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送別 [VIP]
作者:旅者的鬥篷      更新:2022-11-27 21:46      字數:3492
  第52章 送別 [VIP]

    就在趙槃臨走的前日, 宮裏忽然傳來了聖上病重的消息。

    當今聖上已到了天命之年,平日身子還算硬朗,然宿在一個嬪妃宮中時, 竟忽然嘔了血。

    趙槃本要到東南沿海去巡查的, 因為聖上病重, 推遲了啟程的日期,連夜被召進宮侍疾。

    其他皇子亦聞聲而動, 生怕聖上萬一駕崩了,自己分不到一杯羹。

    京城處處彌漫著動蕩的氣息。

    阿弗雖在深閨中, 多少聽見了外麵的風吹草動。

    她不禁有些害怕,聖上萬一真的仙去……趙槃是不是馬上就要君臨天下了?

    他又會怎麽安置她?

    放她走, 還是把她封成皇後、寵妃……她是被捧到雲巔的高位上去,還是被踩進爛泥裏化為塵埃?

    無論結果怎麽樣,她都隻有逆來順受的份兒。她隻是一介弱女,抗拒不了帝位的更替。

    趙槃總要做皇帝,他們注定是兩路人。如果她與趙槃分道揚鑣,那麽帝位更迭之時, 天大地大, 總還有她的容身之處。

    她之前執意要逃,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否則的話, 她的命隻能永遠攥在別人手裏。趙槃喜歡她,自然能讓她榮華富貴萬人豔羨,可趙槃若是厭倦了她,撇下她都不用眨眨眼睛。

    趙槃已三日不見人影了。

    巨大的無力感充斥著阿弗, 叫她三日來都夜不能寐, 整夜整夜地做噩夢。

    好在第四日頭上宮裏傳出消息, 聖上的病勢暫時止住了, 性命無虞。

    另外也傳來一個消息,聖上的急病乃是由於宮裏一群巫醫導致,是他們為圖名利,擅自給聖上進補了長生不老仙丹,才使得聖上忽然嘔血病重。

    這些巫醫犯了弑君的重罪,九死不赦,一應審判追責之事都落到了太子的肩上。

    第五日,阿弗才終於見到了趙槃。

    他人雖回來了,卻仍有如山的案牘要處理,晚上常常把阿弗哄睡了之後,自己一人去書房挑燈批折。

    阿弗心惶惶的,見連日來趙槃疲憊又忙碌,不敢輕言多問。

    趙槃抱著她哄她睡下,她便假裝睡下。等趙槃走了以後,她便睜開眼睛,偷偷去聽趙槃和那些大臣們的談話。

    如此持續了幾日,趙槃似乎發現了。

    那日滅了燈,阿弗仍然裝睡,聞得周圍沒動靜了,剛要起身,卻驀然察覺他並沒走。

    “睡不著麽?”

    阿弗一愣。

    隻見趙槃坐在桌邊,清冷的月光下,光線昏昏暗暗,隻能模模糊糊地看清他的剪影。

    阿弗頓感窘迫,支支吾吾地說,“你……今晚不用去書房嗎?”

    趙槃沒回答,也沒點燈。

    他走過來站在她的塌邊,那峻拔的身形正好把黯淡的月光擋得嚴嚴實實。

    他輕緩地揉著她的腦袋,把她扣在懷中,淡聲問,“這些天,讓你很憂心,是不是?”

    阿弗沉默。

    憂心嗎?確實。不過她早就習慣了在懸崖邊走蛛絲了。

    “對不起,這幾日冷落了你。”趙槃沾了點歉意說著,一邊低首吻著她的發,“是我的錯。”

    他的嗓子有些嘶啞,也不知是連日勞累的緣故,還是因為夜已深故意放低了聲。

    阿弗聽他這麽說,懵懵的。半晌,又覺得鼻頭酸酸的。

    這夜趙槃沒有走,應該是察覺到阿弗心緒的細微變化,便提前把朝政上的事掃清楚了,特意留下來陪她。

    翌日早晨,趙槃仍然沒著急離開,用過了早膳,在妝鏡邊幫阿弗簪花。

    他的麵龐本就是幹淨而白皙的,清晨的熹光照在側顏上,不像尋常少男那般生龍活虎,反倒更有種沉穩內斂的氣質。

    阿弗知道趙槃忙,想自己簪,卻被他按著手。

    她隻得乖乖巧巧地坐著,看著他的手指挑選似地滑過那些簪釵。

    一個大臣隔著屏風問道,“殿下,宮中的巫醫已盡數清剿幹淨,幾個主謀者已被打入了死牢,其餘人等,還請殿下定奪。”

    趙槃眼皮垂垂,挑著阿弗下巴,拿了隻月白色的山茶花插在她烏雲似的鬢間。

    “都是些什麽人?”他問。

    “是一些婦孺跟年老的。為陛下煉長生不老丹藥的巫醫們都是同族,其中有一女巫醫已有了九個月的身孕,就快臨盆了。”

    “殺。”趙槃冷淡吐出一個字,“弑君的罪名,誰也逃不了。”

    阿弗聽著他們的話,隻擺弄著手裏的一隻玉骨扇,當作什麽都沒聽見。

    珠花上冰冷的流蘇刮在她的鬢間,不禁讓人打了個寒噤。

    便是這一細微動作,趙槃的目光已然掃了過來。

    阿弗別過頭去躲避。

    “先等等。”

    趙槃略略沉吟了一下,眼中那鋒利的暗芒頓時收斂了不少,“有孕的那女犯,先竭力保住她的命吧。”

    “留下?還請殿下明示。”

    “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吧。”趙槃沉聲吩咐,“生下來,再……去母留子。”

    阿弗猛然聽到這個字眼兒,披著薄紗的肌膚起了一層寒栗子。

    情知朝政上的事情都是見血的,那些人犯了弑君的重罪,趙槃這麽做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可這樣的事驀地聽來,還是有些惡寒。

    她自然而然聯想到了自己的前世,被他去了子,最後母也一命嗚呼了。

    那個大臣拜了三拜,領命走了。

    趙槃把阿弗頭上的花和釵環都簪好,凝視半晌,卻覺得山茶花的位置不太正。

    他剛要伸出手來幫她調一調,阿弗卻細微地往後躲了一下。

    她躲隻是出於下意識,躲了之後,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會躲。

    趙槃動作也凝在半空。

    半晌,他直接收回了動作,那微涼的手輕輕按住她的雙肩,帶著點力道,壓住了她肩上輕微的抖。

    “別多想。”趙槃彎下腰來,附在她耳邊沉沉說。

    阿弗自然不敢多想,“嗯。”

    趙槃眼中微瀾,手臂環上了她的藕白的頸,輕輕捏了下她的耳垂。

    這不輕不重的一捏叫阿弗無所適從,不知算不算懲罰。

    ……她都當了他的太子妃了,不該那樣明顯地躲他。

    若是趙槃起了懲念,她焉能逃得了。

    阿弗隻得任他圈著,乖順地低著眉睫,拙劣地解釋道,“殿下,你手指剛才碰得我有點癢。”

    趙槃緘默片刻,還是點頭信了,“以後癢就直接跟我說。”

    這話說得似有點別的意味似的,說罷那人才鬆開了她,轉身出了房間。

    阿弗獨自一人坐在銅鏡前,瞟著他的背影遠去了,才敢稍稍籲一口氣。

    是她太悲天憫人了,那些都是謀逆弑君的死囚,她怎麽能憐憫起他們來?

    阿弗一陣懊惱,真想狠狠給自己一巴掌。

    ——好在趙槃沒有追究。

    不過他不追究不代表他不知道,看破而不點破,一向都是他的作風。

    阿弗靜默一會兒,覺得剛才脖子上被他拂過的肌膚還是緊巴巴的,有種異樣的感覺。

    *

    聖上的病情稍微穩定了些,按照之前的計劃,太子還是要前往東南沿海走一遭。

    本來太子隻是去例行巡查的,如今皇帝自己也深知病重,少不了要為之後的事做打算。

    於是,那日趁著侍疾,右半個虎符被暗暗交到了太子手中。

    其餘八個皇子皆虎視眈眈,皇後亦在暗中謀劃策應著,聖上不是不知道。

    這次太子前往東南兵營,不僅是例行巡查,更是提前點一點兵,防備著有人會趁機叛國逼宮。

    如此,這一趟便顯得意義深重了,五六日肯定是回不來的。

    阿弗聽說趙槃要去得更久些,心裏五味交雜。

    原來她隻盼著趙槃不在身邊,自己能得點自由。如今在這時局混亂之際,也高興不起來了。

    最近總是下雨,送別趙槃那日,天上也下著朦朧小雨。

    阿弗把趙槃送到門口,揮了揮手,就要回去。

    趙槃那疏離英俊的麵龐沾了點濕漉漉的雨珠,驀然叫住她,“太子妃這便要走嗎?”

    阿弗回頭,“殿下還要我怎麽樣?”

    他眉宇間現出沉思之色,有夾帶了些許不舍之意。

    “我們會分別許多天。

    阿弗淡淡笑笑。

    她見門口正好生了棵柳樹,便隨手折了根柳枝拿給他,“許多天,很快就過了。”

    趙槃垂眸凝視著那根柳枝。柳枝上零零落落地掛著狹長綠葉,有幾枚也還是嫩黃的。

    他嘴角揚起一絲弧度來。

    柳同留,她應該是……舍不得他?

    趙槃把那柳枝貼身而藏,專注地說,“你給的,我一定留著。”

    阿弗道好。

    柳枝而已,自然隨他。

    趙槃看了眼時辰。

    依照之前在餛飩攤的諾言,他又把之前叮囑她的話重新說了一遍。

    阿弗一概都答應了。

    提起湯藥,也不知趙槃是哪弄來的,真是頗有奇效。她斷斷續續地喝了將近一個多月,覺得自己的身子確實比之前輕快了不少。

    她從前無論春夏,入睡時手腳皆是冰涼的,如今雖算不上是完全好轉,但總也不那麽難受了。

    因著這些好處,阿弗心腸軟了軟,多言了一句,“殿下路上小心。”

    趙槃含笑答應,總算要走了。

    小雨落在地上,掀起一陣縹緲輕緩的霧氣,地上坑坑窪窪,遍是漣漪。

    他提了一下馬鞭,走了,卻又回來了。

    阿弗回過頭來,不知他還有什麽話沒說完,卻猛然間跌入他的懷抱中。

    “唔,殿下……?”

    趙槃深深地擁抱著她,凝望她的眉眼,又把她看了一遍,仔仔細細的,看得很慢。

    “阿弗。”他喚了聲她的名字。

    阿弗垂著手臂,“嗯?”

    他口吻少有猶豫又緩慢,似乎下了很久的決心才說出口。“等我回來,你能不能試試?”

    阿弗皺皺眉,覺得他這麽溫溫吞吞地說話都不是他了。

    “試什麽?”

    趙槃神色微恍,映著漫天的雨色,很久才說出口。

    “試試……接納我?”

    作者有話說:

    其實會虐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