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西山岌岌(二)
作者:賀清熒徐辭      更新:2022-12-08 15:38      字數:2971
  第九十二章 西山岌岌(二)

    單伯一怔,剛要答話,徐辭便微微搖頭:“你心中有數便可。清熒,”他看向蹙眉思索的清熒,又望向李奇樞,“李大夫。若真如我們適才所推測的那般,解藥恐怕非一時半刻能簡單配製出的。不知你們可有遏製暫緩祖父病症方法?”

    李奇樞疑惑的皺了皺眉:“何不一勞永逸,直接尋求解法?何苦再繞彎子,豈非浪費時機?”

    “我明白了。”清熒卻接過話去,篤定回望徐辭:“你與單伯放心調查。徐爺爺這邊有我與李大夫。隻是,務必盡快。”

    “好。”言簡意賅,徐辭利落頷首,轉身便叫上單伯一同離開。單伯不解其意地跟上,徒留李奇樞懵住,隻能衝留下的清熒薄怒:“二女公子這是何意?徐公子不通藥理便罷了,你是醫者,難道不知在此等緊要時刻,親人更應陪伴在側,以防萬一,錯過最後一麵?還有,徐公子說不求解藥,又是什麽意思?你們倆在打什麽啞謎?”

    “李大夫稍安勿躁。”清熒沉靜翻找著藥箱藥材:“不是不求解藥,而是不從我們兩人手中尋得。徐辭與單伯此時,正是去盤問徐爺爺生病以來徐府內可疑之人了。”

    李奇樞一怔,清熒已先取了保穩的溫補藥材,在備好的藥爐中熬製起來:“我之前說得新安郡病者的死因,您應當還未忘卻。若本次對徐爺爺下手者,用得法子與之如出一轍,那咱們隻看表象作出的所謂解藥,極有可能便是最後推波助瀾,害了徐爺爺的毒藥!”

    李奇樞半響反應過來:“所以才要兵分兩路……我們抑製毒發的速度,徐公子與單管事逼問解藥!”

    “我隻憂心,那人手中多半也沒有解藥。”清熒凝眉:“能問出毒藥方子……便是萬幸了。”

    李奇樞沉默。

    清熒搖搖頭,將尚未到來的煩擾拋諸腦後。她看向李奇樞,真摯道:“李大夫。您知曉我身份,我猜也應當不全是徐爺爺與單伯的介紹。您與建康李氏藥鋪的李大夫,應當有關聯吧?李老大夫數月前曾助我洗清家兄冤屈,他若與您有書信往來,我能被您認出也不意外。”

    李奇樞麵上顯出一絲笑意:“不錯。大伯曾向我提過你。”

    “如此,恕我冒犯了。”清熒將方才所寫放到李奇樞麵前,李奇樞定睛看去,才見其上竟是人體各大穴位,按照位置大概寫明。

    清熒對上李奇樞漸漸明白的目光:“李老大夫精通針灸之道。我絕對無意窺探李家醫藥世家的傳承,但事從權益,若您也精於此道,可否從這些穴道上想想法子?藥草熬製尚需時間,能緩和一時是一時。”

    李奇樞愣住,回過神來,隻覺若非場景不合,自己必要爽快的笑兩聲了:“二女公子果真名不虛傳。適才被我一番糾纏逼問,腦中尚能想著應對之法。”他正色道:“您光風霽月,老太爺平日也待我不薄。我必當盡力一試。”

    “好。”清熒頷首,兩人立刻各自忙活起來。

    李奇樞屏息凝神,扶起徐陵,除去上身衣物,片刻在膈俞穴刺入一針。

    他觀察徐陵,見其尚在昏迷並無不適表現,仍不敢大意;他令徐陵得以靠在床頭而不碰到銀針,舉起徐陵手掌,尋到合穀穴,穩穩地刺進去。

    徐陵有了反應,起初皺眉,啟唇似乎欲要嘔吐,半響卻隻悠悠舒出一口濁氣。

    李奇樞多少鬆氣,明白大概方向未錯,當即如法炮製,尋到足部照海穴,輕輕布針。

    他一邊瞧著徐陵麵色,一邊分出心神留意清熒那處。

    過不多久,清熒便捧了一碗藥湯來。

    “我用了白芍、白及、三七、甘草、茯苓等,柔肝和胃,緩急止痛,去腐生新。縱使不能藥到病除,也多少能令徐爺爺鬆快些。”

    “妥。”李奇樞肯定,接過藥來,喂徐辭一點點喝下。

    徐陵雖臉色仍是蠟黃,呼吸卻平穩些許。

    正當此時,屋外嘈雜聲漸進。單伯在前麵小跑著打開房門,徐辭單手擒住一人後脖頸,待走到屋中,將這渾身無力的彪形大漢推倒在地。

    “來徐府五年有餘的廚子。”徐辭望了眼徐陵,又看向清熒:“這時辰眾人都已歇下,在庭院中集合時,他來得慢慢吞吞,故作迷糊,可衣服卻穿得板板正正。我試探兩下——還是個會功夫的。”

    “你既是廚子,便當是通過飲食給祖父下藥。”徐辭蹲下,鉗住這人下巴:“說,用了什麽醃臢東西。”

    男人縱使倒地,雙手也極不自然的垂在一旁,本是臉龐貼著地麵,此時被徐辭一拎,整個人仿若一條椹板上嘴唇缺水的魚。

    他額頭全是冷汗,卻仍舊冷笑:“不過是外勇內怯的黃毛小兒!你拿什麽身份來逼問我?!不過是前朝餘孽,早晚落得與這老頭同樣的下場!你——”

    他汙言穢語不斷,徐辭麵不改色,倒是單伯與李奇樞聽不下去,出言喝止,單伯就要尋物來堵住他口。

    “不必。”

    徐辭輕飄飄一揮手,將人隨手往地上一擲,拍拍手起身:“他要逞口舌之快,便由他去吧。左右之後丟到蛇堆裏,要叫得還有許多。此時練練嗓,也是好的。”

    “……什麽?”男人似覺自己錯聽了一般,又要譏諷,卻被徐辭毫不客氣,一腳踢了個翻滾。清熒瞧著他抽痛模樣,默默想,隻怕是斷了根肋骨。

    “祖父若今日難逃此劫,是我對他不起,日後自會賠罪。”徐辭坐到徐陵床前坐下,回首睨著地上的男人:“至於你說與不說——都是必死無疑。我沒那麽多彎彎繞繞,威逼利誘你說出解藥。一個前朝餘孽,能有什麽耐心?”

    他像是不願多說、不願多看那人一眼,回過眸去,望著徐陵不再說話。

    男人微感慌亂——縱使他能瞧出徐辭是個心狠手辣、不按常理出牌的,也早做好必死準備,仍不免對未知的酷刑生出恐懼。

    他勉力昂著頭,大概瞥過屋中眾人,打眼見清熒一個姑娘家垂著眸不知在做什麽,便冷哼一聲,粗聲道:“這是女大夫?佯作菩薩心腸,實則心如蛇蠍!像你這般偽善之人……你、你做什麽!”

    清熒神色平靜的走近,俯下身來,手起針落,再起身時男子質問語句的尾聲甚而都尚未落下。

    清熒退後幾步,輕描淡寫:“看你一心求死,助你早登極樂。”

    男子滿麵不可置信。

    而隨著清熒冷淡、哀憫的垂望目光,男人愈來愈覺得周身痛感詭異地放大,連帶著心髒與大腦都不堪忍受的震顫疼痛起來,如蟻蟲盤桓在肌膚破損處點點蠶食啃噬,如毒蛇緩緩纏繞髒腑,蛇信子颯颯吐氣聲環繞著整個頭腦,不知何時才會收起無謂的玩鬧,咬下令人痛不欲生的劇毒。

    男人難以自持地抖動著,下意識想要蜷縮,卻因手臂折斷不能為之。到了此時,骨骼斷裂的痛楚仿佛不值一提。他已然是一條被刮去鱗片,在忍受著切膚之痛的魚,隻是瀕死的絕望與未知的恐懼就已能將他逼瘋。

    他顫栗著慘叫起來,卻驚覺自己的嗓子不知何時竟嘶啞了。他隻能暫且發出“嗬嗬”聲,盡力仰著脖子去看清熒,努力蠕動著向前蹭。

    徐辭冷眼瞧著,在男人當真往前挪動了一段距離時,揮手將空茶盞砸到他額前不遠處。男人向後一縮,這才回過神來自己姿態可悲,與起初的豪言壯誌背道而馳,便破罐子破摔般以頭搶地,????????隻求痛快死去。

    徐辭走到他身後,如法炮製拎起他衣領。待男人安靜下來,清熒才轉回身來,向李奇樞使了個眼色。

    李奇樞雖說不信清熒會罔顧醫德,對此人痛下殺手,卻也著實被男人表現弄得懵了。他愣愣地回看著清熒,並不作反應。

    清熒心中焦急,麵上仍不動聲色,轉眸再看徐辭。

    徐辭立時了然。

    他將男人整個兒翻了一番,令其仰麵朝天,視野裏事物一概翻轉。隨即施施然走到清熒身旁,居高臨下看著男人惶恐不安,說話語氣卻溫柔的判若兩人,落在男人耳中,愈加覺得徐辭莫測:“你何苦髒了自己的手?左右我也會好好招待這位。塵埃落定……你與李大夫便去歇著吧。”

    清熒輕聲,字字句句卻清晰:“此人將徐爺爺害到如此境地,我怎能袖手旁觀?適才不過略盡綿力——若先叫你來,一時控製不住,將人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