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馬奎觀範德標掰苞米有感
作者:不要打臉      更新:2020-04-01 08:40      字數:2232
  天亮了。

  耳邊隱約傳來嬉笑打鬧的聲音,馬奎已經醒了過來,卻懶得睜開睡得有些浮腫的眼睛。

  臥室的門被推開了,帶起一陣呼隆風,尖細稚嫩的笑鬧聲猛然變得大了起來。伴著笑聲追進門的還有一隻細秸稈紮成的草球,高高的拋出一條弧線,草球嘭的一聲砸在右臥睡姿的馬奎的左臉上,再蹦跳著滾到了床下邊。

  笑聲戛然而止,仿佛嚇呆了的樣子,等靜了好一陣,才又響起細小的腳步聲,帶起門外另一個更細幼的步子,一溜煙的跑遠了。

  雖是砸的不疼不癢,也該起了。馬奎撩開薄被,兩隻腳踩上床下的草鞋,趿拉著,走出臥房。

  房外是一間十來平的客廳,靠著牆邊一張木桌,左右首各一木椅,下首兩張,桌上一鍋米粥熱氣騰騰,另有一盤蒸紅苕,一盤鹹魚,圍著小一碟翠綠的青瓜小菜,眾星捧月似的圍著。

  桌子右首邊立著一個正在盛粥的婦人,見馬奎自房中出來,趕忙放下木勺,斂身施禮,口中道一聲官人。

  下首椅子邊站了兩個小孩子,大的八九歲,小的四五歲,看見馬奎亦齊齊道了一聲父親,聲音脆朗,卻隱約忐忑之意。

  馬奎微微點頭,有點不自在的唔了一聲,拐著彎兒去了木桌對麵一側的盥洗間。

  這世道,呃嗯……馬奎憋的麵色通紅……這世道,啊嗬……馬奎拉繩,轟隆嘩啦。

  等馬奎站起來到粗瓷的一個盆子邊洗手,腦子裏已經嘀咕了七八聲意味難明的“這世道”。

  在水龍頭底下接了一杯溫水,馬奎拿起自己的那把塑料柄牙刷,習慣性的嘖嘖稱讚了兩句,這毛兒到底是怎麽種得如此整齊結實的呢?一個多月了,馬奎總是沒有答案。晃了晃腦袋,馬奎拿起那管膏狀的牙粉,小心的將一點白色半固體抿在了牙刷上。

  用牙刷捅了一嘴的沫子,這是每天馬奎最放鬆的一段時間了。

  深入淺出放飛自我的捅,還能站到旁邊的小窗前,眺望一望無盡的田野,還有視界最遙遠一角的那座雲裏霧裏的城。

  廣袤整齊的大片田地上,滿是深深淺淺高高低低的綠,有糧食,有蔬菜,隻是沒有什麽人跡。

  無需像以前一樣,現在種田隻要花費些費達勒去供銷社買幾張神符,深翻保墒,開壟下種,培土施肥,甚至收割舂殼,汗都不用出便把糧食蔬菜給收了。

  說到費達勒,馬奎的‘這世道’又從心底泛了起來……這世道,沒有大老爺們的活路了。

  在天界樂土,禱頌上神,可以換取費達勒。刹下心來,一個人每日禱頌三四個時辰,便能獲得四十來個費達勒,無分男女,無論壽數,不打不殺,不搬不抬。

  這麽一來,反倒是念頭寡淡的年長者十分契合,收入也最多,再排下去便是婦人。而慣常頂門立戶的老爺們大多心焦神躁,隻能和跳脫不定的童子小兒並立,居然賺的最沒臉麵。

  在家裏,馬奎為了麵子是搏命了,每日也不過二十多些的費達勒數目,自家老婆卻勇猛精進,日新月異,現在居然已經穩定在每日三十二三個費達勒的境界了。

  掙得少不硬氣呀,長此以往,難振夫綱,這老娘們不該爬到自己頭頂上去了?馬奎又是憂心忡忡一陣子。

  不過還有安慰,比起自家妹夫和妹夫哥,自己算上進的。聽說他們倆還比不上自己個兒,眼見著就淪落到,什麽來著?哦對,啃老,這新詞兒生造的,聽著都血腥。

  至於眼前這個憨貨,就更比不得自己了……馬奎微微眯著眼,牙刷在嘴裏還是不停手的捅,心情更好了些。

  窗外數百丈,有塊一人來高的苞米地,一個熊瞎子似的魁梧漢子正出沒其間。

  那漢子赤精著上身,古銅色的後背上瘢痕糾纏,成串的汗滴蜿蜒滾落,溻濕了腰間一卷破爛肮髒的百花袍子。

  麻繩拴梁的竹挎筐搭在腰後,兩隻蒲扇大手左右開弓,哢哢哢哢的掰苞米。裝滿一筐,那漢子便走回田頭,把苞米碼放在一隻竹木拖橇上,而後再往複田間。

  這漢子是馬奎隔樓的鄰居,比馬奎早來,是天界樂土頭一撥的移民,大名喚作範德標,據說還是在中洲打下了江都的方衲座下八大神將之一,算是挺有來頭的一個人。

  不過到了這天界樂土,除開身上的冠帶靴履,來頭名望都沒了半點用處,原本土裏刨食的還是土裏刨食,本來坐不垂堂的也是土裏刨食,管它吃糠菜還是吃鮑翅攢下來的力氣,都得老老實實的用到田裏。

  故此,草創之時,先者鑿實吃了不少苦頭,再有規矩森嚴,邁錯了步子都要挨鞭子,這範德標性子躁烈,沒少了給鄉人鄰居們做榜樣。

  等到費達勒現世,樂土之民陡然舒緩太多,相比農事,少有捺不住煩悶為上神歌功頌德的。那範德標卻耐不得,禱詞學得顛三倒四,念起來跟數羊似的,三五十隻便鼾聲大作,屢試不爽,生生攢不下一星半個的費達勒。沒有費達勒便去不得供銷社換神符,想吃飽肚子隻能親力親為的下田做活。這不,農忙的時候,範德標起早貪晚的窩在苞米地裏怎麽也出不來了。

  按說靠天吃飯也是將就的。樂土天時氣候絕佳,‘土裏插根木條子,秋後結根屋檁子’,少花氣力,省著吃糧,總也能活。

  隻是這般,便吃不到供銷社裏偶爾會有的新鮮吃食,還有少見的新奇玩意。那範德標奮力趕著收成,留下口糧,多出來的糧食天界會收,辛苦些,怎麽也能換點兒費達勒,給他寡淡到直要躁鬱至瘋癲的日子添補寥寥一點生趣。

  馬奎一邊刷牙一邊望風涼,心情慢慢好些,遂漱了口,洗了手,施施然的走去外間吃早飯。

  新生活的日子還短,加之馬奎有點運道,家裏妻賢子孝,夫妻父子的關係也就磕磕絆絆的延續過來……費達勒伊始不久,可沒少見了父親不認兒子,媳婦趕走丈夫這種敗壞綱常的喪德之事……都特麽頭發長見識短,就不想想哪天風向又變了,再想現找一個膀大腰圓的老爺們看家護院,那可是來不及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