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花開花落終有時

  　　船開始啟航了，鳴笛聲響起。

  　　風月與林小依並肩站在甲板上，江對岸的燈光亮了起來，映在江麵波光瀲灩。江風吹起了林小依的頭發，她伸手將頭發挽在了耳後，唇角也不經意地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冷嗎？”風月問林小依。

  　　林小依輕輕搖了搖頭，但下一秒，又是一陣風吹過來，林小依打了一個寒噤。

  　　風月沒有說話，他脫下了外套，披在了林小依身上。

  　　他似乎料到了林小依會拒絕，語氣略有些強硬地對林小依道：“聽話，別逞強。”

  　　她微微一怔，他的衣服帶著一股幹淨的洗衣液的味道，就好像是陽光下的青草味，讓人舒服又眷念。

  　　她的手放在了他的衣服上，但她還是沒能夠拒絕。

  　　“你外婆，還好嗎？”風月語氣不經意地問道，他的語氣雖是不緩不急，但手卻在桅欄上握緊又放開。

  　　“很難好了。”林小依回答，她盯著滾滾流逝的江水，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人總會離開的，但是，人總是會怯於麵對這一天。最起碼，現在，我還不是特別能接受我的生命當中再也沒有外婆了。”

  　　她的意思是，她知道外婆的病不會好，但是她麵對不了外婆會離開。

  　　風月其實很懂這種感覺，他的父母過世的時候，他還隻有十歲。

  　　他麵無表情跪在靈堂，旁邊蜷縮著瘦得像幹柴一樣的妹妹，耳畔不斷浮現著哀泣的聲音。

  　　他那時候也有些恍然，那怎麽樣都想不明白，為什麽兩個活生生的人一夜之間可以變成冰冷的屍體？他們不會再講話，會推進熔爐中火化，最後消失在這個世界。

  　　妹妹那個時候還小，不懂生死，他怯怯的拿著風月的衣擺，小聲問他：“哥哥他們都說爸爸媽媽死了，死了會去哪裏？”

  　　他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回答，他隻能輕輕摸了摸妹妹的頭，忍住了哽咽，盡量溫柔地說道：“會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但總有一天，我們終會相見。”

  　　“太好了。”妹妹長籲了一口氣，她掐了掐手掌，放鬆了不少，“那我就放心了，我長大了，也要去那個很遠的地方。”

  　　他先前有多隱忍，在妹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該有多難過。

  　　“起靈。”有本家的族人高喊了一聲。

  　　哀樂開始響起，他背過身，抱住了妹妹，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死亡，是萬物的規矩，世間萬物都會落於塵埃。”從回憶裏出來的風月看著林小依溫柔地一笑，緩緩說道。

  　　“是，我知道。但我……很害怕。”她小聲地說出了自己心中最真實的想法。

  　　“害怕什麽？”風月問她。

  　　“我害怕再也見不到外婆，害怕……害怕再也沒有人能像外婆一樣……一樣……理解……包容，且，嗬護著我。”

  　　林小依說到最後，她不敢看風月，也不敢再說下去了。

  　　外婆之所以想要看她找到心儀之人，也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催婚各種，而是，她也十分了解林小依，外婆心中也是害怕的。她害怕她離世之後，沒有人可以去理解、包容、嗬護著林小依，那她的小依真的就孤零零地活著了。這才是外婆真正割舍不下的東西。

  　　可也像風月說的，死亡是一種萬物的自然生長規律，就好似花開花落終有時。

  　　風月輕輕攬過了她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肩，他的手落下得很輕，但似乎淡去了江風微涼，夜色清如許，她的心頭猶如這夜色中的萬家燈光一般，縱然漂浮不定，但總有了些許微光。

  　　那股淡淡的梔子花的味道，讓她有些眷念。她近乎貪婪地深呼吸了一口，但她很快又清醒了過來。

  　　她下意識地推開了風月，將淩亂的頭發撥開，再次一股腦地挽在耳後。

  　　她有些心慌意亂，不敢去看風月，她後退了一步，險些被甲板的夾縫處絆倒，風月一把扶住了她。

  　　笛……

  　　輪船靠岸的聲音響起，她的不安和窘迫才算稍稍緩和了幾分。

  　　是她大意了。

  　　她怎麽能貪戀這如同江中月一般虛無縹緲的溫存。

  　　就像死亡是萬物最終的歸宿一樣，孤獨也是她的歸宿。

  　　“下船吧！”林小依輕聲說道。

  　　從下船到回家，兩個人都顯得十分默契，沒有人開口打破沉寂。

  　　林小依是不知道該說什麽。

  　　風月是覺得，不說話也挺好的，安靜地陪著她也讓他覺得心中愉悅。

  　　就這樣不知不覺，就已經走到了家門口。

  　　林小依覺得自己就像是坐著南瓜馬車去參加王子的舞會的灰姑娘，宴會裏的種種都是南柯一夢。十二點的鍾聲響起，一切就都回歸於現實了。

  　　就像她與風月，縱然是鄰居，縱然有不經意的照拂，可隻要她與風月一回來，好像一切都回到原有的軌跡上，她與風月也不會相交在一起。

  　　她在門口遊疑了一下，沒有開門。

  　　風月也靜靜地站在不遠處，她回過頭看了一眼風月，她看到風月靜靜地看著她，眼底裏褪掉了過往的淡漠。

  　　她終是不抵他目光裏的柔光，低下了頭，輕輕咬了咬下唇，緊握住了拳：“我們……我們是……是朋友嗎？”

  　　風月的眼中稍微閃過了一絲詫異，繼而，又掠過一絲一閃而過的失望。

  　　這抹失望，隻停留了瞬間。

  　　他揚起臉一笑：“當然是。”

  　　她隻是，想要和他成為朋友。

  　　風月有些落寞，可本該就是這個樣子的，是他在妄想什麽啊？

  　　她已經這麽清晰地提醒他了，她們是朋友。

  　　風月也好，慕寒風也好，又或者是莫不凡也好，與林小依而言應該是沒什麽分別的。

  　　林小依得到風月的肯定回複之後，心中有些雀躍，這樣意味著她與風月之間的關係稍稍靠近了一點點，再也不是先前的若即若離了。

  　　她揚起唇，正打算再說什麽，卻聽到風月略帶疲倦地看著她道：“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嗯。”她點了點頭，推門而入。

  　　她又回頭看去，卻看到風月依舊站在原地。

  　　她回過頭對著風月揮了揮手，風月這才緩緩走向了隔壁。

  　　她不太會輕易將一個人劃入朋友的範疇，但是，忽然被風月確定她們更近一點點了，她是那樣那樣的開心。

  　　她一把摟住了皮卡丘，捏了捏它粉紅色的耳朵：“皮卡丘，風月今天說，我們是朋友了誒！”

  　　她想著，又悄悄附在皮卡丘耳邊道：“風月那樣孤傲的人，竟然，會將我看做朋友。”

  　　皮卡丘懂事地“喵”了一聲，算是回應了林小依。

  　　林小依悄悄打開了陽台，看著隔壁的燈光暗了下去，她的心中感覺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充實感。

  　　她坐在台燈下，拿出了小卡片，在皮卡丘的脖子上掛了一個早安的卡片，隨後，她打開了陽台的門。

  　　皮卡丘直接跳到了風月那邊，連帶著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林小依。

  　　要是以往，林小依雖然作為貓咪的小舔狗，但還是會吃醋的罵皮卡丘重色忘主，但是現在，她感覺皮卡丘在必要時刻總是特別給力。

  　　但是，她沒想到，皮卡丘過去沒一會，她的手機就在陽台上響了，她趕緊捂住了手機。

  　　是風月的短信。

  　　風月：你今晚打算修仙了？

  　　她秒回：我馬上睡。

  　　風月：還以為陽台鬧賊。

  　　林小依跑回了房間，她在被子上打了一個滾，搓了搓紅彤彤的臉。

  　　“沒出息的貓！！！”她嘀咕道，隨後，關掉了燈。

  　　她閉上眼睛許久，但遲遲沒有睡意，她終於按捺不住，又睜開了眼睛。

  　　她盯著風月的短信頁麵，非常鄭重地回複風月：很開心成為你的朋友，晚安。

  　　風月盯著朋友這兩個字，覺得刺眼得緊，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心中又覺得堵得慌。

  　　他起身打開了台燈，拿起了畫板，畫板上的人物逐漸被勾勒出來，那張臉正好是卡通版的林小依站在輪渡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