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周意見段焰不回話, 抬眸去看他，扭過頭的一瞬，四目相對, 一個低著頭一個抬著頭，相隔不過二三十厘米。

  　　江岸上樹影綽綽，岸底下光影斑駁, 燈塔的微光打在兩個人身上, 照亮彼此瞳仁裏的情緒。

  　　周意渾身一怔, 心跳瞬間停止, 那些暗自猜測不由自主地浮上心頭。

  　　因為段焰的眼神太過溫柔，黑而亮的眼眸裏盛著夜晚的涼，湧著他的少年肆熱，還有萬丈柔情。

  　　像極了那天他在操場看趙嘉的眼神。

  　　可下一秒她驟然清醒了過來。

  　　她深刻地明白, 她不能再胡思亂想, 不能再給自己無休止的希望, 不能在知道他們可能互相喜歡的情況下再插|入。

  　　這個晚上已經是偷來的了, 她應該滿足。

  　　就算是溫柔，也可以是朋友知己的溫柔。

  　　周意快速轉回頭, 猛灌了自己好幾口可樂, 企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但心髒像著了火的原野, 因為他的一個眼神火勢滔天, 劈裏啪啦的燃燒聲讓每一個細胞都為之跳躍。

  　　喝得太急，又心不在焉，周意被嗆到，想忍咳嗽, 但是忍不住, 側背過身, 咳了起來。

  　　段焰唇角挑起，心裏笑她笨，又覺得笨得他好喜歡。

  　　緊接著掏出買的紙巾遞給周意，問她：“還好吧？怎麽喝個可樂還嗆到？”

  　　周意盡量讓自己快速平靜下來，七手八腳的擦了一通，等平複好她整張臉已經紅得不能再紅。

  　　她實在不想在他麵前出糗的，想著他會不會覺得她吃東西沒吃相啊？

  　　隨後被他一問，更是無地自容了。

  　　段焰不知道女生心裏的彎彎繞繞，隻是剛剛想拍拍周意的背給她順氣，但手舉一半又放下去了。

  　　這樣的動作太親密，碰到她的背的話，，他可能今晚都不能思考了。

  　　他仰頭一口氣喝了半罐啤酒，咽下酒，輕輕長舒了一口氣，慶幸自己沒做什麽逾越的舉動。

  　　他延續剛才的話題，道：“那是我最好的兩個朋友，胖點的那個叫孫毅堅，瘦點的那個叫趙紀，他們人挺不錯的。我記得當時他們在牆上寫了兩個願望，孫毅堅的是希望他能有個後爸然後繼承家產，趙紀的是希望孫毅堅把欠他的六塊五趕緊還他，是不是很好笑？”

  　　“嗯，，”周意象征性的笑了一下，她還沉浸在自己發糗的懊悔裏。

  　　段焰感受到她的敷衍，轉了話鋒，“那你呢，我好像經常看見你和一個女孩子一起走，那個是你的好朋友？”

  　　周意回答道：“你說陳佳琪嗎？她是我在這個學校最好的朋友。”

  　　“陳佳琪，，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

  　　話題轉到這兒，散去了周意一些後悔，因為她發現了一件事，段焰是真的不記得陳佳琪這個兒時好友了。

  　　她要說嗎？可是說了會不會暴露她喜歡他？不說的話她要接什麽話？

  　　思想爭鬥一番後，周意緩慢道：“你應該認識她的，，她說和你小時候經常一玩，她姑姑家在你外婆家邊上。”

  　　段焰驚愕了一下，“認識她？姑姑？奧，是不是後來她姑姑移民了？”

  　　“對，就是那戶。”

  　　“是她啊，她和你說認識我？”

  　　“是上次我想去網吧找你幫忙，我和她提了一下，她就和我說了一些你的事情。”

  　　段焰腦海中模模糊糊有一些片段，陳佳琪應該是那個唯一看他不順眼的姑娘吧？

  　　他眉心莫名跳了一下，問周意：“她和你說了什麽啊？”

  　　周意自然是撿好話說，“說你從小成績很好，市裏前三的水平，說你們小時候玩過家家，小姑娘都爭著要做你的新娘，說你外婆做的粽子很好吃，大概這些。”

  　　段焰：“所以，，”

  　　周意：“所以什麽？”

  　　段焰搖搖頭沒回答，明知道不可能全然是好話，但心情卻更愉悅了。

  　　在他希望周意能夠記住他的時候，恰好有一個人在她麵前提起他，所以他至少在她心裏從不是路人的位置。

  　　而這千絲萬縷的感覺真是神奇。

  　　他自作多情的想，會不會是一種緣分？

  　　段焰灌下這罐的最後一口啤酒，捏扁了易拉罐，扔回塑料袋裏，開了一罐新的。

  　　周意被他說一半的話弄得雲裏霧裏，見他要喝第二瓶，輕聲阻止道：“喝太快會不會容易醉？”

  　　段焰笑著再次搖頭，他就地坐下，喝了幾口放下易拉罐，雙手撐在身後，雙目凝視著前頭的雨景。

  　　周意捧著可樂，壓著心跳，走到他身邊，也坐下。

  　　他說：“有點兒髒，要不你用這個塑料袋墊一下？”

  　　周意拒絕了，“不髒。”

  　　段焰想說點什麽，思來想去發現陳佳琪是個不錯的話題開端，於是他說：“我真的沒認出她，不過她應該蠻不喜歡我的。因為小時候一起玩的幾個女孩子裏，有個女孩子總是喜歡和我唱反調，和大人告狀，我被我外婆揍的時候她最開心。我記得很清楚的是，那是隔壁移民一家的親戚小孩。”

  　　和陳佳琪說的倒是差不多。

  　　周意低著頭笑，她很想親口聽他說說他小時候的事情，便問道：“你小時候很頑皮嗎？”

  　　“嗯，什麽冒險就幹什麽，因為小時候，，”他頓了頓，眼裏的光彩黯了一瞬，隨即又無所謂的笑了一下，“小時候家裏條件還行，以前我和我爸媽住西城區那塊的，那邊是南城的市中心，從小就各種補習興趣班，隻有每年寒暑假去外婆家，鄉下，最開心了。我第一次看見田裏長著西瓜覺得特別不可思議，那麽多西瓜，當時特別想全部摘下來，後來是摘了，但一頓毒打。”

  　　前半段不知道，後半段周意一清二楚。

  　　她問：“你以前成績真的那麽好嗎？”

  　　提起以前，少年臉上仍有得意神色，他揚著嘴角說：“有啊，真全市前三的水準，誰讓我補習班上那麽多。”

  　　從前周意對他的過去裝不知，也不問，可今天好像是個不錯的開場。

  　　她希望她的少年永遠眼含星河，春風得意。

  　　希望他浪子回頭。

  　　周意醞釀著，小心翼翼問道：“那明年你有想好去哪所學校嗎？”

  　　段焰側眸看了眼周意，反問道：“你呢，聽說你成績很好，你想去哪兒？”

  　　“我還沒想好，大概不會留在南城，想去一個遠點的城市。”

  　　“為什麽？我好多同學都想留在南城，離家近，有兩所大學也正好十分優秀。”

  　　周意雙膝曲起，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握著可樂，她注視著此起彼伏的浪潮，想起中午和周蘭的爭吵，但心被其他情緒覆蓋了，有許多從未有過的感覺讓她釋放了自己，即使想起那些也不會再覺得難過。

  　　她不知道段焰會不會想聽她沉悶瑣碎的心事，但如果他想，她就願意說。

  　　周意輕輕放下可樂，可樂落地的瞬間，她抬眸看向段焰，“和家裏有關，你想聽嗎？”

  　　周意眼裏的東西給人錯綜複雜，又清明看得見方向。

  　　段焰猜，這大概也是她今天哭到眼睛腫的原因。

  　　他直了點身，眼帶柔軟笑意，低聲道：“你說，今天你說什麽都行，我做你的情緒垃圾桶。”

  　　周意心弦一動，晚風吹得人眼睛發澀，她收回目光，讓自己笑起來，溫和輕鬆的向段焰說一些往事。

  　　童年往事，爭吵情緒她都一筆帶過，其實說來說去，無非是重男輕女，家裏人對她不夠重視，又插手過多。

  　　這些周意覺得都不值得讓段焰費心去認真臨聽，往事都已過去，未來才不能錯，所以她說到自己以後的打算時，她會問段焰，她是對的嗎？

  　　段焰聽完，問她：“這次物理考試沒考好，原因你找到了嗎？”

  　　周意遲疑道：“我學的不夠紮實？其實，，我不知道。”

  　　段焰揚揚眉毛，直言道：“其實吧，，你不應該選物理，你不擅長理科，也不用非得讓自己去擅長。”

  　　“可我已經選了。”

  　　“隻要高考還沒考，你就有機會去重新選擇的。而就算我們已經過了高考，人生的選擇還是在我們自己手裏，如果你想要絕對完美優越的生活，那世界上是不存在的，人能做的永遠都隻有盡力變好。誰規定了哪樣是絕對的好，哪樣是絕對的差？就像你，你班裏同學肯定羨慕你次次第一吧，但是你羨慕你上重點高中的同學。”

  　　周意愣了一秒，隨即恍然大悟般笑了出來，她太不敢相信了。

  　　她說：“你的意思是讓我現在重新去選科？”

  　　段焰看著周意難得的明媚笑容，喉嚨微幹，滾了一下喉結，艱難的嗯了聲。

  　　周意手撐著下巴，在權衡，但仔細一想，這並不是什麽難事啊。

  　　她望著漫天的雨，笑容越來越深。

  　　周意還在為這個決定感到不可思議時就聽他輕輕接了一句話，他說：“你笑了啊，這樣笑更好看。”

  　　她又一愣，所以感知都被瞬間封鎖，屏著呼吸用詢問的目光看段焰。

  　　他摸了摸鼻子，說：“誇你呢，你也不誇誇我，我笑起來好看麽？”

  　　“啊，，嗯，，好、好看。”周意反應遲緩，同時結巴了。

  　　段焰哼笑一聲，胸腔震動，笑聲帶著氣息，酥酥麻麻的。

  　　他在讓她開心，周意都知道。

  　　她看著個桀驁卻溫柔的少年，心軟得一塌糊塗，千言萬語到嘴邊卻隻能化為一句謝謝。

  　　段焰說：“謝什麽。”

  　　傻瓜，謝什麽。

  　　作者有話說：

  　　我還是不做飯了，蛋焦了。鹽也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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