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葉聲落(三)
作者:賀清熒徐辭      更新:2022-12-08 15:38      字數:3103
  第十二章 葉聲落(三)

    相鄰屋舍幾乎布置相同。同樣入目一幢二層小樓,一層為前廳、廚房等,二層為所居臥房。

    胡嬸兒熱絡地將人引進門,嘴上已經吆喝開:“老胡!老胡!鄰裏來串門吃飯,把大鍋搬出來!”

    裏間似乎隱有應聲。胡嬸兒也不理會,隻自顧將四人往裏堂帶:“說起這房子啊,還是我兒子爭氣。若非他冬日賣炭賺了錢,我和老胡這兩個老家夥哪能得了這處房?前些年又自己娶了媳婦兒,如今住在東城……”

    “少說些話且,趁熱吃著聊豈不更好?”

    卻是一大伯,從裏雙臂直伸著端出一口大鍋。

    胡嬸兒哎喲一聲,趕忙起灶接過,嘴上仍笑嗬嗬的:“都怪我笨嘴拙舌,倒說這許多廢話。你們都餓了罷?”

    “有勞二老,為我等不速之客多添碗筷了。”

    徐辭當先舉桌上清水,清熒與薑垂隨後接上,丹兒見狀忙不迭地也直起身來。

    “這是哪裏話,街裏街坊,幫襯著是應該的。”

    胡嬸兒眯起眼睛,拐了拐胡伯,半晌方小心翼翼的開腔:“原是我這婆子多嘴,隻是這事梗在心口,實在想問一句……今日這整日過去,徐公子與小娘子……可已知曉隔壁屋舍之事了?”

    這當先一問倒省了清熒二人開口的由頭。徐辭順理成章的接過話去:“昨夜官府大人來,便隱約曉得了些。今日在城中轉了轉,來龍去脈聽了個七七八八。雖夫人有些埋怨買了涉案房屋,隻是定金銀錢已給,且昨晚又見了官差。板上釘釘,倒也隻有接手了。”

    “昨夜天暗,那老鄭頭又有意不說……真不是個善人呐。”胡伯開腔,嗓音微啞,頗為氣悶:“往後幾日,若是官府來,隻怕您各位也不得安生啊。”

    “說來,今日倒聽說,此案正是那原房主報的案。”清熒雙手放於膝上,任由徐辭給自己碗碟中夾了一筷子菜,無暇理會丹兒不服氣似的也添了一筷:“又若果如傳言……此案倒是也與這屋本身牽涉不大吧?”

    “徐小娘子有所不知,那房原是租給賀家長公子和適瑕苑的媚窗兒的——死了的桃笛兒原也與他們相識。前日下午我打門口經過,正見桃笛兒自己回來,說是身子不舒服同媚窗兒說了,隻過來借她這清淨地一歇。哎喲,若非她來,說不準倒不至於喪命呐。”

    胡嬸兒說到最後,倒真情實感的一搖頭:“那賀大公子為人親和,實在不像是窮凶極惡的樣子。可事情就在他屋裏出了;若說是冤枉,他又偏自了盡……一間租出去的屋,轉眼就是兩條人命,怕是老鄭頭擔心惹了煞鬼,昨夜連家都不敢回哩!”

    清熒沉默。

    胡伯卻不屑的一撇嘴:“隻依我瞧,哼,那鄭獻貴本也不是什麽幹淨人。昨日早些時候,他還給我一隻包袱,要我幫忙看顧,說是他攢下的銀錢。他自說是自家屋舍涉案,隻恐官府為難到他身上,故將東西擱在我這兒。可您想想,若非他自己做賊心虛,何必怕什麽牽連?我看那,這事兒——沒那麽簡單!”

    聞言停了手上動作,徐辭皺眉:“隻是屋子出事還則罷了,這房主若果真有什麽不妥……嬸伯可知那老鄭頭如今在何處?此等事馬虎不得,非得問個清楚才是!”

    “啊,這……”胡伯方喝了酒,自覺大言不慚多說了話,此時回神遲疑起來。

    薑垂見狀忙墜上話去:“少爺切莫急躁。如今是非未明,也總不得冤枉了無辜人家。女公……啊,少夫人,”他險些脫口而出女公子三字,幾乎咬了舌頭,打眼看清熒又因這二字從他口中而出紅了耳朵,趕忙輕嗽一聲翻過篇兒去,“既是……想在此安穩過日子,日後也少不了鄰裏街坊的幫襯呐。”

    薑垂這一席話看破未說破,言語間是曉得胡氏夫婦憂心他們對鄭獻貴說出指路之人,並以長久居住為由安撫。

    胡嬸兒聽了個明白,加之觀這對小夫妻不像是口風不嚴、胡說八道之輩,當先笑起來:“薑兄弟此話說得是。昨夜裏那老鄭頭卷了屋子裏瑣碎東西跑路,多半是在往東不遠那條溜河邊兒的橋洞下歇腳。嘶,不過……距昨日他走也已整一天了……若是要找,還得盡快過去才是啊。”

    “得,多謝嬸兒,我等吃過飯便去趟便是。”徐辭得禮再敬一杯白水,清熒低頭咽下碗中菜肉。

    原本清熒四人是欲使薑垂與丹兒在鄰人麵前露麵,順帶著再度查看小樓一層有無遺漏的證據痕跡,誰知倒從胡嬸兒這邊兒打聽到鄭獻貴去處,卻是更為要緊些。

    雖說昨夜打發走了駱旗門,官府一時半刻應當不會再來,但此事本就離奇不得不防,徐辭便與清熒相商,留薑垂與丹兒在小樓以防萬一,他二人自去溜河橋洞尋一尋鄭獻貴。

    夕陽尚未完全遁地。橋洞下,裹著一席破草席禦寒的正是昨夜一麵之緣的鄭獻貴。

    徐辭與清熒對望一眼,當先走上前去,混不吝的一嗓子,嚇跑了周遭聽鄭獻貴吹牛皮的小孩:“老鄭頭!找了你一日總算見著人影!我問你,昨夜買房,你為何不說你屋舍有案發生?給我徒增多少麻煩!連夜離開,隻怕不是畏罪潛逃吧?!”

    “啊呀哎呀,公子公子,老爺!”徐辭這一出現,打得鄭獻貴著實措手不及。

    反應片刻麵前這二人正是自以為的冤大頭,鄭獻貴隻恐金主翻臉,慌亂之餘隻剩連連擺手,後退數步背抵河水:“我哪有那膽子殺人放火啊!青天可鑒,這事兒必是那賀府公子為之啊!瞞您兩位出了命案是老頭兒不對,但兩位也沒相詢……哎!如今定金已付,可不得抵賴反悔的啊!”

    “銀錢事小,人命關天。”清熒抿唇上前,緊盯著老鄭頭:“你說你與此案無關,可是在你的屋子你報得案?說凶手是賀府公子,焉知不是你一麵之詞轉移視線?”

    “哎喲小娘子啊!青天可鑒,青天可鑒呐!”鄭獻貴有苦說不出,緊擰著眉頭,半晌猛地一拍手:“前個晚上,約莫亥時,我清清楚楚地聽見一樓裏邊兒是那賀公子的聲音!他與媚窗兒租了我房也兩月有餘了,我怎地聽不出他!”

    鄭獻貴冤枉急迫不似有偽,清熒一顆心不免得沉了沉。

    徐辭走近些靠在她身邊,繼續發問:“但前晚上死得卻非你說得媚窗兒,而是另一位適瑕苑的姑娘,喚作桃笛兒的吧?你打量著蒙我們呢?若你沒進了那屋,怎知房中是誰?你倒說個明白!”

    “我、我……”鄭獻貴百口莫辯,支支吾吾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徐辭作勢便去扯他:“好呀????????,這倒叫我問出一樁冤案真凶來!跟我去官府!”

    鄭獻貴這下可真惶然起來,掙紮著向後倒了好幾步,眼見腳底一滑就要掉水裏,徐辭正趁他不穩之間鬆了手。嘩啦一聲,鄭獻貴仰麵朝天摔下去,好在那河水尚淺,卻不免得後腦碰了個大包。

    這一磕倒似把他此前隱匿的心思給磕沒了。鄭獻貴落湯雞一般站起來,狠狠抹了把臉,啐了一口,氣惱道:“你二人如此苦苦相逼,是要我命不成!我曉得那房裏是桃笛兒是我親眼瞧見,曉得起火也是我親眼所見!怎麽了、怎麽了!我沒害人,倒又傷了什麽天理王法!”

    他說這話時神情不似作偽,然而邏輯卻不通。若在屋外,則確實可知火勢,但又如何得知房中人是何人?

    清熒攔了徐辭又要推拽老鄭頭,言辭認真道:“我等本也無意為難,隻是欲知真相方才心安。無論怎樣,買賣已定,這點您大可放心。但個中情況,還望您如實告知。”

    “夫人何必同他廢話?”徐辭仍一副認定躍躍欲試,欲將人逮捕歸案的模樣,摩拳擦掌:“隻將此人押去官府,由官差一審便知!”

    “……我那房裏地上有洞!”

    橫了心閉了眼,鄭獻貴豁出命去般喊了這一嗓子。徐辭與清熒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清熒麵龐羞怒的通紅,聽鄭獻貴徹底不顧了:“我那洞正對著一樓床鋪,素日裏用雨布蓋上,人往上瞧也看不出端倪。前晚我在外吃了飯回,順著樓梯往上走,分明聽得一人嗓音微啞與女子談笑,不是那賀空又是誰!我當時滿心以為那女子是那媚窗兒,待到要睡了,回身時拉開那雨布往下一看……”

    他似回憶起何事一般抖了抖:“入目隻見躺在床上那人不是媚窗兒,卻是來過幾回的桃笛兒!她臉被被子蒙住,就穿了一件肚兜,那被子不知何時燃了火燒起來,眼見牆已被熏黑了!我嚇得屁滾尿流,隻怕火大了燒上來我也逃不出,趕忙拿了值錢的東西往外跑,直跑到此處來。再回頭一望,隱約見火光。我這才反應過來,忙大聲呼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