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人走茶涼

  　　秋高氣爽的十月，收獲的季節，月末，施嵐也迎來了她自己的收獲——新書的完結。這本書跟她之前出版的幾本書風格一樣，散文集，記錄的都是她日常生活的所見所聞、感悟、感言。

  　　這本書也是之前出書的出版社約的，其實施嵐一直是這種寫作風格，讀了讓人有所啟發的散文。

  　　她從來都不太喜歡讀小說，因此也不喜歡寫小說。在她看來讀小說太費腦子，要前後銜接、不停地思考，有時還要反複看才能看懂。

  　　11 月 1 日，是 11 月的第 1 天，11 月份的第 1 個上班日，也是周一。一大早，施嵐便給出版社的主編廖莎打了個電話，要告訴她新書完稿的喜訊。

  　　“廖姐，早！”施嵐開心地說。

  　　“嵐嵐啊，早！”廖莎那輕柔的聲音傳來，她今年 41 歲，一直負責施嵐圖書的出版，以前兩個人沒少約著喝茶。

  　　最開始，施嵐是約她喝咖啡，她沒拒絕，但每次都沒喝多少，施嵐還以為她是不好意思，後來熟悉了之後，才知道她不愛喝咖啡，後來兩人見麵就都是在茶社了。

  　　施嵐一直很感謝廖莎，她給了施嵐很多的幫助，她幫施嵐實現了出書夢想，也保證了施嵐每年出一本書的頻率，讓她逐漸擠入了暢銷作家的行列。

  　　而施嵐的書之所以暢銷，也是跟廖莎的用心分不開的。施嵐最頭疼的就是給文章起標題，想書名，而她經常會分享自己的經驗，給施嵐非常大的啟發。

  　　但自從爸爸 4 月底出事以後，施嵐都沒再跟她聯係過。

  　　“廖姐，好久不見了！這兩天你有時間的話，我們見一麵？”施嵐熱情洋溢地拋出了橄欖枝。

  　　但廖莎告訴施嵐最近她出差了，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上海，到時候兩個人再約。

  　　施嵐說好的，但心裏有些許的失望。

  　　孫正下班後，她把這件事說給他聽，孫正卻說出差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過幾天再約約看。

  　　施嵐想想，覺得有道理，但又覺得奇怪：以前怎麽沒遇見她出差呢？孫正說是碰巧了，讓她別那麽敏感。

  　　時間證明，施嵐不是敏感。又過了兩周，施嵐都沒等到廖莎的電話。但她卻不想主動打電話，孫正說沒必要這麽擰巴，事情要往前推進才行，不能窩工。

  　　施嵐後來想了又想，才打了廖莎的電話，但她卻沒接。施嵐掛斷電話後，就打電話給孫正找他算帳，說他瞎出主意，讓她丟了人，孫正說人家可能正在開會，讓她稍安勿躁。

  　　這次孫正說對了，過了大概半小時，廖莎回電話給施嵐，說：“嵐嵐啊，真不好意思，剛剛我們社裏在開周會。”

  　　施嵐雖然心裏有想法，但嘴上當然得說沒事沒事，兩人約了周五晚上在一家茶餐廳吃飯，因為是晚上見麵，所以沒選擇喝茶。

  　　周五晚上 6 點整，兩個人先後來到餐廳，施嵐來之前已經決定她買單，因此她一直請廖莎點菜，廖莎說她不愛點菜，讓施嵐來。

  　　兩個人相互推辭半天，最後施嵐象征性地點了兩個涼菜，相當於開了個頭，熱菜一定要廖莎點，後來廖莎點了 3 個熱菜，施嵐又加了個湯。

  　　兩個人說了會兒噓寒問暖的話，然後施嵐問：“廖姐，我今年的書稿寫完了，發你看下？”

  　　廖莎喝了一口湯，然後擦了下嘴說：“嵐嵐，現在出書是越來越難了，社裏的書號越來越少。”

  　　施嵐沒接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其實想說這本書是你約我寫的，但這樣說，無疑於挑起爭辯。

  　　“嵐嵐，你有沒有想過寫小說？現在小說比較容易做成暢銷款。”廖莎建議。

  　　但施嵐從來沒想過寫小說，從寫作開始，她一直都在寫散文，也因此她努力的方向一直都是散文，家裏堆滿了中外名家的書，她拆解各類散文的文章在電腦中足足存了幾個 G。

  　　現在再改為寫小說，她多年的努力白費不說，還要再重新定位，重新開始朝新的方向努力，不是說不行，而是她從來沒想過。

  　　她感覺與廖莎的對話進入了死胡同，半年沒見，兩個無話不談的人現在竟相對無言。時間原來這麽無情！

  　　“廖姐，我改天把書稿先發你看看？”她還在爭取希望。

  　　“嵐嵐，等我爭取到書號再問你要稿子？”廖莎竟然拒絕了，施嵐呆住了，她低下了頭，心裏怎麽想都想不通，出書從來沒這麽麻煩過。

  　　以前兩個人見麵都是在談論怎麽定標題，定書名，一切都朝著出書的方向前進，而今天卻一直在原地打轉。模式一直都是施嵐努力地攻，廖莎拚命地守。

  　　她聽到廖莎說：“嵐嵐，我得先走了????????，社裏還有點事，單我已經買好 ，再見！”

  　　施嵐都還沒說出再見，廖莎便已經拿起衣服，拎上包，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施嵐的視線，走出了餐廳。

  　　施嵐茫然地坐著，看著桌上沒怎麽吃過的菜，她心裏五味雜陳。書號一號難求她其實一直都清楚，但為什麽之前都可以爭取得到，現在一下子就爭取不到了？為什麽以前廖莎一直鼓勵自己把散文堅持寫下去，現在卻要她調整寫作方向？

  　　施嵐發現，時間會流逝，人也會跟著變。

  　　施嵐拿起包，推門走出餐廳，不知何時天已經下起了雨，一場秋雨一場寒，剛剛沐浴過餐廳溫暖的施嵐有點不適應，她打了一個噴嚏，然後去我裏掏傘，但卻沒找到。

  　　這場秋雨下得並不大，但下得很密。施嵐下午跟孫正報備的時候說，晚上 8，9 點之間約會結束，孫正說他會在 8：30 左右跟她確認，但現在還不到 7 點。

  　　她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孫正，讓他來接自己。但卻看到手機上有條未讀微信。

  　　她看了一下，是廖莎的，她說：“嵐嵐，今晚我可能有些急躁，最近有好幾本書都出版不順利，抱歉！但我想有件事是時候告訴你了，你之前出的那幾本書，都是施董事長幫你買的書號，我這裏有帳單，如果需要，可以拿給你看。”

  　　買的書號？爸爸給我買的書號？所以我之所以能出書，並不是市場需要？施嵐覺得有點滑稽，不需要，為什麽要出版？出版的書不都是給讀者看的嗎？

  　　那何來的暢銷呢？總不能也是爸爸出錢買的吧？

  　　叮叮，廖莎又發來一條消息，給了施崗答案：暢銷，是我們在施董事長的助力下運作的結果。現在小說和幹貨類圖書最暢銷，散文，隻有名家的作品才有人看。

  　　這突如其來的真相讓施嵐無法接受！從小她就立誌當作家，為此，她高中時選擇了文科，大學選了文學專業，大學畢業後，她為了實現夢想，沒有出去工作。

  　　寫了一年後，她的一篇散文便被出版社選中，與 10 多位作者一起出了一本合集。

  　　這個小小的成功讓施嵐更加堅定地選擇寫作，方向當然是散文。

  　　第二年，她出版了散文集《生活那麽美》。她記得很清楚，當時是廖莎打電話給她，說看到了她之前合集中的那篇散文，問她有沒有打算出一本散文集。

  　　她一口答應，不到三個月便交給了廖莎 50 多篇散文，廖莎從中選了 15 篇，幫她集結成冊。

  　　之後每年年初，廖莎都會向她約稿，年中兩人一起討論，在 9，10 月之間定稿，年底出版，按每年一本的速度勻速前進著。

  　　現在，她說所有的書號都是爸爸買的！爸爸為什麽要這麽做？當然是幫她實現夢想啊。

  　　施威一直都在幫施嵐實現心中所想。施嵐放不起來的風箏，他幫她放起來；施嵐想學的興趣班，他帶她一一體驗；施嵐想去海邊，他帶她去。

  　　已選擇了理科的施嵐半路要改成文科，施威求情，從班主任找到校長，再到教育局，終於幫她改到了文科班。

  　　大學裏，施嵐他們學生會要舉辦活動，施威是永遠的讚助商。

  　　施嵐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但都是在施威的助力下！

  　　孫正到的時候，施嵐仍站在餐廳的門口，細雨已經打濕了她的頭發和衣服。

  　　他下車，撐起一把傘，把施嵐接回到車上，施嵐一邊打了好幾個噴嚏。

  　　“嵐嵐，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看起來失魂落魄的？”

  　　施嵐正拿著車上孫正備好的毛巾擦頭發，擦了一會兒，她問：“孫正，你覺得我的書寫得好嗎？”

  　　“我老婆寫的，當然好了！”

  　　“你看過嗎？”

  　　“看過，當然看過，你的每本書我都看過。”

  　　“你真覺得寫得好？”

  　　“真的，當然是真的！”

  　　施嵐不知道孫正說的是真是假，但他說好有什麽用，得大多數讀者說好才叫好吧。

  　　可她到哪裏去測試？大街上隨便抓幾個人來讀讀看？

  　　什麽叫暢銷書？賣出去的多就叫暢銷書嘍，為什麽暢銷？因為讀者喜歡看。

  　　但這是施嵐個人的看法，以流量為王的年代，質量不再是王道，更重要的是資源，是運作，是推手。

  　　酒香也怕巷子深，因為生產酒的廠家太多了。

  　　不管是誰寫的書，也不管是什麽題材，隻要能出版，便有機會讓讀者接觸，所以現在的作者不再隻是一味地埋頭苦寫，而是會想辦法讓自己的圖書上市。

  　　千裏馬除了需要認識伯樂，還要有自我推銷的能力，自己有銷售門路的作者寫的書出版的機率更大，因為幫出版社解決了難題。

  　　這其實早已不是秘密，隻是施嵐現在才知道而已，但如果每次出書時她問一問或者想一想，或許她早就知道自己出書的真相。但被遮風擋雨慣了的人，誰願意主動從保護傘下走出來，去接受風吹雨打呢？她隻會迷失在這份保護之下，安然地接受，麻木地享受。

  　　迷失的結果就是你永遠不想知道真相，即便知道了，也接受不了，就像現在的施嵐，她無法相信她出書如此順利不是因為她的書寫得好，而是老爸從中幫忙。

  　　就算廖莎把爸爸轉帳的記錄給她看，她也隻是會認為廖莎薄情，爸爸不在了，她立馬就翻臉不認人。並且她還會確之鑿鑿，廖莎都沒看過她的書的內容，就直接拒絕。

  　　好夢，誰都不願醒，醒了也不願承認那隻是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