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的婚禮

  　　陳鵬又將案件捋了一遍，沒發現什麽新線索，所有該捋的都捋完了，缺失的證據鏈能不能補上，最大的希望就在這個最新的科技手段上。

  　　陳鵬一直跟著這個案子，當初混沌公司剛一宣布要將最新的科技手段運用到刑事偵破中，他就想到了這個案子，並在最快的時間內做了申請，他沒想到一切竟然很順利，起先他還以為要費一番功夫。

  　　混沌公司是全國頂尖世界知名的科技公司，當初由富豪慈善家錢也和幾個朋友一起創辦，旨在研究各種能使人類社會進步的高科技。自從混沌公司成立以來，接連有數項給人類生活帶來巨變的發明問世，震動海內外，錢也聲名鵲起，名下的資產帝國也不斷擴張。

  　　但錢也作為富豪著實低調，這讓他顯得有點神秘。

  　　陳鵬見過錢也，也就是遠遠一麵，有一次去混沌辦點事。雖然他隻是一個小警察，錢也也相當客氣，遠遠點了點頭。

  　　錢也在大眾中的口碑一直很好，據說從小是個苦出身，所以長大有了錢後，就一直在做慈善，他名下的基金會有幫助貧苦兒童的，有幫助被拐賣的兒童婦女的，有幫助罕見病人群的，還有幫助被家暴的女性的。

  　　陳鵬之前去偏遠地區辦案，還見過錢也捐獻的希望小學。

  　　手機震動了一下，陳鵬發現是係統傳來了異常的提示。為了能讓刑警這邊最快的了解情況，混沌公司的技術總監許德明，在錢也的同意下，也將刑警這邊的案件負責人陳鵬接入了係統。

  　　陳鵬趕緊聯係了許德明，詢問剛才的異常是怎麽回事，得知這隻是係統產生的波動，已經被解決，這才放下心來。

  　　這幾天係統產生波動的頻率正在增加，這是一開始刑偵同意利用係統進行偵破時，已經被告知過可能出現的現象，嚴格說來，現在係統並沒有正式地成為刑事偵破手段，隻是在試驗階段，這就是當初陳鵬以為申請不會被通過的原因。

  　　許德明說，現在係統正在和真相賽跑，隨著波動越來越多，係統的不穩定性也在增加，容易導向不可預知的結果。好在最近的監測終於看到了初步的曙光。但陳鵬卻覺得心裏很複雜。

  　　十點了，明天一早還要往實驗室，陳鵬該睡了。他習慣在睡前聽會兒歌，這幾天沒將音樂帶到實驗室，他總覺得睡不踏實。

  　　陳鵬打開抽屜，裏麵是當初他送給周雲茉的那台隨身聽，打開開關，熟悉的《夜來香》傳了出來。

  　　陳鵬戴好耳機躺在床上，月光從窗外照進來，多少年過去，陳鵬始終覺得月光再也沒有他第一次初見周雲茉時那般的溫柔，也沒有他目送周雲茉被男生帶著離開時的那種心碎。

  　　周雲茉答應那個男生後，陳鵬走在校園，總會刻意繞開圖書館前的觀景池。周雲茉此後也沒出現在觀景池邊練歌，畢竟比賽已經結束了。

  　　兩人好似達成了一種默契，像是這樣便能自欺欺人地說什麽也沒發生過。但陳鵬知道，一切已經不一樣了。

  　　男生對周雲茉一直很高調，周雲茉生日時，聽說男生在濕地公園給她辦了一場大型的焰火會，男生此前是花心的富家紈絝弟子，跟周雲茉在一起後好像真的收了心，這讓不少女生眼紅又羨慕。

  　　陳鵬不想關心這些事情，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能聽到別人在議論這一切，凡是跟周雲茉有關的消息，似乎都能進入他的耳朵裏。

  　　周雲茉大四畢業前，聽人說她懷孕了，男生很快向周雲茉求了婚，在操場上當著很多見證者的麵單膝跪地。後來就有人陸續接到了兩人的結婚請柬。

  　　那段時間疫情有了好轉，男方將兩人的婚禮安排在了全市最大的一家酒店，頂層舉辦儀式，請來了有名的主持界人士作為主持人，給周雲茉賺足了牌麵。但此時一些言論也在校園裏悄悄發酵。

  　　有一天，同宿舍的哥們兒葉飛告訴陳鵬，男生的家人好像不太滿意周雲茉，因為周雲茉是被收養的，從小在孤兒院長大，之前好像還流浪過一段時間。周雲茉的養父母以前生意也做的不錯，但後來破產了，養母對周雲茉不錯，但養父酗酒還家暴。

  　　周雲茉一路走來考上了這個大學，所付出的不是其他人能想象的。她想要擺脫家裏的環境，帶著養母一起逃離，但是養母沒等到她考上大學的那一天就自殺了，周雲茉從一開始上學，所有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自己掙的。

  　　陳鵬從來都不知道，那個白月光一樣的女孩，身上竟然背負著這樣的過往。陳鵬知道疫情下打工掙錢有多難，他親身體會過。他突然有點理解為什麽周雲茉選擇那個男生了，她不想再有動蕩不安的生活，她不想讓孩子再體會一遍她曾經吃過的苦，她想徹徹底底跟以前的生活一刀兩斷。

  　　這樣看來，那個男生是個好選擇，最起碼比他好。

  　　陳鵬後來還在食堂裏見過周雲茉，如果不是之前就見過周雲茉，一定認為她微微隆起的肚子是吃胖了，但陳鵬知道這是她懷孕了。

  　　有一瞬間他感到周雲茉看見了他，他趕緊扭過頭去避開了視線，但又覺得自己有點好笑，畢竟他什麽都沒告訴過周雲茉，他這樣算什麽呢？也許周雲茉隻把他當做普通朋友呢？

  　　但那個晚上當他在寢室看書時，宿管張大爺竟然給宿舍打電話，說有人給他送了東西來。

  　　“老漂亮了那姑娘，你小子女朋友啊？”

  　　當陳鵬從張大爺手中接過周雲茉送來的結婚請柬時，張大爺還以為送東西來的周雲茉是陳鵬的女朋友。

  　　“不是，您老別亂猜。”陳鵬解釋道，“這不給我送結婚請柬來了嗎？”

  　　張大爺一愣，說：“結婚了？可惜了可惜了。現在的大學生在學校就能結婚了，想我們那會兒……”

  　　陳鵬聽不清張大爺還在嘮叨著什麽，隻覺得手上的請柬像烙鐵一樣燙。

  　　“她還說什麽了嗎？張大爺。”

  　　“哦對了，她說讓你一定去。”

  　　陳鵬想知道周雲茉來送請柬時，到底抱著什麽樣的心情呢？她把自己當什麽人呢？不過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陳鵬一向覺得自己是個言出必行的人，他鐵了心不要去參加周雲茉的婚禮，他一向以為自己不會糾結於沒有結果的事情。但到了周雲茉婚禮的那一天，他還是去外麵的商店裏買了一個紅包，將所剩不多的生活費放了進去，然後坐地鐵去了舉辦婚禮的酒店。

  　　陳鵬決定，他隻要將紅包交給現場負責的工作人員後，就會離開，這是他作為朋友的最後一點情誼。他也確實這麽做了。但陳鵬沒想到，等他走出酒店大樓後，周雲茉竟然跟了出來，在身後叫住了他。

  　　他不可置信地回頭看著周雲茉。周雲茉沒有穿婚紗，隻穿著一個簡單的禮服，腰身略顯寬鬆，遮住了她有點凸起的肚腩，精致的新娘妝讓她光彩奪目。陳鵬突然有種感覺，周雲茉好像一直在等著他來。

  　　周雲茉將一個精致的紙袋遞給陳鵬說：“謝謝你的隨身聽，我早就應該還給你了。”

  　　袋子裏裝的是陳鵬當初給她的隨身聽，後來陳鵬知道隨身聽裏還有那盤鄧麗君的磁帶。

  　　陳鵬本來想說，這是送給她的，但是神使鬼差的，他接了過來。

  　　他的手觸碰到周雲茉的手，柔若無骨。有一刻陳鵬想，如果他就此握住周雲茉的手，會怎樣呢？在聽說周雲茉答應了男生後，陳鵬曾經無數次地後悔過當初讓男生帶走了周雲茉。周雲茉當初跟著男生走，是怕男生跟他起衝突吧？他曾經這麽想過，但又覺得自己自作多情。

  　　一到周雲茉的事情上，他就會變成一個懦夫。

  　　那幹脆自己現在就告訴她吧，自己喜歡她。原本要跟她表白，什麽都準備好了，如果不是男生突然插了一腳……

  　　陳鵬的腦子中暴風般旋轉著這些想法，但他最終還是拿過了紙袋，說了聲“好”。

  　　那之後，周雲茉畢業了，陳鵬很長時間沒見過周雲茉，但是所有有關她的消息總能精準地來到他身邊，也許這得益於他有一個八卦的舍友葉飛。

  　　陳鵬知道，周雲茉的第一個孩子在結婚幾個月後就不小心流產了。不過好在那個男生的事業還算順利，很快因為兩起大的訴訟案打出了名氣，並開設了自己的公司。

  　　陳鵬原以為周雲茉會像她們係老師推測的那樣，成為行業裏舉足輕重的人，但她好像根本無心事業，還在家做起了家庭主婦。

  　　周雲茉的流產好像傷到了她的身體，她調養了好幾年之後才生下了另一個孩子。此時陳鵬已經成為了刑警，深深苦惱於母親給自己整日安排的相親局，他知道自己跟周雲茉已經不可能，但他心裏卻始終忘不了周雲茉。

  　　也許一輩子都會這樣吧，陳鵬想。當上刑警後，周雲茉的消息也越來越少，葉飛在畢業後沒像陳鵬一樣成為刑警，他選擇了成為一個片警，整天在雞毛蒜皮裏自得其樂。而除了葉飛之外，好像沒人會再跟他傳遞周雲茉的事情。

  　　葉飛不時也會跟陳鵬打電話聊天，偶爾兩人還去大排檔喝到深夜，雖然葉飛一直是絮絮叨叨的那一個，但陳鵬始終也沒聽到自己想聽到的那個名字，他也沒有立場去問。

  　　可幾年前的一天，葉飛竟然突然打來電話說：“我靠陳鵬，你知道嗎，我覺得周雲茉好像被人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