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裏，天橋上，自東向西，自西向東，行人寥寥。

  更多的行人都在橋下，攀著欄杆，跨過隔欄，拎著大大小小的袋子，成群結隊的從雪亮的汽車大燈前洶湧而過。

  如此勇敢無謂的前行者，自然不會去在意順行逆行是個什麽東西，更鄙視那一抹有些刺眼的紅，看都不屑去看上一眼。

  試探步和對麵在油門刹車之間徘徊的那隻腳認真較量著，比決絕，比年紀，比眼神，比命賤，總會分出高下。

  或是略帶不甘的抱死刹車碟片，或是被疾馳的風帶起一角衣襟，交鋒轉瞬而逝，總有抱恨未酬的一方，於是臥薪嚐膽，以圖再戰。

  望著漸漸熱鬧起來的十字路口，蕾蒂安妮忽然覺得自己口水的毫無意義。

  辛辛苦苦爭回來三五小時甚至三五七天又有什麽用，可能下一秒就慘死在車底還是車裏了。

  “……現在，每天的收益完全超出了預想，已經出現了不受控的井噴現象，選擇的時刻很快就要到來了，我有些擔心……你說選什麽的會更多？”

  蕾蒂安妮漸漸適應了神靈這個種群愛問問題和毫無立場的特質，很沉穩的答道，“凡人都是保守而短視的，哪怕整天跪在地上討飯也不會放棄活著，我篤定凡人不會管什麽以後百倍的苦役，都會選擇拿回生命。”

  “這樣啊。”

  德德範先生很苦惱的樣子，“果然還是這個樣子，看來想賺點零花錢隻能是接著推廣減肥美白的方子了。”

  按著辣樣嚴苛的條件，長線也長不到哪裏去，誰每天還不逆行個千八百米，闖它個三五七回紅燈的？違停就更不用提了，沒車位沒車庫的，停馬路上嘮嗑的買貼餅子和酸辣粉的，且等著挨罰吧。

  “我要買兩串。”

  蕾蒂安妮一邊心不在焉的聽，一邊心不在焉的想，一邊又叫住走上天橋兜售曼斯特城享譽鷗洲的特色小吃蜜瓜串的一位金發碧眼的大嬸。

  挎著的玻璃盒子裏剩下的蜜瓜串不多，大嬸根據日常販售經驗來到天橋上處理最後的存貨。

  此時能在天橋上蹣跚或駐足的，大抵都是情侶，都是小鹿亂撞目眩神迷北都不知道在哪裏的低智人群，可以相當有把握的將剩下的蜜瓜串糊弄出去。

  這種用方便筷子插起來的八分之一片蜜瓜，隻需打掉外皮就能賣到三到五倍原料以上的價格，特別的考驗高荷爾蒙分泌狀態下人類的殘存智商值。

  蕾蒂安妮並不處在交智商稅的狀態，隻是覺得注定悲情的凡人們值得憐憫，幫著晚歸的大嬸減低回家的難度，這也算是開解自己因為背叛種族陣營而產生愧疚之情的一點表示。

  “甜嗎？”等蕾蒂安妮付過了錢，德德範先生毫不矜持的問。

  “你嚐一根。”蕾蒂安妮難得有在實質上討好神靈大人的機會，十分大方的遞過去一根蜜瓜串。

  哢哢哢開心的吃，望著蜜瓜串大嬸漸漸遠去的背影，蕾蒂安妮心中一悸，狐疑的轉回頭，“記得您剛說過，審判之域是有範圍的。”

  “有的，大概在一萬平方公裏左右……頭兩口還行，不知道後麵甜不甜……”

  “路過的怎麽辦？來曼斯特城辦事兒，順便闖個紅燈，然後就回去了，怎麽辦？”蕾蒂安妮問。

  “三天，跑了之後三天內不回到審判之域的，直接結算生命，呀……”吃著籽了這是？

  “你提醒我了，哈哈，對，還有外地人！這回零花錢有著落了。”德德範先生少見如此開心的樣子。

  “那我真的為您感到高興。”蕾蒂安妮在心中默哀了半秒鍾，可憐的外地人……等等，貌似姐也不是本地人呀。

  “你真的需要搞清楚律令是什麽，律令之下，人人平等，這句話是絕對沒錯的。那麽律令在哪裏？”

  德德範先生聽到了蕾蒂安妮的憂慮，三口兩口吃掉了蜜瓜串，隨手把方便筷子扔在地上，語重心長的跺了跺腳，“在這裏，在我的腳下。顯而易見的，現在，它也在你的腳下。當然，你沒有我高。”

  德德範先生的瓜吃得很開心，很有童趣的伸手在蕾蒂安妮的頭上比了比，嗯，確實沒我高。

  “……”

  蕾蒂安妮已經不知道這兩串蜜瓜買的是對是錯了，難道是隔夜的瓜，果糖發酵產生酒精了？

  “哦，我想起來了，為什麽帶你來這裏。”

  德德範先生很奢侈的從空中抓出了一包濕巾，也很紳士的給蕾蒂安妮抽了一張，“聊了這麽久，你應該也看出來了。我收集神力的方式偏重於，嗯，類似於行政執法。這沒什麽不好，可我想要做出改變，審判之域算是我現在能做到的極致了。但是，我想變得更容易。於是，我嚐試推銷一些減肥美膚的方子，如果能推行開來，繼而豐富品類，我將成功轉型，就像其它很多的神靈一樣，收取信力，回饋祈願，周而往複，做個賺差價的中間商。”

  “聽上去沒什麽問題。”蕾蒂安妮接過濕巾擦手。

  “但是，我覺得這樣做會失去自我。”

  “……”

  姐這是從參謀將軍又要兼職心理醫生的節奏了？！你可是一個心智健全活了無數萬年的神靈啊……好吧，心智健全這個定語有待商榷，僅僅因為一串蜜瓜就被擊潰的心智，談及健全屬實勉強。

  “心裏自卑的人才會特立獨行，心裏有嗶數的人總是和光同塵。我不是說你自卑啊，無非是兩條路而已，並沒有什麽不同。路的作用是抵達目標，隻要能到達目標，何必在乎走什麽樣的路呢？為什麽一定要走看上去很艱難的路呢？過程是毫無意義的。以後，記錄在神靈的讚美詩中的，隻會是‘神靈抵達了彼岸’，而絕不會是‘神靈走了二十裏到張家屯歇腳幫助村頭張大娘挑了一缸水並答應張大娘給嫁到四十裏外李家屯的二姑娘帶個話兒告訴二姑娘她爹病了趕緊回來看看她爹辦完了這件事情神靈又到了王家屯幫村長找孫子到周家屯打短工到宋家屯學打鐵到朱家屯采草藥曆經坎坷終於抵達了彼岸’……這叫水，把這些寫上去是會被人唾棄的，雖然體現出了神靈至高之路的不凡，那也不行。”蕾蒂安妮一臉正色的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