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壁中畫
作者:羲九歌帝寒光      更新:2022-11-20 19:30      字數:5432
  第29章 壁中畫

    黎寒光看到地上那些白骨的時候就感覺不對勁了,後麵突然地動山搖,一個牛麵人身的怪物衝出來攻擊他,黎寒光不意外;落石紛紛、通道坍塌,他不意外;那些血統高貴的神族後裔拋下他離開,他也不意外。

    但有人從碎石後返回來的時候,他卻結結實實意外了。他回頭看到是羲九歌,一時無法表述自己的心情:“怎麽是你?”

    羲九歌很明白黎寒光的意思,說:“常雎站在最外麵,發現危險時她先走了,可能沒看到你沒出來。放心,那幾個人再不爭氣,也不至於為難她。”

    黎寒光笑了笑,沒有解釋。羲九歌誤會了,他並不是在等待常雎,他一開始就知道,常雎不會進來救他的。

    他早就明白,不會有任何人來拯救他,哪怕他撐不住死在汙水溝裏,也不會有人知道。他生命中僅有的兩次意外,一次是十歲時,一場大火從天而降,另一次就是剛剛。

    而兩次出現的人,都是她。

    黎寒光躲過墜石,借力踢到牛頭妖身上,問:“你給我送勸善的書,想來你也覺得我是惡。既然如此,為什麽回來?”

    羲九歌淡淡說:“兩碼事。你若是作惡,我定親手殺了你,但現在我們一起出來曆練,同去必然同歸。隻要你不會背後捅刀,我就不會丟下你。”

    巨大的石塊砸向牛頭妖,它隻是抬起胳膊擋了一下,石塊便裂成碎片。黎寒光看到輕輕歎了一聲,笑著道:“它皮這麽厚,行動還如此快,神女,我們可能要一起死在這裏了。”

    羲九歌輕輕嗬了聲,雙手緩慢劃出一個弧度,聲音平靜而篤定:“一派胡言。就憑它?”

    羲九歌手心結出一個金色的法陣,裏麵飛出一串火球。然而火砸在牛頭妖身上像撓癢癢一樣,完全無法穿透它的皮膚。黎寒光說:“它和白日的蜘蛛一樣,表皮被強化過,連你的神火都能防住,普通法術對它恐怕無用。”

    羲九歌蹙眉,隨即轉換功法,換上除魔克邪的仙術。然而好幾種威力強大的仙術砸在它身上,牛頭妖依然毫發無損,皮膚上連道痕跡都沒有。

    黎寒光瞥了眼後方被埋了一半、隻剩下小小空隙的山洞,說:“通道快要關閉了,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羲九歌正想著如何殺妖,聽到他這些話實在不耐煩:“你想走就走,廢話什麽。”

    她話沒說完,牛頭妖突然朝羲九歌衝來。哪怕羲九歌立刻躲開,還是差點被它砸到。牛頭妖一拳落空,重重砸在地上,整個山洞似乎都晃了晃。

    牛頭妖移動實在太快了,羲九歌根本來不及念完法訣,牛頭妖另一拳頭又過來了。羲九歌手裏捏上一打符籙,正要全部扔出去,麵前忽然閃過一道虛影,黎寒光擋在她前麵,抵住牛頭妖的拳頭。

    牛頭妖肢體壯得十分誇張,而黎寒光修長清瘦,看起來都不及牛頭妖胳膊粗。黎寒光擋在牛頭妖的拳頭下,像一根竹子抵在大山前,體型對比懸殊,看著就讓人揪心。

    然而,黎寒光竟然擋住了,牛頭人嘶吼一聲,這次將全部體重都壓上來,黎寒光還是紋絲不動。

    黎寒光抵住牛頭人的力氣,飛快對羲九歌說:“閃開。”

    羲九歌趕緊往後退,她剛離開牛頭妖的攻擊範圍,黎寒光猛地鬆手,牛頭妖失力朝地麵撲來。黎寒光雙手化力,重重敲擊它胳膊上的關節,牛頭妖惱怒,另一隻手要來抓黎寒光,黎寒光側身避過,胳膊肘在它後脖頸用力一擊。牛頭妖被打中要害,整個撲倒到地麵上,揚起漫天灰塵。

    牛頭妖身軀龐大,正好砸在羲九歌腳下。羲九歌被灰塵嗆了眼睛,她偏過頭扇灰,黎寒光從牛頭妖身邊躍開,拉著她的胳膊就往後躲:“不是讓你閃開嗎,你怎麽還在這裏?”

    “我閃開了呀。”

    羲九歌近戰時反應就慢,這確實是她最快的躲閃速度了。黎寒光眼看牛頭妖又要爬起來,來不及感歎,飛快說:“既然你不肯走,要想活著出去,我們隻能合作了。”

    “好。”羲九歌道,“但你不要再出工不出力。”

    黎寒光無奈:“我隻是不想給姬高辛賣力,僅此一次而已,我不至於成了這種人吧?就像上次對幻妖一樣,你控製住它,我找機會殺它。”

    話沒說完,牛頭妖已經尖嘯著撲來。黎寒光一把將羲九歌推開,自己和牛頭妖貼身纏鬥。羲九歌不用再瞻前顧後,她安安穩穩站在原地,將整套法訣念完,口中斥道:“束。”

    四周立刻長出藤蔓,將牛頭妖四肢纏住,牛頭妖的動作緩慢了一瞬,趁著這瞬息,羲九歌扔出一遝定身符,牛頭妖簡單一個動作像是背負千鈞,動作笨重很多。黎寒光趁機翻到它身上,精準狠辣朝它眼睛刺去。

    羲九歌心想黎寒光這完全是邪魔歪道打法,哪有正道會往眼睛上招呼?她在扔符籙間隙取出自己的流明神刀,擲給黎寒光:“你的刀太慢了,用我的。”

    黎寒光翻身落地,他都沒有回頭看,張開手掌,剛好接住羲九歌拋來的刀。這柄刀黎寒光上次在幻境時就用過了,再一次入手都不用磨合,很快適應了流明神刀的重量、長短。

    他手指熟稔地撥動刀柄,刀刃在手心挽過雪白的光,牛頭妖被刺傷眼睛後暴怒,重重一拳打下來,黎寒光側身,緊貼著牛頭妖胳膊避過,手心的刀已經朝牛頭妖要害刺去。

    不得不說,貴的刀就是不一樣。黎寒光這一刀正中最脆弱的關節,牛頭妖的手臂被齊齊斬斷。牛頭妖發出痛苦地哀嚎,黎寒光甩開刀上的血跡,正要再補刀,結果卻看到它的傷口處自動止血,沒過多久,就長出一條新的胳膊。

    它的眼睛恢複得慢些,但現在也完全複原了。

    黎寒光挑挑眉,用帕子將刀刃上的雪擦幹,這回是真的認真了:“這到底是什麽怪物。受傷了還能自愈,未免太逆天了吧。”

    羲九歌臉色沉著,立刻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大遝法寶、符籙,道:“我有的是儲靈珠、法寶,我看看你能重生多少次。”

    黎寒光明明麵對著牛頭妖,卻忍不住對羲九歌說:“神女,你省著用些,一千金一張的符籙你當紙一樣扔,我看著都心疼。你好歹看準了再扔。”

    他話沒說完,羲九歌已經拿出一打符籙,劈頭蓋腦朝牛頭妖砸去:“又不貴,多一張少一張沒什麽區別。”

    聽聽,這說的叫人話嗎。牛頭妖見他們兩人竟然聊了起來,完全視它於無物,嘶吼一聲,憤怒地朝兩人衝來。它倒也有腦子,知道先去解決羲九歌,但有黎寒光在,哪是它想去哪裏就能去哪裏的。

    黎寒光在魔界經受過非人訓練,生死關頭鍛煉出來的殺人技巧遠非常人能及。牛頭妖從地上躍起,全力一拳砸向黎寒光,明明已近在咫尺,黎寒光還是以一種詭異的角度避開。

    黎寒光似乎都沒有慣性,當即就折身回擊,然而他身法太快,連羲九歌都沒料到,黎寒光沒被牛頭妖打到,倒差點被羲九歌的法術刺穿。

    虧黎寒光在雍天宮被羲九歌吊著打了好幾天,熟悉她的攻擊風格,這才驚險閃離。兩人都鬆了口氣,隨即都覺得對方在幹擾自己。

    “你看準了打。”

    “是你往我的法術下麵跑。”

    兩人配合得磕磕絆絆,彼此都覺得沒有對方,自己估計能贏得更快些。

    牛頭妖發現這兩人又開始旁若無人地聊天了,它被激怒,猛然大步朝他們衝去。然而它落地時,踩中了不知何時放置在此的千斤符,它腳上霎間像墜了千鈞,抬腳的動作變得遲鈍緩慢。剛剛看起來還在吵架的黎寒光猛地發力,折身握著刀紮入它眼眶。

    兩人完全沒有商量過,但幾乎是同時,刀刃上竄出神火,順著牛頭妖的血液燃燒起來。牛頭妖身體從內部著火,哪怕它自愈能力再強大,也始終趕不上太陽神火灼燒的速度,終於,羲九歌快一步,先行將牛頭妖燒死。

    黎寒光剛經曆了一場殊死搏鬥,但身上衣服纖白如雪,一點灰塵和鮮血都沒沾到。他將流明神刀收入鞘中,低頭看著牛頭妖燒成一片火海,頗為可惜地歎了聲:“它的皮刀槍不入,就這樣被燒了,未免可惜。”

    羲九歌聽到,默默瞥了他一眼。相比於這個妖怪,她怎麽覺得黎寒光更不像好東西。

    黎寒光將收好的流明神刀遞給她,羲九歌搖搖頭,說:“我有其他武器,之後說不定還有妖物,你先留著吧。”

    黎寒光挑眉:“這麽珍貴的神器,你放在我這裏?”

    羲九歌抬眸看他:“你這個人信不過嗎?”

    黎寒光一時啞然,他習慣了事事算計,最擅長製造機會讓別人信任他,但從未麵對過如此直白容易的信任。

    她已經離開卻再次回來,隻是因為他們是隊友;她將危險強大的兵器留給他,也隻是因為他們是隊友。

    黎寒光默了片刻,一言不發將流明神刀收好。落石已經將出口堵嚴實了,他們被關在一個封閉的山洞中,黑煙混著灰塵飄蕩在空中,氣味很不好聞。

    羲九歌顰著眉扇了扇鼻尖,還是一聲不吭去查剛才的骸骨。黎寒光默默看著她的動作,問:“如果今日被困在裏麵的人不是我,你會回來嗎?”

    “無論是誰,隻要落隊了我都會回來。”

    “為什麽?”

    “不能臨陣逃脫,不可見死不救,這不是所有人都應該做到的事情嗎?”

    黎寒光聽到這些話,覺得她天真的都有些可笑:“你覺得剛才那幾個人做到了嗎?”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羲九歌說,“我隻求自己問心無愧。”

    這些話實在愚蠢,當權者口口聲聲說著仁義忠孝,但他們自己卻殺親屠友、謀財攬權,所謂仁義,不過是他們維護自己統治的借口罷了,好讓下麵的人不要反抗。

    黎寒光平生最看不慣貴族子弟輕飄飄談論天下蒼生、公平正義,但現在麵對羲九歌,他卻說不出話來。他甚至有那麽一瞬希望,她永遠不要接觸世界的黑暗,永遠堅定熱忱。

    羲九歌來回擺弄骨頭,想要參透這堆骨頭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和那些失蹤的神族有什麽關係。黎寒光看了會,蹲身,手指在地板上緩慢按動:“剛才我就在奇怪了,這個妖物力大無窮,但打了這麽久,地板竟然絲毫無損。這真的是廢棄的石頭嗎?”

    羲九歌聞言,也回頭看過來:“莫非地板有問題?”

    “不確定。”黎寒光清理出一小塊地麵,他看著地麵上奇異的刻痕,問,“這是不是什麽陣法?”

    這種時候就顯現出名門正統和半路出家的區別了,論起陣法,還是得靠羲九歌。羲九歌立刻走回來看,隨著她走近,黎寒光掃出來的陣法刻痕也越來越多。羲九歌仔細辨認著上麵的紋路,她看了好一會,遲疑道:“我從未見過這種陣法,莫非這是什麽上古秘陣?”

    黎寒光沉吟,忽然說:“等一下,你看這裏,像不像一個房子?”

    經黎寒光這麽一說,羲九歌低頭看,果真還挺像。黎寒光問:“什麽陣法會畫房子?”

    “沒有陣法會畫房子。”羲九歌冷冷道,“這是一幅畫!”

    如果把剛才那團線條看成一座房子,那房子周圍是樹叢,門前是一條街,沿街有許多建築。街口坐落著一座高大的樓閣,樓下行人如織。他們隻清理出這一塊,樓閣後麵的內容他們就看不到了,但可以預見,這是一副生機勃勃的市井圖。

    羲九歌覺得不可思議:“這裏是蜘蛛的老巢,它們在自己的巢穴裏,畫了一幅畫?”

    黎寒光也難以解釋,他拿出流明神刀,試著在樓閣上劃了劃:“可能這壓根不是蜘蛛的巢穴,那群蜘蛛包括牛頭妖,都在保護這幅畫。可是,為什麽要在廢棄的山洞裏雕刻一副這麽龐大的石畫,畫畫之人想做什麽?”

    羲九歌看到黎寒光破壞石畫,她腦子中猛然劃過什麽,忙道:“住手,不要碰這幅畫……”

    她來不及說完,腳下刻痕突然發出強光,灰蒙蒙的山洞閃過一陣白光,隨即,又重歸安靜。地麵上隻有斑駁的灰塵,老舊的石板,唯有一小塊地麵是幹淨的,上麵屋舍儼然,繁華熱鬧,街道上,多了一男一女兩個行人。

    強光襲來時,黎寒光和羲九歌都下意識遮住眼睛,等再睜眼,他們麵前的景象變換了。

    天清氣爽,夕陽西沉,眼前哪還有什麽山洞、落石,而是一條平整的街道。兩邊房屋幹淨整潔,雖然和天宮不能比,但能看出來住戶都很殷實。

    黎寒光環顧四周,說:“這裏有些眼熟。”

    羲九歌回道:“剛剛我就想說了,頂尖的寶物都會自晦,那塊石板看著普通,其實每一道刻痕裏都蘊藏著靈韻。我們應當被吸到石畫裏了。”

    黎寒光點點頭,說:“所以,那些失蹤的神族,很可能和我們一樣,落到畫裏了?”

    羲九歌沒說話,她聽到前麵傳來嘈雜的說話聲,說:“現在還沒證據,不要妄下定論。前麵圍著許多人,我們去看看。”

    兩人走到街道盡頭,人群圍在一起,對著中間指指點點。羲九歌抬頭看,發現前麵是一座精巧的樓閣,可惜現在樓閣搖搖欲墜,像是被什麽東西從中間劈成兩半。

    羲九歌立刻想起他們墜入石畫前,黎寒光在地上刻出來一道劃痕。羲九歌和黎寒光對視一眼,越發確定他們進入畫中了。

    兩人都默不作聲,打算靜觀其變。周圍人沒注意後方來了兩個生麵孔,他們正在低聲交談:“如意樓怎麽成這樣了?”

    “不知道,我們在酒樓上好好吃著飯,突然地板從中間裂開,整座樓都劈成兩半。幸好我們跑得快,樓裏沒人傷亡。”

    “變故這麽突兀,莫非是如意樓中的人生了惡念,這才引得上天降下天罰?”

    黎寒光聽到這裏,開口道:“兩位兄台。”

    談話的兩個人回頭,看到一位容貌清絕、高挑頎長的男子看著他們,彬彬有禮問:“如意樓裂成這麽整齊的兩半,不太可能是自然而為。會不會是附近有人鬥法,殃及如意樓?”

    兩個路人第一次見容貌這麽出色的男子,他們有些驚訝,但並沒有露出黎寒光最熟悉的打量、惡意揣測等神色,而是如常說:“不會。我們永安城沒有打鬥,是諸城中天罰最少的城池,哪有人會鬥法?”

    黎寒光和羲九歌都吃了一驚,短短幾句話,他們已經聽到許多陌生概念。黎寒光試探問:“原來如此。那如意樓遭此橫禍,掌櫃的沒了產業,以後可怎麽辦?”

    羲九歌默默看了黎寒光一眼,他話語中的擔心如此真誠,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才是害人家損失了產業的元凶。

    兩個路人更不在意了,揮了揮手道:“嗨,這有什麽。樓毀了,再去聖府領一座就是。正好讓聖使查一查,是不是如意樓掌櫃心裏生了貪惡之念,如果真是他引來了天罰,那可要趕緊處置,萬萬不能連累了我們永安城。”

    羲九歌暗暗顰眉,沒有打鬥,卻又有天罰、聖使,這到底是一個什麽世界?

    這時候,背後忽然傳來嚷嚷聲:“快讓開快讓開,聖使來了!”

    作者有話說:

    修改了原來設定,新增加一千字情節,大概從70%左右是新寫的,麻煩大家重看一遍啦~