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無奈
作者:蘇主任陳謹月      更新:2022-12-11 18:39      字數:2476
  第72章 無奈

    或許因為婆婆蘇老太的惡言惡語,或許因為大嫂張氏的人前一套人後一套,也或許因為終於明白作為這個環境這個地域這個時代這個家庭的一份子。

    對於這個十有八九是男孩的胎兒,謹月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謹慎,生怕有什麽閃失。

    謹月本來身子骨弱,天氣一冷容易感冒,這次也不例外。

    當正月裏的又一陣寒流席卷而來的時候,謹月毫不例外地又中招了,先是打噴嚏流鼻涕,到後麵就一直咳個不停。

    本來也沒什麽,往年也都是這樣過來的,但今年因為肚子裏的胎兒,謹月拒絕吃藥。

    每次半夜聽謹月咳得氣都上不來,蘇老二也確實心疼,好幾次都說要去給她抓點藥吃,但都被謹月堅決地拒絕了。

    “娃兒還這麽小,藥會傷害他的。”

    “不會吧,以前我看娘懷孕的時候照常吃藥呢。”

    謹月很想說那是他們老一輩人不懂,但想了下又算了。

    “反正謹慎點沒壞處。”

    謹月又咳起來,蘇老二歎了口氣,隻能一遍遍地幫謹月拍背撫背。

    雖然每天被咳嗽折磨,但謹月的心是歡喜的。

    眼看著到了年關,又是分家後的第一個年,雖然新院子還沒有修好,但這也是他們一家人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團圓,謹月每天也精神氣很好地拆拆洗洗,並打算給慎兒買一套過年的新衣服。

    今年的收成還不錯,除開上交的公糧,以及給公公婆婆他們的分成,還剩下三袋子糧食,再加上一些玉米土豆蘿卜白菜什麽的,解決溫飽問題也足夠了,比以往好太多了。

    就在謹月規劃著該怎麽置辦年貨的時候,蘇老爹發話了。

    他說雖然分家了,但像過年這種祭拜祖先的特殊時節,一大家子還是應該團聚在一起,所以要求每一家都上交二十塊錢,統一購買年貨以及其他紙錢香表等雜七雜八的東西。

    謹月心裏其實有點不滿,她實在難以忍受蘇老太的冷嘲熱諷,就說這次懷孕,雖然上次蘇老二已經透露過謹月這次懷的是男孩,但蘇老太依然一副嗤之以鼻的樣子。

    說什麽神仙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說什麽懷兒子根本就沒有這麽大的孕吐反應,隻有懷女兒才身子重,這事沒人比她更有經驗了。

    謹月可差點沒氣個半死。

    她心裏暗暗發誓,等搬到新院子,這個地方她再也不會踏入半步。

    本來想安安靜靜地過個屬於自己的年,蘇老爺偏偏要出這種提議,就好像惡作劇般,要把一些別扭的人扭在一起。

    但是作為晚輩,雖然不舒服,也隻能裝模作樣地欣然接受。

    就這樣過完一個別扭的年後,謹月的咳嗽才漸漸好轉。她每天最大的幸福就是摸著肚子裏的胎兒,感受生命,雖然此時什麽都看不到,也感覺不到。

    她想象著以後的生活,他們一家五口的幸福生活,嘴角便會不自覺地向上。

    因為謹月肚子裏的男孩,蘇老二也有了更大的動力。

    他似乎有使不完的勁,有耗不完的精力。每天淩晨四五點,他就起床了,先去挑水,接著去野外掃樹葉野草,回來後吃點早飯又馬不停蹄地出去幹活。

    這陣子蓋房子的人有四五家,當他們看到蘇老二做出的漂亮窗戶時,木工也不請了,都想著能和蘇老二一起合作。

    一拍即合後,打地基的打地基,平土的平土,砌牆的砌牆,蘇老二就騰出手專心做木活了。

    正月十五,在莊稼人的眼中是一個重要的分水嶺,過了十五,預示著年已經結束了,莊稼人要開始為今年的收成奔波勞碌了,所以這一天並不比除夕冷淡,相反還很熱鬧。

    打鼓扭秧歌舞獅子,鞭炮煙花衝上天空,整個村莊籠罩在綻放的煙花下,呈現出一副喜慶祥和的景象。

    夜還不太深,夜色很美,哄睡蘇微後,謹月站在屋前的台階上,望著煙花在天空中炸成碎片再落下來,祈求著孩子能平安出生。

    蘇老二拉著謹月,說去外麵看舞獅子,謹月不想去,蘇老二安慰說,計劃生育組的還沒有上班呢,不用怕,他看到村裏幾個女人也都在外麵看秧歌呢。

    謹月最終還是沒有抵抗得到這種誘惑,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這個“沒有抵抗”上。

    就在謹月拉著蘇慎,和蘇老二指著獅子笑得正歡時,肩上多出了一個手掌。

    謹月一顫,回頭便看到了那張噩夢似的臉,帽簷低垂,又戴著口罩,除了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人輕輕地在她腦後說:“走吧。”

    謹月兩腿發軟,腿上似乎綁上了幾百斤的重量,想抬卻抬不起來。

    她想喊,卻似乎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控製了,嗓子發不出聲音。蘇老二正指著臥倒的獅子給謹月說,卻得不到謹月的回應,回頭一看便看到謹月發白的臉和發青的嘴唇。

    “你怎麽了?”

    聲音掩蓋在煙花爆竹中,成了一個無聲的唇語。

    謹月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家的,在這種熱鬧非凡的場景中,她卻似乎突然瞎了聾了。

    噩夢一直跟在後麵。

    “不要浪費時間了,走吧,很快的。”

    屋子裏,蘇微還在睡覺,蘇慎站在桌子邊驚恐地望著那個人。

    謹月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在她的記憶中,除了祭拜祖先,她從來沒有下跪過。

    可今天,為了肚子裏的胎兒,她卻這麽輕易地就向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陌生人彎了膝蓋,一切似乎顯得都很自然。

    “你,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你這不是給我出難題嗎?”

    那人有點慌,也有點煩,他擺了擺手,拒絕了蘇老二遞過來的煙。

    “你,你看,這肚子裏現在懷著呢。”蘇老二結結巴巴地說著,一邊拉謹月起來。

    “沒有辦法,道理已經講了很多遍了。”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這娃娃都兩三個月了,是條生命啊。”

    “你再別扯這些了。”

    “可是……”

    “你別再說了,這大冷天的,都不容易,你就當作支持支持我的工作吧。”那男子極不耐煩地抱了抱雙手,打斷了蘇老二的可是。

    蘇老二開始翻箱子,他翻出了一個已經掉了皮,邊緣處有裂口的塑料破錢包,拿出裏麵所有的錢,遞過去說:“放,放我們一馬吧。”

    “你這是幹什麽,收起來收起來,你把我當什麽了。不是我不講情麵,實在是沒辦法的事嘛。”

    蘇老二還是硬把一把大大小小的錢塞進那人的大衣口袋。

    “你不要這樣,如果人人都像你們這樣,那我們的工作還咋開展。不過,”那人往上推了推帽簷,打了個手勢,低聲說,“明白了吧?”

    蘇老二喜出望外,低頭哈腰地感謝著。

    “謝謝,謝謝,那這娃娃……”

    “現在該做的還是得做,你再不知足可別怪我不講情麵啊。”那人開始嚴肅起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謹月也明白肚子裏的孩子保不了了。

    她萬念俱灰,淚水開始無聲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