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借刀殺人 你的耳環是哪裏來的?
作者:蘇玉音顧青昀      更新:2022-11-23 16:15      字數:10049
  第78章 借刀殺人 你的耳環是哪裏來的?

    星垂山野,夜色無邊。

    山中長風獵獵,有三匹駿馬馳騁於山道之上,驚起山林一陣微蕩。

    為首的一人一騎,速度快如閃電,即便入了林子,也絲毫沒有慢下來的意思。

    排第二的張乾,狠狠抽了兩下馬鞭,才吃力地追了上去。

    “顧大人,您歇一歇罷!這林子裏沒有任何標識,咱們這般走下去,隻怕會迷路啊!”

    顧青昀麵容冷肅,道:“方向沒錯。”

    隻有快些上山,才能盡快找到她。

    張乾卻道:“大人,您在江州之時,便徹夜幫著楊大人處理公務,自昨日晌午知道這事,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孟縣,盤查完所有相關人之後,直接來了孟山……這期間您滴水未進,這般熬著,是不要命了麽?”

    顧青昀長眉一擰,道:“早知如此,我就算去江州,也該把她待在身邊……是我沒有照料好她,她如今落入了歹人之手,我怎麽可能無動於衷?”

    蘇文揚也追了上來,跟著勸道:“顧大人,我知道你擔心玉音,但眼下天色太黑,萬一對方在樹林裏有埋伏,那豈不是容易著了他們的道?況且,這黑雲寨在孟山一帶稱霸多年,具體的方位我們也不清楚,還需要找當地人打聽一下才是。”

    顧青昀終於拉了拉韁繩,馬兒逐漸慢了下來,他臉色冷沉,道:“原地休息,盡快尋到路人。”

    張乾和蘇文揚終於鬆了一口氣。

    顧青昀和張乾都有武藝在身,騎了大半日的馬,體力上還支持得住,但蘇文揚隻練過一些簡單的拳腳功夫,下馬之後,便累得靠在了一旁的樹上,索性坐了下來。

    張乾拿出水囊,遞給顧青昀一份,又遞給了蘇文揚一份。

    蘇文揚喝了水,這才緩了過來,問道:“顧大人,你怎麽能確定,玉音一定在孟山之上?”

    蘇文揚雖然一路跟著顧青昀,但心裏仍然有些疑問。

    顧青昀手中拿著水囊,沉聲道:“玉音是在遼河邊上失蹤的,明珠武藝不低,若是她們白日便被人跟蹤,恐怕早就察覺了……能等在遼河邊綁架她的人,要麽是知道她的行程,一直在守株待兔;要麽便是湊巧遇上,一時興起。”

    “但白夫人來孟縣的事,知曉的人很少……所以,對方八成是見玉音落了單,才伺機綁架。那個時間點,還在遼河邊的,除了從築橋隊裏逃出來的王刀疤和他的手下,便沒有別人了。”

    蘇文揚沉思片刻,道:“原來如此。”

    張乾補充道:“宋永在查問築橋隊之時,也發現了有人曾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幫著王刀疤往孟山送過信,於是我們便順藤摸瓜,找了過來。”

    蘇文揚微微頷首,低聲道:“若真如此,隻怕如今整個黑雲寨,都卷進來了。”

    此言一出,張乾也有些忐忑,道:“顧大人,咱們來地早,可盧嚴還帶著大部隊在後麵呢,咱們若是找到了黑雲寨,要等他們呢?”

    顧青昀不假思索答道:“無論如何,我會先進去,找到玉音。”

    張乾頓了頓,忙道:“可萬一被他們發現……”

    “沒有萬一。”

    顧青昀說完,不再言語,隻打開水囊,麵無表情地灌下一口水。

    三人在原地待了一個多時辰,天色還未全亮,岔路口的麵攤,便已經支了起來。

    顧青昀隻靜靜坐著,一直沒有合眼。

    而張乾和蘇文揚,都坐在一旁閉目養神。

    顧青昀站起身來,向麵攤走去。

    麵攤的老板娘,哼著小曲兒,正在擺放桌上的碗筷,一見顧青昀過來,頓時愣住了。

    顧青昀一襲武袍,修身如竹,他拎著長劍,麵色沉穩地來到了麵攤前。

    老板娘連忙斂了斂神,聲音都比往日溫和了幾分:“這位公子,可是要吃麵啊?”

    “老板娘,這兩日,你可有見過……”話說到一半,顧青昀忽然變了臉色,他手扶長劍,緊緊盯著老板娘:“你這耳環是哪裏來的!?”

    ,

    這一夜,蘇玉音睡得並不安穩。

    她一貫認床,對床褥、衾被等物件的要求也很高,就連屋內的香薰,都要頂好的。

    但這竹屋裏的床板硬得難受,外麵時不時傳來巡邏的腳步聲,攪得人不得安寧。

    正當她輾轉反側之際,卻聽見門外傳來一陣響動。

    蘇玉音立即警覺地坐了起來。

    隨後,木門便開了一條縫。

    蘇玉音躺著沒動,當手裏卻下意識攥緊了簪子。

    正當她緊張之時,卻聽得一聲輕呼:“蘇姐姐!蘇姐姐!”

    蘇玉音微微一愣,立即收起簪子,坐了起來。

    隻見王相悅穿了一襲寢衣,手中抱著個小娃娃,笑嘻嘻地站在床邊。

    蘇玉音有些詫異:“相悅,你怎麽來了?”

    王相悅嘟囔道:“我睡不著,便想來找你玩!”

    蘇玉音:“……這都什麽時辰了!”

    王相悅理直氣壯地道:“你不是還沒睡覺嗎!?”

    蘇玉音:“行吧。”說罷,她便往床榻裏麵挪了挪,一拍旁邊的空位,道:“你上來,別著涼了。”

    王相悅高高興興地鑽進了被子,與蘇玉音躺到了一處。

    王相悅摸到蘇玉音的長發,羨慕不已:“蘇姐姐,你的頭發摸真好看!摸起來滑滑的,還香噴噴的!”

    蘇玉音心道,這可是無數精油、香膏養成的,但她嘴上卻道:“天生麗質,沒辦法。”

    王相悅咯咯咯笑起來,道:“我長大之後,如果也能這樣就好了!我娘的頭發就是這樣。”

    蘇玉音聽了她的話,便問:“你娘……離開很久了麽?”

    王相悅仰麵朝上躺著,答道:“已經有幾年了……那時候我還小,我記得那段日子,爹難受得連飯都吃不下呢。”

    蘇玉音微微頷首,道:“失去至親至愛,自然是很難過的……不過,就算你娘不在身邊了,她也會在天上看著你的。”

    王相悅側目,看向蘇玉音,問:“像星星一樣嗎?”

    “是啊。”蘇玉音默默道:“像星星一樣……我娘也在天上,這時候,她說不定也在看我。”

    王相悅忽然笑了起來,道:“蘇姐姐的娘,會不會和我娘在天上認識呢?”

    蘇玉音麵容恬靜,輕聲道:“如果她們認識了,說不定也可以像我們一樣,躺在床上聊天……”

    王相悅喃喃:“那多好啊,娘就不會孤單了……”

    她說著,竟然困意襲來,不知不覺便閉上了眼睛。

    蘇玉音看了她一眼,王相悅對自己毫無防備,不過就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蘇玉音下意識伸出手來,為她拉了拉衾被,正準備醞釀睡意,卻又聽得門口一陣騷動。

    “咚咚”兩聲,似乎有什麽東西倒了下來,隨後,門便被人輕手輕腳地推開。

    蘇玉音連忙推醒了王相悅,王相悅有些茫然地睜開眼,正要說話,卻被蘇玉音一把捂住了嘴。

    房中沒有點燈,王相悅往黑暗中望去,隻見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向兩人靠近,憑著對黑雲寨眾人的熟悉,她一眼便看出,此人是紅螺!

    王相悅下意識看了蘇玉音一眼,蘇玉音用眼神示意她別動。

    紅螺能進來,說明門口的人都被她撂倒了,現在就算求救,也於事無補,隻能先逃出去再說。

    紅螺手裏握著一把冰冷的短刀,一步一步靠近。

    蘇玉音和王相悅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對方走到床邊站定,緩緩舉起了手中的短刀——

    短刀在月色下,散發出駭人的光,下一刻,短刀落下!

    幾乎同時,蘇玉音一躍而起,將身上的被褥,猛地罩在了對方頭上!又奮力踢了對方一腳!

    紅螺毫無防備,摔倒在地,尖叫了一聲,蘇玉音便拉著王相悅的手,奪門而出。

    蘇玉音先將門鎖扣上,然後便帶著王相悅撒腿狂奔!

    王相悅也是個機靈的,一出門便放聲大喊:“救命啊!殺人啦!爹,快來救我啊!”

    孩子的聲音一下劃破了安靜的長夜,黑雲寨裏的竹屋,一間接一間地亮了起來。

    須臾之後,便有一堆人圍了過來,王宏急得連外衫也沒穿,一把撥開眾人,擠了進來。

    “悅兒!”王宏緊張地攬住女兒,他上上下下檢查了王相悅一番,見對方沒事,這才放下了心來。

    王相悅一見王宏,“哇”地一聲哭了。

    “爹!紅螺要殺我們!她現在還在竹屋裏呢!你們快去將她抓起來……嗚嗚嗚……”

    王宏不可置信地看著王相悅,道:“這……這可是真的?”

    蘇玉音冷聲開口:“是不是真的,大當家一看便知!”

    王宏麵色一沉,便帶著眾人,快步往竹屋走去。

    阿隆混在人群當中,麵色有些古怪,卻沒說話,安靜地跟著。

    王刀疤走在了後麵,下意識護住王相悅和蘇玉音。

    眾人噔噔瞪地上了木樓梯,王宏一腳將門踹開,隻見地上躺著一個人,正在痛苦地呻吟。

    有人掏出火折子,點了燈。

    燈火一亮,眾人的目光,便匯聚在了紅螺身上——隻見紅螺的左臉,滿是血跡,觸目驚心。

    王宏拉起她一看,怒道:“紅螺,當真是你!”

    紅螺一見王宏,連忙驚恐地捂住了自己的臉,哭出了聲:“大哥,大哥別看我!別看!”

    當時,紅螺正要動手,卻被蘇玉音用被子蒙住了頭,摔倒之時,恰好臉撞在了自己的短刀上,劃出一條兩寸長的口子!

    王宏氣得揪住她的胳膊,道:“你為何會在這裏?為何要對相悅動手!?說!”

    紅螺哭聲一止,她轉過頭,便見到蘇玉音和王相悅站在一處。

    紅螺頓時明白過來,她麵色發白,道:“你們、你們竟在一起?”

    蘇玉音麵無表情道:“相悅半夜睡不著,過來找我……這一點,紅螺姑娘怕是沒想到吧?”

    王相悅連忙開口:“爹,方才若不是蘇姐姐,女兒就被這狠毒的女人砍成兩截了!我差點就見不到爹了!嗚嗚嗚嗚……”

    王宏聽了,麵色更冷。

    “紅螺,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話說!?”

    紅螺捂著臉,哭訴道:“大哥,我沒想對相悅動手的!我不過是想殺了這個女人!若不是她妖言惑眾,您怎麽會想到要歸順朝廷!”

    “住口!”王宏怒得一把推開她,道:“顧夫人乃是孟縣知縣的夫人,江南首富的孫女!你對她動手,萬一傳了出去,是想要我們整個黑雲寨跟著陪葬嗎!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紅螺咬唇,顫聲道:“大哥!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和黑雲寨好啊!為了你們,我的臉都毀了!”

    王宏失望透頂:“你不過是為了一己之私!你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紅螺了!”

    說罷,王宏站起身來,冷冷道:“此事,按照山寨的規矩來辦!”

    紅螺一聽,頓時麵色煞白。

    在山寨之中,不遵寨主命令,擅自行動者,會被逐出山寨。

    紅螺連忙爬了過來,哭著道:“大哥,我錯了!我錯了!您別這樣……”

    阿隆站在一旁,此時才開口:“大哥,紅螺自從入了山寨,便像我們的妹妹一般,您將她趕走,她怎麽活得下去?”

    說罷,他便看了紅螺一眼。

    紅螺心頭微動,忽然撿起一旁的短刀,對準了自己。

    王宏一頓,道:“紅螺!”

    紅螺泣不成聲,道:“大哥,紅螺雖然是一時糊塗,但我滿心都是為了大哥著想!自從大嫂走後,我為大哥,為相悅做的,難道您一點都看不見麽?今日,若是大哥執意要趕我走,我便死在你麵前!”

    王宏冷臉看她,王刀疤忙道:“你別衝動啊!你這不是要挾我大哥麽?”

    阿隆順勢開口,道:“大哥不也常說,紅螺還未長大麽?她雖然錯了,但不過就是個小姑娘,您瞧瞧紅螺如今的樣子,想必也吃到了苦頭,下次不敢了!”

    王宏沉默了片刻……這幾年來,紅螺確實對自己無微不至,隻不過他一直把對方當妹妹,從未對她動過心思。

    紅螺平日裏囂張慣了,此刻哭得可憐,不少人都動了惻隱之心。

    “大哥,要不就饒了紅螺這一次吧!”

    “是啊,大哥!紅螺一直住在咱們寨子,若是出去了,她可怎麽活啊!”

    “大哥,紅螺雖然錯了,但到底也是咱們自己人,不如網開一麵吧?”

    紅螺麵上鮮血直流,混著眼淚,一點點滴到了衣襟之上,看著十分狼狽。

    王宏無奈地歎了口氣,他轉向蘇玉音,道:“顧夫人,此事是紅螺對不住你,你作何感想?”

    蘇玉音道:“大當家看著辦便是。”

    王宏沉吟片刻,轉而看向紅螺,道:“紅螺,念在你這麽多年來,為山寨立下了不少功勞,我便容你待到傷勢痊愈,等傷勢一好,立即離開黑雲寨!你應該知道,大哥生平最討厭受人脅迫!我已經對你網開一麵,你若還要尋死覓活,我也不會再管。”

    紅螺唇角微顫,絕望地閉上了眼。

    王宏說罷,一擺手,便有嘍囉上來,將紅螺拉了下去。

    待紅螺離開之後,王宏轉向了蘇玉音,道:“顧夫人……此事,算是我王宏欠你一個人情。”

    蘇玉音笑了下,道:“既然如此,關於招安,大當家的考慮得怎麽樣了?”

    王宏看了蘇玉音一瞬,道:“不瞞顧夫人,我已經與兄弟們商量過了……我與二弟,願意歸順朝廷,至於其他兄弟,便看大家的意願了。”

    蘇玉音一聽,麵上浮出笑容。

    隻要王宏肯帶頭,後麵的人便不會太難,至少……自己的命暫時能保住。

    阿隆冷不丁開口,道:“本來是一樁好事,但如今紅螺刺殺了顧夫人……我們黑雲寨,實在是對不起顧夫人啊!”

    他這話沒有說透,但在場的人頓時明白過來。

    繼王刀疤綁架之後,紅螺又刺殺了蘇玉音一次,若是歸順……蘇玉音日後會不會為難他們?

    眾人本來有些鬆動,但聽了這話,又變得猶豫起來。

    蘇玉音看了阿隆一眼,麵上笑容不改,道:“二當家多慮了,我蘇家之所以生意遍布江南,靠得便是童叟無欺,公平公正。我雖是個女子,卻也知道一諾千金的道理,我既然對大當家承諾了會為大家求情、設法謀生,便會負責到底……至於紅螺,那是私人恩怨,我自會清算,不會遷怒無辜的人。”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麵麵相覷。

    蘇玉音繼續道:“我知道,諸位當初上山,各有緣由,但如今的孟縣,確實與之前不同了,我們相信能帶給所有百姓,更好的生活,隻要各位願意下山從良,我不敢說一定能大富大貴,但隻要踏實肯幹,娶妻生子,安穩過活,一定不成問題。”

    蘇玉音說完,一旁的王相悅忽然開了口:“諸位叔叔伯伯,你們不知道,今晚紅螺要動手之時,是蘇姐姐保護了我!她是大大的好人!”說罷,她拉了拉蘇玉音的袖子,道:“蘇姐姐,我也要跟著你下山!”

    蘇玉音眼睛一亮,頷首:“好!”

    王刀疤見眾人人心浮動,忙道:“如今的孟縣,煥然一新,都是顧大人和顧夫人的功勞!我之前糊裏糊塗地將顧夫人綁了回來,顧夫人卻不計前嫌,令人敬佩!我王刀疤,願意下山!”

    王刀疤說完,蠢蠢欲動的山匪們,忽然想被點燃了一般,一個接一個地開口——

    “我、我也願意下山,追隨顧夫人!”

    “我也是!我也是!”

    “顧夫人深明大義,給我等重新做人的機會,我等一定不會讓夫人失望的!”

    現場的氣氛越來越熱烈,蘇玉音一一笑著點頭:“好,有了諸位壯士的支持,孟縣一定會越來越好!”

    眾人幾乎都已表態,少數幾個沒說話的,在氣氛的感染下,反對的聲音也降了下去。

    此時,天已經亮了,眾人半夜沒睡,一個個卻精神抖擻,仿佛已經看到了以後的好日子。

    王宏也一掃之前的陰霾,道:“好!我黑雲寨,善始善終,今夜,全寨的兄弟們,齊聚一堂,待喝完了這一頓酒,咱們便跟著顧夫人下山!”

    眾人齊聲應和:“是!”

    待眾人散去,王相悅便帶著蘇玉音離開了原來的竹屋。

    王相悅笑得甜美:“蘇姐姐,那竹屋裏全都是血,你還是跟我住一起罷!”

    蘇玉音心頭大石終於放下,也展露笑顏:“好,等下了山……帶你去我府上完。”

    王相悅一聽,頓時期待起來:“一進門就要坐轎子麽?”

    蘇玉音失笑:“江州的要,但孟縣的用不著。”

    王相悅“哦”了一聲,似乎有些失望。

    蘇玉音摸了摸她的頭,便道:“今夜你也受驚了,早點歇息吧!”

    ,

    黑雲寨中,大部分人都欣喜雀躍,但也有小部分人,很是焦慮。

    “二當家,難道咱們真的要隨著大當家下山嗎?”

    竹樓之中,一個山匪急得來回踱步,他是二當家阿隆的親信。

    阿隆抬起頭,似笑非笑地開口,道:“既然是大當家的命令,我們自當遵從……不過,聽說到了官府,是要交待案底的。”

    這話一出,他身旁的幾個親信,臉色都白了幾分。

    平日裏的小打小鬧,不過是服苦役幾個月便結束了,可他們幾人平日裏跟著阿隆,沒有少瞞著王宏,在外麵殺人越貨……若是真要歸順官府,隻怕那些事就藏不住了!

    山匪看向阿隆,忙道:“二當家,您還是勸一勸大當家吧!如今這般歸順,豈不是要送兄弟們上絕路?”

    阿隆悠悠道:“我如何勸得了?這黑雲寨,畢竟是大當家的說了算嘛……我雖然心疼弟兄們,但終歸做不了主。”

    一個山匪聽了,忍不住道:“二當家才幹卓著,總帶著咱們弟兄們吃香的喝辣的,沒有哪點比不上大當家的!若是您來當寨主,隻怕蘇家的銀子都到手了!哪裏還犯得著對官府低頭!”

    有人附和道:“就是!咱們做山匪,要的便是自在和威風!官府還沒來圍剿呢,便急著投向歸順,實在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眾人忙不迭點頭,又有人道:“二當家,若真的下了山……咱們這些兄弟,隻怕沒什麽活路了!咱們還是同大當家說一聲,待在山上吧!”

    阿隆抬起眼簾,瞧了那人一眼,道:“按照你的意思,是九成的人下山投靠官府,咱們餘下這些人,留在山上?那豈不是等著被抓?”

    眾人麵色一白,心裏都打起鼓來。

    “二當家,那您說該怎麽辦?”

    阿隆聲音冷冷,道:“如今,擺在我們麵前的,隻有兩條路,第一,跟著大當家下山,接受官府拷問,認命服刑。”

    阿隆說著,掃了眾人一眼,隻見所有人都神情凝重,眼神滿是拒絕。

    阿隆便繼續道:“第二條路……便是絕了大夥兒下山的念頭,讓黑雲寨恢複如初!”

    眾人聽完,有人忙著開口:“如何絕了他們的念頭?”

    阿隆笑了,道:“這還不簡單麽?眾人下山,無非是對大當家的盲從,隻要大當家不在了……誰還敢擅自下山?”

    一個山匪麵露震驚,道:“二當家的意思是……”

    他說到一半,就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所有人都變了臉色,目不轉睛地看著阿隆。

    其中,還有人略微猶豫,道:“二當家,這事……當真要鬧到如此地步麽?大當家雖然有些窩囊,但也沒有虧待過咱們兄弟……”

    阿隆冷幽幽地盯著他,笑得令人發毛:“若不是他死,便是我們亡,對他仁慈,便是對我們殘忍!”

    那人一頓,不敢說話了。

    阿隆目光一掃,道:“若要動手,今晚便是最好的時機,若不動手,你們就等著去蹲大牢,或者給人償命罷!”

    說罷,阿隆便站起身來。

    眾人見他要走,也有些慌了,他們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終於心下一橫,道:“我等誓死追隨二當家!”

    阿隆立在廳中,唇角緩緩勾起,道:“甚好。不過,我們還需要一個人相助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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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眾人散去,阿隆便離開了竹樓,來到了紅螺的住處。

    他站在竹屋之前,叩了叩門,出聲:“紅螺,是我,我來看你了。”

    紅螺憤怒的聲音傳來:“滾!”

    阿隆充耳不聞,徑直推門,走了進來。

    下一刻,一個枕頭飛來,阿隆下意識接過,微微一笑:“紅螺,何必這麽大的火氣。”

    紅螺的臉已經包紮過,上麵裹著幹淨的紗布,整個人完全沒了平日那副高傲的樣子。

    紅螺瞪著他:“阿隆,事已至此,你是來看我笑話的麽?”

    阿隆放下枕頭,緩緩在紅螺床邊坐下,他溫聲開口:“自然不是……旁人都怪你擅自對蘇氏出手,唯有我,是真的關心你的傷勢……”

    說罷,他手指慢慢探向紅螺的麵頰,問:“疼麽?”

    紅螺側過臉,避開了他的手。

    “不用你管!”

    阿隆輕輕笑了起來,道:“紅螺,到了如今,你怎麽還這般孩子氣,仍然分不清敵我?你對大哥掏心挖肺,鞍前馬後,可他呢?不過把你當丫鬟使罷了!”

    紅螺不肯看他:“你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中有數。”阿隆盯著她受傷的臉,道:“那蘇氏乃王刀疤抓的,原本大哥和王刀疤計劃拿了贖金再撕票,不過是後來改了主意而已……既然如此,為何王刀疤不必受責,你一動手,卻要被趕出山寨?你受傷至今,他可有問過一句你的傷勢?”

    紅螺聽了,心中委屈更甚,她一扭頭,看向阿隆:“你到底想說什麽?”

    阿隆壓低聲音道:“我來,不過是想提醒你,大哥不值得你為他付出……而我,才是真心待你的。”

    說罷,他便掏出了一瓶藥,道:“這是我之前劫回來的傷藥,對疤痕修複有奇效,你一個姑娘家,容貌何其重要,為了不值得的人和事毀掉,多可惜。”

    此言落下,紅螺頓時鼻子一酸,她本就覺得委屈,見阿隆對她這般溫聲細語,心中的敵意也放下了幾分。

    “大哥他……當真是心裏沒有我……”紅螺說著,竟漸漸哭了起來。

    阿隆伸手撫上她的背脊,道:“紅螺,你這個傻姑娘,你現在要擔心的,不該是這些兒女情長。”

    紅螺淚眼迷蒙地看著阿隆,問:“你這話什麽意思?”

    阿隆低聲道:“大哥如今被蘇氏迷惑,一意孤行要歸順朝廷,但你也知道,朝廷怎麽會對山匪容情?我隻怕招安是個幌子,等我們繳械下山,便會被一網打盡!”

    紅螺歎了口氣,道:“我又何嚐不知?但大哥不聽勸,我去殺那女人,又失敗了……”

    “你別擔心。”阿隆道:“這不是還有我麽?你我聯手,便可以阻止此事。”

    紅螺疑惑地看著他,道:“我都要被逐出山寨了,還能如何?”

    阿隆笑了笑,道:“紅螺,大哥沒有立即逐你出去,便是念著對你的情分,單憑這一點,你便能助我一臂之力。”

    紅螺沉默了一瞬,問:“你打算怎麽做?”

    阿隆壓低聲音道:“今夜,我要你下藥,放倒大哥。”

    “隻要他倒下,我便會親手殺了那個女人,到時候,不但能幫你報仇,還能斷了大哥下山的念頭,咱們日子一切如舊,怎麽樣?”

    紅螺將信將疑地看著他,道:“你當真要殺了那女人?為何你昨夜不動手?”

    阿隆忙道:“我昨夜不過一說,誰知你那麽魯莽……也是怪我,沒有與你好好商量!你覺得此計如何?”

    紅螺還是有些猶豫,道:“大哥為人警覺,對多數蒙汗藥,都很是熟悉,想藥倒他,可沒那麽容易……況且,等大哥醒了,若是知道此事,我該怎麽辦!?”

    阿隆不慌不忙地開口:“正因為大哥為人警覺,才需要你出馬,你不是他一手□□出來的麽?下點藥,對你來說,不是難事。”

    頓了頓,他又道:“大哥如今嘴上說著想下山,若是那女人沒了,他自然會斷了下山的念頭……到時候,我和兄弟們向他求一求,他自然會留下來……你放心,此事你知我知,不會再有第三人知曉。”

    “若那女人死了,你刺殺她的罪名,自然也沒有意義了,到時候,我再勸大哥將你留下,如何?”

    紅螺手指微緊,攥住了衣襟,緩慢地點了點頭。

    ,

    山頂入夜,黑雲寨被籠在一片黑暗之中。

    但黑雲寨中心的竹樓,卻十分熱鬧。

    山匪們圍爐而坐,桌麵上擺滿了好酒好菜,眾人知道要離開山寨了,興起之下,烈酒是一碗接著一碗地喝。

    與昨日光景不同,蘇玉音今日也在受邀之列,但她不願飲酒,便同王相悅坐在一處。

    王相悅熱情地為她介紹寨子裏的美食,兩人有說有笑,好不自在。

    王刀疤也許久沒有這麽放鬆了,他端起一碗酒,衝蘇玉音道:“顧夫人,此前之事……多有得罪!”

    蘇玉音一笑,道:“罷了,我猜你綁了我,不過是一時興起,後麵的事……既然沒做,我也懶得計較了。”

    王刀疤忙道:“既然如此,我這樣的,顧夫人還能幫忙找找活兒麽?”

    蘇玉音氣定神閑道:“至於活兒嘛,我蘇家多得是,你能幹些什麽,也要考校之後,才能知曉……不過,你若是偷懶,可領不到工錢!”

    王刀疤聽了,嘿嘿笑了起來:“多謝顧夫人!這酒我幹了!”

    說罷,他便仰起頭來,豪邁地一飲而盡。

    蘇玉音淡淡笑了聲,以茶代酒,飲了一口。

    一旁的山匪見王刀疤開始向蘇玉音要活兒,也忍不住開了口。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顧夫人,我力氣很大,能舉起上百斤的兵器!您看看我能做些什麽?”

    蘇玉音想了想,便道:“若是如此,你可以先助我們修橋,我有一友人,準備在孟縣做陸運鏢局的生意,可以為你引薦。”

    那山匪笑逐顏開:“當真?那多謝顧夫人了!”

    眾人一聽,紛紛放下了麵子,圍了過來,一個個爭先恐後地介紹起自己——

    一個大胡子山匪道:“我會耍大刀!能一刀砍死一頭牛!”

    蘇玉音凝神想了一會兒,道:“我家有酒樓,你倒是可以去學一學殺牛宰羊的技術。”

    又一年輕山匪道:“顧夫人,我我我最會騙人了!我平日裏出去,但凡看上了哪家姑娘,都能騙不少銀子回來!”

    蘇玉音嘴角抽了抽,道:“你不如去幫著錢家賣珠花吧。”

    “那我呢?”一個皮膚黝黑山匪問道:“我跑得快,打架也很厲害!”

    說罷,他還捏了捏自己的拳頭,拳頭“咯咯”作響。

    蘇玉音眼皮一跳,道:“額……不若你去考一考捕快?幫著官府維護孟縣秩序,保護百姓,也算是個人物!”

    那山匪笑了:“好!老子就去考捕快!”

    蘇玉音見眾人熱情不減,隻覺得眼前的景象,有點像前世大型的招聘現場,每個人都以能找到工作為榮。

    王宏見山匪們都圍著蘇玉音問這問那,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大哥。”

    一聲輕喚之下,王宏才回過頭來,他一見眼前之人,臉色頓時冷了幾分。

    “紅螺,你怎麽來了?”

    紅螺麵色依然裹著紗布,麵色也有些憔悴,但她換了一身粉色的衣裳,看起來乖順不少,她一手端著一碗酒,站在王宏麵前。

    “大哥……聽聞你們就要下山了,我這心裏,總有些不是滋味……今日下午,我好好思量過了,此事是我做得不對,我該來給你賠個不是。”

    王宏依舊麵無表情,道:“你對不起的是顧夫人,若要賠不是,也應該先找她。”

    紅螺麵色有些尷尬,低聲道:“我犯下大錯,自然不敢期盼顧夫人原諒……但大哥不同,您對我有救命之恩,這些年又一直對我照顧有加,讓你失望,實在是我不該。”

    王宏麵色稍霽,道:“罷了,此事已經揭過,不要再提了,你快些回去,將傷養好……等下了山,尋一處地方,好好過日子罷!”

    紅螺輕輕點頭,溫言道:“是,紅螺全聽大哥的啊……大哥就要走了,以後咱們兄妹要再見麵的話,恐怕就難了。”

    王宏看了她一眼,她眼眶微紅,頭也埋得很低,不敢看人,似乎很是自責。

    紅螺的聲音更是委屈:“大哥,看在咱們相識一場的份兒上,就讓紅螺最後敬您一杯吧?”

    說罷,她便將手中的酒碗,緩緩遞到了王宏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