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過了許久,許沐晨終於抬頭了，黑暗中趙夏意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但她脖頸處的濡濕卻分外的明顯。

  　　趙夏意推了推他嗔怪道，“快起來打水給我擦擦,黏糊糊的。”

  　　“好。”許沐晨的聲音還帶了點鼻音,低垂著頭下炕去倒熱水了,趙夏意伸出胳膊，忍著冷意去摸了一個手絹將頸窩擦幹淨。這樣許沐晨軟弱的一麵就再也沒有了。

  　　沒一會兒許沐晨回來了,拿了毛巾攥了熱水給她擦幹淨,然後躺在趙夏意的身邊說，“我沒事了。”

  　　“嗯。”趙夏意往他身邊靠了靠暖和和的，“你不要太在意這件事情，昨天你們師長和旅長不是說了嗎,壞人會受到懲罰,可你又不是。不該受害者還要承擔後果的。”

  　　許沐晨沒吭聲,半晌說，“如果我被迫退伍了,我就和你一起考大學吧。”

  　　趙夏意沒去想許沐晨能不能考的問題,直接回答道,“好啊，不過你隻能矮我一級了,還得叫我師姐呢。”

  　　許沐晨聲音裏也有了笑意,“可我又不一定考魯大。”

  　　“什麽？”趙夏意不幹了，伸手撓他，“你還想去其他的學校？你想跟我分居？”

  　　許沐晨被她撓在肚子上,酥酥麻麻的,他捉住她的手道,“別亂摸。”

  　　趙夏意哼了一聲，“我不管，就算你能考上清大也得跟我報一個學校。”

  　　許沐晨哦了一聲，“你好霸道。”

  　　“那當然。”趙夏意靠在他懷裏說，“我們睡覺吧，明天興許還有仗要打呢。”

  　　但第二天趙夏意還得上班，從早上起來她就有些擔心，有些不想走，“要不我請假在家陪你吧，反正也沒幾天了。”

  　　許沐晨搖頭，“你們廠不是今天要招宣傳部長？你不到場不行吧，你放心去，沒事我就在家呆著，哪都不去。中午你回來吃飯好不好？”

  　　趙夏意無奈點頭，“那我中午就回來。”

  　　看熱鬧的人總不至於上門來探聽熱鬧吧。要是讓她知道真有人這麽幹，她指定沒完。

  　　趙夏意風風火火出門，路上遇見不少人想跟她說話，但趙夏意忙啊，直接扔下一句，“趕著上班。”直接走人。

  　　到了辦公室，辦公室裏的人也紛紛打量趙夏意，倒沒跟其他人那樣一個勁兒詢問。

  　　蔡誌英問道，“你沒事吧？”

  　　趙夏意搖頭，“沒事兒。”

  　　“沒事兒那就趕緊準備起來吧，待會兒就要考試了。”蔡誌英說著把之前趙夏意和領導們出的題目拿出來，“一共二十八份。”

  　　趙夏意看了一眼說，“題目沒泄露吧？”

  　　蔡誌英頓時火冒三丈，“題目都是我一個人抄的，好好一個周末我就在家抄這個了，什麽事兒都沒幹成。”

  　　看她這麽激動趙夏意卻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那，辛苦您了蔡部長。”

  　　蔡誌英有心再牢騷兩句，可想了想趙夏意也不容易，竟碰上那些汙糟事兒，還不知道會不會影響到許沐晨呢。

  　　昨天的事兒可是鬧的沸沸揚揚，雖說政治處還沒調查清楚，但就那女人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說不定真的有事兒，一旦老子被定了性，當兒子的還能不受影響？

  　　蔡誌英擺手道，“算了，走吧。”

  　　趙夏意抬頭看了眼時間然後和蔡誌英一起去大會議室，而參加考試的二十八個人也已經到齊了。

  　　見她們倆進來，辦公室裏的人頓時精神了，尤其看向趙夏意的眼神跟看個香餑餑也差不多了。

  　　趙夏意隻當看不見，把卷子發下去，然後說，“考試時間一個半小時，不準交頭接耳，不許作弊，否則全部作廢成績。”

  　　說完她和蔡誌英一頭坐一個，給這二十多個人監考。

  　　長方形的大桌子兩邊各坐了十四個人，麵對麵坐著，一拿到試卷就飛快的寫了起來。

  　　趙夏意看了一圈比較滿意，起碼這些人都是讀過書認字兒也會寫字兒的。

  　　九點開始，十點半結束，收完試卷兩人讓大家在這邊等著一會兒麵試，而趙夏意和蔡誌英則回辦公室閱卷。

  　　像比試趙夏意能閱卷，麵試她就沒參與了，麵試將由林巧慧、劉芸還有裴如男三人來進行。這三人若是還選不出合適的人來，那趙夏意也沒辦法了。

  　　趙夏意在那看卷子的時候蔡誌英就時不時的抬頭看她。

  　　趙夏意問，“蔡部長，有事兒？”

  　　蔡誌英忍不住問道，“你都不為家裏的事兒煩心？”

  　　趙夏意說，“我煩心也沒用啊，這事兒又不是我能解決的。退一萬步這事兒是真的，那跟我也沒什麽關係啊。”

  　　蔡誌英徹底不問了，“行吧，你繼續看。”

  　　趙夏意也不著急，反正一個多小時呢。

  　　到了十二點，隔壁麵試結束了，趙夏意也根據筆試進行了打分然後將試卷拿過去給林巧慧等人看，看過之後林巧慧選了三個人，並對其他人說了不合適的理由。

  　　最後對趙夏意說，“這三個人暫時都跟你幹，但最後隻能選一個。”

  　　趙夏意看了她一眼明白了她的用意。

  　　三個一起帶選一個當部長，那另外兩個可能就是幹事的候選人。一旦俞彤和李甜也考上了大學，那倆就是幹事。

  　　若她倆沒考上，那也不要緊，總有機會，可以先去車間或者後勤呆著。

  　　總之林巧慧覺得這三人不錯。筆試成績靠前，麵試也過了林巧慧這關。

  　　而看她們的檔案，有倆的丈夫是營長還有一個是連長。

  　　趙夏意覺得這很好，省的再來個祖宗伺候著。

  　　下午給她們時間回去安排工作，周二就來上崗做崗前培訓了。

  　　趙夏意覺得人物很重。

  　　交代完這些，趙夏意便飛奔回家了，路上遇上不少人，趙夏意揮揮手就當打招呼了，到了家門口趙夏意已經喘成一條死狗，然而看著緊鎖的大門時趙夏意的心都涼了半截。

  　　龐大娘突然從外頭跑過來，“小趙，我喊你半天你也沒聽見，你家許團長被政治處的人叫走了，他說給你做好飯了，讓你自己吃別等他也不用擔心他。”

  　　趙夏意呆愣愣的，半天哦了一聲，“我知道了大娘。”

  　　等龐大娘走了，趙夏意掏出鑰匙開門進去，屋裏尚且殘留著炭盆留下的溫度，炕上還溫著，而飯菜就在炕灶上尚且熱乎。

  　　趙夏意將飯菜盛出來拿著煎餅開吃。然後吃著吃著就開始掉眼淚，最後直接吃不下去了。

  　　她家許沐晨那麽好的人為什麽要遭這些罪啊。

  　　趙夏意將煎餅一放本來都不打算吃了，可以想這是許沐晨辛辛苦苦做的飯，要是不吃他該多難受啊。

  　　於是趙夏意又把煎餅拿起來開始吃飯，等吃完飯她歎了口氣，又繼續上班去了。

  　　希望傍晚能有好消息帶回來吧。

  　　下午趙夏意便歸納總結作為宣傳部長該幹的事兒，等一下班直接跑人。

  　　李甜眨眨眼道，“姐是不是有什麽事兒？”

  　　俞彤倒是知道的多一些，但歎了口氣道，“等事情解決了就好了。”

  　　趙夏意了門口鬆了口氣，門開著，似乎還有炊煙，那就是許沐晨回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神色自然起來，然後推門進去，“今天做什麽好吃的了。”

  　　“排骨。”許沐晨說著將柴添進灶堂裏問道，“再打個雞蛋湯？”

  　　趙夏意道，“還想吃鹹菜。”

  　　秋天醃製的疙瘩頭，切成細細的絲，放上紅辣椒倒上醬油醋香油攪拌一下，她能吃兩碗飯。

  　　更別說還有紅燒排骨了，解膩非常好。

  　　許沐晨去切鹹菜了，趙夏意就蹲在灶台前燒火，許沐晨說，“我蒸了米飯。”

  　　趙夏意忙不迭的點頭，“正合我意。”

  　　等吃飯的時候趙夏意成功的吃撐了，攤在炕上更不想動了，許沐晨怕她積食，拽著她起來在屋裏溜達，趙夏意溜達著就溜達到許沐晨的背上去了。

  　　腳踩在他的大腳上，兩手扒著他的脖子，“不想走不想走，你抱我嗎。”

  　　她現在簡直像八爪章魚，弄的許沐晨哭笑不得，“不行，自己走走。得消消食。”

  　　趙夏意就不，“你讓我幹啥都行，就別讓我溜達了。”

  　　對此許沐晨還真想到了一個消食的辦法，但他又擔心被說流氓，便沒實施，轉而說起其他的事來，“今天政治處的人又將我叫去了解情況了。”

  　　趙夏意嗯了一聲。

  　　許沐晨說，“他現在醒了，但是半邊身子不能動了。”

  　　趙夏意哦了一聲。

  　　許沐晨又道，“林華提出離婚了，林家人已經將林華帶走，朱小燕在醫院照顧他。”

  　　對這樣的結果趙夏意不奇怪，以前她更奇怪林家人為什麽會同意林華嫁給這麽個半老頭呢。現在許國盛的問題嚴重，林家順勢將林華接走，後頭一旦定性，林華的離婚組織就能給批準了。

  　　趙夏意幸災樂禍道，“他活該啊，一把年紀禍害小姑娘。”

  　　說著她便把朱小燕說的話給說了一遍。

  　　朱小燕是壞，趙夏意甚至覺得即便許國盛沒強迫她，她也會虐待許沐晨的。

  　　那個女人心術不正，哪怕沒和許國盛好上，恐怕還會心生嫉妒繼而虐待許沐晨呢。

  　　趙夏意甚至暗搓搓的想，“讓這倆禍害湊一塊似乎也挺好的。”

  　　她頓了頓，“你弟弟妹妹知道這件事嗎？”

  　　“知道。”許沐晨說，“上午的時候他倆也被叫去配合調查了。”

  　　不光是他們倆，就連岑美芳也被叫去調查許國盛的事。

  　　這事牽扯的太廣了，昨天在許國盛家門口發生的事又迅速的在家屬院流傳開了，大家都在猜測這件事的真實性，部隊不調查清楚都不行。

  　　許沐晨安慰道，“最壞的打算我們都做好了，我們什麽都不怕，不是嗎？”

  　　趙夏意抬頭看他，正對上他的眼睛，她突然想親親他了，然後她就這麽幹了。

  　　翹起腳尖，將他往下拉，然後覆在他的唇上，“隻要我們在一起，我們就什麽都不怕。”

  　　“嗯。”許沐晨應了一聲，然後加深了這個吻。

  　　最後戰鬥從炕下到了炕上，然後小雨傘又一次發揮了實質性作用。

  　　而趙夏意也成功的消食了。

  　　趙夏意說，“我現在感覺又餓了。”

  　　說完她打了一下自己嘴巴，她想起上次假懷孕的事了，她突然笑了起來，“你說我們老了會不會後悔沒生孩子？”

  　　許沐晨看她，“想那麽遠幹什麽，眼下我們不後悔就行了。”

  　　趙夏意哦了一聲，“可等我四十多歲的時候萬一你又想要孩子了怎麽辦，那時候我可生不了了，你會不會找其他女人生一個？”

  　　她說完就見許沐晨用危險的眼神看著她，趙夏意縮了縮脖子，然後將被子蒙到頭上，“我說著玩的。”

  　　“說著玩的也不行。”許沐晨將她從被子裏挖出來說，“我不會後悔，那你會後悔嗎？”

  　　她會不會後悔？

  　　趙夏意想了想，然後搖頭，“我應該也不會後悔的。”

  　　讓她戳戳孩子逗著玩一會兒還行，讓她和其他女人一樣天天對著孩子養孩子，她做不到。

  　　哪怕有人幫她帶孩子她也做不到。

  　　趙夏意說，“我不會後悔。”

  　　比起孩子的陪伴她更希望有許沐晨的陪伴，而不是生個替代品出來。她的心很小又很自私，她能看到的隻有她自己。

  　　“那就好。”許沐晨說，“我也不會後悔，等以後我們若是喜歡孩子了，就去領養一個。”

  　　這不是頭一次討論這個問題了，但這次許沐晨的回答無疑更讓趙夏意安心了。

  　　許沐晨親親她說，“睡吧。”

  　　他怕的從來不是他後悔不後悔，而是怕趙夏意以後會後悔。

  　　但既然退路已經找好了，那他們還有什麽好怕的？

  　　聽說現在女人有的可以結紮，那男人行不行？

  　　倆人躺著睡了。

  　　暫時忘卻了生活中的煩惱。

  　　第二天趙夏意一上班，那三個候選人都來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兩個三十來歲的嫂子，見了趙夏意進來，都齊齊喊了趙部長。

  　　趙夏意一囧，笑道，“大家都是同事不用拘束。”

  　　然後趙夏意便給三人分派任務，這麽一分派，趙夏意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清閑了下來。

  　　於是她便繼續寫工作總結，工作匯報，以及作為宣傳部部長需要做哪些事情。

  　　一天下來，趙夏意也看出來了，這麽招聘上來的人可比上次的蓮花嫂子好多了。

  　　勤快、有眼力勁兒、工作能力強。

  　　早上來的時候趙夏意的桌子幹幹淨淨，水杯也裝滿了水，甚至辦公室的地麵也清掃的幹幹淨淨。原本以為是李甜幹的，結果發現李甜那天來的有點晚，並不是她。

  　　而其他方麵也讓趙夏意滿意，她不由的感慨林巧慧的用意了，這樣能幹又會幹的人，哪怕不留給工會，弄到廠委也是一名幹將啊。

  　　不過趙夏意也不說，接連幾天都帶她們走車間去倉庫，該教的都教，該問的都問，對她們的工作表現打分。

  　　有了對比就有了安慰，趙夏意心情舒暢了，這幾天的壞心情都得到了紓解。

  　　然而才下班，就在廠子門口看到了林華。

  　　林華懷孕已經到了晚期了，肚子老大，身上穿著一件寬鬆的軍大衣在那邊來回走動，就像一隻肥碩的大企鵝。

  　　而在不遠處的路邊上挺著一輛軍用吉普，隔著玻璃趙夏意看不清楚車上的情形，想來應該是林華的家人了。

  　　不過不是說林華要和許國盛離婚了，那來這裏等她做什麽？

  　　趙夏意向來不是個怕事兒的，自覺這事兒跟她也沒什麽關係，就徑直迎了上去，“林華同誌，你是來找我的？”

  　　“是。”林華好不遮掩，笑著點了點頭，“我們能說幾句話嗎？”

  　　趙夏意看了眼周圍的環境便跟著她往路邊走了走，“說吧。”

  　　林華卻似乎陷入了苦惱，她咬了咬唇，半晌才開口道，“你覺得，這段婚姻……還有必要嗎？”

  　　趙夏意意外的看著林華，這是把她當成人生情感導師了？她哪知道這個啊，“這我不知道。”

  　　而林華似乎也沒想從她口中得到什麽確切答案，笑了笑說，“你們夫妻當初覺得我挺傻的吧？”

  　　趙夏意點頭，“是啊，我們完全想不明白，你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幹什麽非得給自己找個爹。”

  　　聞言林華臉上的笑意滯。

  　　趙夏意卻覺得對方既然讓她說了，那她還是說了比較好，“我挺好奇的，你圖他什麽呢，圖他年紀大，圖他臉上皺紋多還是圖他腎虛？”

  　　“不是這樣的。”林華張了張嘴卻發現想要說下去有些艱難，“他以前……真的很有魅力。”

  　　趙夏意有些反感，“所以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說你們過往多恩愛嗎？還是你不想離婚？拜托，你們離婚不離婚的，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說著趙夏意就準備走了，她都沒搞清楚林華來找她的用意在哪裏。

  　　林華也早料到趙夏意會是這樣的態度，她眼睛被眼淚濕潤，她呼了口氣，自嘲的笑了笑，“我就是想確認一下，他是不是真的那麽壞。”

  　　“真假你不早就知道了？何必再問呢？”趙夏意這次真的不打算說下去了，徑直走人。

  　　這時候小汽車上下來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看麵相跟林華有些相似，但看上去腦子比林華好使多了。

  　　“小同誌，以前林華給你添麻煩了。”林華親媽秦愛香客客氣氣道。

  　　趙夏意擺手，“阿姨，這倒沒有，我們沒什麽交集，也談不上添麻煩。”

  　　她回頭看了眼林華，再看了眼秦愛香，真誠道，“阿姨，有些人離婚是有原因的，一個人好壞真的不能看表麵。幸好天理昭昭。”

  　　趙夏意和秦愛香打聲招呼走了，秦愛香看向林華的目光變得冷淡，“上車。”

  　　到了車上，秦愛香道，“你和許國盛的婚姻隻等部隊調查結果出來就會結束。”

  　　林華沉悶的嗯了一聲。她不是真的傻，甚至在上一回趙夏意的質問中就已經懷疑了，隻是她沉溺於許國盛的言語當中不肯清醒。

  　　“你今天來找她，是想確定那些是不是真的？”

  　　林華沉默不語，也不想承認。

  　　秦愛香冷嗬一聲，“當初我們就勸你好生考慮，可你不聽。你爸那人為了你可是什麽都調查了，這些事他也早知道了。”

  　　林華驀然抬頭，不敢置信。

  　　秦愛香冷哼一聲，“覺得爸媽心狠，眼睜睜的看著你和他結婚，然後又懷了孩子？”

  　　林華不說話了。

  　　“那時候你被他迷的五迷三道的，我們就算說了你能信嗎？估計還得求我們把證據銷毀吧。”秦愛香的話冰冷似乎沒有溫度，“人生的路都是自己走的，哪怕遭了罪，那也是自找的。現在你終於看明白了，也答應離婚了也不算太晚。”

  　　不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