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男友湊一桌的婚禮（6）

  　　這一遭算是過了。小十二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直起脖子來，正要轉身飛走，忽然看見二哥哥好看又矜貴的眉頭微微一動。小十二隻覺得背上發涼，不好！

  　　她丟下檢討書振翅就往外飛。道君看也不看她，隨手一揮，半空中便出現一隻籠子，小十二避不可及，兜頭就撞了進去。

  　　她驚慌失措的轉身，正看見思過籠黑黝黝的鐵門哐當一聲砸下。她心裏一沉，腳下一軟，翅膀一鬆，立刻癱倒在思過籠裏。

  　　完了，完了，又要關起來修行術法，修不成不能出去。可是別的幼神天生聰慧神炁充沛，小十二不知道為什麽，生來沒有神炁—全靠自己修，每修成一個術法，神炁才會多一點。

  　　因此她每次被關起來，總是要自己呆很久很久才能出去。

  　　她看看空蕩蕩的四周，感悟到生而孤獨的命運，一時之間不由得悲從中來，決心用眼淚祭奠這悲劇的命運——她用翅膀尖卷著思過籠的欄杆，哇哇大哭起來，哭的地動山搖：“二哥哥我錯了，二哥哥我不敢了，二哥哥你放我出來……”

  　　術法雖然對小十二無效，對法寶卻是有效的，思過籠被哐哐哐的加了好幾道金光閃閃的咒語，小十二的哭聲立刻小下去。

  　　道君施施然起了身，站到了思過籠前，一揮手丟出了一大疊的書簡，砸在小十二腳邊，語重心長：“小十二，勇敢不是莽撞，你不能孤身與天下為敵，誰給你的自信去跟應龍尊神的大雷霆決對峙？”

  　　小十二淚眼汪汪：“可是我不去，寶姒姐姐就有危險啦！”

  　　道君頭疼的揉揉眉心：“你一回來就問。我不是告訴過你，句芒沒事，寶姒沒事，你新認得的那個太白沒事，救你的神君也沒事。他還威風的狠呢。”

  　　又歎一口氣：“看事不能看表象。”

  　　“你細想想，不周山是什麽地方？地界唯二的能直通三清天的通道。如此重要的地方會交給一個普通的神族嗎？

  　　再者，春神句芒已曆世五千載，未曾去過生靈海往生，你就沒想過是為什麽？

  　　從上古的戰場裏活下來的神君，哪一個是好相與的？莫說是應龍的大雷霆決，便是應龍親至，也得鬥一場才知勝負。哪裏用得著你出頭？”

  　　他的聲音裏微微帶了責怪：“還泄露了身份！”

  　　小十二掛著金魚眼泡有點慚愧的低下頭。

  　　道君便轉了身：“你好好修行。”

  　　小十二見他真要走，著了慌，用兩隻翅膀團住欄杆，拚命的把一個毛茸茸的頭寄出來，掛著大顆大顆晶瑩的眼淚，聲音拖得又嬌又軟，任誰看了都會心軟的摸摸她毛茸茸的頭：“天黑了，我自個兒害怕。好哥哥，求求你了，放我出來，別留我一個。”

  　　道君伸出手。

  　　小十二諂媚的把毛茸茸的頭遞過去。

  　　道君風花雪月的臉上可疑飄過一絲笑意。他砰的一聲曲指敲在小十二頭上： “聽話，做個乖孩子。”

  　　他轉身就要走。

  　　小十二尖尖的嘴登時鼓起來，她揮著翅膀搖搖擺擺的氣鼓鼓鼓的轉過去，忿忿不平的用三隻腳踢石頭：“每次來就會逼我修行，你根本就不喜歡我！你根本就是怕我給你丟臉！”

  　　背後沒有聲音，她不敢回頭看：“我們又不熟！我跟禁林的樹都比跟你熟！”

  　　說著說著，她自己都沒發現自己的聲音可憐巴巴的委屈起來：“一年你才來看我幾回！你管我幹什麽！我根本就是沒人管的野鳥！”

  　　半晌，又半晌，背後沒有聲音。

  　　小十二鼓起勇氣回頭，道君已經沒了蹤跡。

  　　四周空蕩蕩的，隻有星與月作伴，隻有風聲在四下裏嗚咽，吹著思過籠上的鐵環當啷作響。小團小滾怯生生的看著她。

  　　世界這樣喧嘩，風靜悄悄的吹過靈魂。

  　　好冷啊，這裏好冷啊。

  　　小十二靜下來，沉默一會兒，輕輕歎了一口氣。

  　　她回頭一卷一卷的撿起書來，聽話，做個乖孩子。唉。

  　　星河蜿蜒成畫，夜色涼如水，寒浸浸的沒進來。小十二仰頭背書，不自覺縮了縮肩膀，用翅膀包著自己，她一向怕冷怕的厲害，稍稍冷一點便受不住。

  　　思過籠前忽然亮起一團光，暖融融的照進來，小十二詫異的抬起頭，那是她自小常見的一隻火球，每每她覺得冷，這隻火球就會飄過來，如太陽一般懸在她麵前，綻放著光明和暖意。

  　　三十六天上下，這是小十二獨一無二的太陽。

  　　小十二望著那隻火球，忽然又高興起來，撲過去抱著它打了個滾，認認真真的背起書來。

  　　道君出了門，窗外的星子散漫的點在湛藍天幕上，遠遠能看見月神望舒駕著神車越過瑤台，搖蕩的月光如香醪一樣漫漫灑下，溶溶月落滿一樹招搖著的瑩白。

  　　一個赤衣的神君負手立著。衣襟在煙雲繚繞的白霧中揚出一角，飛揚跋扈的獵獵作響。

  　　道君駕雲上前。

  　　這會兒他又是氣定神閑的三清神君了。含著笑，刷的抖開扇子輕輕在胸前扇著，無情的煽風點火：“這會兒正是四靈祭禮的時候吧？你就這麽跑了？”

  　　朱雀神君毫不羞恥，麵上的神情十分冷肅：“這不正是他們希望的嗎？”

  　　這個「他們」指的是誰，兩位神君心知肚明。道君不方便對這句話發表議論，畢竟端著碗吃飯，放下碗罵娘是個不良行徑。他不自覺的瞟一眼屋內的小十二，拉長了聲音：“我以為你擔心小十二呢……”

  　　“哪個擔心她！本君煩都要煩死了！！”朱雀神君炸了毛。

  　　他黑著臉，一腔怒火熊熊燃燒：“一條巴蛇！！巴蛇！！嚇成那樣，沒出息！！！本君自鴻蒙初辟，從天地化生那一刻就沒怕過誰！！被她連累的天天膽戰心驚！這該死的靈犀咒！！”

  　　朱雀神君一怒，星河之上的三株樹嚇得簌簌的直掉葉子，恨不能生出手來捂住耳朵。神界最威猛不屈的朱雀神君，跟一隻膽小如鼠的小黑鳥心連心……怎麽看都是一場悲劇啊。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朱雀神君認為這件事委實大大的掉了他的麵子，既不肯承認靈犀咒的存在，也堅決不肯見小十二。

  　　道君往後挪了一步，不怕死的繼續嘀咕：“再怎麽說，句芒也在呢。”別人不清楚，句芒神君的戰鬥力，他們可是很清楚的。那也是個一蠻橫起來能把地界掀起來的主。就不信他會放任小十二出事。

  　　提到句芒，朱雀神君的神色卻微微一淡：“句芒的情形不大好。巴蛇的毒液混了大雷霆決，那條小蛟龍受傷很重。不是不能救，隻是救回來也廢了。句芒已經決定送她去生靈海往生了。”

  　　唔，重新在生靈海走一遭，回來還是美嬌娘。隻是今生姻緣就此了了，再歸來，多半要種新的因，結新的果。

  　　朱雀神君和道君都有些沉默。

  　　悶了許久，朱雀神君才說：“我同青龍打了個招呼，句芒決定搬到生靈海附近去，守著那條小蛟龍轉生。如此這般，不周山便會空一段時間。”

  　　搬去生靈海？道君沉吟一會兒，失笑：“這是腳底抹油了？這小子倒是機靈。”

  　　朱雀神君的黑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這位高壽的春神果然懂得生存法則，一眼就看出事情要大條，一看事情要大條立刻抽身就跑。

  　　他望天道：“這些年，三清天越來越不安分了。你們過南天門的次數越來越多，我總覺得要出事。”

  　　道君也跟著歎一口氣，眉間有些厭煩：“三清尊神尊貴無匹，屹立於神族之巔，還想怎麽樣呢？”

  　　事情交代完，朱雀神君便點點頭，轉身要離開。道君卻忽然遲疑：“陵光……”

  　　這一聲陵光叫得極委婉綿長，朱雀神君詫異的轉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過了一會兒，他瞪著道君：“叫你爹做甚？”

  　　道君出乎意外的沒有罵回去，欲言又止，最後隻是笑了笑：“我是想問……那隻死去的鳳凰查的怎麽樣了？”

  　　朱雀神君的眸色微深。此事不好大張旗鼓，軫[zhen，音診]宿星君帶著部下密密查了許多年，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神族生性高傲，行事又常常遮掩蹤跡，最不喜歡應名點卯的。鳳凰一族的族長忙著調教小神，愣是不知道自己族裏哪隻鳳凰失蹤了。為今之計，隻得親自去一趟地界西極，尋時間之獸噎鳴[ye ming]，複現那一天的經曆。

  　　道君便合上扇子敲了敲，也好，茲事體大，需要我幫忙隨時告訴我。

  　　朱雀神君往竹屋裏瞟了一眼，略停了停，似乎有話要問，可是並沒有問出口。又是一道紅光一閃，便消失了蹤跡。

  　　禁林倏忽間安靜下來，白霧又起，幾分清明，幾分模糊，一切都朦朦朧朧的。

  　　道君站在三株樹下回望，能看見思過籠裏，小十二認認真真攤開了竹簡，痛苦的背著。

  　　這隻小鳥……他嘴角上揚，繼而淡出一個蒼茫的笑意。

  　　他忽然很想喝一點酒。也許醉一場也好。

  　　然而他隻能清醒的望著。

  　　他在窗外望著她，望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成了一尊石像。最後，他輕輕的歎了口氣，駕雲而起。

  　　禁林在他腳下漸漸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隻有那一樹春雪惆悵的落寞著。

  　　一樹相思滿地白

  　　不久，一個消息開始暗戳戳在三十二天流傳，聽聞金烏十二曾經出現在春神句芒的婚禮上，聽聞吃了她便能登三清天。

  　　以及……著名的禍水寶姒神女的前男友巴蛇神君，在婚禮當天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