輕嗤,似乎也隻有這麽一個答案。

    “所以我們什麽時候完婚?”歲謠又問了一次。

    問出具體的日子,她就不用再整日提心吊膽。至少知道對方打算哪日殺妻證道,她也能提前做打算。

    明懷瑾望向歲謠,心情前所未有的複雜,“你想何時?”

    歲謠算了下日子。

    她隻記得原書中穗穗是在一場大雪中與麵前的人完婚被殺妻證道的,可具體是什麽日子她卻不知曉。

    妖域初雪已過,下一次還不知是什麽時候。

    歲謠想了想,最後敲定:“那便等下一次落雪之日完婚,如何?”

    下一場雪天?

    明懷瑾點了點頭,“可。”

    他抬頭望向頭頂的枯樹枝,眼神散出憐憫的光。

    心道,希望這場雪來得晚一些吧。

    待明懷瑾離開後,歲謠才朝著暗處招呼道:“出來吧,我早發現你了。”

    她看向來人。

    對方身上的氣息她再熟悉不過,且他分明就是有意將自己的氣息泄露給她知曉,所以自他出現的第一時間,她便知道了。

    “師姐真要嫁他?”

    少年的情緒不似往日那般毫無遮掩。

    歲謠認真打量他,卻猜不透他冷淡的麵容下藏了怎樣的心思。

    “你不是都聽到了麽?”歲謠盯著他回道。

    停了兩秒,歲謠先敗下陣來,“算了,你還是別叫我師姐了,怪怪的。”

    臨翡臉上晃過愕然,繼而掩唇輕笑出聲。

    半晌,他收起笑意,故意表現出落寞之色,問道:“為什麽?”

    歲謠眸子顫了下,不知是因為惡寒還是什麽。

    她直勾勾盯著臨翡,抿唇不言。

    幾秒過後,臨翡懶散收起那副落寞的神色。青色的眸子染上些許興味,“何時發現的?”

    歲謠想了下,“也就這幾日吧。”

    臨翡輕笑:“看不出,你竟然還挺了解我。”

    “分明是同一個人,我以為你分辨不出的。”

    臨翡的目光從歲謠的頭頂落下,帶了灼人的溫度,讓人難以忽視。

    臨翡:“怎麽發現的?”

    歲謠眼神中露出點懷念的意味,“他太乖了,你學不像的。”

    聞言,臨翡嘖了聲,沒否認。

    既然知道眼前的人是未來的臨翡,那歲謠便無需過多解釋,回溯鏡內要遵守的規則大家都清楚。

    過往已成定局,無論是在書中,還是在這回溯鏡中。

    發生過的事情,都是無法更改的。

    想到少年臨翡,歲謠忍不住問:“你進入回溯鏡後搶占了他的身體,那他去哪裏了?”

    臨翡瞥她一眼,聲音有點涼:“可真是霸道,為何說是我搶占了他的身體?”

    他湊近她,正色道:“我們本就是一個人,神魂自然可以融合。”

    雖嘴上這般說著,臨翡心中還是有些不悅。

    那股嫉妒的情緒又來了。

    歲謠因為他突然的靠近嚇了一跳,臨翡身上的氣息存在感過強,讓人根本無法忽視。

    她稍稍退後一步,才總算重新獲得喘息的空間。

    殊不知,她的小動作全然被頭頂的臨翡收入眼底。

    他忽而伸出手,壓在她的肩膀上阻擋了她的退路。歪頭看她時,頗有幾分秋後算賬的意味,“現在知道怕了,當初騙我喊你師姐時,怎的不知道怕?”

    歲謠雙頰發燙,“那不是為了快些與你拉進關係麽,誰知道你也會通過回溯鏡進來,還竟有了記憶。”

    說著,歲謠突然頓住,抿著唇沒再吭氣。

    臨翡似乎也想到什麽,按著她肩膀的手驀地一鬆。

    就這麽一晃眼的功夫,歲謠趁他出神,從他手下逃脫了去。

    臨翡也沒再追,隻捏了捏指尖,負手背在身後。

    偏臨翡此刻渾然不覺自己尚且頂著一張少年臉,配上周身冷冽的氣質,以及故作老成的姿態,反倒顯得不倫不類,引人發笑。

    歲謠沒忍住,彎了彎眼。

    在對方忍無可忍之前,她還不忘拿回溯鏡內的法則戳他心窩子,“讓我笑笑又何妨,總歸你出去之後便忘了。”

    聞言,臨翡氣笑了,“你就不怕這法則約束不住我?”

    歲謠愣了下。

    就見對方抬了抬下頜,幽幽道:“畢竟就算我入回溯鏡……本也不該覺醒未來的記憶。”

    歲謠身子一抖。

    笑臉瞬間垮掉。

    可惡!

    還我可愛的小臨翡,你個大魔頭!

    *

    妖域內,妖族死傷的消息與日俱增。

    一時間,邪蛇當真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兩個字。

    歲謠幾乎快花光身上的錢,卻還沒等到妖域的第二場雪。

    她甚至要懷疑,今年是不是不會再下雪了。

    “你為何要執著於下雪?”臨翡懶散倚在歲謠屋子裏唯一一張床上。

    對於臨翡蛇占人床的行為,歲謠顯然已經習慣了。她隻隨意朝對方所在的方向掃了眼,便收回目光,“還不是要遵守那該死的回溯鏡規則。”

    臨翡嚼著嘴裏的瓜子哦了聲,又顛了顛手心中僅剩的幾顆瓜子仁,嘀咕道:“又吃完了。”

    歲謠忍了忍,繼續手裏的動作,暗戳戳瞪了眼某個不勞而獲還頤指氣使的人。

    “快了,催什麽催。”

    臨翡將最後幾粒瓜子仁扔進嘴裏,拍了拍手中莫須有的碎屑,才道:“其實你大可不必太過緊張,回溯鏡既有法則,若它覺得你觸犯了,便會將你從鏡中逐出去。反之,你盡可以隨心而為,隻能說你的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根本影響不到曾經大事的曆史軌跡。”

    歲謠手裏的動作頓了頓,抬眼看他,“這是你近些日子四處為非作歹得出的結論?”

    臨翡眯了眯眼,目光落在歲謠的手上,“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在趁機偷懶。”

    這都被看出來了?

    她也不想這麽沒骨氣被臨翡奴役,可誰讓她心虛自己哄著人家喊了自己許久的師姐呢。

    都是報應。

    她咂咂嘴,邊趁臨翡閉眼時,偷偷享用了幾顆自己的勞動成果,

    誰料床上這人心眼忒多,閉著眼也是假寐裝睡。好像就是為了等她這一招似的,她剛品出嘴裏的香味,就被身後陡然響起的聲音嚇得一激靈。

    麵前堆成小山的瓜子仁都被她驚得一揮手,推散了。

    有一大半甚至掉到了地上,沾了灰塵,自然不能吃了。

    歲謠覺得浪費,更覺得心疼,畢竟那可是她一顆顆親手剝開的。

    看出歲謠是真的有些惱了,立在她身後的臨翡收斂了笑意,指尖蹭了蹭鼻尖,拿出慣用的招數——扯著歲謠的衣袖輕輕晃了晃,“師姐,你生氣了?”

    歲謠現在聽見這個稱呼就火大。

    起先臨翡拿這個騙她,裝模作樣小臨翡擠走了他的神魂回來了,她還傻乎乎的相信了,對著人一頓吐槽。

    後來她得知兩人是當真記憶相融,根本分不出什麽少年臨翡和老東西臨翡,她就不再上當了。

    偏臨翡似乎吃準了她吃軟不吃硬這一點,還總以此戲弄她。

    這次歲謠沒再心軟,她板正臉沒說話。實際心裏已經開始計算著如何趁此機會和他討價還價,讓這個記仇的小人不再總揪著以前的事不放過她。

    “真生氣了?”臨翡探頭看她,被她扭頭躲了過去。

    臨翡自顧自嗯了聲,“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歲謠心裏哼哼,你知道就好。

    “若是我幫你下上一場雪,可會消氣?”臨翡笑道。

    歲謠眼睛一亮,因為她絲毫不懷疑,臨翡會有這個本事。

    “當真?”

    臨翡撞上她的笑眼,晶亮璀璨,裏麵倒映著自己的臉。

    他笑眯眯地嗯了聲,不甚在意的點頭道:“當真,這有何難。”不過是一場雪。

    他在她對麵坐下,單手支著下頜隨意道:“你想何日何時下?”

    歲謠想了想,她隻是需要一場雪,但卻對時間沒什麽要求。

    於是搖了搖頭,“都行。”

    聞言,臨翡若有所思嗯了聲,唇邊翹起一抹笑,“那便等人界正月十五過後那日罷。”

    上一次正月十五那日,他恰巧在人界,隻可惜沒來得及看上一場那些凡俗人口中的煙花。

    他想起那日之後發生的事,嘴角的笑意漸漸染上刺骨的陰寒。

    歲謠有些意外臨翡竟然還知道人界的正月十五,忍不住問了句:“你知道正月十五是什麽日子麽?”

    臨翡顯然不知道,他隻是曾在那日碰巧路過人界,偶然聽了幾句凡人閑聊之話罷了。哪裏清楚那是什麽要緊日子。

    “那天是元宵節,人界的這一天可熱鬧呢,不僅有元宵吃,還有燈會和煙火看。”歲謠想到穿越前的日子,不免懷念起來。

    臨翡掃她一眼,“你倒是清楚。”

    “那是自然。”歲謠對這個日子很滿意,妖域距離人界不遠,他們還可以在前一日去人界玩兒玩兒。

    歲謠將自己的想法告知臨翡,後者隻懶懶掀了下眼皮,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隨你。”

    *

    比元宵節先到的是春節,但是妖域內的妖族顯然對這種凡人所過的節日沒什麽概念。

    歲謠覺得,若非是她整日在臨翡耳邊嘀咕春節、新年、餃子,幾乎都要把人磨得耳朵生出繭子來,他也不會真在這天從人界搜刮回一大包食材。

    起初臨翡嫌繁瑣,本想直接將人界的餃子帶回些到妖域來。

    可當他站在那鋪子前,想起歲謠捧著臉一臉向往的念叨著想要親手包餃子的模樣,最終還是咬著牙,走了幾家人界鋪子,才將歲謠說得那些食材工具一一備齊。

    他懷揣著那些古怪的東西,騰雲在妖域上空,自己都不免自嘲地輕笑出聲。

    臨翡實在不懂,歲謠一個修士,怎得竟像一個凡人,渾身都是凡人的習性。

    直到他看見歲謠半張臉小臉都被麵粉糊滿,仍堅持和手中的麵團做鬥爭時,他才恍惚覺得。

    歲謠或許就不是什麽修士。

    她或許當真是一個凡人也說不定。

    臨翡簡直沒眼看,深深的歎了口氣。

    “要不我幫你?”臨翡無奈道。

    歲謠氣鼓鼓抬頭,鄙夷地翻了個白眼,然後收回目光,不假思索道:“我都搞不定,你能行?”

    若說是其他事情,歲謠可能不會這麽大膽的質疑臨翡。

    可在包餃子這件事上,歲謠可是相當有自信。

    怎麽說她也是吃過餃子的人,他一個妖懂什麽?

    然後不服氣的歲謠就見臨翡輕輕晃了晃修長的指尖,落下一道妖術。

    看著那些自己將自己包了的餃子們。

    歲謠僵在原地。

    可惡,有人在修真界包餃子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