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年夜飯

  　　李姐試好衣服後把羽絨服脫下，整理好，放進袋子，又去廚房忙活。施嵐沒跟著進去，因為她剛才給她們倆衣服時，聞到在濃濃的膻味，她不想再聞一次。

  　　施嵐印象裏第一次聞到羊肉的濃烈膻味是在幼兒園大班，那天是爸爸接她。到家後，是爸爸先進的家門，她在外麵撿銀杏葉，準備做樹葉畫。

  　　突然聽到媽媽在裏麵狂笑，一邊笑一邊說：“哈哈，熏到你了吧！我就是要熏你！以後我天天吃這種羊肉！”

  　　接著爸爸從房子裏退了出來，說：“瘋了，真是瘋了!”

  　　“我就是瘋了！哈哈哈哈哈哈。”

  　　“爸爸”嚇壞的施嵐驚恐地看著爸爸，爸爸一把抱起了施嵐，輕拍著她的後背說：“哦，嚇著嵐嵐了，別怕，別怕，爸爸在，不怕啊。”

  　　“沒事啊，爸爸隻是不喜歡吃羊肉，媽媽生氣了。一會兒就好了啊。”爸????????爸一直在安慰施嵐，但並沒像爸爸說的一會兒就好，那晚爸爸帶她去住了酒店，幾天後才回家。

  　　施嵐不是不吃羊肉，她從來就沒吃過，家裏從來不買羊肉，但她一聞到羊肉的膻味就想吐。

  　　剛和孫正在一起的時候，孫正不知道她不吃羊肉，還特意買了烤羊肉串給她吃，她當即就衝到了衛生間吐了。

  　　沒想到家裏的年夜飯竟然有羊肉餡兒的餃子。

  　　無事可幹的施嵐把買的衣服放到了樓上的臥室，剛走下樓梯，便聽到李姐叫她：“小姐，來吃飯吧！”

  　　施嵐想想羊肉餡兒的餃子，就覺得頭皮發麻，她硬著頭皮去到餐桌旁，看到桌上擺著的餃子，反胃的感覺立馬襲來。

  　　她扭過頭，往衛生間走去。

  　　“哎，小施，開飯了啊，你怎麽又走了？”

  　　施嵐聽完，反而加快了步伐，她擔心再不趕到衛生間，就要吐在客廳裏了。

  　　施嵐再從衛生間出來，感覺沒辦法去到餐桌，羊肉的味道太濃了！

  　　她站在沙發旁，不知該怎麽辦。

  　　“小施，來啊，你嚐嚐，一點膻味都沒有。”婆婆熱情地叫她。

  　　但施嵐心有餘而力不足，她感覺自己連客廳都待不住，更別說膻味濃度那麽高的餐廳。

  　　遠遠地望去，餐桌上隻擺了幾盤餃子。

  　　這就是年夜飯？隻有餃子？施嵐一邊極力地壓製胃的翻騰，不停地咽著口水，一邊感到無比的吃驚。

  　　李姐走了過來，問她：“小姐，你是不是聞著膻味兒難受？”施嵐聽了膻味兒兩個字，再也繃不住了，她又衝回了衛生間，李姐也跟了過去。

  　　衛生間裏，施嵐不住地幹嘔，李姐不停地給她撫著後背，她還關上了門，打開了排氣扇。

  　　“李姐，不行了，我沒辦法陪你們吃這餃子了，你幫我煮碗麵吧。”

  　　哪有年夜飯吃麵的，我早給你備好了，等會兒給你送到樓上去。

  　　過了很長時間，施嵐和李姐才走出了衛生間，施嵐的鼻子裏塞了紙巾團，她站在客廳，遠遠地對婆婆說：“媽，我不陪你們吃了，這味兒我受不了，我先上樓了。”

  　　施嵐說完便趕緊往樓上走去，進到臥室，她第一時間打開了空調，調到換氣模式。空調運行了一會兒，她才把鼻孔裏麵塞的紙巾取了出來。

  　　她長出一口氣，空氣終於清新了！可以自由呼吸了！

  　　咚咚咚，李姐送餐來了。這才叫年夜飯！有葷有素，還有水果和飲料。“李姐，穿上了？好看！”施嵐誇讚道。

  　　“我是為了遮身上沾的膻味。”李姐總是這麽有心

  　　“太感動了！”施嵐做著怪模樣，心情好的時候她總會出其不意地調皮一下。

  　　“小姐，你先吃著，我下去了，阿姨一個人在下麵。”李姐說這話的時候看起來有些為難，施嵐知道她想在這裏陪自己，但樓下的人也需要陪。

  　　“快下去吧，我懂。”她連忙說，然後又加了一句：“替我跟她解釋下。”說完她還眨了眨眼。

  　　“好的，好的，你吃完了叫我來收拾。”李姐交待完就出去了。

  　　李姐做的飯就是好吃，不大的小盤子足足有 6 個，有涼菜還有熱菜，都是施嵐愛吃的，也是往年年夜飯必吃的菜品。

  　　“嵐嵐，新年就要到了，伯伯祝你萬事順遂，身體健康、大吉大利！”收到甘伯伯的祝福信息時，施嵐正在往嘴裏送芋艿。

  　　她感覺不好意思了，她是打算明天早上給甘伯伯打電話拜年的，沒想到甘伯伯竟然先送上了祝福。

  　　施嵐把電話打了過去：“甘伯，給您拜個早年！祝你新的一年平安健康！”

  　　每一年，施嵐給為數不多的親友拜年都隻是這麽簡單的一句，她認為這個祝福雖簡單，卻最有意義，沒有比健康和安全更重要的了！其它的都是虛的。

  　　“謝謝嵐嵐！今年年夜飯吃的什麽啊？也沒見你曬朋友圈。”

  　　施嵐在電話這頭苦笑了下，我曬什麽啊，幾盤餃子？再附上文字：羊肉餡兒？那估計我得火出圈，所有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不吃羊肉。

  　　“嵐嵐？”甘伯伯叫回了失神的施嵐。

  　　“哦，跟往年差不多！還是那幾樣！八寶飯、燒鵝、涼拌牛肉、魚、蝦……”施嵐說完了麵前小盤裏的食物，又想了幾樣往年的菜，說了足足十種菜品。

  　　“不錯啊！”

  　　不錯什麽啊，如果我告訴你實情，你就不會這麽說了。

  　　“甘伯伯，你今天都吃了什麽？”

  　　“我啊，我就簡單地做了幾樣素食，白菜香菇春卷、涼拌海帶絲、燉蛋。”

  　　“就三個菜啊！”

  　　“就我一個人，這三個都吃不完，做多了浪費。”

  　　施嵐聽著有點心酸，一個人，一個 60 多歲的老人，無兒無女，無老伴，一個人與青燈為伴。這就是老年生活？

  　　兩人又說了沒幾句，甘伯伯就掛了電話，說要睡覺了。

  　　跟爸爸太像了，每年的大年三十，吃完年夜飯的施威總是進門就倒在沙發上呼呼大睡。

  　　可能老年人都是這樣，不用守歲。施嵐小的時候過年三十，爸爸總是叮囑她要記得守歲，睡得越晚越好，越晚爸爸就越長壽。

  　　小施嵐總是聽話地熬啊熬啊，經常一邊打著瞌睡一邊熬著。每次困得抬不起頭時，她總會告訴自己：“堅持住，這樣爸爸就可以長壽了！

  　　”

  　　長壽！哼，施嵐在心裏哼了一下，這個事跟熬夜有嘛關係，我每年都熬到 12 點以後，春晚的《難忘今宵》唱完了，施嵐都還不睡，拿著遙控器不停地換著台，身旁爸爸的呼嚕聲此起彼伏。

  　　看春晚時，爸爸每睡一會兒都會自覺醒來，催下施嵐：“嵐嵐，還不去睡，幾點了？”清醒得像沒睡過一樣。

  　　說來也奇怪，春晚一結束，爸爸也就沉沉地睡去，不再說話，專專至致地打呼嚕。

  　　有時施嵐會趴過去，逗弄一會兒爸爸，捏住他的鼻子，捂住他的嘴，不能呼吸的爸爸一下子醒過來，一把抱住施嵐，佯裝要把她摔出去，還說：“讓你搗蛋！”

  　　這時施嵐總會求饒，半天施威才鬆開她，施嵐一本正經地說：“Daddy ，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說完還伸出雙手，爸爸一巴掌拍了上去，給你：“黃金萬兩，支票萬張，收好收好！”

  　　父女倆笑作一團，新年就在笑聲中開啟了。

  　　施嵐忍不住又難過起來，爸爸，你在哪裏？我想你了。淚如泉湧，反正屋裏也沒人，她索性哭泣起來，但聲音並不大，畢竟樓下有人。

  　　這個大年三十過得真是有意義，家裏充滿了羊肉的膻味，年夜飯是羊肉餃子。她的年夜飯在臥室裏吃的。

  　　怎麽什麽都變了？爸爸不在了，什麽都不一樣了！

  　　施嵐想到了很多事情，她想起自己從來沒給爸爸買過新衣服；想起來沒陪爸爸去看過一場電影、聽一場音樂會；沒有請爸爸去吃過一次飯，都是爸爸帶她去；上海這麽多好玩的地方，她沒主動陪爸爸去玩過一次……

  　　車子是爸爸送的，房子是爸爸找人買的，裝修的錢是爸爸付的，家具是爸爸送的，每次跟爸爸消費都是爸爸付錢……

  　　原來，我是個徹頭徹尾的不孝女，實實在在的啃老族！她哭著哭著笑了，笑自己蠢笨、笑自己愚鈍。

  　　對了，書也是爸爸出的！收入、名譽也都是爸爸給的！

  　　我做過什麽？我會做什麽？

  　　原來我是廢物！

  　　施嵐把自己淹沒在後悔、悲痛之中。出了幾本書就以為自己是作家，原來啥也不是。以為實現了財務自由，拿的卻是爸爸的錢！

  　　哈哈哈哈，笑話！我就是個笑話！

  　　施嵐痛哭到不能自已，歪倒在床上。

  　　大年三十，合家歡樂、喜慶的日子，施嵐卻陷入了無底的痛苦深淵！

  　　施威去世後，她的生活確實在一點一滴地發生著改變。雖然婆婆來了，家裏的總人口沒變，但她變得空前地孤獨。沒有人有時間、耐心聽她哭訴，也沒有會出其不意地約她：“嵐嵐，走，爸爸帶你去個好地方！”

  　　更沒有人再語重心長地跟她說為人處事的道理。

  　　沒人再關注她，所有人都需要她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