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老醋
作者:冷諾林寬      更新:2022-12-01 17:24      字數:2546
  第91章 老醋

    冷諾看不下去了。猛一轉身, 拍了拍謝然依舊握著玻璃杯的胳膊,“謝然,帳子上的燈籠都是你掛的麽?”

    “嗯。是我設計的。”謝然仿佛對這杯中酒很愜意, “一損俱損一亮俱亮。酷吧。這酒辣麽?我倒是覺得很帶勁兒, 好像有點兒喝多了。”說完, 謝然陪著冷諾喝足了一杯, 又重新給自己倒了小半杯。

    “屁吧,謝主任一個在蘇國喝伏特加取暖的人,也會醉麽。”冷諾的脾氣暴上來了, 才不會跟謝然裝斯文。

    謝然抿嘴笑笑, 食指伸進玻璃杯裏,沾了些酒, 在桌子上比劃了起來。

    冷諾掃了一眼就看明白了, 謝然比劃的是帳篷棚頂燈籠的配電線路。

    謝然一邊比劃,一邊自言自語一般:“冷設計師見笑了。職業病而已,你可別多想。”

    這種時候你別想搖醒一個裝醉的人。

    冷諾看著一身綠軍裝跟著白棉花套子轉悠在酒桌之間, 一桌桌點煙倒酒。

    離他們這牆邊最後一桌也越來越近了。

    但離他們越近, 腳步就被拖得越久。

    鄰裏鄰居的人,鬧的不把握火候,幾個年輕女同誌,也顧不上林寬是張家的新郎, 一個個排著隊要林寬給倒酒。

    旁邊一桌子, 明明平日裏都是不喝酒的水泥廠女人們。

    這會兒一個個滿臉緋紅, 流水線上一個個眼快手巧賽過男人。

    所以這會兒集體越線, 酒壯人膽, 把桌子中間的喜煙也打開了,叼在嘴邊, 排著隊,等著林寬給點煙。

    林寬客氣的躲閃,但還是被女人們團團圍住,仿佛磨掉了利爪的雄獅,被困在網兜裏,被女人們抓住了劃亮火柴的胳膊。

    冷諾瞄著眼睛,想避開,可距離太近,林寬一次次擦亮火柴的身影偏偏就莽撞地衝進了她的視野。

    這高大魁梧的身影,映在冷諾眼裏。

    冷諾捏起一根筷子,伸直手臂,頭部筆直,閉上一隻眼睛,手握筷子瞄準了林寬的背影,熟練地端量起來。

    驀然,這寬大的背影,在冷諾眼裏,仿佛聖誕夜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兒。楚楚可憐。

    火柴一根根劃亮,又一根根熄滅。

    冷諾很想知道,在瞬間燃起的火光裏,林寬現在茫然的眼睛裏到底看到了什麽,他有希望麽。

    新郎被團團圍困,並不耽誤新娘子八麵玲瓏。

    旁邊的謝然突然推了推她,“新娘子要來這桌敬酒了。林寬,師兄都忍過來了。冷諾你可別敬酒不吃……”

    沒等謝然話說完,張梅霞已經擠滿了一張笑臉走了過來。

    剛剛還獨斟獨飲說話利索的謝然,猛一晃悠站起身,哐當後麵的凳子倒了。

    他硬皮鞋踏地,啪啪響了兩下,身子也跟著左右搖擺。

    “新娘子真美,都要不認識了。以後建築上還承蒙、承蒙、”利索的酒嗝都打出來了。

    張梅霞扶了把謝然:“思進,你也快三十歲的人了,不能喝酒就少喝點兒。也為自己的前途多想想啊。”說到這兒,張梅霞刻意地甩眼看著冷諾。

    “就算今兒個是喜酒,也別再喝了哈。姐記得你就是想找個同行來著呢。”張梅霞扶不動了,謝然一屁股坐下去,直接摔在了桌子上。“我去放放水。”平日裏斯文儒雅的謝然也嘴上粗俗起來。

    真特麽能裝。

    能喝的沒少見過,能裝的真是見識了。

    冷諾往後讓了一步,高帽子大廚師正好來上菜了。

    左手一盤老醋蜇頭,右手一盤拔絲地瓜,一酸一甜,一暗一亮,往桌子中間一擺,簡直八卦圖。

    大廚師放下手裏的盤子,旁邊的另一個小廚師推著個小車子,上麵是皮酥肉嫩油光鋥亮的北京烤鴨。

    正要給冷諾這一桌上烤鴨。

    冷諾從大廚師手裏麻利地順過來了片鴨刀,禮貌張口道:“大師傅,我也學過片鴨子,這一桌我來。你去忙下一桌吧。”

    大廚師有些懵,手上的刀被奪去了,他急了,“小姑娘,這個是技術活,我幹了一輩子才剛上手,不是誰都能切的。”

    旁邊小廚師也跟著喊,“這位女同誌,我都跟著師父五年了,還沒在客人眼前片過鴨肉呢。”

    可話沒說完,冷諾已經動上了手,大廚師半張著嘴,他在白色圍裙上擦了把手,突然站定了。

    冷諾單手握著片鴨刀,沒抬頭,根本來不及看清刀法,轉眼功夫,薄薄的一盤焦脆鴨皮已經大小均勻的被片了下來。

    她甚至根本沒上手擺放,鴨片已經順時針落在盤子裏,宛若山茶花一般層次清晰漂亮的擺了個齊整。

    大廚師無話可說,同行見同行,熱情洋溢地鼓起了掌,“絕活啊,丫頭小小年紀,絕活呀。”感慨之中廚師高帽也摘了。

    “師傅,別桌的客人還等著呢。”身邊的新娘子一提醒,大廚師才想起來,“是是,是。”他嘴上應著,擦了把汗,連片鴨刀都忘取了,快步推著小車往下一桌去了。

    “冷諾是吧。”張梅霞緩緩轉過身來,剛剛臉上跟謝然硬擠出來的營業陪客笑容也都沒了。

    冷諾把片好的鴨肉放在了中間,右手還握著片鴨刀,緩緩抬起了頭。

    沒等冷諾開口,張梅霞又邪性一笑,嘴角勾起,大紅色口紅粘在了牙上,嘴一張,吸血鬼一般,衝著冷諾耳邊補充道,“騙婚的冷諾,是吧?以後,離我老公遠點兒。”

    “問兩遍呢?上回咱們見麵,你還演著一哭二鬧三上吊來著,這會兒就吊扁了腦子,不認識我了?新娘子,是來搶鴨子的麽?”冷諾手上旋轉著片鴨刀,嘴上掛笑,眉眼輕彎,仿佛萬鬼歸一盡在掌心的驅魔師,回笑的充滿了魔力。

    “我呢。不吃鴨子。我喜歡甜口。”說著,白婚紗的新娘子直接上手,好不講究地抓起了一個拔絲地瓜,拉起了長長的絲放進了嘴裏。

    “你可真不講究。也不怕燙手,什麽都敢上手。”冷諾右手握著刀子直接插了塊鴨肉放進了嘴裏。

    張梅霞舔了舔沾滿了糖的手,把另一盤老醋蜇頭蠻橫地拖到了冷諾眼前,衝著冷諾耳邊淩霸地叫囂著,“別光吃鴨子呀。你今天該嚐嚐這盤醋味兒濃濃蜇頭。等會兒天黑透了,我跟林寬就是真夫妻。想吃醋,這會兒老醋的口感很適合你。”

    “你這麽盼著天黑呢。”冷諾右手握著刀柄,左手握上了酒瓶子。“我倒是可以成全你。”

    “你,你想幹什麽。”對著拿著刀子的冷諾,張梅霞猛然後退一步。

    “幫你呢。躲什麽。”冷諾說著話站起了身,酒瓶子的酒都澆在了刀背上。

    “新娘子喜歡天黑,你看,正如你所願,天,這就黑了呢。”冷諾握著刀柄,身子沒動,朝著牆邊猛劃了下去。

    吱吱,咯咯。刀尖劃過磚牆的金屬撞擊聲。

    冷諾語落。刀聲鈍住。

    刹那間,

    整個天棚百盞燈籠瞬間滅了。

    全場一片唏噓。

    前排大喇叭喊了起來:“大家別慌,一定是停電了,這就找人查電門了。馬上就……”

    馬上就好還沒喊出來。

    砰,砰砰!叮當呼咚各種碰撞聲響聲了打擊樂器的交響樂。

    宛若鞭炮轟響般連綴了起來。

    “燈籠,不,篷子掉了!”瞬間,尖叫聲跌宕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