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童珊珊一臉驚訝地轉過身去, 然後更驚訝了：“香菱？你怎麽來省城了？”

  　　隻見齊香菱穿著一件淺灰色的格子外套，外套下麵罩著一件棉襖，所以顯得有些鼓鼓囊囊, 但她身形偏瘦, 所以不會顯得太臃腫，加上頭臉吧比較小, 看上去還是很好看的。

  　　她下麵穿著一條黑色的直筒褲, 腳上踩著一雙新簇簇的黑棉鞋，背著一個軍綠色的斜挎包，另一邊肩膀還背著一個很大的布袋子，裏頭不知道裝了什麽，看上去很大一包，也很重的樣子。

  　　如果隻是齊香菱一個人過來了, 童珊珊可能還不會那麽驚訝, 但齊香菱的身旁還站著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 中等身材，一身深藍色的工人裝, 戴一頂同色的帽子, 腳上也是一雙黑棉鞋, 整個人幹幹淨淨的，氣質也顯得挺沉穩。

  　　他五官端正，皮膚微黑, 看上去略有一點疲憊感，身上也跟齊香菱一樣, 除了一個斜挎包, 兩邊肩膀還各背著一個很重的布袋子。

  　　“三嫂！”齊香菱背著很重的袋子吭哧吭哧跑過來, 一張好看的小臉燦爛如花, 笑起來眼睛牙齒都亮晶晶，很有青春朝氣，跟上次見麵的時候判若兩人。

  　　童珊珊看她這狀態，再看看那個男同誌，心裏忍不住往下一沉。

  　　雖然她們倆一直保持通信，但最近她太忙，又想著反正過年回去就可以見麵了，所以有一陣子沒給齊香菱回信了，也不知道她最近過得怎麽樣。

  　　看這個樣子，旁邊這個男同誌怕不是她的新對象？

  　　這是打算過年帶回家，所以先帶來三哥三嫂這邊露個臉，然後讓齊信川幫忙說好話？

  　　可齊信川是根本不讚成齊香菱現在找對象的，要是齊香菱真的是這個打算，童珊珊可能都沒辦法幫忙。

  　　“香菱，你怎麽來了？”童珊珊笑得很燦爛，心裏卻一直在打鼓，“你是從礦上過來的嗎？之前不是說，你放假就先回家的嗎？”

  　　礦上的假期比較長，所以童珊珊一直以為齊香菱已經回到大樹村了，沒想到她居然沒打招呼跑來省城了。

  　　童珊珊當然是歡迎齊香菱的，她跟她算是朋友，過年嘛，多個人在家裏也更熱鬧——隻要那個男同誌不是齊香菱的對象就行。

  　　要不然，那就不是熱鬧了，就怕齊信川跟齊家人都要反對她的。

  　　“對啊，我從礦上過來的！礦上不是已經放假了嗎？剛好我們領導和同事要來省城辦個事兒，我想著我可以跟他們一起過來省城待幾天，然後跟三哥三嫂一起回家，所以就先來省城了。反正三哥到時候開車回家，多我一個也行啊。對了，那就是我們領導楊主任，他可真是個好人，還幫我背了很多東西呢！”齊香菱衝那邊揮揮手，“楊主任，這就是我三哥家了，你快過來，進來坐下喝杯茶，暖和一下！”

  　　童珊珊微微鬆了一口氣：“這個人是你領導啊？”

  　　“對。”

  　　“你不是說還有同事嗎？同事人呢？怎麽沒一起叫來坐坐啊，我今天剛好買了很多吃的，可以好好招待一下的。”

  　　齊香菱說：“我同事在省城有個表叔，他去表叔家裏做客了。楊主任這不是沒地方去嗎？我就邀請他來三嫂家裏坐坐了。三嫂，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我可是太歡迎你的領導和同事了。剛好，晚上在我們家好好吃一頓，一會兒你三哥就回來了。”童珊珊現在是徹底放心了，聽齊香菱的口氣，這個領導就是真的領導，沒有那種關係的。

  　　齊小滿也很高興，拉住齊香菱的手就開始跟姑姑說話。

  　　齊香菱抱住齊小滿狠狠親了一口：“小滿，姑姑給你帶了玩具哦！”

  　　“謝謝姑姑！”齊小滿高興壞了，拉著齊香菱的手跟她一起在門口轉圈圈。

  　　等楊主任慢慢走到他們家門口，童珊珊先跟他握手問了好，就趕緊打開門請他們進去。

  　　齊香菱對這裏很熟悉，進屋以後就自然地招待楊主任，又把他背著的大袋子也拿下來遞給童珊珊：“三嫂，這是我從礦上那邊買的土特產，三嫂你先挑，挑剩下的我再帶回去給他們。”

  　　童珊珊說：“這不好，你平均分一下就好了，怎麽能讓我先挑呢？要真是挑選，也應該讓爸媽先挑，之後是大嫂二嫂，剩下的給我就行了。”

  　　“沒關係的，我本來也是為了三嫂和小滿買的，他們隻是順帶。”齊香菱不以為然地說道。

  　　童珊珊笑了笑，道：“要不這樣吧，反正我們過幾天才回去呢，等明天我來分一下。也不要挑挑揀揀了，把東西平均分好就行。”

  　　“那就聽三嫂的，你這人也太好了。”

  　　童珊珊看向一直安靜的楊主任，道：“對了，這位楊主任要在省城待幾天啊？現在好多單位都放假了呢，你們來辦事，也不容易。”

  　　楊主任坐在沙發上，一板一眼道：“我們過來是找公安局有點事情的，他們大年三十也不休息，所以不要緊。事情已經辦好了，我跟小劉明天回礦上，今天晚上在招待所住一晚上。”

  　　“招待所已經安排好了嗎？要是沒有的話，去我們軍區的招待所也可以，環境好，價格也不貴。”童珊珊道。

  　　“已經安排好了，住在市政府那邊的招待所，請你們放心。”

  　　“那可有點距離呢，那我們晚上早點吃飯，到時候可以早點回去休息。”童珊珊說著，就趕緊去洗了手，然後給楊主任泡了熱茶，又把今天新買的點心裝在盤子裏給楊主任吃。

  　　楊主任一看大盤子裏的雞蛋糕、桃酥、麻花什麽的，趕緊說：“這也太破費了，我一個大男人不用吃這些，同誌你拿回去吧。”

  　　“我買了很多，楊主任你吃一點，不要跟我們客氣。香菱在礦上工作，多虧你們照顧了，吃一點點心不是應該的嗎？再說這是過年嘛，過年就應該吃點好的。”童珊珊又從餐桌下麵的小筐子拿了幾個橘子過來放在楊主任的茶杯旁邊。

  　　齊香菱在楊主任對麵搬了個小凳子坐下來，然後拿了一塊雞蛋糕硬塞給他：“主任，你吃吧，我三哥家裏條件還算不錯，我帶你過來，可不是讓你講客氣的，快吃吧，不用給他們節省。”

  　　楊主任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這話可不能亂說，當心隔牆有耳，這要是放在之前，立刻就有人要來找麻煩了。”

  　　不過，他看了看這個小家的環境還有溫暖的煤球爐，確定這個家庭條件還不錯，才開始吃了一口雞蛋糕。

  　　“別怕，我哥的收入都是正當的，再說現在也不一樣了嘛。”齊香菱抓了一塊桃酥送進嘴裏，“三嫂，這個真香，是不是今天新做的啊？”

  　　“差不多吧，這幾天買的人多，好像天天都是新做的。”童珊珊又給齊香菱端了一杯茶過來，然後自己拉著齊小滿在一旁坐下，陪他們倆說說話。

  　　有齊香菱的領導在，童珊珊就問了一些她在礦上的工作和生活，楊主任確實是個不錯的人，也都一一說了，還說齊香菱工作踏實，不怕吃苦，是個好同誌。

  　　齊香菱正在得意呢，就看見齊信川裹著一身寒氣推門進來：“珊珊，我又買了一些橘子回來……家裏來客人了？咦？香菱？你怎麽過來了？”

  　　短短幾句話，卻能感受到齊信川的情緒經曆了好幾個轉折。

  　　齊香菱立刻站起來：“三哥，你可回來了！我都等你好一會兒了！我跟你說，我來省城住幾天，到時候跟你們一起坐車回村子。”

  　　齊信川看了一眼齊香菱，目光就落在了楊主任的身上，看他的表情，童珊珊就知道這個人跟自己一樣誤會了。

  　　童珊珊趕緊說：“齊信川，香菱的領導楊主任和其他同事一起來省城辦事兒，香菱想著路上有個照應就一起坐車過來了。他們同事在省城有親戚，所以探望親戚去了。楊主任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香菱就請他過來，在我們家坐坐。”

  　　齊信川心中大概還有點疑惑，但還是立刻笑著走過去，跟楊主任握手打招呼。

  　　齊香菱什麽也沒看出來，還在那裏搶著說楊主任是個好領導。

  　　齊信川聽了一會兒，發現齊香菱是真的隻誇他是個好領導，不像是有那種心思的，這才漸漸放下心來。

  　　讓齊信川跟客人說話，童珊珊就動手做晚飯，齊香菱去給她幫忙。

  　　家裏這幾天沒準備什麽菜，不過之前曬過鹹豬肉、鹹魚，還有張瀟瀟送給她的鹹鴨子和臘雞，可以輕輕鬆鬆湊出一頓豐盛的晚飯。

  　　張瀟瀟到底還是被萬鐵軍安排去了下頭的一個縣城工作和生活，帶著她的奶奶一起。

  　　兩個人雖然沒有結婚的計劃，但萬鐵軍因為升了上去，每個月給張瀟瀟準備的錢和糧票還是足夠的，所以張瀟瀟也會給童珊珊寄一些吃食。

  　　一個小時後，晚飯做好了，童珊珊笑著衝說道：“可以吃飯了。”

  　　楊主任借用了廁所，走出來的時候，還拿了一塊很幹淨的手帕在擦手上的水珠，看上去是個講究人。

  　　餐桌上擺著豆腐蒸鹹魚、土豆炒鹹肉、炒青菜、木耳炒山藥和蘑菇雞蛋湯，米飯是大米小米混合一起煮的，香氣撲鼻。

  　　楊主任頗有點不好意思：“做這麽好的菜，你們也太客氣了，這讓我怎麽好意思吃飯呢？”

  　　齊信川拿了一瓶普通白酒出來放在桌子上：“楊主任，你是香菱的直屬領導，香菱一個人在那邊工作，能碰上你這麽好的領導不容易。你平時那麽照顧香菱，我們做哥哥嫂子的，理應好好感謝你的。這就要過年了，就當咱們也提前過個年，來，我跟你喝兩杯。一會兒吃過飯，我騎車送你去招待所。”

  　　楊主任還是挺不好意思的，一開始都不好意思動筷子，是童珊珊拿了公筷給他夾了鹹魚鹹肉，他才不得已慢慢吃了起來。

  　　楊主任酒量很好，但他隻喝了一小杯白酒就打住了：“明天早上要起早去坐車，可不敢再喝了。”

  　　“那好，多吃點菜。”齊信川給他裝了一碗米飯，讓他多吃一點。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楊主任的神態也漸漸鬆弛了下來，還說明年要是有合適的機會，可以調齊香菱去辦公室找個差事做，比種菜輕鬆一些。

  　　齊香菱還沒開始高興呢，就聽齊信川說：“香菱現在的崗位就挺好的，種菜是個好活計，就讓她好好種菜。”

  　　齊香菱臉一黑，楊主任笑著說：“你這個做哥哥的，倒是舍得叫妹妹吃苦。”

  　　“比在村裏掙工分還是輕鬆一些的，要是明年有機會，我倒是想求楊主任一件事。”齊信川認真道。

  　　他雖然也喝了一杯白酒，但他眼神清明，看上去毫無酒意。

  　　楊主任點頭道：“什麽事？隻要我能做到的，那肯定是要幫忙的。”

  　　“我們在部隊，消息不怎麽靈通，不過，後麵那麽多老師都要回家去了，以後各地的學校都要恢複的，什麽學習班啊估計也要辦的。要是有這種學習的機會，請楊主任幫我們香菱留意一下。她以前讀到中學畢業了，要是有機會再讀一個什麽，將來才好踏踏實實去辦公室工作。沒點文化，怎麽好意思在辦公室做事情呢？就像楊主任，你就是高中畢業生，才能坐辦公室的。”

  　　齊香菱愣了一下，楊主任也挺驚訝的，他趕緊說：“要是之後真的有學習的機會，我會跟上頭優先推薦小齊同誌的。不過，你們這搞技術的就是不一樣，這就開始考慮學習的事情了。”

  　　“我們也是瞎琢磨，省城不少大學老師已經回來了，我就想著，早晚是要複課的吧。”

  　　楊主任低頭琢磨了一會兒，說：“要是大學複課，那考大學……”

  　　“可能過兩年也會有的。”

  　　“這要是真的，那……哎，可惜我都三十多歲了，太晚了。”楊主任歎口氣，表情失落。

  　　齊香菱說：“三十多歲不是正年輕嗎？主任你懂得多，要是真的想讀大學，讀出來也還是三十多歲啊。”

  　　這話一出，楊主任跟齊信川都笑了起來。

  　　齊信川說：“香菱說話天真了一點，楊主任你多包含。”

  　　楊主任卻說：“小齊同誌這點挺好的，品質純良，是個好同誌。”

  　　又聊了一會兒，時間已經到了七點半，楊主任就說要去招待所休息了。

  　　齊信川騎著自行車送他，童珊珊跟齊香菱把他們送到路口才手挽手走回來。

  　　“香菱，你這個領導今年三十幾了？”

  　　“我記得好像是三十一吧。”

  　　“有家庭嗎？”

  　　“以前有過，後來得病走了。”齊香菱說：“我在信裏跟三嫂說過啊，黃大姐給我介紹過幾個喪偶的小領導，我們楊主任就是頭一個啊。”

  　　童珊珊非常驚訝：“你們倆被介紹過對象？但是看你們相處一點也看不出來啊。”

  　　“我跟楊主任又沒有那種關係，黃大姐提了一句之後，我們兩邊都直接拒絕了，我們就是普通上下級關係啊。我幾年內都不想找對象，楊主任說自己還沒忘了妻子，我跟他那是八竿子都打不著啊。”齊香菱說的很坦然。

  　　童珊珊笑了起來：“挺好，你就好好工作吧。”

  　　晚上，齊信川送了人回來，齊香菱已經在齊小滿的臥室睡下了。

  　　童珊珊還是給齊小滿在客廳弄了沙發小床，這會兒正在給他講故事呢。

  　　見齊信川回來，齊小滿立刻鑽出被窩顯擺自己的小床：“爸爸，你看我的床，小小一個。”

  　　“睡著舒服嗎？”齊信川走過去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

  　　齊小滿神奇極了：“可舒服了，睡的都不想起床。”

  　　童珊珊笑著把他塞進被窩裏：“那就趕快睡覺，明天你可以帶姑姑出去玩兒。”

  　　“好。”齊小滿聽話地鑽進被窩。

  　　等齊小滿睡著後，洗過澡的齊信川跟童珊珊一起回到臥室。

  　　兩個人躺在床上，齊信川就說：“這個楊主任是個好領導，香菱在這種人手下頭工作，我也放心了。”

  　　“你剛開始進門的時候是不是誤會了？”

  　　“是的，我看香菱帶了個男同誌過來，我當時真是……幸好他們倆都沒有那種想法。”

  　　“你就放心吧，香菱已經不是以前的香菱了。”童珊珊往他懷裏一鑽，“好了，趕快睡覺，明天早上我要帶香菱去買菜。”

  　　齊香菱踏踏實實在省城住了幾天，她跟童珊珊一起去搶菜搶肉，又去百貨商店買了蛤蜊油、桂花頭油和雅霜，說是給自己的獎勵。

  　　童珊珊也買了一些蛤蜊油和雪花膏，這都是帶回去的禮物。

  　　買好東西，他們又打掃了家裏的衛生，貼上福字和對聯，大年二十九的早上就坐著吉普車回村了。

  　　齊信川很多年都沒有回來過年了，不光錢鳳和齊德華高興，兩邊的親戚也很高興，齊信川的日程被排得滿滿當當，要去看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還要去各個親戚家拜年。

  　　童珊珊也要跟著一起去，她對齊信川的親戚們確實沒有那麽熟悉，剛好也可以趁著這個機會重新熟悉一下。

  　　她跟齊香菱都帶了很多禮物分給家裏人，除此之外，她還送了一份護膚品給陳二本的愛人，齊信川也拿了兩瓶酒給他，以示平日的感謝。

  　　大年三十那天，早上天剛蒙蒙亮，錢鳳就高高興興起床了。

  　　她穿上童珊珊給她做的新外套，裏頭是新棉襖和毛線衣，腳上是童珊珊買的新棉鞋，整個人精神抖擻。

  　　齊德華也跟著起床，一樣穿著童珊珊給他準備的新衣服，還在太陽出來後去外頭繞了一圈，隻要有人誇他穿得精神，他就會立刻說：“這是信川家的給我買的，孩子他媽也有一份。”

  　　“那你可真是有福氣了。”

  　　“還行，主要是信川有福氣，他們小倆口在省城過得舒坦，我們就放心了。”

  　　顯擺完了，齊德華才拍拍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慢悠悠回家。

  　　“德華，你去哪兒了？大家都在忙，你別閑著了！趕緊的，去把鞭炮和對聯拿出來，還有，去那邊壘個灶，打點漿糊一會兒貼對聯用。灶屋現在忙得很，沒有鍋打漿糊。”錢鳳一看齊德華回來，就趕緊把他拉過去一一交待。

  　　齊德華說：“老大老二不能打漿糊嗎？還非等著我？”

  　　“老大老二每次打的漿糊都不好用，隻有信川會打，但是他平時那麽累，回來了可得讓他好好休息。”

  　　作者有話說：

  　　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