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周意不敢再看他, 一路低著頭走去的。

  　　等她走到那邊，籃球場上空響起幾聲短促的哨子聲，體育老師站在場地中間, 刻意提高音量說著規則。

  　　距離離得近了，周意習慣性地先看了眼段焰，誰知, 他好像一直在看她, 兩道視線交匯在一起, 周意心虛地立刻挪開眼睛, 轉頭和陳佳琪說話。

  　　她讓陳佳琪一起幫忙點班裏女生人數，看看到場有多少個。

  　　剛剛體委說讓女生一起充當啦啦隊，可這會兒鈴還沒打，有些還沒下來, 但是看體育老師的意思他講完規則就要開始比賽了。

  　　籃球場邊上本擠滿了人, 打了聲招呼後, 硬生生給兩個班級的女生讓出了兩排位置。

  　　二班有些女生還是高一時的同學, 有些玩的要好，有些有過過節, 不管怎樣, 當架在這種情形下時, 兩邊都隱約散發著必贏的氣勢。

  　　周意站在自己班的女生麵前, 背對著段焰的方向，隻覺得後背火辣辣的。

  　　他剛剛是在一直看她嗎？應該是巧合吧？

  　　周意沒時間細想這些，她看著眼前的情況，有些躊躇地看了眼體委, 滿眼寫著等會她氣勢不足怎麽辦？

  　　體委已經投身入比賽隊伍中, 蕭宇就站在他邊上, 他感受到周意的意思，雙手叉腰，笑得特開朗。

  　　他大聲喊道：“班長，拿出你考試時的氣勢，你放開了喊，喊好了我等會給你連投十個三分球！”

  　　此話一出，他和周意成了場上的焦點，男生女生一陣起哄，不過不是那種感情上的起哄，而是再難複刻的，獨屬於青春的歡呼。

  　　周意的臉迅速變紅，她不在乎別人有沒有在看她，她隻在乎段焰有沒有在後麵看她。

  　　如果她等會喊的不好聽怎麽辦，如果等會她喊的樣子太糗怎麽辦？

  　　胡思亂想著，班裏看比賽的同學順著蕭宇的話紛紛說：“班長，大膽喊，我們要看蕭宇是不是吹牛！”

  　　她沒忍住，笑了出來，肩膀微微抖了一下，心中的緊張緩和了不少。

  　　哨聲長鳴，體育老師抬起的手快速落下，球從他手裏發出去，蕭宇跳得最高，一把搶下球。

  　　周意看了眼後，整頓了下自己的嗓子，盡量字正腔圓地喊道：“高二一班！超越極限！團結必勝！”

  　　女生們早就在等她發布口令，周意一脫口，她們雙手做喇叭狀抵在嘴邊，大聲把口號重複了五遍，末尾還帶瘋狂的尖叫，其中數陳佳琪最瘋狂。

  　　這是周意第一次看見陳佳琪這麽熱烈的一麵，她的眼裏有光有火，像是要把嗓子喊破才甘心一樣。

  　　明明不久前才吐槽男生們打籃球的。

  　　周意的眼睛劃過眼前的同學，看著他們沸騰的模樣，周意忽然好像有一點理解為什麽少年們對籃球如此著迷。

  　　那去年段焰他們比賽，他們班的女生也是這樣的心情嗎？如果，，現在在籃球場弛聘的是段焰的話，她也許會控製不住地和陳佳琪一樣瘋狂吧。

  　　也許也不會，太瘋的話等於把心事攤在其他人麵前。

  　　那現在呢，他還靠在那兒嗎？他，，是打算待在這兒看這場球賽嗎？

  　　她剛剛應該喊得比較正常吧？

  　　這麽想著，周意緩緩走到陳佳琪身邊，頭也不敢抬地盤腿坐下，裝模作樣地要把快鬆的鞋帶係一下，白色鞋帶在她手裏纏繞抽拉，每一下都成了慢動作。

  　　周意用餘光虛覷著段焰那邊，籃球場上少年們身影交錯，而段焰還是呈那個姿勢靠著圍牆。

  　　她微微懸著的心悄然落地。

  　　如果這節課能保持著這樣的距離，能借著看比賽看他，那這可能是這個學期最開心的一節體育課。

  　　二班喊完口號後，火熱的氣氛達到高/潮，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盯著球場，恨不得兩個班級立刻分個高下。

  　　周意撐起右手，貼著臉頰，目光遊離在籃球和段焰之間。

  　　他沒有再朝她的方向看，而是一直在看比賽，目光隨之而動，偶爾側低點頭和身邊的同學說些什麽，眉眼飛揚，一看就是和在同學討論籃球。

  　　他那樣不羈又倨傲的人，也許在和同學說：剛剛那個球到手都跑了，真不行，還不如我一根手指頭。

  　　周意幻想著，不禁輕輕笑了下。

  　　陳佳琪很自然的勾住周意的胳膊，將頭靠在周意身上，另一隻手伸在額前擋陽光。

  　　陳佳琪說：“看不出來啊，蕭宇他們好像還不錯呢。”

  　　周意逗她，“看不出來啊，你挺會喊口號的，早知道讓你帶頭了。”

  　　陳佳琪臉有點熱，“這不是激動嘛，不知道為什麽當二班的女生站在邊上時，我有種一定要打倒敵人的覺悟，可能這就是中華兒女骨子裏的熱血！你這個口號不錯啊，還挺順。”

  　　“那我剛才，，喊得還行吧？”

  　　“嗯，不錯啊。”

  　　周意點點頭，心裏頭更放鬆了點。

  　　她很怕自己喊劈了，聲音拐彎了，又或者像上次在關東煮攤前那一聲難聽的尖叫。

  　　在他麵前，哪怕是一點點的細節，要是沒做好，她回去後都會後悔很久，會覺得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陳佳琪從口袋裏掏出一條咖啡啡硬糖，塞了一顆進嘴裏後，剝了一顆給周意。

  　　糖的甜味混著熱朗的陽光，整個人仿佛輕的都要飄起來，被試題折磨一天後的疲憊感被一掃而光。

  　　周意疊著糖紙的包裝，問陳佳琪：“你什麽時候買的？”

  　　“家裏帶的，揣口袋裏給忘了，都怪今天太忙了，個個老師都要占下課時間。還好隻化了一點點，要是天再熱一點，怕是要完全化開，到時候我這條褲子都廢了。”

  　　周意笑，隨手疊了一個小愛心，疊完她抬頭想去看比賽，但闖入眼簾，完全一下子吸引她目光的是段焰那邊的情景。

  　　在清一色的男生中，不知何時段焰身邊站了個女生。

  　　女生剪著時下流行的波波頭，杏眼圓臉，笑起來可愛又清純，隻不過她的腿好像受傷了，一截校服卷起了一些，露出底下纏了紗布石膏的腿。

  　　段焰身邊的兩個朋友也不知何時不見了。

  　　女生貼他貼得很近，似乎想和段焰說話，輕輕拉了下段焰的衣角，段焰正投入地看比賽，應該是感受到了動靜，他側過目光看她。

  　　她笑了下，抬手招他，示意他把頭底下。

  　　她做招手動作時手上紅繩微微滾落，上頭一個小掛件在陽光下晃蕩。

  　　段焰沒有立刻低頭，他用似乎在用眼神詢問女生，女生依舊笑著，一把握住他抄在褲袋裏的手臂，借著力順勢將他往下拉。

  　　她湊在他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他的眼神一下子變了，從剛才的平靜不解變得柔軟有笑意。

  　　他慢慢直起身子，挑著眉毛，不知道和女生說了什麽，女生笑得更開心了。

  　　隻一瞬間，橫在眼前的少年們都成了背景板，瞳仁自動將他們虛化，隻有段焰和女生說笑的樣子不斷在腦海裏加深。

  　　周意的呼吸短暫地停了幾秒，臉上淡淡的笑意在無形中逐漸退去。

  　　她斂了羽睫，想挪開目光，但狗血的情節不斷往上堆積。

  　　他們邊上路過個男生，不小心撞了一下女生，而女生可能因為剛剛和段焰說話，身體重心有點偏，一撞，她沒有防備地要摔倒。

  　　段焰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雙手架著她的胳膊，把人扶正。

  　　女生的頭發遮住了她大半張臉，等她反應過來，把頭發往耳後勾後，那張漲得通紅的臉便露了出來。

  　　她看著段焰，眼裏有光，她說謝謝。

  　　‘謝謝’二字的口型很好認，周意在他們的對話裏也隻明確判斷出了這句謝謝。

  　　段焰看著她的傷腿，在說什麽，應該是在關心她，女生搖頭，然後，，她再一次抓住段焰的胳膊，指了指雙杠那兒。

  　　段焰任憑她搭著自己的手臂，很緩慢的一步步陪女生走到雙杠那兒。

  　　那邊離籃球場有點遠，周意看他們得扭頭，她隻看了一眼，這一眼，她又看到段焰在對女生笑，笑得仿佛夏天永遠晴朗。

  　　她沒有心情再去看比賽，隻盯著眼前的一小塊地看，能清晰地看到塑膠由時間累積而下的裂紋，歪歪曲曲。

  　　手中疊的小愛心輕輕一捏，對折成了兩半。

  　　尖銳的包裝紙直戳她的指腹，周意緊緊按著，籃球場上擲地有聲的彈跳聲像極了她的心跳，重而雜亂，燠熱的風撲麵而來，堵得她無法呼吸。

  　　整個胸腔像是灌了酸梅酒，從裏到外都透著澀。

  　　大概是誰進了個三分球，身邊的女生忽地尖叫起來。陳佳琪也是，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動地就差跳起來。

  　　周意想努力聽清到底是誰進了個三分球，但那些聲音就是鑽不進耳朵，剛到傳到她邊就被熱風裹著遠去。

  　　一切都變得模模糊糊。

  　　剛才的一幕幕像電影的快進回放反複在周意腦海裏進行，她試圖給那個女生和段焰按一個普通的關係，可就是說服不了自己。

  　　因為那個女生她的眼神，她的樣子周意都太熟悉了，她幾乎能百分百肯定她喜歡段焰。

  　　同時腦海裏不由地閃過上回同學說，他不打算談戀愛，也閃過昨天陳佳琪說的，他對誰都挺好，對誰都笑。

  　　是這樣嗎？

  　　是這樣吧。

  　　他不打算戀愛不代表他沒有喜歡的女孩，不代表他遇見了喜歡的女孩不會改變原則。

  　　他也確實是個對誰不錯的人，如果不是，她去網吧他根本不會幫她。

  　　他和她的聊天，遇見，也許隻是他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是她把這些過度遐想了吧。

  　　咖啡味的硬糖在舌尖融化，甜味之下，若有似無的苦如潮水一般將周意吞沒。

  　　第一次，又是一個第一次。

  　　周意第一次嚐到從高空墜落，心髒失重的感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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