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過了門禁, 周意把人扶到大廈外麵。

  　　百年梧桐樹撐起半邊天，枝繁葉茂，綠蔭覆蓋了大半個街道, 一輛紅色的消防車就停在前頭，剛剛扶段焰的那個年輕消防員正站在車邊瘋狂灌水喝。

  　　他餘光瞥見熟悉的消防服，再仔細一瞧, 是段焰下來了, 快速擰上水往車裏一扔, 小跑過來。

  　　對周意說：“我來我來。”

  　　周意小心地把段焰交給他, 瞥了眼段焰的腳，雖然肉眼看不出什麽，她還是有點不放心，囑咐道：“他，，他, 你們走慢點, 前麵是台階。”

  　　“哦哦，，會小心的。”年輕消防員眼珠子在段焰和周意之間瞟, 然後露出一個了然的微笑。

  　　大廈門口是個風口, 旋轉門帶出來的絲絲冷氣卷在風的熱潮裏，時涼時熱, 周意的長發被吹起, 特別是耳邊的碎發, 淡薄的陽光折射在她胸口的鑽石項鏈上, 連帶著她的瞳仁都泛了光。

  　　段焰半邊身體的重量都壓在隊友身上，他額角出了點汗，因為疼痛漸漸襲來兩腮繃緊，又不想在周意麵前展露過多, 忍著, 滾著喉結, 裝作輕鬆的模樣看了一眼高聳的梧桐樹，淺吸一口氣，最後重新看向周意。

  　　一看便有些挪不開目光了。

  　　還是隊友在邊上咳了一聲，點醒了他。

  　　熱風穿過他們之間，地上剛被風暴卷下的殘葉隨著風輕微滾動。

  　　段焰舔了下幹涸的唇，措辭半天，說：“那我走了，，你公司那邊不用太擔心，也不用害怕，等大廈檢修，換上新玻璃就好了，自己注意安全。”

  　　周意嗯了聲，說：“你也是，好好養傷。”

  　　“我沒事，都是小傷。”

  　　“那也要當心一點。”

  　　“嗯。”

  　　見兩人明明道別了卻又各自不動，扶著段焰的消防員試探性問道：“副隊，走嗎？”

  　　段焰瞧了一眼他，垂下眼皮，瞳仁浮動，沒說走也沒說不走，不知道在醞釀什麽。

  　　過了會，他忽地對周意開口道：“真的挺久沒見了，要不改天一起吃個飯？”

  　　周意意外地抬起頭，眼前的段焰，他的眼睛澄亮漆黑，在風暴過後的陰翳灰晴背景下，仍然透著攝人心魂的力量。

  　　這麽多年過去，周意看著他，還是會被他的目光融化，而那顆沉寂的心也會再次抑製不住的加快跳動，背部會爬上一層密密麻麻的熱感，雖然不會再輕易麵紅耳赤。

  　　也許是夏天太熱，也許是今天的一切讓人緩不過神來。

  　　周意沒辦法理智的去思考一些東西，順著他的問題回答說：“我都可以，不過，，等你傷好了吧。”

  　　而段焰一時分不清這算不算婉拒，因為周意看起來沒什麽情緒變化，語氣淡淡，像是客套話。

  　　但周意又從來都不是這樣的人，從前的她不善言辭，卻對他或者是對周圍人都是有什麽說什麽，從她眼裏看不到敷衍或者謊言，如今見麵，她還是給他這樣的感覺。

  　　他不太想這樣模棱兩可，這一次他不想踏錯一步。

  　　他挑了挑眉，盡量以輕快的姿態試探問道：“那你給個手機號吧，或者微信。”

  　　段焰去摸手機，但這次出來十分緊急，沒帶，他問架著他的隊友，“帶手機了嗎？”

  　　隊友搖頭。

  　　周意也沒帶，她的手機還在辦公桌上。

  　　“我，，”

  　　“你，，”

  　　兩個人再一次同時開口。

  　　不過這一次，周意先往下說了。

  　　她說：“我手機在樓上，我去問前台借紙筆，你等我一下吧。”

  　　“好啊。”

  　　周意轉進大廈後很快拿了一張紙條出來，上麵是一串清晰的手機號碼。

  　　周意遞給段焰說：“是手機號，也是微信號。”

  　　段焰接過的一瞬他想起從前，他打不通周意電話那會兒，他看著這串數字失神，許多問題已經漫到了喉嚨口，但他知道現在不是個敘舊的好時機。

  　　不過沒關係，有這串數字就夠了。

  　　他收起紙條，忍著身體的疼痛，揚了揚嘴角，聲音低而柔。

  　　他說：“那我今天空了聯係你，等會回去要先處理隊裏的事情。先走了。”

  　　“嗯，好。”

  　　段焰拍拍隊友的肩膀，說：“走吧。”

  　　周意再次叮囑道：“走慢一點。”

  　　年輕的消防員連連點頭，“會的，你放心。”

  　　周意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風下，梧桐葉唰唰的響，段焰的影子被淡淡的陽光拉得很長。

  　　她記得他的背影，那一天，夕陽下他的背影像一副畫。

  　　和現在對比起來，似乎差別不大，但沒了年少的清瘦感，反而在消防服的襯托下，他的身形雙肩都透著一股屬於男人的堅韌穩重感。

  　　但骨子裏卻還有著少年人的勁兒。

  　　也許，變得是她，他沒變。

  　　周意一直看著，直到他們平穩上了消防車才不疾不徐地轉身進大廈回公司。

  　　，，

  　　消防車上。

  　　年輕的消防員開著車，八卦道：“副隊，剛剛那個，，老同學？”

  　　段焰靠著椅背，閉著眼休息，幹裂的唇蒙上一層蒼白，他嗯了聲。

  　　“長得真漂亮啊。”

  　　“嗯，，”段焰尾音拉得很長，下一刻緩緩睜開了眼，看向他，“你看得挺仔細的嘛。”

  　　“不是，您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不仔細看，哪怕是晃一眼，也是漂亮的啊。”

  　　段焰哼笑一聲，轉頭看向窗外，沿路的老梧桐樹光影斑駁，像極了正仁的那條林蔭道，隻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又在提醒他，時間不可逆。

  　　但這兩種感覺摻雜在一起，卻似乎有著超乎想象的舒適。

  　　他摸出那張紙條，大拇指蹭了蹭上頭的數字，心底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消防員嘿嘿兩聲，接著八卦道：“不會是初戀吧？”

  　　段焰對著紙條勾勾嘴角，直接承認，“是啊，初戀，高中時喜歡的女生。”

  　　開車的消防員叫劉銘濤，今年才20歲，入隊後在防火處待了兩年，幾個支隊副隊長中和段焰關係最不錯，但也算不上知心兄弟，隻不過段焰是幾個副隊長裏最年輕的，也最沒有架子，所以大家都愛和他套近乎。

  　　有時候大家跟著段焰出去防火檢查，一路上什麽都聊，每個人老家的特產，未來的打算，吃飯的口味，還有心愛的姑娘。

  　　段焰也什麽都說，卻唯獨沒說過感情。

  　　每每有人問起，他都一笑了之，男生間都有個默契，別人不願意說的不會硬逮著問，雖然下次還會沒心沒肺的問。

  　　他們還輪番給段焰介紹過姑娘，自家的表妹啊，鄰居的女兒啊，就連曹政委都給段焰介紹過侄女，他們介紹的段焰都直接回絕了，曹政委介紹的比他們好一些，段焰隔了一天才回絕的。

  　　有一次消防演習完，大家都被壞了的水管噴了一身，濕淋淋的坐在陽光下，大隊外路過的姑娘頻頻回頭，他們慫恿段焰上去追一個，結果段焰說：“沒打算談戀愛，這輩子都不談，都聽明白了嗎？再起哄就跑圈去。”

  　　他們以為段焰是現在流行的單身主義者，時間久了，從來沒見段焰和哪個姑娘聊騷，或者約會，他們就信了，不過偶爾還是會開開玩笑，打趣幾句。

  　　現在劉銘濤也是純粹的開玩笑瞎八卦一下，沒想到還真套出東西了，以至於他久久接不上話，愣住了。

  　　還沒等劉銘濤找到語言，段焰似自言自語，又似把他當傾訴對象一般，說：“有九年沒見了，不過她以前就很好看，比現在多幾分天真可愛，但現在也很好，漂亮得不行。也蠻奇怪的，她居然沒男朋友，，”

  　　劉銘濤沒談過戀愛，是個清俊的大小夥子，聽到副隊這麽說，很認真的想了一下。

  　　他說：“現在的女生都很重視事業，可能她在打拚事業。”

  　　“是麽，，她那個公司，，”段焰回想了一下，突然忘記她公司叫什麽了，不過沒事，隊裏有報警記錄，出這麽大的事，也肯定會有新聞，回頭再找找就好了。

  　　劉銘濤瞟了一眼段焰，還是那八卦的口吻，隻是多了些不敢相信。

  　　“副隊，所以你要談戀愛了？”

  　　談戀愛？

  　　這麽容易嗎？

  　　段焰突然有點心煩，他整齊的紙條疊好，慢悠悠的說：“我想談，人就能和我談嗎？我都不知道她現在喜歡什麽樣的。”

  　　劉銘濤笑了出來，“難道她喜歡什麽樣的男生，你還要去變成那樣啊，我看身邊朋友，都是直接追的，送花送禮物，好話哄著，就追到手了。”

  　　段焰嘴角翹了翹，“你今年幾歲了？”

  　　“20啊。”

  　　“比我年輕8歲呢，追人的方式怎麽那麽老土。”

  　　“，，”

  　　過了會，段焰：“你說，我第一次約她吃飯，帶花是不是太直白了？她，，我其實不知道她喜歡什麽花。”

  　　劉銘：“，，不直白，就是土了點。”

  　　“，，”

  　　行吧。

  　　段焰重新閉上眼仰頭休息，但不知道怎麽，止不住的想笑。

  　　他覺得這一切很熟悉。

  　　當初也是這樣緊張不安的揣測周意的喜好，想她會喜歡怎樣的男生。

  　　原來，時間也是種輪回，隻不過這一次，少了校園的束縛，年齡的枷鎖，多了失而複得後的勇氣，成年人的單刀直入。

  　　還有，這一次，他一定要牢牢抓住周意的手。

  　　作者有話說：

  　　我就知道自己雙更不了。

  　　我預估我大概會有十章左右的卡文期，這段時間我就不承諾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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