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好，這就是你爸爸的愛人嗎？”謝女士昂首挺胸朝這邊走了過來。

  　　童珊珊捋了一下半幹的長發，笑著說道：“同誌你好，我叫童珊珊，是齊信川同誌的家屬。”

  　　在溫暖的陽光下，披散一頭烏發的童珊珊看上去像一朵甜美的桃花，整個人都發著光，還帶著一股旺盛的生命力。

  　　“你好。”謝女士用挑剔的目光把童珊珊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然後盯著她腳上那雙打著補丁的棉鞋看了一會兒，這才抬起頭，一臉矜持地說道：“我是住在隔壁的謝文華，我愛人叫董立，我在市裏的棉紡三廠上班，我愛人是正營。”

  　　短短幾句話，已經把自己家裏的條件描述的非常清楚而生動了。

  　　工人跟正營在一起的家庭，那可比他們這些人強多了，也怪不得謝女士看上去挺高傲的，而且也有點兒看不起人的意思。

  　　“原來謝同誌是工人，真了不起。”童珊珊笑了一下。

  　　謝文華說：“你是做什麽的？”

  　　“我是農民，在家種地的。”童珊珊還是笑眯眯的，但眼底卻沒有笑意。

  　　她覺得自己沒有看錯，這個謝文華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那你跟齊同誌結婚是你走運了，年紀輕輕就能來城裏領糧票。”

  　　這話說的，怎麽都覺得語氣有點酸溜溜的。

  　　加上謝文華的目光始終帶著一點兒倨傲，所以童珊珊也不怎麽想跟她說話，她隻是簡單“嗯”了一聲就不說話了。

  　　但謝文華雖然看不起童珊珊，卻一直在打聽她的個人情況，不斷詢問她家裏什麽條件、讀過幾年書、還有幾個兄弟姐妹之類的問題。

  　　童珊珊並不想跟這個倨傲的鄰居多說話，幸好提籃子的大姐看出了她的想法，直接上前一步哈哈笑著說：“謝同誌啊，我看你打扮得這麽好看，是要出門辦正事的吧？趕緊的出去吧，可別耽誤了你的正經事兒！”

  　　“就你多事！”謝文華一臉不快地瞥了大姐一眼，然後冷哼一聲走開了。

  　　等她走遠後，大姐才小聲說：“你別理她，她是咱們這一片唯一一個有正經工作的工人，平時就不跟我們這些家屬玩的。還有，她之前想把自己的小妹妹介紹給小齊，小齊沒同意，所以現在看你不舒坦！要我說，她妹妹可比你差遠了！我要是小齊，我也肯定選你啊！你笑起來這麽甜，多招人疼啊！”

  　　童珊珊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個謝文華除了看不起人之外，目光裏還帶著那麽一點兒敵意。

  　　“大姐，給我們家齊信川介紹對象的人，是不是挺多啊？”童珊珊也壓低了聲音問道。

  　　大姐笑著說：“不算多，也不算少吧，畢竟他可是咱們這兒最年輕的副營了，又有技術，將來前途肯定好。要不是他情況特殊，有幾個領導都想把女兒說給他呢。”

  　　情況特殊指的是齊信川帶著戰友的遺孤，都已經領養過來了，就算是領導也不可能讓他遺棄這個孩子，所以隻能放棄這個看起來前途光明的好青年了。

  　　但普通人家肯定還是很想要一個齊信川這樣的女婿的，他人品端正、收入穩定，年紀輕輕就住著兩房一廳，放在哪個年代都可以安心結婚。

  　　這些情況跟童珊珊猜測的差不多，齊信川如果真的想結婚，他隨隨便便就能從這裏找到很好的對象。

  　　之所以回家去換婚，主要還是為了成全妹妹齊香菱的愛情，這更體現出齊信川內心善良。

  　　“對了對了，我就住這邊，我是老杜家的，他今天是不是開車去接你們的？”大姐這才記起自己還沒做自我介紹呢，趕緊說道。

  　　“原來大姐就是杜同誌的愛人，他之前就說大姐人特別好，可算是見到了。”童珊珊趕緊跟大姐握了手。

  　　杜威的媳婦兒叫鄭荷花，跟杜威是一個公社的人，他們倆還有一兒一女，現在都在城裏讀小學。

  　　鄭荷花跟她純樸的外表一樣，性格爽朗，嗓門洪亮，是個非常和氣的人。

  　　她也很大方，拎了一籃子幹菜回來，不容分說就分給了童珊珊一半，還邀請她去家裏吃晚飯。

  　　童珊珊笑著說：“謝謝荷花姐，不過今天晚上齊信川要帶我去小食堂吃小炒，改天咱們再一起吃飯。”

  　　“吃小炒啊，小齊不錯！”鄭荷花說：“對了，咱們倆說了半天了，怎麽沒看見小齊？他人呢？”

  　　童珊珊也有點奇怪齊信川怎麽一直在屋子裏沒出來，便說：“我進去看看，齊信川是不是在屋裏睡著了啊……”

  　　正說著，就看見齊信川端著一個搪瓷盆走了出來。

  　　“哎，小齊，你在屋裏做什麽呢？”鄭荷花笑嗬嗬地說道：“我都跟你媳婦兒都聊了半天了。”

  　　“鄭姐，我在屋裏洗衣服呢。”齊信川溫和地說道。

  　　童珊珊一愣，這才注意到搪瓷盆裏裝的是她剛才換下來的衣服！

  　　她這會兒的心情不亞於看見變異動物跟人類相親相愛一家人，兩隻大眼睛瞪得快要掉出來了！

  　　齊信川倒是一臉尋常地把盆子放在走廊上，然後抖開衣服晾在了走廊上懸掛的一根鐵絲上。

  　　鄭荷花這會兒也注意到了齊信川晾曬的衣物是女人家的，她立刻稱讚道：“小齊真是個好同誌，我們家老杜可沒給我洗過衣服！小童啊，你是個有福氣的！”

  　　童珊珊這會兒頗有些風中淩亂，她有點兒不知所措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自己能說點什麽。

  　　她知道齊信川人好，但她沒想到齊信川人這麽好！

  　　但是看著晾曬衣物的齊信川，童珊珊一下子想起了小時候父親跟母親一起做家務的樣子，她鼻頭一酸，眼眶也不自覺的紅了。

  　　誰不想有一個溫暖的家呢？但末世之中，家這個字眼實在是太奢侈了……

  　　“哎呀，小童這是怎麽了？眼睛怎麽紅紅的？”鄭荷花有點驚訝地發現童珊珊的樣子不太對勁。

  　　童珊珊趕緊深吸一口氣，然後笑著說：“昨天晚上沒睡好覺，眼睛有點疼。”

  　　“反正時間還早，我不拉著你說話了，你快回屋裏睡一會兒，睡好了再去吃飯。”鄭荷花拎起菜籃子，回了自家那邊。

  　　童珊珊的頭發也差不多晾幹了，便走到齊信川身邊說了一聲謝謝，然後想了想，她說：“我自己可以洗的。”

  　　齊信川低聲說：“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麽？天氣冷，水冰，你剛洗的頭…… 我擔心你凍著。還有，我沒有動你的貼身內衣，你可以放心……”

  　　“謝謝你，你沒做錯任何事，我就是有點兒感慨罷了……你知道的，我家裏的人隻心疼兒子。”童珊珊把情緒問題推給了童豐收和吳大芬。

  　　齊信川了然，他說：“以後咱們住一起，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你也不用跟我客氣。我忙起來的時候顧不上你跟小滿，所以我不忙的時候，就讓我多做一點事兒吧。”

  　　他話音剛落，就見一直沒吭聲的齊小滿蹬蹬蹬蹬地跑過來拉住了童珊珊的左手，然後一本正經、奶聲奶氣地說道：“爸爸你不用怕，你忙的時候有我呢，我會照顧媽媽的！”

  　　童珊珊眼眶一熱，差點哭了出來。

  　　好在她反應及時，蹲下去抱住齊小滿，並且掩飾住了自己的情緒波動。

  　　但她覺得齊信川已經看出她的情緒了，隻是這個人比較體貼，所以什麽都沒說，隻是一臉尋常地讓他們倆都進屋去休息一會兒。

  　　童珊珊一個人回臥室平複了一下心情，留下父子倆坐在客廳聊天。

  　　到了五點半，齊信川敲敲童珊珊的房門，喊道：“童同誌，我們該去吃晚飯了。”

  　　童珊珊打開房門，就看到一大一小站在客廳，都笑眯眯地望著她。

  　　“走吧，去吃飯。”提到吃飯，童珊珊非常高興。

  　　齊小滿立刻走過去拉住童珊珊的左手，小孩子的手還挺熱乎的，小小一個握在手心裏，像個小手爐似的。

  　　拿上打飯的飯盒，鎖好門，新鮮出爐的一家三口開始朝著小食堂那邊走過去。

  　　路上遇到了很多人，都是拿著飯盒往食堂那邊走的。

  　　齊信川解釋道：“咱們食堂的東西好吃，所以很多人更喜歡吃食堂。但是手藝好的人還是在家裏自己做菜，比來食堂吃飯便宜些。”

  　　一路上，對童珊珊這個漂亮的新麵孔感興趣的人可不少，熱情一些的就過來主動打招呼，膽子小一些的就隻是多看她幾眼。

  　　等到了小食堂附近，童珊珊已經記住了不少人名了。

  　　“這裏就是小食堂了。”齊信川介紹完，正要帶著童珊珊走上台階，卻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一個脆生生的喊聲。

  　　“齊副營，你回來了？”

  　　童珊珊跟齊小滿同時轉身朝後看去，隻見一個穿著綠軍裝、帶著綠軍帽的年輕姑娘興衝衝地朝這邊跑過來。

  　　她梳著兩個短短的小辮子，一張白淨秀氣的臉，氣質高雅，跟之前路上遇到的那些人看起來非常不同。

  　　齊信川禮貌地說道：“李同誌你好，我是今天下午回來的。”

  　　她跑到他們的麵前停下，然後有些疑惑地看了童珊珊一眼，又說：“齊副營，我聽說你回鄉下了一趟，這是你妹妹嗎？她過來幫你照顧孩子？”

  　　齊信川說：“我是回鄉下了一趟，我回去結婚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愛人童珊珊。童同誌，這是文工團的李葉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