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新郎
作者:冷諾林寬      更新:2022-12-01 17:24      字數:2710
  第90章 新郎

    新郎新娘要出來了。

    整條街道掌聲齊響, 大小號桌子被拍響了,這氣氛不亞於馬戲團裏的雌雄獅子登場。

    忘了林寬。

    忘了林寬。

    就是看兩頭獅子而已,冷諾如是告訴自己。

    昨晚一宿沒合眼, 就算體力不支暈過去她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倒地上去。

    可是, 身子真就不受控的晃了起來。

    身後一隻手, 扶住了冷諾的肩膀。

    “冷諾, 這裏是林達的位置,咱們坐下看。”一貫斯文儒雅的聲音,輕輕在冷諾耳邊響起, 是謝然趕了過來。

    冷諾隨著栽下去的慣性, 在街角最外圈掃了眼身後不起眼的桌子坐了下去。

    建商的幾張桌子,算上客, 擺在張家親戚旁邊, 還算齊整,統一紅木圓桌,一張桌子八個人。

    林達這邊, 這會兒楊師傅的火車還沒進站, 錢會計也在等賬,並沒坐齊。

    謝然跟冷諾簡單介紹一番,冷諾也不打算挪過去了。

    “新娘子呢,讓咱們看看新娘子呀。”鑼鼓聲落, 遲遲不出場的新人, 讓左鄰右舍一條街的人等不及了, 幾個歲數大的老太太領著小娃子們嚷了起來。

    “新娘子, 新娘子來啦!”在一片歡騰中, 新娘子出來了。

    冷諾心中暗念:馬戲團裏的母獅子竟然先出來了。

    看見前麵白花花的身影站出來,冷諾不自覺的閉上了眼睛。

    “冷諾, 林寬沒在旁邊。”謝然打開了圓桌中間的白色酒瓶,給冷諾倒了一盅白酒。

    林寬沒在?

    冷諾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團白色蕾絲婚紗飛炸了起來,裙擺下麵大紅色的高跟鞋更是吸睛。

    八十年代的蓬裙婚紗,在渤廣隻有照相館裏偶爾能看見,真正穿出來,走在人群中,不論美醜,它都是紅頭繩吊起來的江浙白菜,稀罕。

    周圍一片唏噓驚歎,似乎尋不到更合適的詞匯了。

    看著這一身宛若芭蕾舞前台陪襯般的短款婚紗,冷諾不善良的笑出了聲。

    笑聲自然被謝然聽到了。

    轉身一看,謝然也抿著嘴樂了,“沒看出來,冷設計師,還有這些小心思呢。”舉起酒盅,點點頭,示意冷諾隨意,他自己舉杯仰頭,一仰而盡。

    “新郎呢?新郎咋還不來啊?”看過新娘子一個人在前麵轉悠了幾圈,即便她是紅頭繩白菜也過了新鮮感了。

    畢竟綠帳篷下麵,比起請來的建築業界同誌,周圍的鄰居占了大多數。

    這些人看新娘子就是看個婚紗新鮮,至於張梅霞那張鴨蛋臉,已經看了快三十年,閉著眼睛都知道新娘子長啥樣了。

    所以大家更好奇新郎這並不奇怪,更有人早就傳言新郎官比新娘子小,今年26歲,是個帥的像電視匣子裏許文強一般的人物。

    冷諾聽著這些傳言,也不跟謝然碰杯自己舉起酒盅喝淨了杯中酒,又把桌子中間的瓷瓶子握在了手裏。

    跟旁邊桌子太近了,菜沒上齊,還沒到茶餘飯後,流言蜚語就開播了。

    “小三歲呢。還是個倒插門,生在暴發戶家的閨女,也不過找個弟弟呢。”

    “呦。你這就不懂了。女大三抱金磚呐。我看呀,張國強就是算準了找的。”

    “唉,別瞎說。我聽說,人家是有感情的。當初張家閨女不得已跟了那個洪港男人。隻要那男人一出差,新郎官日日翻牆爬樓,半夜來親熱的那叫一個熱乎。這不都懷上了麽。”

    “……”

    嘖嘖的咂嘴聲裏,啪,酒杯摔在了地上,碎了。

    “冷諾,別聽這些。”謝然硬底皮鞋踩碎了地上的玻璃渣,一把握住了冷諾撐著桌子要站起身的手腕。

    “今天我答應師兄幫他守著你了。冷諾,為了北港,咱們今天不是來鬧事兒的。”謝然吐著烈酒的口氣不再穩重了。

    為了北港……又是這句。

    北港是北港,建橋就建橋,憑什麽把雜七雜八的都牽扯進去。

    冷諾懶得搭理謝然的說教。翻了個白眼,眼角瞟了眼謝然,“怎麽,謝主任今天是來教我做事的?”

    “怎麽會呢,我是來喝酒的。”說著,謝然搖搖頭繃著嘴,從旁邊取了兩個喝水杯子,也不多問,從冷諾手裏奪過來酒瓶,給自己灌滿了,把另一個杯子也倒滿了。

    冷諾正要奪回來酒瓶子,就看旁邊一桌人都突然站起了身。

    “快看,新郎出來了。”喊出聲的不止一個人。

    隨即,“哇塞”,“我去”,“艸”,各種感慨“帥”的口哨相序吹了起來。

    冷諾也順著眾人的目光追了過去:筆挺的一身綠軍裝,站在了整條街巷的正中間。

    不!

    林寬答應過的,親口答應過她的。

    “我,不穿那身綠軍裝。”

    這句話冷諾記得清清楚楚。

    可答應了又能怎麽樣,林寬答應過她的何止這一件綠軍裝。

    別說林寬了,來這裏之前,冷諾又何嚐不是答應過自己,跟自己一遍遍誓言要忘了林寬,不去看他。

    “真特麽沒骨性。這特麽什麽破酒,這麽辣眼。”冷諾舉起玻璃杯,邊抱怨著邊口渴一般把整杯的酒灌了進去。

    旁邊遞過來一條毛巾,工地上常見的白毛巾。

    “是挺辣眼的,擦擦吧,別看了。”謝然是個識趣的,他隻伸過手來,並沒有轉過臉來看冷諾。

    但同時,謝然把凳子往冷諾身邊挪了挪。

    “冷諾,要不,我送你回家吧。”謝然跟眾人一樣,扶了扶鏡子,一直盯著遠處的一身軍裝,但他嘴裏不再喊什麽冷設計師了,他的聲音是輕柔的。

    “回家?”冷諾聽到了,隻輕輕挑起聲調重複了下這兩個字。

    回家?離了婚。林家,還是她的家麽。

    冷諾搓了搓眼睛,把白毛巾扔在了桌角,驀然厲色道,“謝然,既然來了,我哪兒都不去。這不還沒給新娘子送上祝福呢。”

    “大家安靜下,安靜下。”拿著工地大喇叭喊話的正是張梅霞的父親張國強。

    帳篷下麵非但沒安靜,還響起了一陣陣比拍馬拍牛還震耳的掌聲。

    “大家的祝福今天我張國強都收到了。今天閨女終於是苦盡甘來,能跟相親相愛的林寬重組夫妻,我已經,已經……”行了,這張橫行建行的老臉已經把泣不成聲四個字表演的淋漓盡致了。

    一陣虛頭巴腦的客套話之後,張國強重新清了清嗓子,“大家都知道,我們梅霞是獨生子女。如今國家政策也號召大家一對夫妻一個娃。開宴之前,我還有個好消息要跟大家分享。我們梅霞的確肚子裏有了喜。”

    肅然,眾人一下子安靜下來。

    這未婚先孕可是個爆炸新聞。

    “但年輕人嘛,為國工作在所不辭。其實兩個人早就領了證,隻是都離不開現場,這場婚慶遲了些。”張國強滿眼褶子加上眼袋都笑得擰在了一起,好像真是在宣讀一篇為國奉獻的傑出事跡。

    “兩個人都是好樣的。恭喜張總雙喜臨門啊。”帳篷下麵的人群不是來白吃飯的,阿諛逢迎的恰到好處。

    掌聲再次轟鳴。原來天扯的謊言,也可以在掌聲中掩蓋。

    “不不不,不止雙喜。還有一囍。”說著話,張國強從上衣兜裏鄭重掏出一張小紙片,繼續高聲喊道:“我們張家的女婿林寬,為了響應國家號召,在這場婚禮之前,主動做了結紮。”整條巷子一片嘩然,轉瞬唏噓。

    冷諾咬地石牙咯吱作響,她心裏一遍遍念到:林寬,這活脫脫的屈辱都能忍,你還算個男人麽。

    1秒鍾,2秒鍾……冷諾默數到了十。

    然而,前麵的綠色軍裝,宛若一顆沒了根的西洋聖誕樹,好像被插在了正中間,就為了供人觀賞討樂子,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