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陳佳琪打量著周意, 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用食指戳周意手背，“你最近好像很念舊啊，總是說以前。”

  　　周意笑笑, “有嗎？”

  　　“你可能自己沒察覺，但是我最近能直觀地感受到。”

  　　剛上大學那會兒大家也會懷念從前，但和現在的懷念不同。

  　　那會兒比起大學的日常生活、課程、人際交往, 大家懷念高中的純粹, 現在懷念那個距離他們已經過去十來年的時候, 更多的是懷念那會兒與現在不同的自己。

  　　陳佳琪偶爾也會懷念, 但比起高中的生活，她更喜歡現在，可能是高中那會兒她太平平無奇。

  　　而最近，周意還在桐城時, 看到一些比較有代入感的青春故事, 或者電視劇電影都會推給她, 以前不會, 因為周意說過，幹一行厭一行, 她不想在私人時間還說工作上的事情。

  　　還有幾次她們視頻, 周意無端說起有機會想回正仁走走, 還給她展示了一套高中時看的小說的實體書, 說是再版了，那個作者很熟悉，就送了她一套。

  　　被陳佳琪這麽一說，周意回憶了一番, 笑得更甚, 點頭承認道：“最近是有點, 昨天回來感覺也十分強烈。見到他，，就更強烈了。隻是覺得那時候真好，雖然也有許多不開心，但那時候我的目標是真明確的，哪像現在，，，”

  　　陳佳琪：“你現在也很好啊，工作至少是你喜歡的，收入也不菲，衣食無憂。”

  　　“是啊，不過人都是不知足的。”

  　　脫離了校園，周意能感覺到，人一年比一年空虛，即使這份工作能給她帶來反饋，但是當生活的重心隻放在工作上後生活好像沒了意義，當停下工作一個人待著休息時又覺得無趣，朋友也不可能隨時陪伴自己。

  　　充滿了矛盾，還有對人生的妥協。

  　　所以她懷念那會兒，不夠自由所以渴望自由，不被愛所以拚命愛自己，對這個世界有著無限的向往。

  　　也終於明白什麽叫鮮衣怒馬少年時，明白為什麽人們總是在歌頌少年。

  　　而段焰，，

  　　他看上去似乎沒有她的這種煩惱。

  　　他的眼神，氣韻，一如當初。

  　　或者這就是性格的不同吧，他們同樣在年少經曆了一些家庭瑣事，但是他能快速調整自己，而她需要很長的時間去磨合，需要有一個契機被人點醒，需要一點勇氣。

  　　陳佳琪笑得不行，背過手，在屋裏溜達了一圈，最後站在屋子中央，逆著光，說：“你的不知足是因為沒和段焰在一起吧？他現在單身嗎，結婚了嗎？如果都沒有，你們這麽小概率都遇見了，不如試試唄。反正這些年我給你介紹的帥哥你都不喜歡。”

  　　“沒問，今天情況亂糟糟的，哪有時間閑聊。”

  　　“那你們說什麽了？”

  　　周意想起在電梯裏段焰問她有沒有男朋友結婚，她權衡了一下，裝作輕描淡寫的和陳佳琪說了。

  　　她以為陳佳琪會跳起來說段焰肯定是故意問的，但沒想到陳佳琪摸著下巴說：“這確實也不好說，可能隻是隨口問問？畢竟我們和老同學見麵開口也都是結婚了嗎，生孩子了嗎，孩子多大了，，除了這些也沒什麽好說的。”

  　　周意輕笑一聲，笑自己心裏也不知道在期盼什麽。

  　　周意看著陳佳琪，直起身，慢慢走過去，從桌上拿了把剪刀開始拆打包的行李箱子，說：“算了，不說這個了，拆東西吧，早點弄完我們早點休息？”

  　　陳佳琪一眼就看穿了周意的偽裝，她湊到周意邊上幫忙，還用屁股撞了一下周意，說：“別裝啦，大威天龍，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周意被逗笑，“什麽啊，，”

  　　“什麽什麽什麽，我問你吼，你們沒加微信嗎？”

  　　“加了啊，，”

  　　“誰提的啊？”

  　　“他。”

  　　陳佳琪又揣摩了一番，“我預測他單身。”

  　　“你怎麽測出來的？”

  　　“我現在真的見太多了，男同誌就喜歡找老同學下手，他指不定也愁結婚呢，見你正好單著，想留一手。你別看他職業體麵，也沒有變醜，但是他們那個環境很難找女朋友的，因為都是男人。”

  　　周意拆開的箱子正好是存放舊物的，她拿起那本落灰的日記本，輕輕擦了擦，低聲道：“那趙嘉呢？也許他們早就結婚了。”

  　　“不可能吧，我覺得他們早就分手了，這麽多年，而且如果他結婚了還問你要聯係方式，那不是回家找跪嘛。”

  　　陳佳琪說的不無道理。

  　　但是陳佳琪對段焰總是存在偏見，她知道段焰不是那樣的人，那會兒雖然叛逆，但是他從來明白自己要什麽，做事光明磊落，她不願意把他想成遇見單身女同學就想聊騷一番的人。

  　　不過他和趙嘉也許真的像陳佳琪說的那樣，分手了。

  　　陳佳琪繼續道：“你把他微信給我看看，讓我找找蛛絲馬跡。”

  　　周意摸著日記本上那句詩，輕聲道：“他還沒加我吧。”

  　　陳佳琪：“？”

  　　周意解釋了一下，陳佳琪八卦的心被激起，直接去桌那邊拿周意的手機，對著周意臉一照，說：“我打開你微信啦？”

  　　周意也有點期待，點頭同意。

  　　打開後，通訊錄沒有小紅點，陳佳琪比周意還失落，歎口氣道：“這人真沒勁，加個微信都磨磨唧唧的。”

  　　周意：“他很忙，今天他還受傷了。”

  　　“不會吧，嚴重嗎？”

  　　“我看著挺嚴重的，肩膀上很多血，腿也被壓了，，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聽著好嚇人啊。”陳佳琪放下手機，搖搖頭，轉而卻說：“誒，聽著你語氣，你很心疼他啊？”

  　　周意沒否認，“有吧，看他那樣，忍不住關心他。”

  　　陳佳琪指了指日記本，“關心他就說明還是很喜歡他，我現在對於感情的看法依舊沒變，喜歡就要去追，當然，我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可是啊，，，”

  　　陳佳琪轉了一圈，倚著沙發仰頭說：“可是啊人生匆匆幾十載，沒必要和自己太過意不去。”

  　　周意明白這些道理，她也不是沒想過主動去找段焰。

  　　大約是剛去桐城工作那半年，她看著周圍的人都有對象，心裏羨慕，受了一些作品和網絡雞湯的影響，在一個平凡的夜晚她給段焰發過一條短信，說她是周意，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想加一些老同學的微信號，不知道他方便給嗎？

  　　但是久久沒得到回應，她給那個號碼打過電話，是空號。

  　　那一刻她又明白了一件事，沒有人會守著過去一直站在原地。

  　　陌生的時間流逝感讓她清醒了過來，後來就有了陳佳琪說的，給她介紹男生。

  　　陳佳琪對她總是全力付出，介紹的男生真個個顏值說得過去，人品也不錯，但試著接觸了兩個，周意不知道是自己太挑剔還是她的‘心動’早在17歲用完了，她很難真的對他們動心，處著處著就變成了朋友。

  　　她總覺得他們不是真的懂她，隻是為了談戀愛而談戀愛。

  　　做盡一切曖昧事，卻沒有付出一點靈魂。

  　　與其這樣，她寧願不戀愛不結婚。

  　　可段焰的出現告訴她，她還有心動的感知，她還沒有被時間和世俗打磨得失去光澤。

  　　隻是現在沉下心來想想，周意有些分不清。

  　　這麽多年過去，這份心動還是當初的喜歡嗎？

  　　是心有不甘才難以忘懷嗎？是因為習慣所以才悸動嗎？是因為習慣所以才會忍不住關心他嗎？

  　　會不會隻要多了解一些28歲的段焰，過往的濾鏡就會破碎，然後逐漸把他忘記？

  　　周意翻開日記的第一頁，上麵的字跡仍清晰無比，歸功於紙張的好質量，如果不是還略顯青澀秀氣的字跡，她都要懷疑這是不是昨天寫的。

  　　她隨手翻了幾頁，心裏有些感慨。

  　　時光易逝，年少一生隻綻放一次。

  　　陳佳琪知道她寫日記，但從沒看過，她問周意：“能不能給我瞅瞅？”

  　　周意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上麵有許多少女的矯情文字，不過都是十年前的東西了，她說：“你想看就看吧。”

  　　陳佳琪笑起來，“那晚上躺被窩慢慢看，現在，我現在先幫你把活幹了吧。”

  　　，，

  　　兩個人忙活到淩晨一點，當周意洗完澡出來，陳佳琪還沒睡，正在捧著她的日記本讀得津津有味，周意擦護膚品，問她：“你不累啊？”

  　　“累啊，這不是在看書讓自己更快入睡。”陳佳琪看得連連搖頭，“你那時候居然對我這麽嫉妒，我還以為你是普通嫉妒哈哈哈。”

  　　“別，，佳琪，別說出來，聽著很尷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意抹完護膚品上床，習慣性靠著床玩手機，微信提示有十來條新消息，她進去的一瞬先看到的不是別人發來的未讀消息，而是通訊錄的加好友提示。

  　　周意心跳停了一下。

  　　點進去，頭像是黑黃色的，微信名是：Y。

  　　周意點了接受，回到對話框，周意點進這個賬號的朋友圈，無，個性簽名是一串省略號，朋友圈背景圖和頭像一模一樣。

  　　周意把這張圖放大看，像素很差，有點模糊，隱約看好像是黑夜下人的影子。

  　　陳佳琪和周意說日記的內容，周意沒聽見，見她捧著手機若有所思的樣子，陳佳琪湊過去，“段焰加你了？”

  　　“嗯。應該是。”

  　　“說段焰你就聽見了，剛和你說話呢，你都沒聽見。”

  　　周意朝她笑笑，“對不起啊。”

  　　陳佳琪：“開玩笑的啦，他發你什麽了嗎？”

  　　“沒有，就是加了我。”

  　　“我看看。”

  　　陳佳琪和周意一樣，逛了一圈段焰的朋友圈，一無所獲，最後從段焰的網名和頭像入手。

  　　陳佳琪分析道：“你看這個Y，說不定他是為了追你特意改的，周意的意。”

  　　周意：“我覺得應該是段焰的焰。”

  　　“，，行吧，再看這個頭像，，什麽玩意兒，什麽年代了誰還用這麽糊的圖，亂七八糟都看不出到底是什麽。他不會在裝深沉吧，搞這種我爸都不用的圖。”

  　　“嗯，，我覺得這是兩個影子，你覺得呢？”

  　　“好像是哦，臥槽，他有對象？算了，你直接問呀。”

  　　周意笑得不行，她伸手揉了揉眼尾，隨後在和段焰的對話框打下一行字。

  　　LIN：是段焰嗎？

  　　四個字，一個標點符號，周意萬分慎重。

  　　她又不禁問自己，這是刻在骨子裏的習慣嗎？

  　　為什麽隔了這麽多年，還是會感到緊張。

  　　而那頭幾乎是秒回。

  　　Y：是，你怎麽還沒睡？

  　　周意輕輕呼出一口氣，暗示自己放輕鬆點。

  　　LIN：我剛回南城，住的地方還沒收拾完，剛收拾好。你呢？

  　　陳佳琪在一邊點頭，讚道：“你這個你呢就加的很靈性，從你的日記裏我也看出來了，聊天還是有一手的。”

  　　周意推她，“你可別再說日記了。”

  　　“哈哈哈哈，他回複了回複了！”

  　　Y：我也剛到家沒多久，你公司那邊還好嗎？

  　　LIN：都安排好了，讓大家居家辦公一周，等物業通知。

  　　Y：那你手上和臉上的傷呢？處理了嗎？

  　　LIN:消毒過了，你去醫院檢查怎麽樣？

  　　Y：肩上是皮外傷，腿就肌肉有點傷到，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LIN：那就好，你要睡了嗎？

  　　陳佳琪叫起來，“他萬一要睡了怎麽辦？”

  　　周意：“一點多了，他受傷了，早點睡才好。”

  　　陳佳琪：“，，那你問點關鍵的。”

  　　“比如？”

  　　“情感狀況。”

  　　“有點突兀吧，下次也可以問的。”

  　　“好像是有點哦。”

  　　Y:等會兒睡，現在還睡不著。你呢，要睡了嗎？

  　　LIN:再過一會吧，玩會手機。

  　　Y:我沒打擾你吧？

  　　LIN：沒有。

  　　Y:今天見到你還挺開心的，也挺意外的，我後來聽說你去了江城大學，是嗎？

  　　LIN:嗯，選的漢語言文學。

  　　Y：當時開心嗎？有沒有覺得願望達成了？

  　　LIN:你還記得啊，，當時肯定開心啊。

  　　Y:忘不了，那會兒你是我唯一聊學習的朋友。

  　　周意把聊天內容給陳佳琪看，說：“你看吧，還是不要想太多了，我要是今天遇到從前一起相互鼓勵學習的同學也會忍不住問個聯係方式的。”

  　　陳佳琪切了聲，“就他還學習，真幼稚，全南城隻有他搞這種中二的學渣逆襲情節。”

  　　“那是別人做不到，他做得到罷了。”

  　　“你啊，剛還和我說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喜歡，我說一句你就要幫他說一句，這不是喜歡是什麽？”

  　　周意抿抿唇，輕巧的避開陳佳琪的目光，轉移話題道：“那我接下來該說什麽啊？”

  　　陳佳琪：“拜托姐姐，你是搞小說的，你專業的還問我啊？”

  　　“現實和小說不一樣。”

  　　“順其自然的聊唄，混熟了才好試探。”

  　　周意撥了撥頭發，把長發勾在耳後。

  　　LIN:那你呢，後來開心嗎？

  　　Y:你指哪些方麵，工作嗎？

  　　LIN:都有吧。

  　　Y：還行吧，是自己選的路，也沒後悔過，這些年做消防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

  　　周意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時機。

  　　她在對話框刪刪減減，最後問出了口。

  　　LIN:那你結婚了嗎？如果結了，我補份子錢給你。

  　　Y:沒，我和你一樣。

  　　意外，又不意外的回答。

  　　周意想聽聽陳佳琪的想法，但是一轉眼，陳佳琪已經挨著她睡著了。

  　　空調開得低，周意幫陳佳琪蓋好被子，隨後重新把注意力轉到屏幕上。

  　　周意想問，怎麽和趙嘉分了。但是她覺得不太禮貌。

  　　她從前和段焰幾乎不聊感情，她也能感覺到他對感情是很慎重的人。

  　　在周意還在躊躇時，段焰發來了新消息。

  　　Y:你呢，開心嗎？你公司是做什麽的？

  　　LIN:我也挺好的，我是做小說的。

  　　Y:小說？你怎麽會去做這個？

  　　段焰的反應也算正常，對身邊很多人來說，小說離得很近又很遠，這行隔著互聯網，大多數人發現互聯網那頭的人出現在身邊會覺得不可思議。就像有回同學會，周意也吃驚於有位同學在娛樂圈工作，日常和許多明星都有接觸。

  　　隔著行業看行業，確實會這樣。

  　　LIN:以前喜歡看，也寫過，所以畢業後選了這行。

  　　Y:蠻出乎我意料的，你寫的什麽，我能不能看看？

  　　LIN:很早以前寫的了，現在找不到了。你的工作也很好啊，我近期正好要做幾個消防題材的項目，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到時候和你了解一些細節嗎？

  　　Y:隨時可以。

  　　LIN:嗯，謝謝。

  　　Y:這一點你倒是和以前一樣，沒怎麽變，不用太客氣。一點二十五分了，你睡覺吧，好麽，女生別睡太晚。回頭再聊。

  　　Y:對了，今天和你說請你吃飯的，這周日怎麽樣，有空嗎？

  　　LIN:周末都可以。

  　　Y:那就周日吧，周六家裏有點事。周日下午四點？

  　　LIN:嗯，好啊。那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Y：你想吃什麽？想吃本地菜嗎？還是東南亞的，或者火鍋烤肉？

  　　LIN:本地菜吧，我在桐城總是吃不到正宗的小籠和紅燒肉。

  　　Y:那我這兩天挑挑店，回頭你選一下。

  　　LIN:好啊，謝謝。

  　　Y:一點三十六分了，睡吧。晚安。我的手機號是137XXXXXX39，有事可以聯係。

  　　LIN:好，我存了，晚安。

  　　Y:嗯。

  　　周意沒再回了，快速保存了這個號碼。

  　　他是把號碼換了。

  　　周意上下翻動著聊天記錄回味，一如當年。

  　　而這一次，吸引她的是最普通的‘好麽’二字，她看得出些神，她喜歡這些細微的溫柔。

  　　也許再多了解一些28歲的段焰，她會發現更多溫柔，然後仍為他神魂顛倒。

  　　隻是，他和趙嘉是因為什麽分開的呢。

  　　周意關燈躺下後，翻來覆去的想，像是有一台時空穿梭機把她到過去，許多快要被遺忘的一幕幕重現眼前。

  　　迷迷糊糊許久，周意在黑夜中摸到手機，刺眼的光讓她不適，忍著不適，她給段焰改了個備注，想了想，又把他的對話框置頂。

  　　她的工作群和消息很多，她不太想錯過他的消息。

  　　而其他未讀消息，周意第二天才想起來沒看。

  　　是周蘭發給她的語音。

  　　作者有話說：

  　　他們會當麵問清的，趙嘉的問題很好解決。不用擔心。

  　　周意的心理變化是，重逢會心動，但是會懷疑自己的心動是不是一種習慣遺留，到後麵會發現28歲的段焰她依舊為之著迷。

  　　段焰是一團焰火，他不會對生活有迷茫，不會妥協，悠然自得也好，苦中作樂也罷，但是他永遠熱烈，而周意和他相反，她對人生有許多困惑，他是她的解語花。

  　　她是他的棲息地。

  　　節奏這個問題，不知道咋說。

  　　我以後就不看評論啦，看了心理壓力大，我想，我寫該寫的就好了。

  　　就像你們不喜歡畢業那幾章過度，其實那幾章是我最喜歡的了。

  　　昨天很抱歉，答應你們的，所以發100個紅包，超100的截止發紅包那天，我也會發的。感謝在2022，03，05 23:00:26~2022，03，07 23:09: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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