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等童珊珊回家後, 喬三梅就說：“小童家裏條件比我們都好一些，她家就一個小孩子，糧食也夠吃, 天天這麽拚命做活計, 也不知道圖什麽。要說老鄭你嘛，我還是可以理解的, 畢竟你家的孩子漸漸大了, 男娃兒以後結婚要給他攢錢的。小童這麽拚，我真是想不通。”

  　　鄭荷花笑著說：“這有什麽想不通的啊？小童現在是一個孩子，難道一輩子都是一個孩子嗎？後頭還要生娃娃的，你看她那麽瘦，要是懷了孕，就不能這樣拚命幹活了, 所以趁現在多做一點衣服, 多攢一點錢, 之後生了孩子，手頭也寬裕一些啊。你知道的, 孩子送去托兒所之前, 那都得人全天看著孩子的。”

  　　“哪有那麽精貴啊？我家三個孩子都是隨隨便便放在床上自己滾著長大的, 你看，現在不也挺好的嗎？”

  　　“那是我們在鄉下生孩子，跟這邊是不一樣的。你看她們到大院兒以後生的孩子, 都養的很精細的，跟鄉下的時候完全不一樣的。”

  　　“小齊馬上就要升正營了, 以後節節攀高, 還用小童操勞什麽啊？”

  　　鄭荷花說：“小童就是喜歡做衣服, 她還喜歡畫那些好看的衣服設計圖, 說以後要是有機會，就想專門做這個呢。”

  　　“專門做什麽？畫衣服的圖？畫那個有什麽用啊？”

  　　“說是叫服裝設計師，以後會有這個職業的。”

  　　喬三梅非常驚訝：“看不出來啊，小童跟咱們一樣，都是鄉下人，她的心倒是挺大的。”

  　　“過了年她才二十二歲，這麽年輕的人，又趕上好時候了，心大才好呢。小童還說，隻要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六十歲了也可以做。這不是心大，這是咱們每個人都可以做的。”

  　　喬三梅微微有些出神：“想做的事情？你有嗎？”

  　　“我啊，我沒小童那麽大的想法，我就想以後開個自己的裁縫鋪子，能一直做衣服，我就很高興了。”鄭荷花微微一笑。

  　　“開裁縫鋪子？那不會被抓起來啊？”

  　　“時代已經不同了，以前不給做的事情，以後會給做的。小童說，以後想做小生意就能做小生意，就跟以前一樣，那會兒我家叔叔就是個賣貨郎。”

  　　“可咱們是隨軍拿糧票的，要是做了這個，還給發糧票嗎？”

  　　“為什麽不給啊？那是兩碼事吧。”

  　　喬三梅不說話了，她坐在那兒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等過了十幾分鍾，她突然站起來：“你們說的沒錯，我也得去想想自己要做的事情。我都把他們爺幾個伺候出來了，現在孩子也大了，我也該做自己的事情了。”

  　　說完，她轉身就跑出去了，留下鄭荷花忍不住微笑。

  　　童珊珊認認真真在家趕工，有時候晚上九點了還在踩縫紉機。

  　　齊信川最近不算忙，所以每天晚上五點多回來做晚飯，一直到了臘月二十五，童珊珊才把最後一套漂亮裙子做好。

  　　托兒所倒是早就已經關門了，齊小滿現在又大了一些，已經不需要時時刻刻盯著他了。

  　　他在家可以給童珊珊幫忙，如果不在家，就是跑出去跟劉景福和郭順做遊戲了，不需要大人操心。

  　　童珊珊喝了一口熱水，長出一口氣：“總算完工了！”

  　　她看了看時間，裝好那套裙子就出去了。

  　　出發前，她先敲了敲隔壁的屋門，鄭荷花穿著圍裙跑出來：“怎麽啦？”

  　　“荷花姐，我出去送裙子，這是最後一套了，之後就可以休息了。小滿出去玩了，要是一會兒他回來了，荷花姐就讓他去你屋裏待一會兒。”

  　　“好，那我聽著他的動靜。”鄭荷花把兩隻濕漉漉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你可總算是做完了，今天都是二十五了，家裏還什麽都沒有準備吧？”

  　　“對，所以我送了衣服回來，要去副食品商店買瓜子花生糖果什麽的。然後明天早上去買菜，買些大白菜、土豆什麽的堆在家裏，等我們從鄉下回來了可以吃。”

  　　“那魚啊、雞啊、肉啊，你們就不買啦？”

  　　童珊珊說：“要買的，最後一天供應肉不是後天嗎？後天早上我去搶肉，回來凍在窗戶外頭。天氣這麽冷，凍住了可以放一段時間的。然後就把新鮮肉帶回村裏，跟大家一起吃。你知道的，生產隊殺豬殺的早，我婆家雖然分的豬肉多，但新鮮豬肉也放不到大年三十的，所以每年都是吃鹹豬肉。今年我早就想好了，要帶新鮮豬肉回去過年。”

  　　“你這個兒媳婦可真是沒話說，你那倆嫂子也能沾光，我可真是羨慕，我當初要是有你這麽好的弟媳婦就好了。”

  　　童珊珊嘿嘿一笑：“荷花姐這是想回老家過年了嗎？”

  　　“是啊，這麽久沒有回去過年了，也不是不想的。我們家老杜說了，等開了春就帶著全家回去過半個月。到時候，我們要帶不少東西回去的，這麽一想，我還有點心疼呢，要花好多錢的。”

  　　她們倆聊了一會兒，童珊珊見時間不早了才趕緊騎上自行車出去了。

  　　把最後一套衣服送到顧客手上，收了剩下的那些尾款，對方還給了童珊珊一包紅糖：“謝謝你啊，衣服做的這麽好看，這都過了小年還在幫我做衣服，真是辛苦你了。這一包紅糖給你，就算是我給你提早拜個年。”

  　　童珊珊推拒了一會兒沒推掉，最後隻能道了謝，收下紅糖走了。

  　　這年頭能給出一包紅糖做禮物的可是很罕見的，童珊珊雖然收了糖，但也不會白收人家的，等開春後，她打算做點兒簡單的小東西作為禮物送給這個顧客。

  　　從顧客家離開，她又騎車到了副食品商店門口，隻見排隊的人非常多，少說也有幾十個，她趕緊停好車子，也站到末尾去排隊。

  　　排了好一會兒才輪到童珊珊，她大略一看，不少東西都賣得差不多了，比如麻花、饊子、蜜棗都所剩不多了，雞蛋糕更是幾乎空了。

  　　瓜子、花生雖然是最暢銷的，但因為囤的貨比較多，現在看去也還有很多。

  　　這會兒的雞蛋糕都是十個一盒，平時的話可以買一半，但過年的時候可沒人買一半，都是一盒一盒的買。

  　　童珊珊買了四盒雞蛋糕，排在她後頭的嬸子就叫道：“小同誌，你一個人買這麽多雞蛋糕做什麽？我們其他人還要不要買了？”

  　　童珊珊說：“我家裏人多，所以要多買一點啊。如果你想多買，你可以來早一點排隊嘛。排隊買東西本來就是先來後到，既然沒限製一個人買多少，那我想買多少就可以買多少。”

  　　說完，她就懶得理會那個嬸子，然後繼續說：“同誌，再給我稱五斤葵花籽、五斤炒花生、兩斤南瓜子、兩斤麻花、兩斤饊子、兩斤桃酥、兩斤花生糖、兩斤芝麻糖，再要兩包蜜棗。”

  　　她這一長串說下來，那售貨員看了一眼她的衣服打扮，道：“同誌，你錢跟票夠嗎？”

  　　這裏的東西，有一些需要副食品票，有一些是不需要的，但就算不要票，買這麽多吃的也是很大一筆錢。

  　　童珊珊拿出自己的錢跟票，衝她輕輕一笑：“保證夠的。”

  　　售貨員這才開始幫她拿東西包東西，後麵那個嬸子見她這麽闊綽，就忍不住衝她直翻白眼。

  　　童珊珊故意衝她甜甜一笑，氣得那個嬸子臉都漲紅了，童珊珊笑得更燦爛了，等售貨員把東西都包好，她就背著滿滿兩大包點心從人群那邊擠了出來。

  　　“童同誌！你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啊？”盛聰不知道從哪兒跑了過來，他穿著黑色長大衣，一條白圍巾，打扮得跟那種斯文學生一樣，非常體麵。

  　　“啊，盛同誌你好，副食品商店快關門啦，所以今天來把過年吃的東西買齊。你呢？今天不上班嗎？”童珊珊笑著問道。

  　　“我放假了，前陣子太忙，幾個月沒放假，所以過年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盛聰說：“你背這麽多東西，拿得動嗎？要我幫忙嗎？”

  　　“不用不用，我的自行車就停在那邊呢，我騎車子回去很輕鬆的。”童珊珊說：“謝謝你啊。”

  　　“那我幫你拿去車子那邊吧。”盛聰還是拿了一包過去，然後跟童珊珊一起往停車的路邊走，“就算要過年，你也買太多吃的了吧？你們家過年很多人去拜年嗎？”

  　　“哦，不是，這些都是要帶回村子的，老家人多，這個分一點，那個分一點，也就沒多少了。等正月初八副食品商店開門，我還要再來買一批瓜子花生呢。”

  　　正說著，從他們身後傳來一個充滿疑惑的聲音：“盛同誌……你……你還記得今天是來跟我見麵的嗎？”

  　　童珊珊一愣，跟盛聰一起回過頭去。

  　　隻見一個穿著藏青色長大衣的年輕姑娘站在他們的身後不遠處，她長得很清秀漂亮，細眉細眼，氣質溫和，但是眼神看上去有些發冷。

  　　她的發尾燙過了，微微攏在耳畔，有一種跟其他人不同的時髦感。

  　　她還穿著黑色皮鞋，背著一個黑色的小皮包，一看就知道是那種條件特別好的女同誌，跟童珊珊這種穿棉鞋的人不是一個家庭出身。

  　　童珊珊趕緊說：“盛同誌，這位是你朋友吧？你跟朋友一起出門，怎麽跑來給我幫忙了？快把東西給我吧。”

  　　童珊珊把那個大包搶過去，盛聰這才說：“哦，這位是唐春同誌，我小姨給我介紹的對象，我們這是第二次出來見麵。唐同誌，這位是我的一個朋友童珊珊同誌，她愛人是軍區的。”

  　　一聽童珊珊有愛人，唐春同誌的眼神才退去了冰冷。

  　　“童同誌你好，剛才真是不好意思，我還以為盛同誌跟你是……真是不好意思。”唐春愧疚地笑笑，並且伸手跟童珊珊握手，“童同誌，你買了這麽多東西，我幫你拿吧。”

  　　“不用不用，我力氣很大的，你們倆既然是出來玩的，那就好好玩，不用管我了。”童珊珊笑著說：“唐同誌你長得真好看，氣質也好，跟盛同誌看上去很相配。”

  　　唐春的臉上露出了笑意，渾身的氣場也顯得更溫和了：“我也是第一次被人介紹對象，我跟盛同誌才見了第二次麵呢，都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

  　　盛聰說：“我覺得我們倆見麵還挺好的，以後不能見第三次了嗎？”

  　　童珊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唐春微微紅了臉，道：“可以的，過年後，我們可以再出去玩，我一直想著約你去爬山的，我很喜歡爬山。”

  　　“爬山好啊，我也喜歡爬山的，反正我正月要休息到元宵節，到時候你可一定要喊我一起。”盛聰笑了起來。

  　　唐春看起來更加高興了，童珊珊趁機開溜：“那你們好好相處，我還要回家帶小孩呢，唐同誌，再見啊。還有，盛同誌，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哦，新年快樂。”盛聰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見童珊珊已經跑去自行車那邊了。

  　　等童珊珊騎車離開，唐春說：“不好意思，我之前誤會了，是不是還有點不禮貌？希望你的朋友不會生我的氣。”

  　　盛聰不明所以：“啊？你誤會什麽了？我朋友為什麽要生氣？”

  　　見盛聰根本沒有弄明白，唐春微微鬆了一口氣，她趕緊說：“沒什麽，可能是我自己想太多了。這個童同誌長得真好看啊，人也很和氣，說話也好聽。”

  　　“是的，她是個很好的人。好了，她走了，我們也繼續往前走吧，不是說想去公園看看嗎？我們先去公園溜達一會兒，然後就去國營飯店吃飯，你覺得怎麽樣？”

  　　“好，聽你的。”唐春跟著盛聰一起往前走，滿臉都是笑意。

  　　童珊珊滿載而歸，到家放下東西就去隔壁接齊小滿。

  　　鄭荷花正在炸紅薯條，齊小滿跟杜星火坐在小凳子上，一個人手裏捧一個碗，正在開開心心吃紅薯條呢。

  　　童珊珊笑著走進廚房：“我在外頭就聞到香味了。”

  　　鄭荷花趕緊塞了一根給她：“快嚐嚐好不好吃。”

  　　“真香，明天我也炸一點帶回去吃。”童珊珊咬著紅薯條走出去，“小滿，跟阿姨說謝謝，然後我們就回去啦，媽媽要開始做晚飯了。”

  　　齊小滿點點頭，放下碗跑去廚房跟鄭荷花道謝，然後就拉著童珊珊的手走出去。

  　　一大一小高高興興走到家門口，還沒開門走進去，就聽見路那頭傳來齊香菱的喊聲：“三嫂！三嫂！”

  　　作者有話說：

  　　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