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禍事(上) [VIP]
作者:旅者的鬥篷      更新:2022-11-27 21:46      字數:4106
  第53章 禍事(上) [VIP]

    阿弗一恍惚。

    是她聽錯了麽, 趙槃的語氣,輕輕緩緩的,似乎是一句尋常的道別, 卻又夾雜著點淺淺的懇求。

    印象中, 他從沒用這種口氣跟她說過話。

    阿弗微微一笑, 不冷不熱地提醒他,“殿下, 我已經是你的太子妃了。”

    趙槃雙唇微微地張了張,欲言又止。

    “哦。”半晌, 他終是扶了扶額,“是我忘了。”

    阿弗點點頭。

    趙槃雙眼空洞地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 提起馬韁。

    這次真的要走了。

    “我記得你答應過給我描一幅丹青,”他最後說,“那日你自己說的,不要反悔。我回來會管你要。”

    阿弗眉毛不自覺地攏到一起。

    丹青?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怎麽還能記得?

    她欲分辯兩句,卻見趙槃提氣縱馬, 清嘯一聲, 已消失在漫天的雨色中。

    ……

    趙槃這一走就是五六日,到了約定回來的那一天, 仍然音信全無。

    阿弗知道他這一去茲事體大,為的是兵權和傳位的大事,一時半會兒肯定是回不來的。

    然而聖上病情反複,各界藩王勢力蠢蠢欲動, 大有趁火打劫之意。

    幾日來, 大街小巷都甚是混亂, 常常有不明兵將經過, 燒殺搶掠,打死打傷百姓,弄得整個京城都人心惶惶。

    好在把守京城的還有晉王一支,穩定百官,統領著自衛軍,防範外界勢力逼入京城。

    阿弗留在東宮中,日日大門緊閉,隻覺得身子一日懶似一日。

    她本以為是春困秋乏,卻沒想到葵水也比往常晚了好幾日。

    這不禁讓她有點淡淡的憂心。

    阿弗叫來了銀箏,叫她秘密幫自己請個大夫。

    那大夫是位婦科聖手,鄭重其事地號過脈後,眼前一亮,拱手道了句“恭喜太子妃”。

    阿弗聽罷,差點直接暈過去。

    她真的有孕了。

    明明這幾個月以來,都跟趙槃同房不多,怎麽就忽然有孕了……不是說她體寒難以生子嗎?

    真是越怕什麽越來什麽。

    銀箏聽罷欣喜若狂,阿弗強行心神,叫銀箏千萬不要聲張。

    銀箏道,“瞧奴婢欣喜糊塗了!這會子外麵不太平,您有孕的事確實不宜聲張出去。等太子殿下回來,一定會高興壞的!您放心,我和沁月定然把您照顧得好好的!”

    阿弗沉重地歎了一口氣。

    她和銀箏想的不一樣。有身孕的事情,萬不能叫趙槃知道,否則他定拿這個孩子困住她,一年之後也別想走了。

    可紙是包不住火的,瞞得住一時,等月份大了,她又如何能瞞得過去……

    難道她又得鋌而走險,趁著小腹尚且平坦先行逃之夭夭?

    ……趙槃身在遠地,沒人看著她。她若此時走,倒也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可外麵兵荒馬亂,又是那樣地危險。

    阿弗一時拿不定主意。無數個待解之疑深深困擾著她,叫她渾身都不舒服。

    自從那日大夫來過之後,阿弗便日日夜不安寢,食欲缺缺,晨起的時候還總是幹嘔。

    銀箏等人看在眼裏,都知道阿弗的身子原本是孱弱的,有孕了便更加嬌氣幾分,倒也悉心照顧著,不敢耍懶。

    又過了幾日,淮南王在朝堂之上公然毆打言官,對立儲之事多有不滿。

    京城更加動蕩,傳言說太子在東南已經中了淮南王的埋伏,重傷垂死,皇後之幼子趙琛馬上就會被立為新儲君。

    銀箏和沁月等人聽到這些風聲,惦記著阿弗有孕,唯恐這些烏糟話會汙了她的耳朵,便瞞了下來沒跟她說。

    下午,皇後的人找上門來,請阿弗進宮。

    來人說時局混亂,太子離京,皇後念著太子妃的安危,請太子妃進宮去住一陣子,暫時避避風頭。

    阿弗自然想也不想就拒絕。

    來人死纏不舍,“太子妃不去可以,但皇後娘娘所言,您腹中孩兒乃是皇室血脈,必得細心保護,所以才請您去宮裏小住。還請太子妃三思。”

    阿弗眼角頓時一跳。

    有孕之事明明被她捂得密不透風,連東宮的等閑下人都不知道,皇後又是如何聽到風聲的?

    阿弗煩悶地捂著心口,強行忍住喉嚨中閉塞惡心之意。

    “告訴皇後娘娘,我不會去的。”她說,“我自己的安危,我自己保護得了。”

    皇後的那下人仍然沒走。

    銀箏剛要上前轟人,隻聽那人陰沉一笑,“太子妃,您不去,可有一位客人已經在皇後娘娘那了。‘景峻’公子,您認識嗎?”

    阿弗氣息亂了一下。

    景峻……?

    她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他不是被趙槃送到漠北開山去了嗎?

    阿弗提起景峻就痛恨,臉上卻仍裝作不動神色,“不認識。”

    那下人道,“您認不認識沒關係。隻是那位公子已經在皇後娘娘手中了。奴才勸您還是去一趟吧。您去了,絕對不會後悔的。”

    說著做了個請的動作。

    阿弗微微動了動心思。

    景峻那家夥三番兩次地背叛她,早已把她的心傷透了,他的死活倒是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皇後想用景峻威脅她,算盤卻是打錯了。

    但她現在有著孕,左右在東宮裏困著也是困著。趙槃回來之後,她定然無路可逃。

    還不如借著這個機會,把後麵的路鋪好。

    ……

    景峻果然被皇後抓了。

    他是從漠北的礦山上偷逃出來的,本想去投奔阿弗,卻不料被皇後的人先找到。

    皇後滿以為他是阿弗之前的情郎,抓住這個把柄不放,一定要阿弗進宮來。

    阿弗便將計就計,假裝為情郎擔憂,乖乖進了宮,實則暗暗思忖著擺脫所有人的辦法。

    皇後把她安置在了一座偏僻的小殿之內。阿弗見周圍有許多兵士把守著,想來她來了,就沒那麽容易走了。

    皇後也沒跟她拐彎抹角,直接提起了太子。

    阿弗默默聽著,不以為然。

    皇後的目的她知道,說再多,在她眼裏也隻是花言巧語。

    直到皇後飲盡了一杯茶,瞥著她的神色,驀然提到了那件事。

    “你不會以為他真喜歡你吧?”皇後目光渺遠,帶了幾分感慨的味道,“並非本宮刻薄,後宮之事關係著前朝,如你這般沒家室沒身份的女子,是不可能在這個位置坐得久的。”

    阿弗不卑不亢,“妾身從沒敢妄想。”

    她自小在無拘無束的鄉野中長大,本就是個沒有太多規矩的人。

    隻不過因為趙槃抓了她太多次,麵對趙槃時,她才有種天生的怯懦感。而其對他人,就算是皇後,她也仍有自己的主心骨。

    皇後淡淡道,“你不要以為有了孕就高枕無憂。宮裏有太多沒名分而被陛下寵臨的宮女,最後結果隻能是去子留母。”

    阿弗神色冷漠地哼了一聲。

    “你也不用害怕。傷了你,太子回來,罪責就都落到本宮頭上了。如今淮南王行亂,本宮接你到宮裏,確實為了保住你的安危。同時你是給你一個機會,叫你自己選擇。”

    皇後看著她,“本宮隻是提醒你一句。好自為之。”

    ……

    阿弗待皇後走後,渾身的冷汗才冒出來。

    如皇後所說,去母留子?

    想來趙槃今世應該不至於,但前世他確實對自己不太好。

    阿弗聽了皇後的話,好像驀然明白一些。

    按皇族規矩,無名無分的女子生下孩子,就要去母留子。

    她前世是意外有孕,趙槃並沒有準備。想來他對她也是有情意的,所以在孩子出生前先給拿掉了,這樣就避免了去母留子,從而保住她的性命?

    ……這個結論隻是她根據皇後的話私下裏猜的,事實確是如此,還是更加殘酷,恐怕隻有把前世的趙槃找來才能說清了。

    可是不管怎麽樣,前世她的孩子是無辜的,她亦是無辜的。

    阿弗怔怔想了一會兒,覺得還是想不清楚。

    那消弭了許久的對趙槃的恨意,又一點點滋生出來,如一瓢冰冷悲沉的雨水,把她的內心又濯了個通透。

    前世的事令她痛苦,到底怎麽樣,她也並不想深究了。

    她現在隻關心眼下的禍福。

    她不能給趙槃當太子妃了。一年也不行。

    一來皇後不會饒過她,二來她也擔心真的被去母留子,抑或是母子全去……她還是惜命的。

    當然,最主要的,她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自由的人。

    人生就那麽短短幾十年,趙槃就算對她真有點情意,又憑什麽禁錮她的自由,她又憑什麽不能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有他的國事要擔負,她亦有她自己的夢可追。

    這是天注定了的,就像他不倦於皇權鬥爭,而她就是渴慕歸隱恣意江湖一樣。

    他既要追求他的皇圖霸業,還想把她綁在身邊,天下哪有那麽便宜的事,她又不是他的影子。

    撇去身份不論,他和她,明明就是一樣的人。

    女媧捏人的時候,也沒想給他們分級來著。

    她不要做他的傀儡,即便趙槃真喜歡她,她也不要做他背後人人稱讚的賢內助。

    她走遍山河大川、吃遍天下的夢還沒實現,她還不想放棄。

    她改變不了別人,卻也不能讓別人改變了自己。

    ……

    皇後把阿弗安置在偏殿,名義上是保護阿弗的安全,實則還是預備著不測,用太子妃來威脅太子。

    晚上給阿弗送晚膳的人是景峻。

    他驀然見了阿弗,神色扭扭捏捏的,滿眼悲情地深情凝視著她。

    但阿弗並沒有閑心跟他演這種苦情的戲碼。

    隻聽景峻泣不成聲地說,“阿弗,你原諒我,離開那個人好嗎?他……他不是個好人!他強迫了你,你怎麽還能在他身邊?我心裏是惦記著你,才能從漠北活著回來,你跟我走吧,我會照顧你一輩子!……”

    諸如此類雲雲,景峻說了半晌。

    阿弗煩悶地聽著,見他說得如此動情,驀然起了另一番計較。

    “我可以原諒你。”阿弗說,“但是咱們是在宮裏,有人看著,誰也走不了。”

    景峻聽她好像話中有話似的,“你要我怎麽做?”

    阿弗沉吟半晌,騙他說,“給我找點防身的東西來。等我準備好了,咱們一起走。”

    “什麽防身的東西?”

    “劍吧。”阿弗想了片刻說,“我要劍,最好還有其他能讓人迅速昏迷的藥。”

    其實阿弗並不會武藝,對十八般武器也是一知半解,隻因劍是最熟悉的利器,趙槃曾使過,她便下意識說了出來。

    當然想自己從皇宮裏爬出去是絕不可能的,她這麽做,隻是留個東西在身邊,以防萬一。

    景峻有些遲疑。

    他自己也是階下囚,又生性怯懦,到哪裏去找這些東西呢?

    阿弗見景峻狐疑不定,“你給我找來,我就跟你走。”

    景峻滿頭大汗地說,“不行啊阿弗,這裏是皇宮,東西哪裏是說找來就找來的……”

    他頓了一頓,鼓足勇氣,“你別擰了,不如……你就歸順了皇後娘娘,把肚子的孩子打了,皇後娘娘她答應要送咱們一起走的!”

    阿弗聽了這話,一時口舌發甜,知景峻這人是爛泥扶不上牆了。

    皇後怎會送她走?

    須知狡兔死走狗烹,皇權爭鬥的事,利用完了丟在一邊都算好的,命都可能保不住。

    阿弗定了定神,換了個招兒,明火執仗地威脅景峻。

    “你別傻了。”阿弗低低叫了一聲,“你知道嗎?皇後娘娘打算利用完你,就把你送去淨身房做公公。到時候,就別怪我沒提醒你了。”

    作者有話說:

    阿弗是個自由自在的小天使(別罵了別罵了已經砍了景峻的單獨的戲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