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愛情（三）

  薑姒從小被寵著長大。

  奶奶總是怪薑姒父親太寵她了,  總是叮囑她，結婚前記得要稍稍改一下她的脾氣。

  這樣,  她的婚姻才會更幸福。

  薑姒不以為然,  要是她收斂了性子，那就不是她了。

  她才不會為了嫁人，而改變自己的性格,  成為別人的附屬品。

  為什麽她不能找一個愛她性子的人呢？

  愛一個人,  就應該愛她原本的模樣。

  陸凜正好出現在她麵前，剛好驗證一下,  她的想法是否正確。

  與此同時,  陸凜遇到了難題。

  陸凜家庭背景雄厚,  可他的童年是孤獨的。

  小時候他或許期待過親情,  到了後來,  他逐漸成為了一個能夠獨當一麵的人。

  陸凜不知道要怎麽愛人,  也不知道要怎麽追人。

  他的父母是家族聯姻，他們一輩子相敬如賓。

  他從未在他們的身上看到一種名叫愛的東西。

  這一切，他隻能自己摸索。

  陸凜執行完公務,  坐上車時,  問了周副官一句：“你知道,  要如何追一個女孩子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  陸凜神色自若,  仿佛是不經意間提起。

  周副官立即挺直了脊背。

  他瞬間想到了那晚在百樂門遇見的薑家大小姐，薑姒。

  少帥這是想主動追人？

  周副官還是極有眼力見的,  他隻字不提薑大小姐,  絞盡腦汁地想出了一個辦法：“戲文應該都有記載。”

  周副官還未婚配,  也沒和女子相處過太久。

  難為他了，他隻能想到這一點。

  剛回到少帥府,  陸凜就叫來了管家，吩咐道。

  “將市麵上所有和情愛有關的話本和小說，都買過來。”

  管家怔住了，明顯是對陸凜下達的命令產生了懷疑。

  陸凜麵上不顯，神色依舊平靜，仿佛剛才那個奇怪的命令不是他說的。

  他睇了管家一眼：“不去嗎？”

  管家頓時驚喜起來，立即退出書房。

  話本和小說全買來了，堆滿了一整牆，和陸凜書架上的書格格不入。

  陸凜眉心重重跳了下，他深吸一口氣。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

  早上八點，按照和薑姒的約定，陸凜的車準時出現了薑家的門口。

  薑姒一出門，便瞧見了熟悉的那輛車。

  薑姒不動聲色地走近，方才站得遠，她還未曾察覺，一走近，便瞧見了陸凜眼底的血絲。

  “你很困嗎？”

  陸凜嗯了聲，將這個話題含糊過去：“昨晚有些失眠。”

  當然，薑姒不可能想到，陸凜的失眠是因為那些堆積如山的情愛小說。

  她走到了車旁，剛想說一句。

  “我從不自己開車門。”

  第一個字都未說出口，陸凜早已往前邁了一步，將車門拉開。

  “上車吧。”

  薑姒原本要說的話，被她咽了下去。

  汽車啟動，密閉的車廂裏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薑姒喜歡聽評彈，陸凜當然會滿足她的喜好，他訂好了一個位置，準備請薑姒喝茶。

  途中，薑姒的目光稍微在沿路的甜品店多停留幾秒，陸凜就會貼心地停下車子。

  沒過多久，陸凜就下了車，將甜品打包帶走。

  薑姒都還沒開口，陸凜便猜到了她的口味。

  這樣的小細節不知發生了多少次，薑姒從一開始的雀躍，逐漸轉向了懷疑。

  雖說薑姒性子驕縱，但她畢竟沒談過戀愛，有著小女生的心思。

  陸凜這般體貼，這些事做得這麽熟練，不會是早就在其他女子身上實施過了吧？

  茶館很快到了。

  薑姒一坐下來，就眯起眼，盯著陸凜，她眼底露出幾分探究，仿佛是想穿透他的眼睛，看進他的靈魂。

  她看向陸凜：“你是個隱藏高手嗎？”

  陸凜一怔，他不明白薑姒的意思。

  不等陸凜追問，門口忽地響起一陣騷動。

  光天化日，有人在茶館門口持槍搶劫，要是他提前知道陸凜也在這家茶館，打死也不會過來。

  騷動僅持續了一會，便被陸凜平息了。

  那時，薑姒膽子很大，麵對這麽危險的事情，她也敢直接往上湊。

  她小跑上前，靠在陸凜身邊，臉上寫著好奇。

  陸凜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他忽然開口：“過幾日，我帶你去射擊場，教你槍法。”

  薑姒倒是對學槍這事挺感興趣的。

  她沒拒絕，卻依舊繞著彎子：“反正我這幾日有空，那就勉強答應你了。”

  陸凜唇角浮起一絲笑意。

  薑姒以為，陸凜教她槍法，隻是為了找一個理由，和她獨處。

  她哪裏會想到，在這學槍這件事上，陸凜比薑姒還認真。

  射擊場的約會，和她原先幻想的美妙畫麵截然相反。

  —

  射擊場上。

  陸凜站在薑姒的身後，不斷糾正著她錯誤的姿勢。

  他的聲音低沉，神情肅穆。

  “不行，姿勢還是不夠標準。”

  “握槍的手法也出錯了。”

  “……”

  陸凜越是嚴格，薑姒越是好勝。

  緊接著，射擊場內產生了一個惡性循環。

  薑姒原先等待陸凜追她的期待，全都煙消雲散了，現在她隻剩下了一個執念。

  她務必要讓陸凜挑不出一點錯來。

  薑姒倔上了，她不發一言，力圖將姿勢做到最完美。

  陸凜不知道，他的方法出錯了。

  書上寫著，要保護心愛的女人，永遠不讓她受到傷害。

  陸凜不希望薑姒在遇到困境時，無法自保，想到這點，他在教學的態度自然嚴格了不少。

  沒想到，薑姒來這兒是享受甜蜜的約會，又不是來聽訓的。

  薑姒越想越生氣，這哪裏是追人的態度？

  直到薑姒按下扳機，精準地打向靶子的中心。

  陸凜才說了句：“很完美。”

  話音落下，陸凜往一旁退了幾步。

  薑姒一頭霧水，這就沒了？

  薑大小姐在氣頭上，可是要人哄的。

  薑姒咬了下唇，盯著陸凜的背影，像是要在他背上鑽出個洞來，眼底滿是慍怒。

  陸凜毫無所察。

  陸凜從一旁拿來了早已備好的盒子，遞給了薑姒。

  “給你的禮物。”

  沒等薑姒動手，陸凜就幫她打開了盒子，裏麵躺著一把精致小巧的勃朗尼手.槍。

  勃朗尼手.槍上的一側，有一個小巧的薑字。

  一看就知道，這把槍是陸凜為薑姒準備的。

  看到手.槍的那一刻，薑姒先是小小的竊喜，唇邊抿出了梨渦，轉而，她又是新一輪的疑惑。

  她懷疑，這樣的手段，是不是對別人也用過？

  上一秒的欣喜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陰霾密布的糟糕情緒。

  心情猶如晴天雨天交錯，連連轉換。

  她變得都不像她了。

  剛才積壓的委屈，在這一刻爆發了。

  薑姒向來不會委屈自己，有什麽不滿，她就會當麵說開。

  她緊抿著唇，伸出手，指尖抵在陸凜的胸口，用力地戳了幾下。

  像是雪白的綢緞落在了陸凜的軍裝上。

  薑姒眉眼驕縱，聲線染上了怒氣：“說吧，你用這樣的手段追過多少人！”

  薑姒發脾氣的時候，五官仍舊鮮活。

  陸凜一怔，突然回想起了前幾日薑姒說的那句話，他終於知道她是什麽意思了。

  他這是……被她誤解了？

  如果要陸凜告訴薑姒，他按照書中的方法來追她這件事，也不是件易事。

  見到陸凜在猶豫，薑姒還以為她道破了真相。

  她毫不猶豫地轉頭就走。

  還未走出幾步，薑姒就聽到了身後急促的腳步聲，她手上忽地一沉，感受到溫熱的掌心。

  身後穿來一道力量，將她輕輕扯了回去。

  薑姒往後跌了幾步，後背剛好撞到了陸凜的身上，堅硬無比，薑姒骨頭都被撞疼了。

  下一秒，清冽的氣息罩了下來。

  等薑姒直起身，陸凜將她拉到自己麵前，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抱歉，因為我不想讓你走。”

  陸凜嘴上說著抱歉，手下的力道絲毫沒鬆，還是牢牢地握住薑姒的手。

  薑姒滿臉寫著不情願。

  “你都抱歉了，還抓我的手幹嘛？”

  薑姒聲音輕軟，連罵人的時候，都沒什麽威懾力。

  陸凜無奈地握緊了薑姒的手，不讓她趁機逃脫。

  他半彎下身，視線和薑姒持平。

  “全都是我從書上學的。”

  陸凜終究還是承認了。

  薑姒愣了幾秒，這話是什麽意思。

  陸凜垂下眼：“我指的是，追人的方法。”

  薑姒半信半疑，盯著陸凜的眼睛，似乎想從中找出一絲撒謊的痕跡：“真的嗎？”

  陸凜察覺到薑姒手上的力道鬆了，她沒了急迫離開的架勢。

  他緊繃的身子也跟著放鬆下來：“如果你不信，可以來我的書房，那些小說全是新買的。”

  困擾了薑姒這麽多天的煩悶，一下子全散了。

  她的手還被陸凜握著，溫度滾燙，她的手心不禁多了淺淺的薄汗，她下意識提起了一顆心。

  陸凜眼底有光，低沉的聲音像是有種魔力。

  “我不懂怎麽愛人，不過，我可以給你最好的。”

  乍一聽，仿佛是陸凜不經意的一句誓言。

  但偏偏這話進了兩個人的心裏。

  而以後的日子，陸凜也真真切切地做到了這一點。

  薑姒看著陸凜，她向來活得肆意張揚。

  “你不懂愛人，可是我能教你啊。”

  如同先前那般自信篤定的語氣。

  陸凜微微恍神。

  這一刻，陸凜甚至開始覺得，初夏的蟬鳴有些擾人。

  因為薑姒的聲音隔著蟬鳴，明明很近，又好像隔出了一段距離。

  他不想聽見蟬鳴，隻想聽薑姒的聲音。

  七月初的陽光白得晃眼，卻也不及薑姒臉上的笑意。

  好像她在哪裏，光就停留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