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帝宴(上)
作者:棄還真      更新:2020-04-01 07:54      字數:44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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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畿,丹陽縣!

  因著丹陽,為太祖龍興之地。

  於大越一朝,政治影響地位非同一般。

  故而丹陽縣,雖是民寡地瘠,人丁勉強逾過數千戶。但丹陽令之職,卻有著正四品的高位。

  而且,因為丹陽是太祖起家之地,吏治甚為苛峻,有著一衛五百兵甲,隨時隨地拱衛著縣治。

  西街,景陽巷!

  一棟棟老舊房屋,鱗次比鄰,一股子陳舊的味道,沉澱於老宅之中。

  方少君麵目滄桑,一身粗布麻衣,扛著農具,腳上踏著一雙磨損露尖的草鞋。拖著一副疲憊身軀,踏入已然破舊不堪的家中。

  因著如今,家境貧寒之故,幾如田舍為伴,固然方少君本身,亦可稱得上一宗室子弟。但到他而立之年,都無從娶親,仍是孤身隻影,毫無牽掛羈絆可言。

  方少君推開家門,順手拾起缸旁,一缺口葫蘆。自水缸中盛出一瓢水,就著葫蘆缺口,咕嘟咕嘟大口喝著。井水冰冰涼涼,順著方少君嘴角淌下。

  “痛快啊!!”

  方少君隨手擰了擰,粗衣沾染的水漬。

  隨即,方少君鎖了鎖眉,看著缸中的水麵,倒映出那張熟悉的麵龐,無言的搖了搖頭。

  現在的方少君,一臉滄桑,多似一田間老農,已不見半絲皇族貴氣矣。

  他粗粗的洗涑一遍,洗去身上的汙垢、汗漬。

  隨即,方少君站於破敗院落中,手臂徐徐舒展,慢慢的活動著,周身的氣血經絡。

  經過一日的田間勞作,再煉上一遍內家八段錦,疏通自身筋骨氣血。於方少君而言,已是一日之中,最為難得的休憩了。

  這一門八段錦的功夫,是太祖皇帝親自甄選,作為宗室子弟必備的一門功課技藝,是一門真正的養生功夫。

  因著祖訓之故,方氏子孫對這內家功夫,並無排斥之感,也多有宗室子弟習煉。

  因此,就算方少君處境多有尷尬,但這一門八錦緞功夫,他也是煉得極為純熟精純。

  夜色漸暗,方少君躺著床榻上,盯著老舊的屋頂房梁,目光微微呆滯,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神色中包含憂慮。

  “唉……時局愈發艱難矣!”

  身為大越宗室的一員,還是太宗五世嫡孫,高宗嫡子曾孫。論其身份高貴,血脈尊榮,倘若沒有三十幾年前的一場巫蠱大案。如今的方少君,可謂是名正言順的皇子皇孫,甚至是國本儲君之選。

  隻是,世上的事,本就沒有如果!

  堂堂的皇孫貴胄,方少君隻能似一介布衣般,艱難求存著。

  方少君呢喃低語:“隻是一介布衣,就一介布衣吧,總不至丟了性命,遠離了京畿的漩渦……隻是不知道,待那位宰輔大人,一朝稱帝禦極之時,還能否放過咱們這些前朝苗裔。”

  因著昔年高宗皇帝,於臨近駕崩之時,一舉大赦天下。甚至將方少君,這戾太子曾孫,一並歸入宗室族譜,保留了方少君的皇裔名分。

  這在平常之時,有著皇裔這張虎皮,方少君就算被貶為黔首,也能讓一縣諸吏,無敢小覷分毫者。

  然而時至今日,宰輔霍溫把持朝政,兩廢兩立天子,相權已然全麵壓製皇權,讓方氏皇權徹徹底底的陷入衰落。

  方少君的那張虎皮,早已是千瘡百孔,已經難以威懾群狼。

  更何況,達到霍溫這般地步,有心人都能看得出,霍溫也到了一種隻能進,不能退的尷尬境地。

  進,則位居九五,;退,必為萬丈深淵!

  一旦,讓霍溫篡位成功,開辟新朝。方少君可不認為,這位克上篡位之臣,會真的善待前朝宗親。

  一場大清洗,是無可避免的。

  到時,方少君的落魄皇孫身份,就一取死之道。

  方少君苦笑著:“唉……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啊!”

  “有如此多的藩王勳貴在前,想必一時半刻,也輪不到我這一落魄之人。”

  如斯抱著,些許可憐可憫的僥幸心態,方少君昏昏沉沉的睡去。

  …………

  渾渾噩噩之際,方少君由漆黑暮色中,徐徐摸索著前行。

  踏!踏!踏!!

  自幽暗中,有馬蹄聲交錯著,正在逐漸臨近。

  嘶廝由著一十五匹黑馬拉車,這一匹匹黑馬,眸中泛著藍焱。拉著一輛青銅車輿,車輪轉動間,似乎點點火星迸射。而青銅車輿周匝,亦有著數十騎士,乘馬奔騰,恍若天雷滾動著。

  此時此刻的方少君,仿佛忘卻了胸中的怯意。隻是呆呆的,望著這一行車馬,心中似有一團火焰灼燒。

  華貴的車輿上,一名駕輿的黑袍人,抖動皮鞭,高聲呼問:“貴人,可為太祖皇嗣,太宗嫡脈,五世皇孫否?”

  方少君神思恍惚,懵懵懂懂,道:“正是,少君!”

  黑袍人眸光爍爍,淡淡白氣倏然一閃,恭謹一禮,道:“臣為太祖駕前,禦門車令上官睿!今奉太祖帝旨,接迎皇孫殿下,遊赴陰世帝宴。”

  “殿下,請登車輿,毋要誤了帝宴吉時!”

  “這……”方少君正自遲疑間,陡然周匝景象,仿佛時光逆流般,紛紛模模糊糊不清。

  待他再度睜眼,已然身處於一方華貴車輿中。

  車輿之中,似乎置身於奢豪宮廷一般,銅爵鼎鉞中,陳釀佳肴一一陳放。

  禦門車令上官睿,一抖皮鞭:“駕!!”

  鞭子淩空一響,深邃幽幽暗暗,泛著絲絲漣漪。

  一名名黑甲騎士,戰馬馬蹄輕嘶,踏著一層層波瀾,漸行漸遠。

  周匝似時光逆轉一般,方少君順著窗樞,默默看著外麵景象。

  “這,莫非就是陰世耶?”

  種種景象,自方少君眼前劃過,亂象繽紛,紛紛繚亂。

  似乎一刹那,似乎幾日幾夜,方少君看著周匝略過的景象,就連時空也漸漸模糊不定。

  五彩斑斕,交替一一,漸漸的,有著一團光明,慢慢映入方少君眼簾。

  方少君精神,驀然一振,心神一凝。固然眼前種種,似是而非,似假似真。若細細思量,更似白日妄想一般。但要是有著一絲真實,他日後的處境,都會大為不同。

  “籲!籲!!”禦門車令駕馭著車輿,徐徐落入其間。

  上官睿輕聲,道:“殿下,龍庭至矣!”

  青銅車輿中,方少君神情微愕,木然看著龍庭,囈語道:“……龍庭!”

  入目之處,萬丈城牆恍若山嶽一般,淡淡赤氣浮遊於城牆內外。

  一尊尊百丈巨人,身披赤色甲胄,屹立城門當前,渾身似火焰一般,簇簇白氣灼灼。

  青銅輿車,落入龍庭之前,與萬丈城牆、百丈巨人而言,都似米粒一般大小。

  方少君身處其間,隻覺自身無比渺小,似如沙爍般微不足道。

  “殿下,此乃吾大越陰庭!”

  上官睿在一旁,帶著自矜之意,道:“似道家洞天福地,似佛家極樂須彌一般。陰庭廣大無邊,其內俱為吾朝臣屬,或一朝名臣,或一代功勳,福澤血裔子孫百世。”

  看著方少君麵上懵懂,上官睿失笑,道:“殿下長於民間,不知龍庭福地可貴!”

  “世上芸芸眾生,皆有七日之苦。一朝壽數至斯,魂魄無所依,懵懵懂懂遊離世間,七日魂消魄散。而佛道二家,言修行,談解脫,應來世,說福報。所謂佛陀泥塑,俱是陽世大修行人,壽數將盡之時,墮入冥土陰世所化。”

  “而魂魄一旦入得福地,得福地冥冥庇佑,即可脫七日之厄,有三百載鬼壽。其間更有修行甚深之輩,壽數逾過千載,堪稱鬼仙業位。”

  大越陰庭無邊無際,似一頭巨獸般,盤臥陰世冥土。吞吐道道陰濁氣息,順著陰庭功德沾染,化作縷縷灰蒙蒙的氣息,逐漸融入大越陰庭之中。

  上官睿駕馭著青銅車輿,滿是感慨,道:“三百載鬼壽,於陽世而言,就是生生活過了五世耶!”

  方少君聞言,若有所思的,頷首點頭。

  …………

  重重宮門,徐徐大開!

  一方方純白玉壁,鑲嵌宮牆;一座座麒麟金獅,伏坐宮門。

  黃金甲士們,掐腰執弋,矗立於宮門,威風凜凜。

  上官睿恭謹著,指向甘泉宮方向:“殿下,祖龍帝宮已至。小臣職微位末,未經帝旨,毋得出入宮禁。”

  “小臣,隻能送殿下至此矣!隨即,自有宮侍往來,指引殿下入宮。”

  “……”

  方少君正襟肅容,麵向上官睿微微一禮。

  不一會兒,一名宮侍,緩緩走出宮門,躬身伏揖,道:“皇孫殿下,”

  “臣,為甘泉左侍,今奉帝旨,接引皇孫殿下。”

  “皇孫殿下,請速速隨臣,入宮覲掖!”

  上官睿曲身拱手,向甘泉左侍微微一禮,道:“禦門車令上官睿,繳帝旨於此,望左侍定鑒。”

  甘泉左侍微微抬手,隻見一道道赤篆真文,自上官睿周匝浮動,字字大放光明,化作一卷金卷丹書,落入甘泉左侍手中。

  甘泉左侍淡淡開口:“可!”

  宮廷規矩繁瑣,尤以出入甚為嚴苛。

  甘泉左侍輕聲,道:“皇孫殿下,十一貴人之中,唯餘殿下堪堪缺席。還請速往帝宴,毋讓太祖陛下久侯矣。”

  …………

  甘泉宮,

  七重龍台!

  荀少撫案,默默注視著,台前一眾宗室。

  他把玩著一遵銅爵,青玉銅爵之內,泛著絲絲赤氣,上浮粼粼水光。

  荀少蹙眉,輕聲問道:“……皇孫,還未到嗎?”

  這一場帝宴,是荀少精心準備的,一場選帝之宴。

  權臣霍溫雖廢立天子,但到底還存了些麵皮。沒有徹底的撕下,最後一塊遮羞布。

  須臾三十載,煌煌朝政走馬換燈般,換了五、六朝天子。中央朝廷威信,受到前所未有的削弱。

  現今的大越,急需一手腕強硬,且能伏低做小的新帝。

  一旦,與霍聞硬剛正麵,隻會讓霍溫狠下決心,讓朝政局勢頹敗,再無挽回餘地。

  所以,這位新帝的心性、手腕,成了能否再興大越的關鍵。

  “必須,先要穩住霍溫啊……”

  荀少冷眸微闔,朝政的險惡勢態,隻差一個導火索,就能瞬間引爆。數十載臨朝經驗,讓他敏感的嗅到了一些危機。

  庶民黔首之眾,已是隻知霍氏,而不知方氏久矣!

  太宗皇帝方文閣,輕微抿著嘴,看著神態拘謹的宗室子弟們,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方文閣一生剛強,就因著這股剛強脾性,一點點得到荀少認可,成為大越太宗皇帝。

  剛強一生的方文閣,看著麵露萎縮的宗室子弟們,心中平添三分不喜,還有三分怒其不爭之意。

  “如廝庸碌之輩,怎能扳倒權臣霍溫,重振大越朝綱。若是這些宗室們為帝,方氏萬裏江山,唯恐一朝盡殆呐!”

  方文閣心思轉動,看向自家皇父,嘴角一動。

  相比方文閣,荀少才是真正的老而彌堅,或者亦可稱為老辣於世。

  十二冕旒微微晃動,荀少饒有興致的,看著青玉銅爵內,那一爵龍氣。

  就是不知,誰有這等大福分,享用這一爵龍氣,成就中興大越的一代明君。

  “不過,霍溫又是哪一位的手筆呢?十三地君雖高高在上,但是他們也都各自有著訴求,並非無欲無求。那麽,故老相傳的陰天子之說,是否就是他們一直以來相爭的由頭呢?”

  陰天子業位,是冥土至高業位!地君恍如一方藩王,那麽陰天子,就是當之無愧的陰世正統。

  荀少眸光爍爍,一介尋常地君,不過純紅位格,高不成低不就。論其戰力、境界,未必有主世界宗師,來得可怖可畏。

  但是,倘若踏入陰天子業位,執掌一界本源,與世界同休,達到偽金敕級數,這收獲就極為驚人了。

  而偽金敕級數,是這方世界等級束縛,一旦世界等階躍升。所謂的偽金敕,也會隨之成為一道真正的金敕。

  一道真正的金敕,是能堪比先天宗師,亦或是大宗師的存在。

  “看來,有必要在這方世界,細細謀劃一番。冥土陰天子之位,才是大越世界,最大的一份收獲。”

  這時,甘泉左侍徐徐,踏入巍峨帝宮:“陛下,皇孫殿下,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