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遺漏

  　　眼前的世界徹底黑暗，但腦海裏的景象卻越發清晰。

  　　慕暖精神恍惚，站到了程錦麵前。

  　　原本俊秀的少年支零破碎的躺在棺材裏，葬儀師在他臉上塗脂抹粉，卻還原不了絲毫活著時的模樣。

  　　那時她知道了程錦已經死去的噩耗，不顧一切闖出了林家，來到給他辦喪事的葬禮。

  　　“車禍司機已經認罪了，還了二百來萬，還要再蹲十年。”

  　　“程錦運氣真不好，但程家的運氣卻不錯，這兩百多萬，程錦大半輩子都賺不出來。所以也不算虧本吧。”

  　　兩百萬就能買下一條人命嗎？

  　　慕暖覺得他們的話格外可笑。

  　　她尋聲回頭，在人潮中找出了程錦的父母，禮貌的打招呼後，向他們解釋：“我知道了些案件的情況，肇事司機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但那輛車卻是最新款的超跑。”

  　　“按理來說，以他的身份地位根本買不到，也不可能去買那種車。而且他的家庭條件也很一般，根本拿不出兩百多萬的賠償。”

  　　那種超跑本市最多一兩輛，絕對都是富家公子哥買來炫耀的收藏品，一個兢兢業業打工半輩子的人，怎麽可能開那種車撞人？

  　　想到程錦破布娃娃一般的模樣，慕暖呼吸間能清楚的感受到心髒傳來的痛意，她聲音顫抖，卻還是努力維持冷靜：“如果你們願意相信我，我會出錢，請律師，找偵探，接著上告，直到找出真正的凶手……”

  　　她的承諾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程錦的爸爸一臉不耐煩地說：“小姑娘，這裏不是你該胡鬧的地方，你也別再胡言亂語下去了。我兒子的事情已經結束了，請你不要再打擾葬禮的進行。”

  　　淚水終於從眼眶跌落出來，她抽噎著，小聲堅持自己的想法：“但是……他總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去吧？”

  　　他打量慕暖幾眼後，忍著不耐對她說：“你叫慕暖對吧？我認識你，程錦和我提起過你很多次，你是他的小女朋友，對吧？”

  　　慕暖有些羞怯的點頭應下這個稱呼，然後幫程錦解釋道：“我們還沒有交往，他說等我念大學的時候再聊這些事情。”

  　　程錦一向是好好學生，絕對不會做什麽違規的事情。

  　　他就算對自己也有好感，也隻是輔導她學習，讓她爭取考上喜歡的學校，爭取彼此離得更近些。

  　　他會拉著人變得更好。

  　　可惜這樣好的人，還沒過十九歲生日，還沒去自己好不容易考上的學校，還沒展開自己明媚的人生，就已經死掉了。

  　　慕暖心底越發酸澀，聲音也越發顫抖，說出的話已經磕磕絆絆，聽起來毫無可信度。

  　　他們不耐煩地揮揮手，勸了幾句後看她不死心，直接冷下臉說：“慕暖！程錦是在找你的路上被車撞的，我們沒有向你問責已經很客氣了！你不要再糾纏下去了！”

  　　“死的是我兒子，我才是那個最痛心的人，你在這種時候擺出這副模樣，不覺得自己是在無理取鬧嗎？”

  　　慕暖抹掉眼淚，連聲向他道歉後，卻還是不願鬆口：“但總不能讓他不明不白的入葬吧？至少要把真正的凶手抓出來。”

  　　“我……”

  　　程錦的父親再次打斷她的話：“那都是你一廂情願的揣測！實際上肇事者已經認罪！他已經被關起來了，錢也賠了，你還想怎樣？是不是非要我傾家蕩產去找一個所謂的公道，你才能滿意？”

  　　但是我有證據啊。

  　　我已經找到了證據，我才過來和你說這些事情的。

  　　慕暖沒有說完話，就被他們趕了出去，實際上，她根本沒有看到程錦被火化，然後埋葬的過程。

  　　她知道自己今天有些意氣用事，躲在角落默默哭完，就把自己整理出的疑點打印好，打算改天再去找程錦的家人，把事情再詳細、理性的向他們闡述一遍。

  　　但她剛找到歇腳的地方，就被林家的人帶了回去。

  　　關上兩天，她才找到機會跑出去，去找程家，做自己還沒做完，但一定要做的事情。

  　　可是程家人去樓空，她拖著一身傷敲響鄰居的房門，得到了他們已經搬離這裏的回答。

  　　她喃喃自語道：“……那程錦呢？”

  　　鄰居麵露不解：“程錦？埋都埋了。不過這孩子還是孝順，死了都給家裏留一大筆錢，有這筆錢，他家才能去別地方買房子啊。”

  　　“房子？”慕暖連忙詢問，“那你知道他們在哪買的房子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要不是她跑我跟前炫耀這件事，我都不知道程錦死了，對麵給賠那麽多錢。五百萬啊，夠買多少房子了。”

  　　慕暖滿臉詫異：“五百萬？不是兩百多萬嗎？”

  　　“那可能是我記錯了。”鄰居敷衍地說，“讓讓，我去買菜，先不聊了。”

  　　找不到程家，慕暖當然沒辦法幫程錦維權，她想方設法搜出來的消息全成了廢紙，被扔在角落裏發灰。

  　　程家匆忙搬家，不少東西都沒拿走。

  　　慕暖給新房主塞了點錢，拿走了不少屬於程錦的東西，然後，她心灰意冷的，再次被林家拖拽了回去。

  　　世界跌入黑暗，舉目無光。

  　　雨夜的寒意把慕暖回歸混沌的腦子衝的清醒了絲毫。

  　　她聽著汽車轟鳴聲，看著焦急過馬路的少年，然後，看他被疾馳的跑車撞死。

  　　血濺了一地，很快被雨水衝淡，流進下水道裏。

  　　雨夜，血水，支離破碎的少年，似乎喊著她的名字。

  　　慕暖拚命的呼喊、奔跑，卻隻能停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這一切。

  　　歇斯底裏的尖叫格外刺耳，慕暖看著滿地摻水的血，心底四麵漏風，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麽。

  　　誰呢？

  　　朝著自己奔跑來的少年。

  　　渾身是血躺在自己麵前，卻無法被觸碰的人。

  　　“沈……沈殊？”

  　　思緒逐漸回籠，夢境與現實分割，慕暖費力睜開沉重的眼皮，隨手抓起一件尖銳的東西，朝自己左臂紮了下去。

  　　疼痛勝過困意，慕暖撞開房門，看到了沈殊、林燎，還有對他們扭打在一起的現狀視若無睹的林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