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無力感

  　　施嵐怒氣衝衝地說完這段話後，並沒有覺得輕鬆，反而很難過。她不是一個攻擊性的人，從來不願對人說這種刺激性的話。

  　　施嵐傷心的是孫正對婆婆沒有底限的順從，從來不考慮她的感受。

  　　這麽多天以來，施嵐不止一次感受到孫正處處維護婆婆。為了迎接婆婆的到來，他取消了兩個人的旅行；為了讓婆婆高興，責怪施嵐不吃羊肉餃子；今天又因擔心婆婆而故意鬧情緒。

  　　她忍無可忍！

  　　其實作為晚輩，孝順老人是應該的，但如果任何事情都要聽命於老人，處處把老人的利益淩駕於他人之上，是不可取的！

  　　我們作人不能損人利己，但也不能損己利人，都應該考慮別人的感受與底限。

  　　一味地軟弱、忍讓，隻會讓自己受到傷害，就像發威的貓那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施嵐說完後，不知孫正是生氣了，還是有別的想法，他把車子停在了路邊，歎了一口氣後說：“我下去抽根煙。”然後便下了車。

  　　抽煙？孫正以前從來不抽煙的，他什麽時候開始抽煙了？

  　　施嵐想著，便推開車門，也下了車。當她望向孫正是愣住了，隻見孫正皺著眉頭吸了一大口煙，接著又皺著眉頭用力地吐了出去，然後開始劇烈地咳嗽。

  　　明明不會抽，抽什麽呀！施嵐心想，然後砰地一下關上了車門。

  　　孫正扭過頭，看到施嵐後掐滅了煙，把煙頭放進了手上的盒子裏。然後苦笑著對施嵐說：“沒多少路了，你開會兒吧，我想休息一下。”

  　　兩人互換位置坐下後，孫正就閉上了眼睛。施嵐發動車子後，並沒有往爸爸家開去，而是開往了不同的方向。

  　　她想去離家不遠的巴黎春天，那裏有家綠茶餐廳，有很多有創意的菜品，但等她開到附近的路口，她看到路口左側的龍之夢的外牆上掛了一幅巨大的海報，上麵醒目地寫著三個大字：點都德！

  　　點都德是知名的粵菜館，施威曾經帶施嵐去虹口的點都德吃過很多次，她特別喜歡裏麵的點心的那壺茶水。

  　　施威退休後，和施嵐去過一次，他們兩個簡單地點了幾個菜，又點上一兩分點心，慢慢地喝著茶，慢慢地聊著天，悠閑地度過了一個下午。

  　　那是去年春節後的事情，時間過得這麽快，一年，就這麽一晃而過！

  　　一年前，爸爸還坐在她對麵，現在爸爸已隻成為一個稱呼！施嵐覺得眼眶濕潤、嗓子眼堵得慌。

  　　等紅燈變綠，施嵐發動車子，繼續往巴黎春天那裏開，但快走到時，她驚呆了！巴黎春天已不複存在，整個商場已經被帶網的腳手架圍了起來。

  　　巴黎春天是家集購物、美食於一身的綜合性商場，在上海有很多家，幾乎每個商圈都有。因為價格比較親民，所以開業後生意很火爆。

  　　但隨著網購的興起，實體店的生意受到巨大的衝擊，商場也受到了波及，巴黎春天的生意日漸蕭條。

  　　但施嵐怎麽都沒想到它會關門！

  　　這就是世事無常？都說歲月是把殺豬刀，但施嵐感覺時間比歲月更可怕，一年時間，就可以把一切事物從有變成無！

  　　隻有去龍之夢了，雖然附近的馬路上還有些餐館，但施嵐更喜歡去商場裏吃，因為安靜。孫

  　　她在地庫裏停好了車，孫正卻沒醒。她看著他安詳的睡相，想起了句話：“睡著是天使，醒來是魔鬼！”

  　　這句被用來形容孩子的話，施嵐覺得用在孫正身上，再貼切不過，因為這些天，他淨惹她生氣了！

  　　施嵐又等了幾分鍾，孫正都還在沉睡，她推了推他，孫正睜開眼後，直接問：“到了？”

  　　施嵐說了聲是，然後就下車了，孫正也推開車門，站定後問：“你怎麽開到龍之夢來了？”

  　　正問這句話是因為他和施嵐並不太喜歡去龍之夢，原因說起來可笑，太大了，施嵐每次去都轉得頭暈。

  　　商場由三個區域構成，分別是紅中廳、黃中廳、藍中廳，喜歡的店要去過幾次才能找到。

  　　有一次她和孫正約著去吃飯，她到的早，孫正問她在哪裏，她說了半天，孫正找了十幾分鍾也沒找到她。最後，孫正問了服務人員才找到。

  　　兩人見麵後，施嵐說孫正的眼力太差，孫正說施嵐的表達能力差。兩人那頓飯吃得很不愉快。

  　　從那以後他倆誰都不想再去龍之夢，所到到現在她也沒有分清三個廳的方位。

  　　施嵐告訴他巴黎春天已經關門了，隻能來這裏。

  　　他們出了電梯，才發現商場的布局已經完全變了，映入眼簾的都是施嵐從沒聽說過的餐廳。

  　　到了點都德，隻有施嵐點單，因為孫正沒吃過。

  　　施嵐點了紅米腸、水晶餃、榴蓮酥，乳鴿，等服務員要離開的時候，她又點了份艇仔粥，專門給孫正的，他愛喝粥。

  　　服務員送來了開水、菊花茶包，還幫他們沏上了一壺，給他倆倒好後，服務員離開。

  　　“孫正！”

  　　“嵐嵐！”

  　　服務員剛一離開，兩個人便異口同聲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兩人怔了一下，不約而同地笑了，為他們這份默契。

  　　人與人之所以會有默契，就是因為相互關心、關注對方。

  　　孫正讓施嵐先說，施嵐說好。

  　　她先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嘴巴，然後才開口：“孫正，你有沒有覺得最近咱倆經常吵架？”

  　　“沒有吧？”

  　　“沒有？大年初一咱倆就開吵了。”

  　　“今天都正月十七了，已經半個月沒吵了。”

  　　“半個月，吵一架，”施嵐重複著孫正的話，若有所思，然後說：“不對！年前我們吵過好多次。”

  　　孫正盯著施嵐，然後搖搖頭說：“我不記得了。”

  　　“你怎麽會不記得？”施嵐把年前的幾次吵架講給孫正聽，但遭到了孫正的否認，他一口咬定那是爭執，不算吵架，施嵐無語。

  　　剛好服務員來上菜了，送上了紅米腸和水晶餃，施嵐氣呼呼地夾了一塊腸，放進嘴裏，用力地、快速地嚼著。

  　　沒嚼完她就一口咽了，說：“可是以前，我們從來不吵架。戀愛時不吵，結婚後也不吵。”說完還又確認了一下：“這個，你不會也不記得了吧？”

  　　孫正正在嚼紅腸，很慢很慢，他吃飯總是這樣，吃得很慢，也吃得很少，所以很瘦。

  　　“你能不能吃快點？跟個沒牙的老年人一樣！”施嵐不耐煩地說，這句話她已經說過很多次了，但以前都是開玩笑說的，今天是生氣著說的。

  　　孫正沒有因為她這句話就加快了嚼的速度，還是不緊不慢地嚼著，然後又慢慢地咽下，又喝了口茶，又給兩人續上茶，然後才說：“這個腸很好吃。”

  　　施嵐聽完，直接趴在了桌子上，然後抬起頭說：“孫——正！”

  　　“嵐嵐，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我們不再翻了行嗎？”孫正看著急得發瘋的施嵐慢慢地說，然後不顧施嵐驚訝的表情，接著說：“日子要往前看，過好當下。”

  　　施嵐感覺孫正好像吃了什麽藥，要麽就是著了魔，難道是生病了？她站起身，去摸了下孫正的額頭，不熱啊！那為什麽今天說話、做事都這麽慢？

  　　“嵐嵐，你別懷疑了，我很正常，隻是很累。”孫正又慢速地說了一句。

  　　“天天坐辦公室，又沒幹體力活，怎麽就累了啊？”施嵐感到不可思議，不知孫正的累是從哪裏來的。

  　　服務員送來了艇仔粥，兩個人的談話再次被中斷。孫正問：“你不是不吃粥嗎？”

  　　“我是不吃啊，專門給你點的。”施嵐沒好氣地回答。

  　　“謝謝老婆，世上隻有老婆好！”今天的孫正嘴巴還有些甜。

  　　施嵐感覺聊不下去了，還有些煩悶，感覺今天跟孫正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

  　　施嵐開始大口大口地吃飯，不再言語，心裏默默地盤算她和孫正結婚幾年了。

  　　她突然呆住了，剛夾起的紅米腸掉在了盤子裏。

  　　“怎麽了？”正在喝粥的孫正抬起頭，著急地問。

  　　哦，你還會著急啊！施嵐心想，然後湊近孫正，小聲說：“咱倆明年就結婚七年了！”

  　　“沒錯，今年是第六年。”孫正說。施嵐聽完沒有說話，好像在等什麽，等了幾分鍾後，她問：“沒了？”

  　　“啊。”孫正說完，又低下頭去喝粥。

  　　施嵐感覺今天跟孫正說話簡直就是對牛彈琴！

  　　“七年之癢！”她差點歇斯底裏。

  　　“哦，這個啊，你別急，不是所有的婚姻都有七年之癢。”孫正說，又是慢吞吞的。

  　　施嵐想暈倒。

  　　“你要不要喝點粥？挺好喝的。”孫正叉開了話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不喝！”

  　　施嵐氣急敗壞地坐在凳子上，如果是在家裏，她早大喊大叫了。

  　　她深知，七年之癢，並不是空虛來風！

  　　七年，兩人經曆了磨合期，更了解彼此，看到的不再隻是對方的優點，還有缺點。也走過了你濃我濃的階段，如果看待對方時多了審視，少了欣賞，就會放大缺點。矛盾、衝突隨之而來，處理不當就會成為婚姻危機。

  　　還有一個原因，結婚七年，兩人走入雙方的原生家庭，在與家庭成員的互動中或許會有摩擦，如果有一方過於重視自己的原生家庭，這個摩擦有可能就會成為一道裂痕，進而成為婚姻中的鴻溝。

  　　她感覺婆婆的到來，影響了她和孫正一直以來的和睦，她想跟孫正談談，希望能引起他的重視。

  　　但他的態度讓施嵐不知所措，她不明白他是故意打哈哈還是真覺得他們兩個的婚姻不會有問題！

  　　施嵐第一次感到與孫正不合拍，她第一次感覺婚姻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