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過馬路
作者:不要打臉      更新:2020-04-01 08:40      字數:2284
  “今天正是集日,吃了飯歇一會子,便去換這些天裏的費達勒。另有一樁大事也需尋我家妹夫討個主意,幾番下來,怕是要掌燈以後才回。”

  馬奎揚手把碗底最後一口粥倒進喉嚨,旋即放下碗抹了把嘴,又道,“你且看緊了門,莫讓娃兒溜了去惹出禍端。”

  “官人安心去忙,奴家省得,必看顧大哥兒和幺哥兒周全。”馬奎家裏的微微欠起身子,溫聲應道。

  馬奎點點頭,叮囑兩個熊孩子:沒麻麻陪著千萬不要出去,惹了禍不是你爹就是你媽挨鞭子,嗯,現在也有不挨鞭子的時候了,不過那費達勒罰起來比挨鞭子還肉疼,記牢些,切切不要敗家……唉,總還要捱到你們過一輪生日的時候,那時候才便起色,鞭撻罰費皆由你們自承,做爹娘的也可以輕省些了。

  馬奎家裏的少見的露了一點眼色,輕聲埋怨自家官人不穩重,沒有嚴父儀表隻管頑笑教壞小朋友雲雲。

  馬奎嘿嘿一笑,卷起一件褂子,和掩門的自家婦人逗弄了幾分臉色,心情頗好的出了家門。

  這是三樓。

  天界樂土南郊天秤鎮中左村安居樓十七幢4號,三樓。

  從三樓到二樓,過一層緩步台,十九級台階。

  從二樓到一樓,亦有一層緩步,台階二十五級。

  一樓倉房,無階,坎坡而外。

  共計四十四級台階,直道十四步。

  這段自家門而樓外的距離,至關重要,除生死外再無比之更大事。

  距離,可以爭取時間。爭取來的時間,可以平複心情,專注精神,繃緊神經,預熱思維算速,以來保證每一步都不會行差踏錯,每一字的聲量都恰到好處,還有預備其它不可預知的險狀和危局。

  再好的心情也隻能留在這四十四坎及十四步之間,望了望樓門外明媚的天色,馬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神色凝重,心情凝重,腳步亦凝重的走進那片天光裏。

  街路筆直,步行道筆直,行道樹筆直,兩側三層的小樓也是筆直,筆直的矗立,筆直的延街而去。

  今天是天秤鎮的集市,鎮外八方的村民多半都要趕去鎮上,或買賣自家土產,或尋熱鬧開心,是天界樂土南郊少有可以大些聲音講話略略抒發喧囂意氣的重要日子。

  步道上行人很多,大都同個方向,馬奎順著人流向東,眼睛的餘光緊盯著步道上的一條磚縫,生怕踩偏半步。

  步道允許二人並肩而行,單人時候靠內行走,外線留給疾步超前者,超前者需前後觀望,超越即回,不得占用超前步道。二人並行遇超前者,避讓內道,待其完成超前動作後,可於穩妥形狀下,複二人並行之姿……

  馬奎心裏認真默念不挨鞭子的竅門,臉色有些生硬的點頭回應身旁超越者驚鴻一般的招呼和善意,“小馬吃啦?”“馬兄弟這是去鎮上?”“馬哥早晨。”

  能在外道超越還不忘輕聲拉呱一兩句家常的,都是鮮有挨過鞭子的個中高手。高手們熟讀條律,活學活用,遊走的蜿蜒自如,從心所欲不逾矩,比馬奎這種還要死背書的層次,有太多呼吸權了。

  走出了三十來步的樣子,馬奎見身前身後左右無人,登時凝神專致,左腳迅速向外一撇,很自信的踏入了超越步道上。

  右腳緊跟上,與左腳稍稍拉開角度,身體擰了個弧線,自自然然的側站在了超前步道上。

  這是個極度危險的動作,隻要保持這個動作超過三秒,哪怕不是側身,除非屬於不可抗力因素,吃鞭子是一定一定的。

  好在頭前十多步的時候馬奎就已經想好了整套動作,這一側身幾乎沒有滯留,右腳落地,左腳旋即抬起,帶著身體來了個異常標準的左轉動作。

  左轉後接四步,馬奎終於順利的橫穿步道站到了路緣石前,心中的緊繃感覺舒緩了不少。

  這裏是可以久站的。

  久站,是為了安全的橫穿街麵主路,左右觀望各三次,若人力交通工具距離三十米外,畜力交通工具四十米外,機動交通工具五十米外(參考道路限速等級),可快步通過,步速為1.5倍常規步速以上(要點口訣:三步並兩步,安全過馬路)。

  馬奎心有餘悸,朝大街左右看了整整四個來回。

  上一回挨鞭子的傷處已經痊愈了很久,不曾想遇到此情此景,仍感覺有些隱隱作痛。

  那還是費達勒初初現世的時候,馬奎求之不易,連一半個費達勒都看得比眼珠子金貴。趕巧那天也是過馬路,技術動作本來全都正常發揮了,卻好死不死的從褲兜裏滾出一枚麵值1費達勒的硬幣出去。

  這給馬奎心疼的喲,一時間什麽都給忘記了,竟然隻向左右看了兩回,便衝出去撿起了滾在人行橫道上的費達勒。

  完了就挨鞭子嘍,打的皮開肉綻的。

  幸好,供銷社有中洲芝蘭坊德生堂的祖傳刀傷成藥來賣,馬奎家裏的硬是抱著小兒子幺哥兒走去中右村,跟自家男人的妹夫和妹夫哥家裏好說歹說的借到了傷藥錢……這麽看,馬奎在家兩口子能舉案齊眉,也是有緣由的。

  說遠了,說回馬奎這次過馬路。

  很順利。

  過了馬路,馬奎臉朝西,腳下是去村供銷社的方向。

  要到供銷社把這些天的禱頌換成費達勒,然後去鎮上趕集會一會妹夫,談完了事還要給老婆孩子帶點頭繩糖豆什麽的,沒有費達勒可不成,馬奎小意細碎的琢磨著。

  曾幾何時,馬奎也是一郡兵馬的上將,土皇帝一般山左常氏的外戚,昔日的風光自無需多提。

  自兵敗而顛沛,輾轉北撤南離,於海上又逢黑潮風暴,本以為半生了卻橫死魚腹,卻峰回路轉花暗柳明,攸乎眀寐中,竟逃生於天界一處樂土。

  隻是人間皆道神仙好,並不曉得真正的仙家居然是一副如此難說的氣象。

  馬奎親曆其中,酸鹹苦辣個中滋味,卷蓋薄衾,漏夜自思,常有籲歎。

  怎就深一腳淺一腳的落到這麽個鬼地方,規矩賊多,動輒鞭罰,沒有半點人文情懷,活得還不如隻鼠兒自在。

  也非未有走的心思,形勢卻偏偏囚住了,如何都走不脫,隻得累日苦熬,難知何等年月才有超脫的盡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