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那頭的周意像被調了緩慢倍速, 段焰走後，她在門口發了好一會的呆，四下寂靜, 隻有她的心跳聲像過年的煙火，一束接著一束，在心口盛開, 直到有電梯上來傳來細微的腳步聲, 周意才從這兩個蜻蜓點水的吻找回自己, 但下一秒, 她又差點神遊。

  　　就這麽遲緩的握住門把一點點地關上了門，哢嚓一聲，房間和走廊隔成兩個世界。

  　　周意靠著門不禁又發起了呆。

  　　公寓采光還行，但是她在家還是喜歡開全燈, 她麵朝著頂上的客廳吊燈, 款式簡約又頗有設計感, 光暈一圈圈地散開, 讓人覺得天旋地轉。

  　　周意摸了一遍又一遍自己的臉頰，腦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起段焰貼在她耳旁, 親上來的瞬間。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第三視角, 回想裏, 他的眼眸亮而深, 呼吸急促，薄唇溫熱，惴惴不安地親了一下她。

  　　但沒多久，男人第一次的緊張很快被心滿意足取代, 有著勢在必得的得意和麵對心愛的姑娘的溫柔赤誠。

  　　還有點可愛。

  　　周意笑著, 不自覺地笑著。

  　　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

  　　沒有年少暗戀一個人低到塵埃的卑微, 沒有輾轉反側的猜想，隻有兩情相悅的怦然心動。

  　　這個世上有那麽多的無可奈何和不得已，有那麽多的悲歡離合，就連她也快要被這世俗吞沒，可每一次，每一次這種時候他就會出現。

  　　是他讓她體驗了少女的情竇初開，雖甜但澀，是他讓她明白生活有千萬種姿態，但如果去學著享受，任何一種天氣都可以是最好的天氣，是他讓她時隔多年，找到了人生下個階段的目標和意義。

  　　17歲的周意相信未來的她會有熠熠生輝的未來，27歲的周意繞了一圈，終於再次找到信仰，簡單的一日三餐，春看花開秋看花落，人到遲暮愛意也不會腐朽。

  　　周意靠著門淺淺呼吸了一口氣，又輕輕搖頭，示意自己不能一直沉浸在剛剛那一幕裏。

  　　她還有一堆工作要解決。

  　　可剛把電腦搬回桌上，視線就被那束鬱金香吸引。

  　　瓶子是他挑的，花是她修剪插擺的，也不知道自己珍惜什麽，紫色的包裝紙她都沒舍得扔，又怕段焰無意扔掉或者問起，她插完花後繞開他，悄悄把包裝紙疊好壓在了雜物下。

  　　她留下的又何止是包裝紙。

  　　想起那些陳年舊物，周意目光投向了遲遲沒有整理的幾箱東西上。

  　　除開收藏的雜誌外，還有個小箱子是收她高中的東西的，箱子早就被開了，日記本還被陳佳琪讀過。

  　　那天陳佳琪走後她重新把日記本放了回去，沒有翻沒有看，想重新封起來的，後來一直忘了。

  　　周意走到紙箱邊上，打開那箱子，拿起最麵上的日記本，撥了撥裏麵其他的東西。

  　　一把藍色格子傘，一隻黑色水筆，一枚裝在小方盒裏的硬幣，一本大學報考指南。

  　　九年了，它們看上去還如昨日一般新，絲毫沒有年歲的痕跡。

  　　她的手緩緩撫摸過它們，最終停在那邊大學報考指南上，這是真正屬於他的東西。

  　　曾經想還，但斷了聯係，又不想去聯係，最終沒有還。

  　　其實本質應該是她不想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些天下了好些大雨，南城回潮，報考指南的邊頁有點發黴的跡象。

  　　這邊到底不如桐城幹燥。

  　　周意蹭了蹭頁角，發現蹭不掉，幹脆抖抖書，打算拿去陽台上曬一曬。

  　　這麽想著，周意把其餘的一些書都搬了出來，在陽台鋪了一地，她依著小毯子席地而坐，把其餘書隨手一攤，唯獨這本報考指南，她翻到了段焰曾經所在的海城指揮學院，看著上麵自己標注的公裏數。

  　　她看了會，傻笑出來，心情很好地再往後翻，翻自己的學校，卻不小心手滑，直接滑到了最後一頁。

  　　陽光下，被修正帶塗抹過的地方無處可藏。

  　　周意停頓了一瞬，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舉起書對著太陽照，光線穿透書頁，藍色圓珠筆留下的字跡清晰無比，筆鋒鋒利瀟灑有力——周意，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金燦燦的光芒照得周意快要睜不開眼，纖長的睫毛緩慢地輕顫，空氣中盡是那年夏天的悶熱窒息。

  　　原來、他真的喜歡她。

  　　原來、曾經的所有都不是她自作多情。

  　　周意微微抿著唇，視線逐漸變模糊，卻忍不住上揚嘴角，她放下書，找了個工具小心翼翼地刮開修正帶。

  　　九年，有些東西能保持嶄新，有些東西卻一碰就碎。

  　　抹去修正帶後，完整的，色彩鮮豔的字呈現在眼前。

  　　周意想起剛剛於煙說的話，想起之前自己的揣測。

  　　她的感性告訴她，他以前一定是喜歡過她的，因為他們從再遇到現在，一切是這麽順利，她對他是念念不忘，所以心甘情願的走向他，那他呢？

  　　他這樣對感情挑剔又追求靈魂的人，怎麽可能在短短小一個月內就這樣喜歡上她。

  　　在他沒有喜歡過趙嘉的前提下，以前的一切都可以重新被解說。

  　　但她的理性又告訴她，就算他曾經喜歡她，中間隔了這麽多年，他也像她一樣念念不忘嗎？他喜歡她的話，又喜歡她什麽。

  　　高中的時候她樣貌不算出挑，也打扮不出那種流行的風格，他呢，穿衣打扮幹淨又帥氣，有著天生的光環。

  　　頂多她就是成績好一點，可他不知道甩她幾條街，他們年級裏也有女生成績優異的。

  　　她那會兒，還有其他特色嗎？

  　　沒有吧。

  　　話少，壓力重，體育細胞不好，鋼琴跳舞唱歌都不會。

  　　她剛入公司時，在第一年會上喝了點酒，和同事們聊起青春。他們的都精彩無比，有人調皮搗蛋卻在別人欺負自己班女生時挺身而出，帶領班裏男生去搖旗大鬧；有人愛情至上，談過十來個男朋友，感情經曆豐富多彩；有人組了個小女團，參加了各種市裏舉辦的歌唱比賽，留下一段又一段影響。

  　　周意說到自己，靜了很久才答道：“喜歡過一個人，做了一些小事。”

  　　除開漫天的卷子和密密麻麻的題目，她短暫的青春裏最值得說的就是，她曾喜歡過這樣一個人。

  　　因為喜歡他，她記住了一首又一首情歌，因為喜歡他，她傷花悲月又喜看藍天白雲，因為喜歡他，她不斷地努力成為更好的自己。

  　　她實在沒有什麽特色，有的隻是藏在心底的一首首情詩，段焰看不到。

  　　她想不出一個他會喜歡她的理由，又找不到一個直接的證據告訴她，他真的喜歡過她。

  　　她想在一起後問他的，她可以坦誠的和他說自己所有的內心經曆，隻求他幫她解答過往。

  　　可是原來他早就把答案寫在了紙上。

  　　她那時候，，真的隱瞞得太好了吧，如果她稍微不矜持一點，稍微大膽一點，像現在這樣，直接的給他信號，他是不是就有可能向她告白？

  　　周意想起那本日記本上的詩——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風空落眼前花。

  　　原來，山月也有他自己的心底事。

  　　是她，是她不夠勇敢，所以錯過了這麽多年。

  　　周意合上這本指南，快速起身，赤腳走在客廳裏，找手機。

  　　解鎖後打開微信，點開早就被她置頂的段焰對話框，她想問他到哪兒了，剛發出去，她再次注意到段焰的頭像，那種熟悉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人影、雙人、濕漉漉的地麵、黃昏的街燈燈光。

  　　雨天，，

  　　兩個人，，

  　　周意腦海裏忽地閃過一個畫麵。

  　　那天，她坐在他後麵，緊張地不知道該怎麽辦，雨又那麽大，她隻好盡量低頭避雨，低頭看到的影子就是這樣。

  　　可是，，

  　　他什麽時候拍的。

  　　為什麽還做了頭像，一直都是這個頭像嗎？一直都存著這張照片嗎？

  　　周意喉嚨裏湧上來一陣輕微的酸澀。

  　　原來、那一天留下紀念照的不止是她。

  　　原來、他的喜歡從來都不比她少。

  　　段焰消息回得很快，說還有二十分鍾到於煙家。

  　　周意控製著自己的情緒，但過往的回憶猶如走馬燈一般不斷浮過，在抽絲剝繭的找出他曾經為她做過的事情，還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

  　　還有什麽。

  　　見她遲遲不回消息，段焰再次發了消息過來。

  　　Y：怎麽了嗎？

  　　周意邊收拾情緒邊回複道：沒事，我想著你要是晚上沒事的話，我們一起去散散步吧。

  　　Y：一個半小時，一個半小時後我來找你。

  　　城市另一頭，段焰雙手握著方向盤，抑製著心跳，問於煙：“發過去了嗎？”

  　　於煙按照段焰的吩咐，給周意回著消息，回答道：“說了，嫂嫂說好，她等你。”

  　　於煙把手機還給段焰，問道：“哥哥，你，，怎麽了？”

  　　段焰皺了皺眉，忽地笑了聲，他說：“我想不明白，我那時候在等什麽，也不想明白剛剛又在等什麽。”

  　　規劃什麽浪漫日子，要什麽繁瑣準備，他讓她等了那麽多年。

  　　現在去找她，向她表白，今天就是最浪漫的一天。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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