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天貴！不許亂說話, 趕快道歉！這是你不對！你不應該這樣開車！”呂向前拽了一下自己的兒子，示意他不要惹是生非。

  　　自家兒子跟童珊珊的矛盾他是心知肚明的，現在好巧不巧撞到了一起, 怎麽也要稍微周旋一下, 表個態。

  　　但他的語氣雖然聽起來很嚴厲，但眼裏卻滿是不在乎, 顯然, 他根本沒有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也不在乎兒子有沒有撞傷別人。

  　　童珊珊甚至懷疑，呂向前內心深處是讚成兒子的說法的：沒把他們撞死，那是他們運氣好，如果真的撞死了，那也跟他兒子無關, 是齊信川他們騎車不看路。

  　　呂天貴色眯眯地盯著童珊珊那張漂亮的小臉, 然後滿不在乎道：“爸, 你幹嗎這麽認真？他們不是沒事嗎？就算真的有事，那也是他們活該！”

  　　齊信川沉聲道：“我愛人並不是沒事, 她腳踝受傷了。”

  　　呂天貴嬉笑一聲, 猥瑣的視線移到童珊珊的腳踝上。

  　　童珊珊的腳踝潔白纖細, 借著路燈，也能看出她年輕的肌膚在閃著健康的光澤。

  　　呂天貴嘖嘖一聲，道：“腳踝受傷了算什麽？你知道我之前傷成什麽樣了嗎？”

  　　童珊珊之前那一腳確實踢得很重, 但呂天貴現在恢複得很好，而且看他現在這副模樣, 童珊珊隻想再對著他的腦袋踢上一腳。

  　　呂向前拍了拍兒子的手臂, 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他還小聲說：“之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 說好了不要再提的。”

  　　呂天貴朝地上啐了一口，顯然並沒有把他爹的話放在心裏，接著又繼續打量童珊珊的腳踝。

  　　童珊珊非常不耐煩呂天貴的眼神，她大聲對齊信川說：“齊信川，我們走吧，跟這種人沒什麽好說的，我記住他的車牌號了，這光天化日之下，他開車導致我受傷，我要去公安局報案。他如果是司機，這樣的司機應該被撤職。他如果不是司機，那他這麽年輕，是怎麽開上吉普車的？我認為這值得好好調查一下，我也可以去上頭檢舉。順便，這種人有沒有駕駛證，也很值得探究。”

  　　她表情輕蔑，目光滿是鄙夷，她不光鄙夷呂天貴，還鄙夷呂向前。

  　　但凡呂向前能好好教育自己的兒子，也不至於給社會弄出來一個渣滓。

  　　呂向前察覺出了這個明顯的鄙夷，他表情微變，低聲說：“這位女同誌，說話要注意分寸，什麽叫做這種人？還有，這輛車是配給我使用的，今天中秋節，我讓司機回家過節了，我們自己開車，這有什麽問題？你不懂可不能亂說話！我可以追究你的！”

  　　“哪種人你心裏不清楚嗎？”童珊珊冷冷道：“仗著自己有點身份就開著車子橫衝直撞，差點撞到人不但不道歉，還說沒撞死我們是我們運氣好，你自己說你們是哪種人？”

  　　呂向前皺著眉頭說：“我兒子跟你們有點過節，說話運氣可能是衝了一點，但他不是那個意思。”

  　　“我跟任何人都沒有過節，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還有，有件事我很好奇，你的司機回家過節了，你們這是公事用車還是私事用車？油票是公家的還是私人出的？”童珊珊大聲問道。

  　　這個位置離這個大院兒的門衛室特別近，他們在這裏說話，門衛室裏麵的人可以聽得很清楚，何況，守門的人早就跑出來看熱鬧了，這就聽得更清楚了。

  　　呂向前的表情更加難看了：“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

  　　“你們得接受人民群眾的監督啊，我現在懷疑你私用公家的油票，你能解釋清楚嗎？解釋不清楚我就去找你的上級。還有，你們私用公車的時候差點撞到人，這種事你們上頭不會不管吧？公安局或許怕你們，我告去市裏省裏，人家總不能也怕你吧？你不心虛你就說啊，你用的是公家油票還是私人油票？”童珊珊的聲音更大了。

  　　門衛室外頭偷聽的人聽得津津有味，兩個眼睛都冒著光。

  　　呂向前說不出話來，他瞪著眼睛怒目而視，那眼神一看就恨不得呂天貴去撞死童珊珊。

  　　呂天貴說：“爸，你跟他們這種人有什麽好說的？她說要去告你？你讓她去唄！就憑她，也想告倒你？做什麽白日夢呢？童珊珊我告訴你，現在已經天黑了，你可清醒一點吧！”

  　　張瀟瀟抱住呂向前的手臂，然後低聲在他耳邊說：“老呂，這事兒是天貴不對，我知道你很疼惜他，但人家也騎車帶著兒子呢，現在女同誌的腳踝還受傷了，不管怎麽樣，我覺得天貴應該給人家道個歉。這本來是一件很小的事情，道歉，之後再給人送點水果陪個罪，也就沒事兒了，何苦把事情鬧大呢？你現在正在最關鍵的時候，天貴作為你的兒子，應該要懂得體諒你啊。你讓他道個歉，他不會這麽不懂事的。”

  　　呂向前點點頭，他拉了一下兒子，然後說：“你給他們道歉，確實是你開車太莽撞了，差點撞著別人。現在這個女同誌腳踝受了傷，你得道歉。”

  　　“道歉？爸你不是瘋了吧？要我給他們道歉？他們算老幾？也配讓我道歉？一個營長罷了，還他M是個副的！爸你別寒磣我了！要我給他們道歉，下輩子吧！”呂天貴非常猖狂地哈哈大笑。

  　　齊信川跟童珊珊都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齊小滿坐在自行車的大杠上，露出很迷惑的表情，還有一點點緊張。

  　　呂向前微微有些頭疼，他說：“天貴，聽我的話，我們現在還要去你舅舅家，你道個歉，別耽誤我們的時間。還有，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你忘了嗎？”

  　　呂天貴誣告童珊珊的那一次，高雲雖然沒有親自出馬，但她找人去敲打過呂向前。

  　　呂向前雖然不清楚齊信川當時到底找了什麽關係，但站在他的立場，他還是有一點點警惕的。

  　　在他們這個位置上的人，小心駛得萬年船。

  　　“我不道歉，他們不配我的道歉。”呂天貴說：“爸你是不是老糊塗了？你居然聽張瀟瀟的話？這個女人除了好看一無是處，你居然聽她的話？她爬我的床沒有成功，爬上你的床，你的腦子也跟她一樣傻了？”

  　　這話一出，童珊珊就意識到呂向前該發飆了。

  　　果然，呂天貴囂張的笑容還在臉上，呂向前就一個巴掌狠狠甩了過去。

  　　呂天貴被打懵了，他捂著自己的左臉仿佛看到了全世界最可怕的景象：“爸，你打我？你為了這個biao子打我？”

  　　張瀟瀟立刻裝模作樣出來拉架：“老呂，別這樣，孩子不懂事可以慢慢教，別對他動粗。更別因為我跟孩子起衝突，隻要你明白我就行，隻要你心裏有我，我什麽都無所謂。”

  　　童珊珊站在一旁，心裏已經給張瀟瀟鼓了一萬次掌了。

  　　這話說得太好了，這個拉架也非常成功，呂向前的火氣燒得更旺了。

  　　他指著呂天貴的鼻子罵道：“孩子？他都二十五歲了還是個孩子？人家二十五歲的時候在幹什麽？他在幹什麽？他比你還大呢！我讓他給人道個歉，他為什麽連這麽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到？”

  　　張瀟瀟紅著眼眶一邊抹眼淚一邊說：“老呂，我知道你對我好，但孩子是不能打的，不管再大，他都是你的孩子呀。你好好跟孩子說話，你也別動怒，醫生說你身體不好，不能這樣生氣，生氣會影響你的，你快消消氣。”

  　　說著，張瀟瀟強忍淚水開始給呂向前輕拍後背，一副溫柔小意的模樣。

  　　呂向前對此顯然是非常受用的，他深呼吸了好幾下，然後輕聲說：“瀟瀟啊，幸虧有你在，不然的話，我今天怕是真的要被這個混賬東西給氣死了。”

  　　呂天貴崩潰了：“你這個老不死的東西！當初你是怎麽答應我媽要好好照顧我的？你就是這樣照顧我的嗎？好！很好！我早該知道的，人家都說有了後媽就有後爹，你娶了這個女人，是不是早就不把我放在心上了？你打我！你居然打我！呂向前我告訴你！我不認你這個爹了！”

  　　說完，呂天貴鑽進吉普車的駕駛室，然後開著車就這麽走了，留下呂向前跟張瀟瀟站在那裏大眼瞪小眼。

  　　“瀟瀟你看看他！你看看他！這實在是太不像話了！那可是我的車！我們還要去他舅舅家，現在怎麽辦？現在怎麽辦？”呂向前氣得臉都在發抖。

  　　童珊珊扶著齊信川的手臂，站在那兒看戲看得非常過癮。

  　　齊信川忽然說：“現在怎麽辦？你們現在應該給我愛人道歉！你兒子走了，你是他的父親，子不教父之過，你必須給我愛人道歉！”

  　　他表情嚴肅，眼神認真而充滿怒氣，看得出來，他說的每個字都是認真的。

  　　呂向前愣了一會兒才轉過身來，他盯著齊信川看了一會兒。

  　　齊信川個子很高，呂向前就這麽抬頭看了他一會兒，陷入了一種僵持的狀態。

  　　張瀟瀟低聲說：“老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然我幫你道個歉，我們先回家去吧，家裏有自行車，我們可以騎車過去。你以前一直說的，不要為了這種小事情耽誤大事。”

  　　呂向前歎口氣，道：“要你道什麽歉？你又沒有做錯事……算了，他說得沒錯，子不教父之過。我沒教好天貴，這是我的問題，我來道歉。”

  　　說完，他對著童珊珊說：“同誌，剛才我們開車沒注意，差點撞到你們，還害你腳踝受傷了，真是對不起你。”

  　　童珊珊說：“行，我接受你的道歉。”

  　　齊信川這才轉頭看向童珊珊，他說：“我們現在去醫院看看吧，軍區醫院離這裏不遠了。”

  　　“沒事兒，我有鄉下帶回來的藥酒，回去自己揉一揉就好了。”童珊珊笑著說：“我們快點回家吧，小滿要困得睡著了。”

  　　“好，那我們回家。”說完，齊信川看也沒看呂向前一眼，就騎著車帶著童珊珊離開了。

  　　呂向前跟張瀟瀟站在馬路邊，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呂向前拉住她的手長出一口氣：“瀟瀟，委屈你了。”

  　　張瀟瀟笑著說：“不委屈，你這麽心疼我，我高興都來不及呢。你知道的，我從小就沒有爸爸了，現在有你這麽疼我，我真的特別開心。”

  　　說完，她湊過去，在呂向前的臉上親了一口。

  　　呂向前的臉色登時陰轉晴，他說：“瀟瀟，那我們騎車過去吧。說起來，我也很久沒有騎過車子了。”

  　　“那我們以後有機會可以一起騎車，出去散散步什麽，對身體好。”張瀟瀟挽著呂向前的手臂進去了。

  　　回到家，因為已經很晚了，所以齊信川暫時沒有去還自行車，他把自行車鎖在家門口，就立刻進屋去找藥酒。

  　　“珊珊，過來，我給你揉腳，現在還疼嗎？”

  　　童珊珊笑著走過去，在他耳邊小聲說：“我的腳沒事，我之前那樣說，是騙他們的。”

  　　齊信川鬆了一口氣：“沒事兒就好，我真擔心你受傷。”

  　　“好啦，趕快給小滿洗澡，我看他困得下一秒就要睡著了。”

  　　一家人都洗了澡，童珊珊去哄齊小滿睡覺，齊信川在衛生間洗衣服。

  　　過了一會兒 ，童珊珊走出臥室，然後站在衛生間的門口小聲說：“明天早上給小滿多睡一會兒吧，讓他睡到自然醒再說，反正明天是禮拜天。”

  　　“好。”齊信川說：“我師母很喜歡你。”

  　　“喜歡我是應該的，我是誰啊？我人見人愛。”童珊珊笑嘻嘻地兩手叉腰。

  　　齊信川也跟著笑了起來：“你是不是問她借了幾本書回來？”

  　　“是的，都是很久之前的譯本小說，很厚的那種，這段時間有事情做了。不過我得躲在臥室裏頭看書，這些書是不能被人家看見的。”

  　　“你去翻開書本看看，裏頭可能夾了什麽東西的。”

  　　童珊珊微微有些意外：“這是什麽意思？”

  　　“你去翻翻看就知道了。”

  　　童珊珊趕緊跑去了自己的臥室，把三本書從衣櫃裏抱出來，然後立刻一本一本翻開檢查。

  　　果然，最後一本書裏麵夾著一個信封，她打開信封一看，裏麵有一些錢，數了一下，一共是兩百塊，還有一張自行車的票。

  　　她趕緊拿著信封跑出來：“齊信川，你看這個！這是自行車的票和兩百塊錢！”

  　　“這應該是師母早就給我準備好的，我結婚，她一直說想要送我什麽東西，這個自行車，應該就是她給的禮物。”

  　　“也太貴重了吧，她對你真好。”

  　　齊信川點點頭：“是啊，她跟老師都對我非常好。”

  　　“那……我們要收下這些嗎？”童珊珊問道。

  　　“收下吧，這是師母的一片心意。再說這是二八大杠的票，不影響我給你換一輛女同誌騎的自行車。”

  　　童珊珊蹦了起來：“那以後，我們家就有兩輛自行車了呢！”

  　　“是啊，以後家裏就有兩輛自行車了。剛好走廊是空的，也能停得下。鄰居們要是想借用車子，也方便多了。”齊信川說：“我明天就去把自行車買回來。”

  　　“好！那我把信封放在餐桌上。”童珊珊哼著不成調的歌曲，把信封擺在餐桌上，接著又拿出來看了一遍，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喜悅。

  　　因為自行車票的事情，所以童珊珊暫時忘記了呂天貴。

  　　第二天上午，齊信川去買了一輛自行車回來，鄰居們果然都出來圍觀了。

  　　“小齊買車子了啊！”

  　　“這車子可真亮啊！”

  　　“小齊，這車子下次能借給我騎騎嗎？”

  　　齊信川笑著一一回答：“當然可以啊，我就停在走廊上，以後誰想用，跟珊珊說一聲就行了。”

  　　鄭荷花拉住童珊珊：“珊珊，之前你還說弄不到票呢，怎麽突然就買自行車了？”

  　　“齊信川的師母送的票，說是給他結婚準備的。但是之前沒有給，昨天晚上才給我們的。”

  　　“喲，那他這師母可是個精明人，這是怕小齊娶的媳婦兒不行，所以一直藏著票。等親眼見到你，確定你是個好媳婦，她才願意把票拿出來。哎呀，這人腦子可真是不一般。珊珊我告訴你，幸好這不是你婆婆，不然，你可鬥不過她的。”

  　　童珊珊笑著說：“有什麽鬥不鬥的？我跟我婆婆也不會住在一起，隻要不住在一起，根本沒什麽矛盾的。”

  　　鄭荷花深以為然：“你這話說的沒錯，我以前在鄉下的時候，每天都在跟我婆婆吵吵鬧鬧，現在一年回不去一次，偶爾回去一趟，哎呀，對我可親熱了。我嫂子就不行了，一天到晚跟我婆婆門對門，兩個人整天吵架，我嫂子哭得一雙眼睛都沒用了。我可真是慶幸，嫁給了老杜，能夠跟出來隨軍，真是免了很多麻煩呢。”

  　　童珊珊點點頭：“是啊，荷花姐是個有福氣的人。”

  　　“你才是個有福氣的人呢，小齊這麽年輕就這麽厲害了，家裏三轉一響都買齊了，你這日子過得啊，跟神仙也差不多了。”

  　　“說起三轉一響，荷花姐不是也有縫紉機了嗎？”

  　　鄭荷花立刻眉開眼笑：“是啊，那縫紉機真的太好用了，就是我還怎麽上手，還要再跟你學一學。”

  　　就在這個時候，齊小滿踩著小拖鞋從屋裏走了出來：“媽媽，怎麽這麽多人？”

  　　他一邊說話一邊揉眼睛，可見還沒有完全睡醒，但門口太熱鬧了，所以他很好奇。

  　　童珊珊趕緊把他抱起來：“爸爸買了自行車回來，你看看，這是我們家的自行車。”

  　　齊小滿轉過頭，看見了停在走廊上的新自行車，登時不困了：“這是我們家的自行車？”

  　　“對。”

  　　齊小滿歡呼一聲，從童珊珊的身上下了地，然後跑去自行車的身邊這裏摸摸，那裏碰碰，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大人小孩都很高興，童珊珊中午還給加了菜，做了一道青椒炒鹹肉，連齊小滿都多吃了一碗飯。

  　　“這是家裏最後一塊鹹肉了，下個月，我打算再做一些鹹肉。”童珊珊說：“我收到向雪峰的信了，他說還想跟我換鹹肉。我說了，我得找機會回去親眼看到他的東西，我才會給他做鹹肉。”

  　　“但我們下次回去，得等冬天了。”齊信川說。

  　　“反正我不著急，著急的是他，他想吃肉，那就要自己想辦法把東西交到我手上。”

  　　吃過飯，齊信川收拾洗刷，童珊珊準備了一下就去遊泳池了。

  　　遊泳池還有一個多禮拜就要關門了，現在每天過來遊泳的人並不多，隻有一些大人跟那些身體好的半大小子。

  　　小孩子們體質弱，這個季節已經不太會來玩水了，因為回去了以後容易著涼鬧肚子。

  　　童珊珊坐在門口織毛線衣，織了一會兒，就看見張瀟瀟拎著一個布袋子朝這邊走了過來。

  　　“你怎麽來了？”童珊珊有些意外，她趕緊站起來，又拿出另一個小椅子遞給張瀟瀟，讓她坐下說話。

  　　“老呂讓我送點水果過來，說是慰問一下，看看你的腳怎麽樣了。”張瀟瀟笑著說：“我剛才去了你家，你愛人說你在遊泳池工作，我就過來了。你這裏不錯啊，一邊工作還能織毛線衣。”

  　　“是啊，是個好工作，不過這個月底就要結束了，遊泳池不開了。”童珊珊說：“怎麽？他現在很聽你的話？居然還送水果過來。”

  　　“大事情他不大聽我的，但小事情他會跟我商量，我的話還是能起一點作用的。我覺得你之前說得很對，慢慢來，潛移默化就可以了。”張瀟瀟把布袋子遞給童珊珊，“這是一些新鮮的梨子，都是給你的。”

  　　童珊珊打開一看，裏麵滿滿當當都是梨子，個頭很大，一看就很好吃。

  　　她拿出兩個送給了老萬，老萬說：“這是你朋友啊？還拎這麽多果子過來。”

  　　“是啊，是我朋友。”童珊珊又拿了一個幹淨杯子出來給張瀟瀟倒了水喝，“他兒子回家了嗎？”

  　　“沒回家，也不知道在什麽地方浪著呢，他以前會著急，現在也不著急了，說那個混賬東西死在外頭才好呢。不過，我看得出來，他心裏還是有點著急的。”

  　　“沒事兒，就讓他兒子在外頭浪吧，最好惹出大事來。”

  　　張瀟瀟說：“他舅舅比當爹的更著急，應該出去找他了。這一個兩個的，把一個二十五歲的人當成孩子慣，我真是看不過去。你等著吧，等我拿下他舅舅，會讓他好看的。”

  　　她們在遊泳池門口聊了一會兒，張瀟瀟有事要回去，童珊珊就把她送到門口去了。

  　　“你回去跟老呂說，我的腳是輕傷，已經沒事了。”童珊珊說：“但我還是替他不值，他這樣懂禮貌講規矩的好同誌，怎麽會有那樣的一個兒子啊，撞了人還罵人該死，今天我們是普通百姓所以不要緊，改天要是碰到省長的兒子了呢？”

  　　張瀟瀟說：“我會把你的話轉達到的。”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眼，九月就剩下最後一天了。

  　　下午六點半，遊泳池經過最後一次大清潔後，也正式關上了大門。

  　　童珊珊工作了這麽久，忽然有一種舍不得的情緒冒了出來。

  　　老萬說：“小童啊，明年我們再繼續努力啊。”

  　　“明年不一定是我呢，那位懷孕的同誌明年不就可以回來工作了嗎？”

  　　“明年她還要給孩子喂奶呢，也來不了，所以明年還是你。”

  　　“要是真的還是我，那就太好了，在這裏幹了四個月，我還有點舍不得呢。”

  　　四個月，賺了一百塊錢工資，還有那些糧票什麽的，童珊珊覺得特別值得。

  　　老萬笑著說：“我也是，每年最後一天，我都覺得舍不得，第二天下午還會跑來這裏看看呢。”

  　　童珊珊笑著說：“那我明天下午也過來看看。”

  　　她們倆一邊聊著天，一邊在路口分開各自回家。

  　　到了家，齊信川跟齊小滿都在，桌子上擺著一個盤子，盤子裏放著新鮮的雞蛋糕。

  　　“這是給我準備的？”童珊珊非常驚喜。

  　　齊信川說：“是的，工作四個月，一天都沒有休息，你辛苦了，這是小滿用自己的壓歲錢給你買的。”

  　　齊小滿的壓歲錢被他的堂哥退給了齊信川，齊信川當天還給了孩子，所以這還是壓歲錢第一次被使用。

  　　童珊珊高興壞了，抱起齊小滿就是一頓狂親：“謝謝小滿，我真的好開心！”

  　　齊小滿咯咯咯直笑：“媽媽辛苦了。”

  　　“不辛苦，倒是我們小滿受委屈了，這段時間一直要在嚴奶奶家裏待到很晚。不過明天就好了，明天我就可以去接你放學啦。”童珊珊很興奮地宣布道。

  　　齊信川說：“明天放假。”

  　　“對哦，明天放假，我想去公園看花展，我們去公園好不好？”

  　　“好啊，我剛想問你想不想出去玩呢，沒想到我們倆想到一處去了。”

  　　第二天早上，童珊珊起了一個大早，她穿上自己做的淺藍色的條紋襯衫，下麵也是自己做的深藍色長褲，然後把襯衫下擺紮進褲腰裏，看上去非常精神。

  　　一家三口去公園玩了大半天，下午又去了一趟百貨公司，給童珊珊買了一雙黑色的皮鞋。

  　　皮鞋的價格並不便宜，但童珊珊辛辛苦苦工作了四個月，覺得可以獎勵自己一下。

  　　皮鞋的樣式比較簡單，是現在流行的那種丁字皮鞋，質量很好，而且看上去很百搭，跟童珊珊穿的這套衣服也能搭配的上，連售貨員都誇獎了一句。

  　　“就買這個。”抱著新買的皮鞋，童珊珊坐著自行車高高興興回了家。

  　　想想半年前她嫁過來的時候，那時候腳上隻有一雙舊棉鞋，衣服也都是破破爛爛的，補丁重補丁。

  　　如果現在大樹村的人看到她，大概都會認不出來了。

  　　第二天，童珊珊又回到了接送齊小滿上學放學的那種悠閑日子。

  　　天氣變涼了，穿裙子的人少了起來，不過還是有人會找童珊珊做款式新穎的外套和褲子什麽的。

  　　特別是她給齊小滿做的褲子，褲腳處疊上去兩層，然後用好看的扣子釘在折疊處做裝飾物，看上去很俏皮很活潑。

  　　等孩子長高了，可以鬆開褲腳，繼續給孩子穿。

  　　一開始，那些媽媽們還覺得這樣的褲子有點奇怪，因為她們習慣把長一截的褲腳向內縫在裏頭。

  　　但看久了之後，居然有好幾個媽媽都仿照著做了褲子，齊小滿的褲子一下子變成托兒所的流行衣著了。

  　　因此，大家都知道童珊珊的想法多，也能把樸素的衣服做出一定的花樣，這樣穿出去並不會突兀，但卻可以跟別人不一樣。

  　　但童珊珊最近想要休息一段時間，所以一直把活計往外推。

  　　“那你到底什麽時候可以給我做外套啊？”鄧芳同誌追到了童珊珊的家裏，追著她問。

  　　童珊珊說：“至少讓我休息一個禮拜吧，下個禮拜，我就給你做。”

  　　“那好，說好了下個禮拜啊。”鄧芳笑著說：“也不是我催你，主要是我過段時間要回娘家一趟，那可不得穿好一點啊？”

  　　“行，下禮拜我保證開始給你做衣服。”

  　　“那我們說好了。”

  　　鄧芳離開後，童珊珊就回到臥室，拿出高雲借給她的書認真看了起來。

  　　正讀得津津有味，外頭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童同誌，你在家嗎？有人來找你，說是從你們生產隊過來的。”一個小戰士在外頭大聲喊道。

  　　童珊珊把書放好，然後走出來開了門：“我們生產隊過來找我的？叫什麽名字說了嗎？”

  　　“說了，叫向雪峰。”

  　　童珊珊一怔：“向雪峰？”

  　　“對，你認識嗎？他身邊還有兩個女同誌，一個是中年人，一個是年輕人，都是你們生產隊過來的。”

  　　“那我跟你過去看看吧。”說完，童珊珊就關上門，跟著小戰士一起去了大院門口。

  　　住在大院兒就是有這一點好，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不會被隨便放進來，一定得是登記名字，還要有小戰士跑去問了才會放人進去的。

  　　大概是因為向雪峰這個人講禮貌的關係，所以他們三個人被安排在了接待室裏坐著休息。

  　　童珊珊走進去，不光看到了向雪峰，還看到了公社的婦女主任趙金蘭和一個不怎麽熟悉的女知青，童珊珊隻記得她姓黃，但是想不起來她叫什麽了。

  　　“原來真是你們來了！”童珊珊做出驚喜的表情，“真是好久不見了。”

  　　“童同誌！”向雪峰站了起來，“確實好久不見了。”

  　　童珊珊一一跟他們三人握了手，然後就說：“你們怎麽來省城了？是過來有事的嗎？”

  　　趙金蘭是個五十出頭的鄉下婦女，她個子很高，力氣大，是個熱心腸，公社裏麵出了任何家庭糾紛她就會盡力去解決，所以她這個婦女主任是被大家選出來的，也當了好些年了。

  　　趙金蘭說：“是有點事情過來，黃小琴生病了，在縣裏、市裏都去看過了，說是查不出來具體的毛病，要來省城的大醫院看看。這不是剛好秋收過了嗎？也有一點空閑了，咱們書記就讓我帶著黃小琴來省城看病。但我識字不多，也沒有出過遠門，一個人不敢過來。剛好向雪峰說他想來省城看看親戚，可以跟我們同路，書記就批了假，給我們開了證明，讓我們過來了。”

  　　“原來是這樣啊，你們是不是想去軍區醫院給小黃做檢查？我可以跟齊信川說一聲，讓他找人安排一下。”童珊珊立刻說。

  　　黃小琴年紀並不大，童珊珊記得她是中學畢業就去下鄉了，到今年也不到二十歲，也不知道生了什麽病，看著小臉蠟黃蠟黃的，人也瘦得脫了形。

  　　趙金蘭說：“我們確實是想去軍區醫院的，聽說那裏有個什麽機器，可以照出來身體裏頭的病。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太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不麻煩，都是一個公社的人，這怎麽能是麻煩呢？”童珊珊還是很會說話的，她立刻說：“這都下午了，今天也去不了醫院了，走，先去我家坐坐。”

  　　“會不會太打擾了？”向雪峰問道。

  　　“嗨，打擾什麽啊？走走走，都去我家坐坐。”童珊珊說：“看到你們，我可真高興。對了，我公公婆婆有沒有讓你們幫忙帶什麽口信過來？”

  　　“不光有口信，還有信跟東西呢，好大一包，都在雪峰包裏。”趙金蘭笑著說：“幸好雪峰跟著我們一起來了，我下了車，那可真是兩眼一抹黑，完全分不清哪兒跟哪兒。雪峰就不一樣了，他知道怎麽坐公交車，一下就帶著我們找過來了。”

  　　見他們拎著大包小包，童珊珊就趕緊幫忙拎了一包，然後帶著他們往家走。

  　　“對了，你們晚上怎麽安排？軍區招待所就在旁邊，可以住進去，之後去醫院也方便。”童珊珊道。

  　　向雪峰說：“要是能住軍區的招待所，那就太好了，那裏比較安全。因為我要住在親戚家裏，所以趙主任要跟小黃單獨住在外頭，我正不放心呢。”

  　　“那我到時候帶你們去軍區的招待所。”童珊珊立刻說：“你們這一路過來，累壞了吧。”

  　　“還行，就怕小黃有點難受。”趙金蘭看了看黃小琴的臉色，說：“她路上還吐了呢。”

  　　“去我家喝點茶，休息一下。”

  　　帶著三人回到家，童珊珊立刻給他們泡了熱茶，又端出一盒子新開的餅幹。

  　　“小黃要不要吃點別的東西？家裏有掛麵，我給你煮一碗吧。”童珊珊問道。

  　　黃小琴趕緊擺擺手：“不用不用，我現在什麽也吃不下，喝點熱茶就行。”

  　　趙金蘭看了看齊家的環境，笑著說：“你們這屋子還不錯，雖然小了點，不過也夠住了。”

  　　“是啊，這都是按級別分的房子，齊信川現在年輕，能住這樣的房子已經很好了。”童珊珊說。

  　　向雪峰隻顧著喝茶吃餅幹，並不說話。

  　　趙金蘭說：“何止是很好啊，你這收音機、縫紉機都有了，沒想到小齊這麽有出息，這日子過得太好了。小童啊，你可真是嫁對了人！當時你們要結婚，我還覺得可惜呢。你這麽好看的姑娘，要嫁一個疤子臉。現在一看，臉上破相算什麽啊？能過好日子才是真的。”

  　　童珊珊笑著說：“是啊，嫁給齊信川，是我享福了。”

  　　“你這一身衣服也氣派，都是新的吧？之前在村裏，沒見你穿過。”趙金蘭又伸手摸了摸童珊珊外套的料子，“這衣服不錯。”

  　　“都是新做的，我出嫁的時候，什麽都沒有，就那些破衣服，也都扔掉了。”

  　　“真好，真好啊，看到你過得這麽好，我都為你高興。”趙金蘭很爽朗地說道。

  　　她就這一點特別好，總是會真心真意為別人高興、為別人難過，所以她才能做這麽久的婦女主任。

  　　說了一會話，黃小琴喝了熱茶，吃了兩塊餅幹，臉色漸漸好看了一些。

  　　向雪峰說：“童同誌，你家廚房在哪裏？我把你婆婆給你帶的東西拿給你吧。”

  　　“在這邊，請你跟我過來。”童珊珊知道向雪峰大概是想單獨給她東西，所以趕緊領著他去了廚房。

  　　外頭，趙金蘭陪著黃小琴去上廁所。

  　　向雪峰立刻小聲說：“我帶了一個筆洗給你，絕對是好東西，我保證是真的，這次，再給我換一些鹹肉和奶粉吧。秋收剛過，身體有些吃不消了。”

  　　童珊珊低聲說：“我得先看看東西。”

  　　向雪峰從包裏掏出一大包幹菜、山貨，然後從裏頭摸出一個很漂亮的筆洗。

  　　“明代的物件，放在之前，是很值錢的。”

  　　童珊珊看了一下，自己也辨認不出，但她知道向雪峰不會騙人，便說：“行，你要多少鹹肉？”

  　　“四斤鹹肉，兩罐奶粉。要是有別的東西，也可以跟奶粉換一換。”

  　　“四斤鹹肉也太多了，我很難給你弄到。”

  　　“不能再少了，再少就不夠吃了。”向雪峰說：“還是一樣，三個月給我寄完就行。就你現在這個家庭條件，我知道難不倒你的。”

  　　童珊珊隻好說：“那行吧，我跟你換了。”

  　　說完，她拿過筆洗放在了櫥櫃裏。

  　　趙金蘭從衛生間出來了：“你們這個廁所可真幹淨啊，自來水也好用！省城就是好！小童你真是嫁對人了！”

  　　童珊珊趕緊帶著向雪峰走出廚房：“真是謝謝你們，幫忙帶了這麽多東西過來。”

  　　作者有話說：

  　　有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