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九十大壽 3

  　　“我比哪些做過科的強？你給說說。”閆主任這茬兒接的讓周圍人一頭霧水，按說應該把話茬讓過去，吃飯喝酒就完了。

  　　“梁明呀！”

  　　此言一出，眾人麵麵相覷。

  　　因為這是明擺著借著酒勁撒酒瘋，這段整個相聲界裏就沒人不知道。家譜裏邊，梁老先生是相聲泰鬥高憲臣的徒弟，但是他是半截跳門兒的。他本是蘇沐春二叔蘇遠的關門弟子，高憲臣比他高兩輩兒比他師傅蘇遠還高一輩。跳門本就算是行業裏不道德的事情，還拜了個那麽大輩分的，這件事多少年來蘇家一直窩著一口氣。

  　　當年梁明雖然是蘇家徒弟，但是因為同在一個曲藝團，經常與高老先生一起演出，同吃同住。有時候下地方演出一去就是半個來月，朝夕相處中深深被老先生的藝術吸引，加上性格相投與高老先生私交甚好，高老先生生前說過，假如說世上隻有一個人能理解他的藝術，那就是他這個忘年交梁明。

  　　兩人雖然差著 2 個輩分，但實際上年齡隻差 17 歲，作為師徒來說並無不妥，梁明也樂意拜師，高憲臣也願意收徒，當時正直 80 年代末。這件事正是改革開放初期體製內“老師學生”和體製外“師徒父子”並行的年代。當時的時代背景下跳門似乎也不是很大的問題，可是因為這輩分差的太大相聲界的同仁們可就不願意了，一直折騰到梁老先生 75 歲那年才拜師成功，雖拜師成了也入了家譜，但師徒二人卻早已陰陽兩隔，難說不是缺憾。75 歲高齡的梁老先生在拜師那天掩麵而泣，手攥著心口窩兒那塊衣服，跪在地上對著高憲臣的照片喊著“師傅，師傅！”，他的幾個徒弟都過來攙扶，心中多少委屈，旁人真是很難體會。

  　　拜師這過程也是一潑三折，由曲協前主席宋玉牽頭，69 位相聲界有頭有臉的同行出席，湊齊相聲三大家的掌門人，三大家三個掌門人全都點頭同意方才拜師成功，算是正經得到行業內認可！梁明就是從蘇家跳門出去的，所以當時蘇沐春的父親，綽號小二仙兒的蘇致遠，他的態度就變得尤為關鍵，好在最後在整個曲藝界的壓力下最終點頭應允，成就了這段跨越幾十年的業內佳話。

  　　蘇沐春說這話的時候他自己是一臉洋洋得意，除他之外的這一桌子人，都是一身白毛兒汗。

  　　因為他得意忘形的忘了一件事，閆主任的師承也有問題，更準確的說跟梁明老先生如出一轍。

  　　他早年間在部隊期間是文藝兵，跟隨的老師叫孫春茹，改革開放前後有那麽一陣子呼籲男女平等，特別是體製內非常鼓勵女性說相聲。藝術都是相通的，孫老師雖然在部隊裏說相聲，但其實早先是話劇演員，到了需要師承關係的時候，她就讓閆主任拜了自己的丈夫，同樣是相聲演員的林夏為師，算是入了家譜，正式進了這個行業。可實際上誰都知道他是跟孫春茹學，那個年代相聲早已日落西山，閆主任跟著孫老師排了很多符合時代特征的小品，起碼在部隊裏慢慢做出了一些名堂。

  　　孫老師這主意一出，當時隻是新兵的閆主任很快拜師，其實他跟林夏都沒見過幾麵。拜師不久，連三年都不到，閆主任得到一個重要機會上了春晚，自己的名氣變大了。可不巧的的是，就在當年，孫春茹與林夏離了婚，不知道具體出於什麽原因。幾年後閆主任最終跳門兒，拜了同是體製內又是相聲大家的曾凱為師，曾凱為閆主任鋪平了道路，很快從一個普通演員升任了第三文工團的團長，後又經一係列的晉升，成了現在的中國曲協重要領導。

  　　聽了蘇沐春說起梁明這名字，閆主任先是麵色微微一震。可是軍人出身的他畢竟經曆了那麽多年的政治錘煉，早已練就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隻見他身板兒坐的筆直：“嗬嗬，老蘇！我就知道，你得這麽說。”說著拿過酒瓶要給蘇沐春倒酒。

  　　馬榮祿跟閆主任坐對門，看閆主任半欠著身子要去拿桌子中間的酒瓶。

  　　“別給老蘇倒了，他已經高了，沒看嘴都瓢的找不著邊兒了嘛……”馬榮祿對坐在自己正對麵的閆主任說。

  　　馬榮祿說話了，閆主任隻是看了一眼馬榮祿，然後順勢拿起酒瓶微微一笑。這微微一笑把他沒有搭理馬榮祿這事蓋的一幹二淨，絲毫不讓人感覺他沒有買馬榮祿的麵子。

  　　他站起身來，還是給蘇沐春倒了多半杯白酒，一邊倒酒一邊說：“老蘇，你的雙簧好，滑稽。可是那手藝不夠吃一輩子，所以你打 40 就不行了。你爸爸板子好，夠吃半輩子，所以他打 50 才不行。你兒子要是想好，得多學本事，夠養一輩子的本事，這樣你們蘇家才能還是蘇家。祖宗輩再好，那也是祖宗輩的事，你得琢磨怎麽樣才能把蘇家的藝術發展下去。”

  　　話裏話外，不帶一句貶損，卻字字誅機。無外乎是說現在蘇家已經不行了，沒有頂門立戶的人物了，你蘇沐春不過是個二流貨色，隻是仗著老輩子的榮光發散點餘熱，鄙夷之情溢於言表。

  　　“對！”隻見裘英端著酒杯突然站起身來，這突如其來的發言讓眾人破感意外，其中最感意外應該就是閆主任本人。

  　　“借閆主任的吉言！咱們一起祝蘇家在沐言沐春姐倆這輩兒，再創輝煌。”裘英笑著舉著酒杯站了起來，一桌人也都端著酒杯站了起來。

  　　裘英早年間跟蘇沐言在一個團呆過，姐倆一個唱大鼓一個說書，隻要出去演出姐倆肯定住一屋，關係特別好。一看蘇沐春這明顯酒後失言捅了婁子，蘇沐言坐在旁邊一臉的尷尬，趕緊抖了個機靈幫她解圍。酒桌上眾人也一起端起酒杯，聽明白的沒聽明白的都喜氣洋洋的一起幹了一杯，一桌人站起來碰杯的時候蘇沐言隔著好幾個人特地碰了下裘英的杯子，姐倆抬頭對視微微一笑，蘇沐言眼神裏滿是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