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愛情（四）

  這天,  薑公館的電話響了。

  管家恭敬地將電話遞給薑姒：“大小姐，是陸少帥打來的電話。”

  薑家上下的人都知道,  這陣子,  陸少帥在追他們家的小姐。

  薑姒將話筒靠近耳邊，陸凜沉沉的聲音傳了過來。

  “明日，我要去趟北平,  過幾天才回來。”

  北平忽然有了突發事件,  雖說隻是小問題，但陸凜還是得親自去一趟。

  陸凜擔心薑姒想多,  所以提前向她報備。

  薑姒哦了一聲,  聲音悶悶的。

  下一秒,  她的眼睛亮了亮：“等等,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啊。”

  薑父在北平出差,  薑姒正好有段日子沒見著他了,  現在過去給他一個驚喜。

  他們乘同一輛火車去北平，有陸凜在，就更安全了。

  薑姒向來說一不二,  陸凜根本不能拒絕,  隻得無奈應下。

  薑姒興奮地站起身,  招呼下人過來：“準備行李,  明天我要去北平。”

  一旁的管家聽到了薑姒和陸凜的對話,  他知道，陸少帥是個可信賴的人,  但他還是止不住地擔心。

  要不,  偷偷和老爺透露點風聲？

  薑姒一下子就看出了管家的意圖,  她立即叫住人：“記住了，不準和父親通風報信。”

  她不過是簡單的一句話,  就把管家給攔住了。

  在薑家，薑姒說的話就是真理。

  管家隻能硬著頭皮，讓下人將薑姒的行李準備齊全，他希望，薑父知道薑姒來北平後，千萬別擔心她。

  —

  去北平的火車上，陸凜一路都克製有禮，毫無逾矩之舉。

  薑姒住的酒店是薑家的產業。

  這件事被薑姒隱瞞得很牢，薑父對她來了北平一事毫不知情。

  次日，陸凜開車帶著薑姒，來到了薑父薑崢嘯在北平的辦公處。

  車子停在馬路對麵。

  時機正好，薑崢嘯的身影出現了門口。

  薑姒眼睛一亮，剛想飛奔下車，給薑崢嘯個驚喜。

  他的寶貝女兒為了他，千裏迢迢地從上海趕過來，可不就是最大的驚喜嗎？

  沒想到，薑崢嘯不但注意到陸凜的車，還笑著朝對麵招了招手。

  薑姒疑惑地看了過去，馬路對麵站著一個身形姣好的女子。

  女子的長發盤成髻，模樣溫柔，估摸四十歲出頭。

  薑崢嘯快步朝她走了過來，兩人看上去不是第一次見麵，他們舉止親昵。

  看到這一幕，薑姒的心都冷了。

  她多少猜到了原因。

  薑姒還以為，薑崢嘯這麽多年沒再娶妻，也沒有納妾，是因為他對母親情深義重。

  原來，薑崢嘯一直將她瞞在鼓裏。

  陸凜也猜到兩人的關係不尋常，他下意識緊皺起眉，看向薑姒，怕她因此受傷。

  察覺到陸凜關切的視線，薑姒反倒笑了笑：“我沒關係。”

  此時，薑姒看上去很冷靜。

  “我想跟上他們。”

  陸凜沒開口，緩緩地啟動了車子。

  薑崢嘯和那個女人沒有上車，他們極有興致地散著步，走到了一家首飾店的麵前。

  首飾店的門口站著一個妙齡少女。

  少女年輕青春，清純可人，和薑崢嘯身旁的女子模樣相似。

  看上去甚至比薑姒還大上幾歲。

  無論是誰看到這個畫麵，都會多想。

  薑姒聲音變得很冷：“所以，她是薑崢嘯的另一個女兒？”

  到了現在，薑姒直接叫薑崢嘯的名字。

  薑崢嘯並不清楚，他的秘密已經完全暴露在薑姒的眼前。

  他走進首飾店，溫聲喚了聲：“靈月，你來了。”

  薑靈月是曹溫荷和薑崢嘯的女兒，她隨母姓，比薑姒大上一歲。

  從小到大，她一直想要和薑姒享受相同的待遇。

  “好一副父慈女孝的畫麵啊。”

  這時，薑姒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

  薑崢嘯猛地轉頭，臉上是明顯的慌亂。

  這是薑靈月第一次見到薑姒，她的眼底先是閃過嫉妒，隨即，是釋然和期待。

  薑崢嘯慌張道：“姒姒，你怎麽會在這兒？”

  像是要和旁邊的人撇清關係，薑崢嘯迅速往薑姒走了過來，毫不猶豫地站在了薑姒這邊。

  曹溫荷母女的臉色變了變，尤其是薑靈月，她沒想到薑崢嘯居然真的這麽偏愛薑姒。

  薑姒卻厭惡地往後退了一步。

  薑崢嘯腳步稍頓，他怔在原地。

  曹溫荷上前辯解：“你父親沒做什麽……”

  薑姒徹底無視了她：“我問你話了嗎？”

  薑姒看向薑靈月：“她幾歲了？”

  薑崢嘯不敢回答，反倒是薑靈月先開了口：“我二十一歲了。”

  比薑姒大一歲。

  薑姒冷笑了一聲。

  薑崢嘯立即開口：“薑家的一切都是你的，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威脅到你的地位。”

  這話一出，薑靈月臉色大變。

  薑崢嘯非常後悔，薑靈月是他年輕時候犯下的一個錯誤，在薑姒的母親死後，他想盡力彌補曹溫荷母女。

  即便如此，他最愛的人還是薑姒。

  而眼前的薑姒早已沒了以往親昵的態度，看向他的眼神冰冷。

  薑崢嘯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薑靈月失了理智，上前一步，想要和薑姒理論。

  陸凜側了側身，將薑姒遮在了身後。

  薑靈月一怔，方才她就注意到了薑姒身邊的男人，容貌出眾，還有著上位者的姿態。

  他竟然這麽維護薑姒。

  陸凜眼底沒有溫度，像是看著一個死人。

  薑靈月打了個激靈，她被這樣瘮人的眼神，逼退了一步。

  陸凜聲音落下：“我不認為，你有資格和薑姒說話。”

  刷的一下，薑靈月的臉色變得慘白。

  薑崢嘯狠狠地瞪了薑靈月一眼，暗含警告。

  現在想到維護她了？

  薑姒並不稀罕。

  薑姒輕哼一聲，這樣的親情她才不會留戀。

  她轉身就走，步子很急。

  陸凜立即跟了上去。

  見狀，薑崢嘯也想追過去。

  陸凜阻止了他的行為：“薑會長，你應該給薑姒冷靜的時間。”

  以前，陸凜因為薑姒，對薑崢嘯多有恭敬，而現在，他的語氣偏冷，還帶著警告。

  薑崢嘯聽懂了陸凜的意思，站在了原地。

  陸凜這才重新追了上去。

  其實，薑姒不想隨便亂跑，她隻想找個偏僻的地方冷靜一下。

  她聽到了身後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沉穩，讓人心安。

  剛要回頭，薑姒又聽到一道聲音落下。

  “這位先生，你太太是不是生你氣了？

  我送你朵花，你去哄一哄，別讓她生氣太久啊。”

  巷口處站著一位老人，她拿起籃子裏的一朵花，遞了過去。

  陸凜微怔，下意識接過。

  他垂下眼簾，那是一朵藍紫色的桔梗花。

  因為陸凜和薑姒看上去極為登對，被老人認成了一對新婚夫妻。

  薑姒步伐匆忙，聽到這句話，她卻硬生生地停了腳步。

  剛才的怒氣莫名散了一半。

  陸凜捏了花莖，來回轉了幾下。

  他看向老人，輕笑了一聲：“可我妻子在氣頭上，一朵桔梗花可能不夠。

  你的花我全買下了，如何？”

  薑姒怔住了。

  老人誤以為他們是夫妻，陸凜竟這麽認了下來，半點辯駁的意思都沒有。

  薑姒臉一熱，夏季的熱風像是籠在了她的身上。

  從頭發絲到腳底，都冒起了燙氣。

  話音落下，陸凜掏出錢，給了老人。

  他將籃子的花全部拿了出來，頂上藍紫色的小花湊在了一起，仿佛成了一團燃燒的藍火。

  老人沒想到，她的一句話，竟讓她把閑置了一下午的花，全賣了出去。

  她千恩萬謝地離開。

  陸凜拿著這簇花，朝薑姒走過去。

  薑姒下意識往巷子裏跑。

  等到跑出一半，她才發現，自己在急些什麽呀？

  薑姒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故作冷靜地看向身後。

  陸凜不急不緩地走出來。

  “你跑什麽？”

  巷子很空，像是和外頭喧鬧的街道隔了出來。

  遠的鬧，近的靜。

  薑姒意外地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她和陸凜在偷.情。

  這麽一來，那些煩心事，都被薑姒徹底拋在了腦後。

  薑姒心下慌張，先發製人：“方才，你是不是占我便宜了？”

  聞言，陸凜失笑。

  “是，又或者不是。”

  陸凜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薑姒眨了下眼，沒明白。

  “可能換種方式，就合適了。”

  陸凜沒明說，薑姒卻懂了他的意思。

  要是兩個人此時的身份轉變，那句話，當然就合情合理了。

  “我不喜歡家裏太熱鬧，兩個人剛剛好。”

  陸凜暗示著，他會對薑姒始終如一，絕不會背叛。

  “我也不喜歡將就，我覺得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人足矣。”

  陸凜認準了薑姒。

  衝動之下，薑姒倏地產生了一個念頭，她的小手拽緊了陸凜的衣襟，往她這邊拉了下來。

  同時，薑姒踮起了腳。

  薑姒主動吻了陸凜。

  兩人之間隔著開得正盛的桔梗花。

  陸凜心念一動。

  他聽到了他如悶雷般跳動的心髒。

  雖然對陸凜來說，這一刻的地點不合適，時機不合適，準備也不充分，一切的一切都沒有遵循陸凜的預期。

  但是陸凜此刻的信念和現在全然無關。

  他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陸凜望著薑姒的眼睛，眼神堅定又執著。

  “薑大小姐，你願意來一次人生的冒險嗎？”

  薑姒心髒重重一跳，仿佛猜到了陸凜接下來要說的話。

  僻靜的小巷深處，周圍是雜亂的滴答水聲，身前是碾碎的桔梗花的香氣。

  一切仿佛又恰到好處。

  下一秒，陸凜低啞的聲音落下。

  “薑姒，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