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答非所問

  　　施嵐記得以前，每次孫正見到爸爸，都有提不完的問題，翁婿兩人坐在沙發上，能說上幾個小時。

  　　每次施嵐都要責怪爸爸霸占孫正太長時間，而爸爸則總是稱讚孫正虛心好學，要施嵐好好學學。這時候，施嵐總會嗔爸爸要搞清他的孩子是誰，但心裏卻比蜜還甜。

  　　哪個女孩不想讓父母認可、稱讚自己的心上人呢？

  　　施嵐在臥室裏想想以前，再想想甘伯伯的話，再回想剛剛孫正對她的態度，她感覺孫正已經不是以前的孫正了。

  　　她越來越焦躁，在房間裏不停地走來走去，她的臥室將近 30 平，層高 3 米多，但她此時此刻卻感覺到窒息。

  　　她站到窗邊，把窗戶推開了一條縫，一股冷風馬上就鑽了進來，吹得她打了個寒顫，她隻好把窗戶重又關上了。

  　　關好窗，她抬起頭，剛好看到幾棵光禿禿的樹，長短不一的枝丫機械地地隨風擺動。遠處，很多房子都沒有亮燈，一排排黑乎乎的矮房就像一個個廢棄的碉堡。

  　　這個小區的功能差不多是度假性質的，很多住戶都隻在周末、節假日回來住。

  　　上海郊區的很多別墅區都是如此，工作日永遠都是冷冷清清。

  　　往下看，路上已沒有了疾馳的汽車，快走的人們。想必他們現在都已坐在餐桌旁，愉快地吃著、喝著、聊著。

  　　施嵐早已是饑腸轆轆。孫正說婆婆餓了一天，可她也隻在早上吃了一個三明治，但孫正在意嗎？當然不在意。

  　　施嵐一直都崇尚簡單的生活，吃飯穿衣她都沒有過高的要求。愛情也是如此。

  　　大學時她隻有一個標準，那就是不要跟爸爸扯上關係。但孫正的出現完全破除了她的標準。

  　　有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錢鍾書說“婚姻是一座圍城，城外的人想進去，城裏的人想出來”。

  　　但施嵐對婚姻的定義隻是兩個人的三餐四季。

  　　餐，現在是晚餐時間，她的老公在樓下陪他的媽媽吃飯，她一人在臥室生氣、挨餓。

  　　這是她選擇的愛情，她造就的婚姻！

  　　他們不過才一起生活 5 年，爸爸因他而喪命，自己還要無端地忍受他的斥責！

  　　他憑什麽可以如此恣意妄為？如果沒有遇到我和爸爸，他能有現在的事業與生活？

  　　如果不是爸爸，他應該都不可能在上海立足！

  　　施嵐心中的怒火越燒越旺！我憑什麽要愛這份氣？她去衛生間好好地洗了臉，還簡單地化了妝。然後準備衝到樓下去和孫正理論。

  　　她走到門邊，準備開門，門卻開了，孫正走了進來，手上端著放著飯菜的餐盤。

  　　“你上來幹什麽？你不是很牛嗎？”施嵐氣憤地瞪著孫正。

  　　孫正用腳關上了門，把餐盤放到沙發邊的桌上，然後才回到施嵐的身邊，對她說：“嵐嵐，別耍小孩子脾氣了。”

  　　“誰耍小孩子脾氣了？”施嵐沒想到孫正會再一次這麽說。

  　　“嵐嵐，我們平心靜氣地談談，行嗎？”孫正聽到施嵐的反問後，低頭想了會兒才問。

  　　“你想吵架就吵架，想談談就談談？”

  　　“嵐嵐，別鬧了，我真的很忙，也很累，你能不能，唉，能不能別再給我添亂？”孫正對著施嵐歎了一口氣後說。

  　　“孫正，你說清楚，我怎麽給你添亂了？”施嵐的思緒完全是按孫正的問話在行進，他說，她就反問回去。

  　　孫正拉了一下施嵐，但施嵐用力地抵抗，孫正沒拉動，他坐到了沙發上，雙手抱著頭，用力地搓著。

  　　“嵐嵐，公司半年來都沒接到新項目了。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施嵐心裏罵了一句：活該，自作自受！

  　　“如果過了年還是接不到項目，公司就真的有危機了。”

  　　施嵐想那不都是你造成的嗎？如果不是你一意孤行，就不會出現西安的工程問題，公司也就不會這樣。

  　　“你現在知道危機了？”

  　　孫正聽到施嵐這句問話，抬起了頭：“嵐嵐，你怎麽這麽問？”

  　　“我怎麽不這麽問？”施嵐走到了孫正對著的床尾處，坐下，雙手放進上衣口袋，盯著孫正問：“你接西安工程的時候，我爸怎麽說的？”

  　　說完後，她沒等孫正回答，又問：“你給西安工程配備的加工、安裝單位是不是從來沒合作過的？”

  　　孫正本來隻坐了一個沙發邊，聽到施嵐的兩個問題後，他往後坐了坐，然後把頭靠在沙發背上，沒說話。

  　　施嵐心想：你當然無話可說，因為你有愧！

  　　但孫正沒有沉默到底，他直起頭來，對施嵐說：“嵐嵐，你晚飯還沒吃，你先吃飯，邊吃邊聽我說。”

  　　施嵐竟然看到他眼裏有淚花。

  　　施嵐雖然一向以女漢子自居，但事實上她是真正的外剛內柔。

  　　她看了一眼晚飯，西芹百合、杭椒牛柳，都是她喜歡的菜，主食是雜糧飯，隻盛了半碗，餐盤裏還有一杯牛奶，已經看不到熱氣了。

  　　她的嘴巴裏口水湧動，她稍微低了低頭，悄悄地咽了幾下口水。但她努力地忍了再忍。

  　　算了，先吃啊，飯也不是他做的，吃完才有力量繼續和他戰鬥。

  　　人不想做一件事，可以想出 100 個借口，想做一件事，可以有 100 個理由。

  　　“嵐嵐，吃吧，李姐說你也基本一天都沒吃飯。”

  　　這個台階好。施嵐起身坐到了孫正旁邊的沙發上，把餐盤往麵前拉了拉，開始吃起來。

  　　西芹的脆加上百合的甜，可以去除一切汙濁之氣，施嵐連續地吃著這道菜，感覺空氣都清新起來。

  　　“吃點牛肉。”孫正一向嫌施嵐吃得太素。但施嵐更想聽他說剛才的話題。

  　　沒讓施嵐等太久，孫正開啟了話匣子，說了一些施嵐從來沒有聽過的心裏話。

  　　“嵐嵐，你知道我從跟你戀愛到結婚，有過多大的壓力嗎？”

  　　壓力，你還有壓力？我什麽時候給過你壓力？

  　　結婚，施嵐最初的定位是裸婚，不要房子，也不要婚禮。但遭到了爸爸的強烈反對，他說他可以送施嵐一套房子，婚禮也必須辦，儀式感必須得有。

  　　施嵐問為什麽，他說婚禮首先給了兩個人儀式感，身份、角色都變了，會油然地升起責任感；其次，來參加婚禮的親朋好友會是他們婚姻的監督者、督促者，他們的婚姻也因此多了一份約束、壓力感。

  　　孫正堅決不同意施威送他們房子，但他也不願讓施嵐委屈地住小房子，因此選定了現在的這套郊區的獨棟複式，但按當時的單價，需要一大筆貸款。

  　　施威找人幫他們拿到了內部價，但瞞了孫正，推銷員說是公司特別為他們推出的優惠活動，理由是和他們公司有業務往來，算是合作單位。

  　　所以，他們隻貸了十幾萬的貸款，結婚沒多久就還完了。

  　　婚禮，是爸爸找的婚慶公司，他們享受的是一流的服務，但價格卻是極為親民。

  　　孫正真正花了大價錢的是那枚鑽戒，2 萬塊錢。

  　　但當時施嵐是不同意他買的，但他和營業員合夥騙施嵐說戒指隻有 3000 塊錢，施嵐才同意去試戴。

  　　雖然戒指的價錢貴了點，但這不能算是我給你的壓力啊。

  　　“你知道為什麽咱倆交往了一年多，我才提出讓你做我女朋友？為什麽戀愛了 3 年，我才向你求婚？”

  　　“你不是說，要好好地磨煉磨煉我嗎？”施嵐記得孫正一直說的都是這句話。

  　　“那是我搪塞你的，”孫正把頭轉向施嵐說：“實際上是我在磨煉自己，我大概在咱們認識 3 個月後知道了你的身份。我當時一下子就懵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為什麽？”

  　　“可能是我那時候自卑吧，我不想讓別人對我有看法。”孫正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下了頭。

  　　施嵐從來沒聽孫正說起過，她也從來沒往這方麵想過，她一直把愛情看得很純粹，隻關乎兩個人。

  　　“後來，我媽鼓勵我向你表白，雖然跟你戀愛時真的很愉快，但我一直不堅定要不要和你結婚，因為戀愛可以隻是兩個人的事，結婚就會關乎雙方的家庭。別人一定會覺得我別有用心。”

  　　“最後，還是我媽幫我消除了顧慮。她給我講了一個遠親的故事，大概就是男的放棄了深愛的人，後悔了一輩子。其實她不說我也懂，但她說了，給了我力量，讓我有了勇氣向你求婚，和你結婚。”

  　　原來孫正這麽介意自己的身份，施嵐有些感動，原來她和孫正的婚姻這麽的來之不易。等等，孫正說這麽多是要我感謝婆婆的成全？

  　　要這麽說的話，孫正要先感謝爸爸，如果不是爸爸給他機會來公司實習，我們就不會相遇，當然也就不會相戀、結婚。

  　　可是現在說這個幹什麽？我們不是正在討論西安的工程嗎？施嵐感到莫名其妙，她問：“你不是要講西安的工程嗎？”

  　　“這就是原因。”孫正說完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對，這就是原因。”一邊說，他還一邊點頭。

  　　這怎麽就是原因？西安工程出問題是因為我們倆不該戀愛，不該結婚？

  　　施嵐感覺孫正給出的答案絲毫講不通，這不是答非所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